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军 作者:wanglong

    第二节陛辞

    龙谦和吴永并未马上便折返太原,而是在běi jīng滞留了数rì,方面龙谦要安排宁时俊带jǐng卫连主力撤出běi jīng后的系列布置,另方面他要构思个“新政”的纲领,虽然他知道,陛辞时慈禧想听到的是他表忠心,而不是办差的具体思路。

    和兴奋不已的吴永相比,龙谦显得极其平静,甚至有些忧虑,大部分时间都钻在他的屋子里写材料。这个被李鸿章冷眼看在眼里,私下教训吴永道,“比起龙谦,你还是稚嫩了些。尽管你年长于他。每临大事有静气,就是他这个样子。你到得兖州,如何施政,要静心想想,莫要被个武将主宰了政事才好。”

    “中堂教训的是。不过,晚辈以为,龙将军之才,绝不限于治军,晚辈早已心服。”吴永回道,“这几天他写的东西,完全没有瞒吾,对于鲁南之了解,晚辈比不上他啊。”

    “文武相济本是好事,但你莫忘了朝廷大小制衡之道。不说了,永川啊,好自为之吧。”

    太原。行宫。

    经历了庚子之变和近半年的流浪生活,留守宫廷的太监宫女们惊奇地发现,他们向雍容华贵充满富贵气的主子变的苍老了,但惟有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依旧锐利,令身边人充满了敬畏之情,不敢仰视。

    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庚子之变的慈禧决心变革了。

    必须面对rì益深入大清内部决策的洋人,这是避不开的。太后深恨自己不懂洋文,难免受人蒙蔽。恰好驻法公使裕庚的两个如花似玉且jīng通英文的女儿德龄、容龄随父回国,即被太后接入宫中,面陪伴自己,听两个女孩子讲[**]兰西的风土人情,聊解政务之劳累。顺便让她们充当自己的翻译。向疑的慈禧相信,这两个女孩子绝不会糊弄自己。

    在西狩的半年中,jīng明的慈禧已经深知民心之向背,清楚了自己统治的大清国与泰西诸强的差距,清楚如不实行改革,大清朝覆亡在即。

    于是,经过小范围、快捷的讨论,慈禧终于下诏了:世有万祀不易之常经,无成不变之治法。盖不易者三纲五常,昭然如rì月之照也,而可变者令甲令乙,不妨如琴瑟之改弦。

    这是改革之明显的信号。

    紧接着,在光绪二十六年最后的几天里,慈禧以光绪的名义发布上谕,命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出使各国大臣及各省督抚,“各就现在情形,参酌中西政要,举凡朝章国故、吏治民生、学校科举、军政财政,当因当革,当省当并,或取诸人,或求诸己,如何而国势始兴?如何而人才始出?如何而度支始裕?如何而武备始修?各举所知,各抒所见,通限两个月,详悉条议以闻。”

    这道上谕,标志着清末新政的开始。

    大臣们,尤其是各省督抚接到谕旨的第件事便是确认朝廷真正的态度。自戊戌之后,变法词成为极为敏感的词汇。以谕旨的字面意思看,朝廷的变法决心似乎很大。但太后老佛爷真正的态度是什么,这却是个天大的问题。

    腊月二十六,龙谦与吴永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太原。他并未看到慈禧以光绪名义所发的上谕,他的级别尚见不到这种级别的文件。假如他晚走数rì,李鸿章肯定会将刚收到的上谕出示于他,但在路上和娘子关军营耽搁了数rì的他对此无所知。

    但腊月二十七这rì龙谦到荣禄的临时府邸拜见并献上份不菲的年礼后,荣禄向他出示了初谕旨并征求他的意见时,龙谦却沉默了。

    “退思,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荣禄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感激还来不及,岂能害你?”本来荣禄是住在行宫的,因为闹了场病,慈禧体谅他,安排他搬出去静养。

    “大人,”龙谦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这篇上谕上看,卑职以为朝廷决意要变法图强了……”

    “我都说了嘛,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共同参详。”

    “大人折杀小的了。龙谦何能,敢与大人比肩……”

    “不要妄自菲薄。说起来还是你第个提出变法革新的。就这份胆识,老夫便很是佩服。你也知道,自戊戌年后,天下对维新变革几至钳口结舌,所以,太后很是赏识你的胆识。深知你为国不暇惜身的勇气。退思,你是见过大世面的。就夷语道,满朝文武,比得上你的真寥寥无几。何况你在美国生活年,对西夷习俗,有了解。老夫知道你胸中锦绣,诚心相问,万万不可推脱。”

    龙谦开始是想荣禄是否代表慈禧相问,但马上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那种可能几乎没有。是的,自己确实在慈禧的西行道上帮助了她,但作为个有着丰富统治经验的女人,绝不会真正信任个来历不明的生人。何况,自己的年龄也不会让她放心。

    “大人对龙谦的关爱,万死难以回报,岂敢推脱?刚才是梳理思路而已。就变法而言,卑职以为是必然之道。有人说祖制不可变,其实就国朝而言,祖制也因时而变。无论是康熙爷还是雍正爷,都对国家组织结构做了很大的调整,小臣久居海外,对国朝掌故沿革不甚了了,就说如今权重时的军机处,在雍正朝之前,好像没有吧?”

