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事先已经做过功课,立刻答道:

    “十方慈光佛是当年三千剑修西征时,佛国诸佛陀之一,在无劫剑仙剑下败而不死,然而一劫之后,倏然转世,再无所踪,传言是被斩雷辟劫剑意毁了宿世神通,已然寂灭。”

    “果然有些来头,看起来也是可疑……对了,华严城那边怎么样?”

    “的确流入了几件西方佛国的法器,现在消息还较模糊。仅从外型上看,确有些与周管事那批宝物相关的。”沈婉轻声慢语,每个字音都极是清晰,然而里面带着的寒意,却如阴风一般,吹入心窍。

    “是吗?竟然真放了四五年才出手,这就越发地古怪了……”

    余慈记得在华严城外,灵犀散人和黑袍曾逮着了一批赵子曰的同伙,用了番手段,问出一个消息,就是赵子曰筹集了大批钱款,准备在随心法会上出手,竞购宝物。

    原来余慈并不以为意,但到了丰都城后他才知道,赵子曰竟是早就和盘皇宗勾搭上了,甚至有节制之权,如此强大的后援,怎么还需要他自己去筹款?

    那赵子曰可不像是公私分明的性子,且那笔筹到的款子,数目虽是巨大,可与举宗之力相比,仍是不成比例,如此怪异的事情,余慈自然不会放过。他就按照那笔款子的数目,设一个模糊的区间,将其涉及的宝物划入,看是否能发现什么线索,当初向沈婉询问那些宝物信息,其意也在此。

    哪知道,这些宝物中,有两三件都是沈婉放出去钓鱼的!

    巧啊!

    当年周有德商队到绝壁城,平生都在北荒活动的赵子曰也到了那里;二者前后离开,周有德便被人劫了道;多年以后,赵子曰筹款,那批被劫的西方佛国法器就流入黑市;沈婉故意拿出的一些法器,其价值还与他筹款的数目差不多……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前日,余慈就让沈婉详查华严城那边黑市的情报,又将这几件佛国法器从青录紫章中撤下,虽是暂时还没有收到赵子曰那边的反应,但余慈已经肯定,此事不离十了。

    赵子曰就是当然劫杀随心阁商队的元凶!

    若那厮是上回从抢劫所获的佛国法器中,得了什么好处,又或者干脆是大梵妖王的计划有此一环,那么,现在破坏了他的计划,正当其时啊。

    想到这里,他又问沈婉:“你单拿出这佛龛,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沈婉微微一笑:“上回那些佛国法器,以大广化寺中所出为最佳,脉络又最是清晰,我想,贼子真有预谋的话,针对它们的可能性最大。而这座佛龛是由十方慈光佛座下,弘光菩萨未成道前,依佛陀法相金身亲制,极具意义,偏偏功用上有些模糊……”

    余慈一拍大腿:“不错,不错,现在要是能查出来,华严城流出的那些佛国法器的详情,对照当年单据,用排除法,应该更容易做出判断。若能找到还在赵子曰手中的与佛龛等相对应的宝物,就是再好不过了!”

    沈婉秀眉微扬,其中意态,自在不言中。

    天篆分社,余慈走入小园中,头上柔和的光芒照下,几若月光,十分舒服。

    园子并不大,然而小桥曲水亭阁花树之间,总有人影留连。非是赏景,而是与人交流符法精要。见余慈进来,就有人笑着招呼:

    “老二十七,来了?”

