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慈已经决意暂不回返,薛平治不再多说,当先离开。

    离开之前,她大概还是有些担心,问明余慈并没有天域梭,又将她的那一艘暂借过来,以免误了时日。

    余慈也不客气,很干脆地收下。

    待她远去,一直在心内虚空的幻荣夫人现身出来,笑盈盈轻拭额头,擦了下并不存在的香汗。

    “主上日后,万万不要再与妾身论及那些法度。”

    对幻荣夫人来讲,这是很罕见的情况,也说明她现的心情颇是不错。

    余慈不与她逗乐,径直便问:“罗刹之事,你有没有思路?”

    幻荣摇头,反问道:“主上觉得如何?准备做什么?”

    “今日得了许多东西,需要整理一番,尤其是天人九法,不想个通透,如何能明悟罗刹的算计?”

    余慈又看向那酒盅般大小的大日星辰:“真界法度,与域外星空大为不同,而后者或才是本来面目,我自然需要仔细体会。”

    幻荣夫人倒也赞成:“天之三法所成为‘星’;天人九法所成为‘界’。若无星辰之基,难有世界之妙,不到域外转一转,总会为真界法理所拘。”

    余慈点点头,忽地突发奇想:“星辰上若有生灵,没有类似真界天地法则意志的干扰,是否会更容易感悟法则?”

    幻荣夫人不以为然:“主上既然深谙生死法则,便当知晓,‘生死之间’的区域是多么狭窄!天道无私,纯由天之三法,造化万物,岂会刻意列出这么一个区间,以备生灵成就?

    “虽然域外星空无边无际,星辰不可计数,像那大日星辰,高温巨力,熔金销铁,自不能成;而像死星,体积重量全不过关,挂不住空气,也不可能;便是温度适宜,体积重量也差不多的,也未必能有一贯的稳定性;

    “那如此左限右拦,亿兆颗星辰,能有一个成就,也是诸法合流运化不可计数的次数之后,才有的一个巧合。

    “而且,那些符合‘生死’条件的星辰之属,大都非常脆弱,规模有限,元气匮乏,说不定一掌劈碎了也未可知,根本培养不出一等一的强者。就是大神通者去了,引导起来也很困难,常因其所处环境太过‘自然’,很容易与道同化,失了性灵之本……”

    余慈听出了幻荣夫人话中未尽之意:“你见过?”

    “早年游荡域外之时,确曾见过一处,也曾听得几个例子,故而知其所限。不过妾身斗胆建议主上,若要参悟人与天人诸法,也不妨到此类所在,了解一番。”

    余慈就觉得,幻荣夫人的笑容有些微妙,恐怕不是自己所说的“有限”这种程度。

    他顺口问道:“你去的那一处……”

    “生灵已然绝灭。”

    余慈为之哑然。

    幻荣夫人又补充道:“正因为如此,像太始星那样的,稳定稳固元气充沛,便是此类星辰中的异数,说是‘钟宇宙毓秀’,一点儿也不过份。不过,那里虽是最好的闭关之地,却因为体积较小,很容易互相影响,只容一两人就是极限了,争夺也才分外激烈。”

    说到太始星,洗玉盟的烦心事儿又靠上来。

    余慈虽然向往罗刹鬼王那种格局,可如果不仔细看脚下,十有**还是要给绊到腿的。

    他便询问幻荣夫人。

    在这个问题上,幻荣夫人表现出对待“天人九法”式的谨慎,也是因为她更清楚余慈的心思:

    “主上不是已有筹谋?所谓术业有专攻,何不问等事机成熟,问计华夫人?”

    余慈的心思给识破,咧了咧嘴:“嘿,那女人……”

    幻荣夫人微微而笑:“主上都做了,还忌惮什么?便是她智计无双,也不过是寄人篱下,不比妾身强到哪儿去。此类人,恨不能处处行事,都有明确目的,如今她寿数不永,恐怕更不会浪费半点儿时间……主上对她的重要性,一目了然。”

    余慈只当听不到幻荣夫人的自嘲,又沉吟片刻,方道:

    “刚刚我问过血相,早年他也到附近修行,识得路途,可以引我去,这里暂时用不到你,你就回真界,去办件事……”

    幻荣夫人微笑倾听,末了行礼告辞,很快也踪影不见。

    如今,只剩下余慈一人,面对茫茫星空。

    他静静飘浮在冷寂的虚空中,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忽地再一次张开手臂。

    但这回,他所感受到的,不再是初次登临之际“冰冷的拥抱”,而是潜伏在深邃无尽虚空中的,微弱而有节奏的律动。

    夏日的洗玉湖,拥有着此时真界无数人心向往之的晴朗天空。

    时值清晨,大日东升,金红光芒破开极远处阴霾劫云,铺落湖水之上,水光潋滟,如锦鳞穿波,耀眼生花。

    从高处俯瞰,湖水之上,舟楫往来,三三两两,都是去处有限几个区域,渐渐汇集。

    而在湖上,各路修士也是时不时抬头看天,颇有期待。

    眼看日头上移,温度渐升,湖上有人给阳光闪得眼晕,没好气道:

    “早知就不来凑这份热闹,这还有没有点儿了?”