    荣禄微笑,“继续说。”

    “古人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可见古人是不反对变法的。圣人反对的是劳民伤财不起作用的打着变法旗号胡来的东西。就像康梁所主张的,以为改改官制就能富强我中华,岂不可笑?”

    “唔,讲的好。那你觉得该如何改呢?”

    “大人恕小臣冒犯。大人以为,如今我中华,比起英法俄rì美诸国如何?”

    “这还用说?当然是不如了。”荣禄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心道若是国力强于他们,还会落得朝廷流浪于外?

    “所以学学西洋人的些办法是可以的。小臣以为朝廷深谋远虑……但是,”龙谦做了个很长的停顿,引起了荣禄的不满,刚要出言,龙谦终于接着说了,“家祖移居海外,但祖训决不可数典忘祖。洋人自有其文化,比如节rì,与我中华概不相同,遑论饮食穿衣了。家祖移居海外,自然免不了用洋人的习俗,但担心子孙忘本,总是设置些禁令,如全家不过洋节,仍以我中华流传数千年的节rì为节rì,居家不讲洋话,永远使用乡音,进而提醒家中晚辈,永远以三纲五常为伦……”

    “喔,令祖真是深谋远虑。”荣禄赞道,“难怪你如此忠于朝廷。”

    “所以,小臣以为,无论科举、交通、游学、刑狱、税制等等,皆可学习西洋。但学习之前,必须深刻理解洋人为什么做的好,我们为什么有缺陷。然后方可施行。尤其应当谨守个大原则,那就是谨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八个字……”

    “慢着,你最后的八个字再说遍。”荣禄起来。

    龙谦又说了遍,“张香帅不是早已提出这个提法了吗?”看荣禄激动的神情,龙谦有些迷茫。这个提法很有名啊,难道荣禄没听说过?

    “张之洞前年上劝学篇,将旧学为体,新学为用,很得太后赏识。但论jīng辟,哪里比得上你总结的八个字。中学不等于旧学,西学也不定是新学。”荣禄兴奋地搓着手,“龙谦,老夫知道你是念过书的,回去写道折子,说说你对变法的看法,尽快地交给我。”

    满清可是炮制文字狱的高手,龙谦有些为难,“大人,龙谦介武夫,说说练兵,还有些心得。若是讲国家大事,怕是牛头不对马嘴……”

    荣禄被龙谦逗笑了,“牛头不对马嘴也不怕,就照你刚才所想写就行。你来自海外,文法礼仪难免疏忽,想来太后也不会怪你。”荣禄板起了面孔,“龙谦啊,我知道你有心于王事,此时关乎你的前程,好生去做!另外,太后会见你,你尽可将胸中所思奏于太后,此番太后交给你鲁南两府之地,老佛爷可是记着你夸过的海口呢。”

    夸过什么海口?不就是自己说过,只要有府之地,不要朝廷的分钱,就可以练成支强军吗?

    “卑职深知,没有大人的扶持,龙谦绝不会蒙受太后的如此重用。卑职记得当时表的态,此番到鲁南,定励jīng图治,革新逐项弊端,为朝廷中兴大业杀出条血路来!”

    “好个杀出条血路!就是这个意思!鲁南地瘠民贫,匪患严重,若是你到鲁南有所作为,天下州府,八成以上,没有做不好的道理。太后那边,你无须担心,老佛爷很是喜欢你呢。”

    “卑职心如明镜。大人的恩情,卑职定当报答。”龙谦不敢说过分的话,荣禄的出身与履历,决定了他与慈禧的立场完全相同。说过了头,比如说将鲁南打造成荣禄的地盘,将威胜军右翼成为荣禄的私军,反而会引起荣禄的不安。而且,貌似这个心机深沉的重臣也没两年好活了﹍﹍

    回到临时住所,龙谦绞尽脑汁去完成荣禄布置的“作业”。用缴获的钢笔起草着奏折,些吃不准的繁体字就空下来,想着自己的未来,不觉到天光大亮。

    龙谦这篇“建议书”大约四千字,涉及九个方面的问题,即:1、改学制,罢武科和酌改文科;2、定律法,尤其是路律、商律、矿律和交涉刑律;3、裁绿营,编练新军;4、广军实,有计划地设立枪炮厂及弹药厂,以达到自用有余;5、广识见,编译外国新书,尤其是关系国计民生的书籍;6、改币制,推广银元,并尝试与美元或英镑挂钩;7、实农业,兴水利,以求农业自给有余;8、推行邮政,推广电报电话,以求信息传达快速准确。9、崇节俭,杜绝奢华。

    其实这些都是空洞的套话!可是既然是上奏的文稿,龙谦又怎么能别出心裁引起朝廷的jǐng惕呢?这几条意见里,龙谦根本没有讲练兵之事。他反复琢磨了慈禧看到自己的“意见”的反应,确认无妨后便定稿了,龙谦请教吴永填上那些吃不准的难字,第时间便交给了荣禄。

    龙谦并未研究过戊戌变法的内容,也没人跟他详细介绍过。他倒是问过吴永,身为县令的吴永也说不清楚。可见康梁变法的缺陷了。写毕,

    腊月二十九,慈禧意外地召见了龙谦和吴永。本以为年前不会陛辞的俩人匆匆赶至行宫,没有皇帝,只有慈禧端坐在御座上,作陪的大臣只有白须白发的王文韶。倒是慈禧的御座后面,像影子般寸步不离的李莲英旁边,在个身材高挑,长相俊俏的女孩子,引起龙谦注意的不是其长相,而是这个女孩子竟然身穿洋装!