    园中符修,不止二十七人之数,余慈之所以混了这个绰号,却是因为当日和赵子曰商谈,耽搁那么一会儿,才开始做题,进来后,发现他在园中诸符修里,解题速度排在第二十七位,自是最慢的几人之一。

    但这里并没有什么恶意,广微真人喜静,更乐意用符箓说话,常来这里的修士也多是能适应这种方式的,那种只会闹腾,沉不下心的人,少有能呆下去的。余慈入得园来,很是认识了一些符修同道,彼此切磋,甚是有趣。

    不过今天他倒不想和人交流,找了一处清净地方,坐下独处。这里有讨论的,也有自处沉思的,他如此作为,并不惹眼。

    这里有一个石桌,几个圆墩,桌上摆放着一盘归元棋,棋子分为五色,分别是红白黑青黄,象征五行,这棋可以取乐,也能用以推演符法,但下法很是复杂,余慈还没学会,只拿起棋子把玩。

    这段时间,他心思很重,和赵子曰达成的协议,虽是完全落在他的算计中,但并不是说他今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相反,因为这条协议,他已经正式踏入了以黄泉秘府为中心的漩涡里。

    这里面,又都是些怎样的庞然大物啊。

    余慈摇摇头,手中一颗红子落下:大梵妖王。大梵妖王本身虽不能至,但盘皇宗在北荒立派足有万载,势力盘根错节,绝不容小觑。还有那十方大尊,与赵子曰结为兄弟,九成已经拜入大梵座下,嘿,起码就是三个真人战力。

    紧接着,又一颗黄子落下:魔门东支。这一支现在露出水面的力量还不算大,可真论实力,扎根此界的魔门,可要比远在无天焦狱,鞭长莫及的大梵妖王厚实得多。

    想了一想,又落了一个黑子:这是黑袍。此人现与魔门东支貌合神离,到头来大打出手的可能性更大些,故而另算一支,但也要小心二者真的合流。

    然后就是青子,那个与黑袍恶战连场的修士,不知此时还留连在红牙坊么?其人神秘莫测,又隐在暗处,真要小心才好。

    少顷,白子落定:这是清虚道德宗离尘宗等。若说明面上的力量,真以这些人为最,若是连广微真人甚至是辛天君都请来了,便是一个凌绝气象。只是这些人似乎被陆沉行宫绊住了手脚,也不知是哪方的谋划。

    这就是……不对,还不只这些。就像是已结下生死大仇的大妖穷奇北荒内外已经窥伺良久的诸多修士还有许许多多隐在暗处的各路大能,哪个不是变数?

    至此,余慈看看了手中五色棋子,又是嘿地一声笑,真是各路人马都对应一色棋子,又哪里足够?

    他这么分法,已经是错了。当下,他将桌上的棋子撤掉,只留了黑白两色,但这次,他划分的标准已经不同。

    细察自身,他人微力弱,却占有一桩好处,就是有持玄灵引,若说从正途进入黄泉秘府,谁也不如他。尤其是灵犀散人被他控制之后,此事天底下再无第二人知晓,他便能安居于暗处,伺机而动。

    想一想,在以上诸方势力中,他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后门”在,可以探听消息,甚至参与到更具体的事情中去。如此形势,若要在黄泉秘府上有所作为,什么“抢”“夺”之类,是想也不必想,真正现实些的,约摸就是一个“偷”字。

    对他来说,在暗处有益,在明处则有害,这才是关键。故而以“益害”相分,就分“许他在暗处的”和“把他逼到明处的”!

    如此一来,局面大开。

    余慈拍下黑子:这各路人马,真正知他根底的,只有大梵妖王一支而已。虽说他现在已经定了协议,但只有傻子才深信不疑,尤其是赵子曰主动提及“黄泉秘府”之事,看起来是想利用他“追魂”的身份,动一动“大衍图阵”的主意,但焉知不是想借刀杀人?

    至于这白子,所代表的诸方势力,相对他来说,都在明处。只要他始终按着一两张底牌,进退腾挪,均有余地。

    所以,真要使力,赵子曰那边,就是目标所在!

    事情再想深一层,他在“白方”,虽居于暗处,明处的身份却弱,不好调度,可与赵子曰定了协议之后,那边对他相对放心,有些事情反而更能算计。如此阴中含阳,阳中带阴,奇正变化,正合了成事之道。

    至于什么协议,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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