    “热闹?真正热闹的地方,你凑得上去吗?”

    同伴是熟惯了的,笑呵呵地奚落他,他也不恼:“我吴景一介散人,凑不上是应该的,可双木道兄,你如今可也是夏夫人的座上客,总该比我有资格吧。”

    林双木手指老友,点了两点,终还是只能自嘲:“夫人的门客,也不是个个都能登堂入室的,我这些本事,也就是跑跑腿罢了。”

    “能给夏夫人跑腿,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何况你就跑那一次,还是接触的渊虚天君!现在你看看,谁还能耐见着他的面儿?啧,那真叫一个铁石心肠!”

    “吴兄慎言。”

    林双木神色微凛,可吴景却笑:“怕什么,又不只是我一个人嚼舌,现在湖上可都传遍……哎,出来了!”

    他是个直人,有口无心,一有变化,前面说的就忘个差不离,眼下更是以拳击掌,煞是兴奋,所谓的“怨气”也一扫而空。

    林双木眯眼抬头,越过刺眼的阳光,可以看到,一座八角四柱的华丽楼台,正飘悠悠越过湖面,在湖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且是不断变淡。

    便在此过程中,楼台缓缓上升,有风铃阵阵,入耳悦然。

    “述玄楼……这碧霄清淡,总算是要开始了!”

    吴景随手丢了摇橹,先是单手搭蓬,远眺高空,待楼阁远去,又扭头去看后方已经架设起来的木制框架。

    此时,正有修士施法,摄起湖水,往上面泼,以保证足够的湿度。

    林双木看得好笑,就劝他:“你放心,时间肯定还有。述玄楼刚升上去,观景云台都没搭好,人也没到位,就是立起水镜,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景连连摇头:“你不懂,观景云台搭好又怎地?水镜立起来又如何?我敢和你打赌,虽说名义上,要让整个洗玉湖的修士都看到此次碧霄清谈之会,可咱们能看到的,也就是‘分云斗符’那一出罢了,楼里发生什么事儿,绝对挡得严严实实,要看今日来人底细……就是这时候才管用!”

    说话间,已经高逾百丈,几乎要成一个小黑点儿的述玄楼周围,云烟汇聚,盘转拟形,顷刻间,已在左右,造就了两处半环形的云台,共计三层,将述玄楼虚括在正中央位置。

    此刻的述玄楼,像是张开云气双翼,直有一飞冲霄之势。

    而相应的,四面八方都有遁光飞上,一个个修士现身出来,便在楼阁或云台中就坐。

    身后传来欢呼声,却是木制框架上,水镜打开,光影显现。

    那是有资格登上云台的修士,用留影法器,将那边的情形,同步传送到洗玉湖周边,数十面巨大水镜之上。

    “分云斗符”本就是北地三湖最为风行的博彩斗戏,更不用说,还有“碧霄清谈”“争夺虚空世界”的噱头,如此,洗玉湖周边,三仙城中可谓是万人空巷,湖上则是群舟蚁聚,就为了观睹这一场多少年来罕见的盛事。

    可也正如吴景所言,负责传输影像的修士,都很有“分寸”,对敏感性较低的观景云台上,扫视得很是周全,可对中央楼阁,却只给远景,让人看不真切。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掌握“分寸”,就能躲避得了的。

    随着一道遁光自天外降下,水镜上也准确地映出了来人的面目,是一个四方脸的矮胖老头儿,其貌不扬,也不是熟面孔。

    可便在此时,镜面光影陡然以极大幅度抖动了一记。

    也是这一刻,人们都清楚地看到,刚刚飞下来的这位矮胖老头儿,视线分明是与负责传输影像的修士正面相对,由于角度的问题,就像透过水镜,和湖上以万计的修士打个照面。

    然后,矮胖老头儿咧开嘴,往这边挥了挥手。

    刹那间,整个洗玉湖上哄堂大笑,还有叫好声呼啸声口哨声,千里湖面上的温度,仿佛也给提高了一个层次。

    可就是在这样喧闹的氛围下,却是有某种惊愕莫名的情绪,像是迸射出来的电流,从不同的方向发端,以惊人的速度,传递到每个有心人那里。

    林双木就发现,本来最喜起哄的吴景,眼下却安静得不可思议,转眼看去,却见这位老友嘴巴半张,眼睛瞪大,显示出最经典的错愕表情,以至于唾液都在上下腭之间连成了线:

    “辛辛……”

    “心什么?”

    “辛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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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感谢幽冥散仙等一众书友的给力捧场!

    坦白讲,七天冲到这个高度,完全出乎意料。人总是免不了虚荣的,大概就是越宅越闷骚的意思,现在心里头……真的很快活,也是动力十足。

    从今天起,稍喘口气,平稳一段时间。但还是按月初所说,保持在三千字的线上,且休息一下,攒几章稿子,为月底再爆做准备,大伙儿请看好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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