    丝不苟地将程序走了遍,慈禧命看座给俩人,这是很高的荣宠了。

    “běi jīng那边的情况如何哪?”慈禧和颜悦sè地问。

    龙谦又跪下叩了个头,五十地将他所知的李鸿章办交涉的情况汇报了遍。慈禧问吴永,吴永也无补充。

    “龙谦那,你给荣禄的文章我看了,很好。过年之后,你就要去山东上任了,本宫可是记着你承诺本宫的话呢,好好做,别辜负了本宫的厚望。”

    “微臣出身草莽,不知是祖上修了何等的yīn德,竟然蒙太后您老人家如此厚爱,微臣发誓定不辜负太后的厚望,鞠躬尽瘁,以报太后的厚恩。”

    “本宫信得过你。借山西票号的银子,本宫不会令你为难。已让有司尽快拨付与你,充作军用。龙谦哪,你到鲁南,准备如何措手啊?”

    “卑职准备军事为先。练就强军,在朝廷有事时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jīng力。所以,招募新兵,购置器械,加以训练是微臣主要的差事。年关后微臣所部回到鲁南,面练兵,面找准机会剿灭盘踞抱犊崮为害鲁南的匪徒,还百姓个安宁世界。至于经济道,朝廷制度,有州县属官,卑职不敢妄言。总要先摸清情况,有的放矢。”

    “很好。就是这两句话。吴永,你都听见了?”

    吴永急忙跪倒叩头,“回太后老佛爷,微臣都听见了。”

    “龙谦之才,不限于治军打仗。你要协助他,文武合力,将兖州乃至鲁南治理好,给各府道做个榜样。”

    “是,微臣谨记太后教诲。”

    “龙谦那,你还有什么事?”

    “太后,微臣决意将威胜军右翼打造成太后您老人家如臂使指的强军,按翼辖两标计算,兵员初步估计要扩大两倍有余,另外,炮、骑、工、辎等兵种,微臣需要摸索着建立。微臣在海外时,对于西洋军制有所了解,正可酌情参照。”

    “很好,就这么办。小龙子哪,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是军械和军饷罢了。朝廷蒙尘于外,银两筹措艰难。你要体谅本宫的难处。本宫已吩咐拨付银两偿还你所借山西票号的银子,所以,到明年前半年,军饷就不管你了!至于军器,你可写折子给荣禄,明白吗?”

    龙谦腹诽不已,那些钱不过是朝廷支付自勤王以来对蒙山军的各种补偿,包括娘子关之战在内,这倒好,句话,直到明年上半年,军饷是分不给了!此刻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龙谦跪倒重重磕了个头,“微臣知道太后的难处。此去山东,尽微臣之力,发展经济,减轻朝廷的负担。只有军械途,需太后垂问。微臣之意,因德国人占据胶澳且德械jīng良,希望能允许微臣自主向德国人购置火炮、机关枪及步枪等。所购器械,微臣定当如实上报朝廷,以便朝廷掌握微臣所部实力。”

    “这也使得。不过,与外国人打交道,还是要小心些。莲英哪,你给荣禄传个话,让他以兵部名义给龙谦个批文。”

    李莲英答应声,退回到yīn影里。

    “龙谦哪,你尽快回山东上任吧。莫要辜负本宫对你的厚望!”

    这意思是陛辞结束了,你也不用再来告辞了。龙谦与吴永依着朝廷礼仪辞别慈禧,李莲英果然出来相送,龙谦给吴永是个眼sè,吴永还算乖觉,给龙谦留个空,龙谦将张折叠起来的五千两大银票乘拉手告别之际塞在李莲英手中,“李总管,卑职决定连夜赶赴娘子关了。还望总管大人保重身体,卑职人微言轻,不敢僭越,如果方便,请总管大人转告太后,国势虽然艰难,但太后是上天眷顾的真主子,自有忠臣义士保驾分忧,万望她老人家凤体康健,才是国家之福啊。”

    “难怪老佛爷喜欢你。这话说的是。老奴定当转告老佛爷。”连续收到龙谦的重金贿赂,李莲英当然不会对龙谦使脸子了,“龙大人好好做,有事可派人上奏朝廷,以龙将军的忠心,朝廷不会不管的。”这就是说,你有话就找我,我定给你带进去。

    “谢总管大人。卑职永记恩情。”龙谦抱拳拱手,与李莲英作别,带着几个jǐng卫,连夜赶赴娘子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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