沈淮把情况了解过,跟赵天明等人说道:“面对严峻跟变化多端的市场,航运公司现实的考虑,也不能算错,但就全县建设好的经济秩序及环境大局来说,县里不应该支持航运公司的这种做法。对县里的企业以及地方企业,县里是要保护,但保护过了头,就成了地方保护主义……”

    赵天明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不吭声。

    沈淮是副县长,更是县委副书记,沈淮这么说,他得听着。

    再者,沈淮说跟恒洋船舶的人只是萍水相逢,没有什么交情,但要是沈淮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在官场上早就给人吃了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赵天明,比徐建等人,更清楚沈淮的分量,不觉得他能把航运公司的事揽下来的。

    他作为分管副县长,是知道一旦强令航运公司履行与恒洋船舶的协议或向恒洋船舶支付违约金,会给好不容易扭亏为盈的航运公司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但也知道沈淮说的话,即使拿到县政斧常务会议甚至县常委会议上去讨论,都是站得住脚的,毕竟是航运公司违反了协议,想要撕毁订单。

    县里要是袒护航运公司,一旦消息传开出去,是对霞浦县都会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

    看着赵天明不吭声了,徐建急得直挠心。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沈淮从大局出发说的话再有道理,对他徐建来说,都难以接受。他首先要考虑的,还是全公司上下近千职工的吃饭问题,而不是什么全县的经济秩序而环境大局。

    全公司近千职工,一年的工资奖金加在一起,也不过六百万而已,要是把这笔钱作为违约金支付给恒洋船舶,他怎么都接受不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支付违约金给恒洋船舶,下面职工也不会骂县里,毕竟当初做出购船决定的,也是他徐建;将来要是县里追究公司陷入经营困难的责任,也只会追究到他徐建头上来——沈淮只是督促他们履行协议而已,谁能说他的不是?

    沉默了片晌,徐建咬咬牙,说道:“当初向恒洋船舶订购两艘运煤船,是我拍板做的决定,并说服港务局领导同意;我个人愿意为此承担一切责任,但是真要履约或支付违约金解约,对公司的负面影响,很难估料,也会严重影响到下一步的改制工作,我希望沈书记您能再考虑一下……”

    王卫成意外的看了徐建一眼,他到沈淮身边工作时间不长,才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还没有想到谁当面跟沈淮唱反调的。

    沈淮抬头看了徐建一眼,见他身子微震,似乎是赵天明在桌下拿脚在踢他。

    沈淮不动声色的看向赵天明,问道:“赵副县长,你觉得呢?”

    “恒洋船舶也是依约造船,我们撕毁订单,拖欠账款不还,确实会对霞浦县在外的声誉造成负面影响,从而影响大的招商引资工作及软环境建设,”赵天明无意跟沈淮对着干,也不想叫徐建刚才的话听上去太生硬,帮着转圜道,“不过航运公司的现实困难,我觉得县里也是需要考虑的。虽然当初是徐建提议要向恒洋船舶订购两艘大船,但当时的提议是有市场判断依据的,现在市场环境发生变化,我们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他头上。就算严格追究下来,当时航运公司的购船申请,我也是签过字的,我也要承担责任。”

    赵天明这话,等于将沈淮跟徐建两人的话复述了一遍,并没有说出新意来,自然也没有切实的解决之道,但他话语间维护徐建的意思也是叫在场的众人都听得出来。

    沈淮看了一眼赵天明,又看了一眼徐建,说道:“航运公司跟恒洋船舶的债务纠纷,倘若不影响到改制工作,我不应该过问,但既然徐建说处理不好,会影响到改制工作,我看有必要跟赵副县长你一起出面协调一下。赵副县长,你觉得如何?”

    赵天明不知道沈淮跟恒洋船舶到底是什么关系,心想就算沈淮不公开站出来支持恒洋船舶,恒洋船舶拿着协议到霞浦县法院跟航运公司打官员,法院那边知道沈淮站在恒洋船舶背后,还不是县航运公司必输的局面?

    “沈书记你出面协调,那是再好不过了。”赵天明说道,他也只能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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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看向徐建,说道:“恒洋的曾总,是不是还在大门口,你是不是将他们请过来?”

    见徐建不是太乐意,赵天明说道:“今天对恒洋的曾总一行人,无论是航行公司,港务局,还是作为分管领导的人,都有不周到的地方,我要过去跟他们道个歉……”站起来,拉徐建一起去见恒洋曾志荣等人。

    赵天明、徐建走出会议室,航运公司的其他管理层以及赵天明的秘书、司机都在隔壁办公室里坐着,也不敢随便往沈淮身边凑,就留沈淮、杜建、王卫成坐在会议室靠窗的一角。

    这时候太阳西斜,太阳光从玻璃窗斜射进来,沈淮眯眼看着窗外,听着过道里的脚步声渐远,回过头来问杜建:“我没有怎么跟赵副县长打过交道,在你看来,赵副县长是怎样姓格的一个人?”

    “赵副县长还是陶书记提拔起来的,担任副县长时,都不到三十七岁,还是全县最年轻的县领导。不过,这两三年来,好像陶书记跟赵副县长并不大亲近,当然了,葛县长跟赵副县长似乎也不大亲近。”杜建说道。

    沈淮点点头,占他精力的事情太多,即使官场上的复杂关系,他也更多放在梅钢系跟赵系之间的制衡上,霞浦县内部的人事瓜葛,反而不特别的关心。

    杜建习惯把话说得含糊不清,沈淮无意纠正他,但有他这一句话提醒,也能知道为什么经陶继兴提拔起来的赵天明,会在近两三年里,跟陶继兴的关系并不那么和睦了。

    三年前,正是吴海峰新退、谭启平刚到东华之时,当时陶继兴作为吴海峰在霞浦的人,地位极度不稳,随时都有可能给拿掉。

    同时,葛永秋作为市长高天河的亲信到霞浦担任县长,对陶继兴的地位也造成直接的威胁。

    赵天明当时作为霞浦县的新秀,虽然是给陶继兴提拔起来的,但为了个人仕途发展着想,在那种情况下有意疏远陶继兴,甚至公开跟陶继兴划清界线,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只是世势难料,谁又能想到沈淮会跟谭启平闹矛盾,既而选择跟吴海峰及周家合作,使得吴海峰虽然退居市人大,但他在市人大的地位近三年从未给人撼动过。

    随着梅钢系在东华的根基曰渐稳居,也并没有谁能在霞浦县取代陶继兴的地位。而对应高天河在市里被夹在谭启平与梅钢系之间难受,葛永秋在霞浦的曰子相反的远没有之前众人想象中那么好过。

    赵天明棋差一步,跟陶继兴搞差了关系,现在想再弥补关系,也是迟了。

    王卫成无论是在县中,还是调到县政斧之后,都听说过赵天明的事迹,此时听杜建隐晦的提及赵天明跟陶继兴交恶的往事,都有些替赵天明惋惜,看他刚才维护徐建的样子,在官场上也是较为难得的上司了,同时也暗自感慨,人在官场,当真是一步不能走错,不然真是万劫莫复。

    “徐建这个人呢,”沈淮又问杜建,“他差不多也是三年前给赵副县长提拔上来担任航运公司经理了吧?”

    “徐建这个人啊,”杜建说道,“这么说吧,要是换我去当航运公司的经理,我不觉得能比他做得更好。”

    王卫成倒是奇怪了,杜建刚才没有说赵天明的好话,这会评价徐建起来,怎么又转变了的语气?难道说沈淮前后两个问题,本质上有什么异同?

    沈淮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也是疑惑:让这么一个能琢磨人心思的杜建留在身边,到底是好还是坏?

    当然,杜建隐晦要表达的意思,沈淮也能明白,赵天明这个人不可用,要用徐建则无妨。

    虽然在处理恒洋船舶债务问题上,徐建没能从大局着眼,甚至在判断市场走向上出现一些失误,手段也远谈不上光明,但就能力来说,但在霞浦县近百县属企业负责人里,徐建能力要算是突出的,而且航运公司也是霞浦县少有能持续盈利的县属企业之一。

    走出办公室,徐建就忍不住抱怨起来:“沈书记做起好人倒是简单,航运公司近千职工的吃饭真就能不管不顾了?县里真要航运公司履约或者一定要支付那么多的违约金,我宁可县里撤了我的职。”

    “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赵天明低声训道,“履约也是珍惜商誉,撕毁订单还能叫人这么理直气壮啊?航运公司真要有什么问题,县里不会不管不顾的,你也不要多想什么,决定采购运煤船的事,港务局跟我都有参与决策,不会推到你一个人的头上。”

    “我真不是为自己着想,我要是为自己着想,光为自己捞好处,何苦为难恒洋的人?”徐建委屈的辩解道。

    “有些事你心里清楚就好,不要拿到台面上来说,”赵天明说道,“你清廉,别人就一定拿好处了?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但有些话听到别人耳朵里,说不定就会变味。”

    徐建闷着气,但也不能轻易断定沈淮在背后一定受到恒洋的好处,他也知道梅钢在沈淮手里崛起,新浦钢厂这么大的项目在沈淮手里的拽着,恒洋能给出来的好处,都未必叫沈淮瞧在眼里,但保不定恒洋走其他门路,求到沈淮门下,才叫他干涉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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