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宁川走在曲径小道,心中却开怀不已。

    “宁家也该清减一下腐朽的根须了,这些年很多族人偏安居安,倒是忘记祖训了。既然如此,那就借着无痕这把刀,将宁家人的血性逼出来。”宁川掐下身前一株在雨中摇曳的红花,放在鼻端嗅了嗅,坚毅道,“杀一若能儆百,杀之又何妨?”

    他的最后一句话,矛头直指宁青,就差宁无痕他日磨刀下手那一刻了!

    宁无痕当日曾经提醒过宁川,若是有朝一日他要杀宁青时,希望他能袖手旁观,那个时候宁川没有给出答复。

    而今日,他才给出了自己的答复,两个字,当杀!

    沿着小道一路前行百步,再转弯,是宁无痕起居了十六年的屋舍。

    时值落雨纷飞,群花摇曳,多了一丝冷艳,又少不了清寂。

    宁川止住脚步,停顿一会,正欲离开,一个身影窜了出来。

    那人顶着湿漉漉且凌乱不堪的长发,灰色的长袍沾染了不少泥土,但那人还是乐此不彼的打理着花圃。

    宁川笑了笑,知道那人是老鬼,一个常常在宁无痕面前厚颜无耻自称是高手的老头。

    其实,老鬼真的是高手!

    别人不知道,但宁川知道,自始至终都知道了。

    “下雨天打理花圃就是麻烦,一脚下去全是泥,但不打理又不行,谁叫少爷喜欢花圃嘞。我如果不打理干净,少爷回来看见了又要数落老鬼偷懒咯。”

    老鬼围绕着花圃团团转,自顾自的言语着,末了,还不忘捋顺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宁川会心一笑,摇头表示无奈。

    “你猜到了?”老鬼始终不曾转身,盯着手中一朵花笑问道。

    “嗯。”宁川擦了擦手中的雨水,出声道,“才猜出来,青玄就是无痕,无痕亦是青玄。”

    两人会心一笑,知道彼此问的是什么,自然也知道该回复什么。

    “进斗笼,斩天坛,再灭枪王,这数月下来,无痕倒是干了不少大事。”宁川笑了笑,继续道,“尤其是猎杀枪王,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深感意外啊!”

    “嘿嘿,少爷乃人中龙,杀个区区枪王,小意思。”老鬼转身离开花圃,走到一处楼亭,拎出一壶酒,也不邀请宁川,独自饮了起来。

    “你倒是对他信心不小,还是一如既往的惯着他,有时候我在想到底谁才是他的父亲。如果不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让我起了疑心,断然不会猜到无痕的身上。”

    “这小崽子瞒我瞒的够紧的,还有你,一开始就参与其中吧?如果没猜错,那银甲肯定是出自你之手。渍渍,都知道隐藏身份了,看来这小子也开始长大咯。”

    “我虽然好奇无痕为什么一朝突破禁忌,跨入武道,且实力精进的速度令人瞠目结舌。但他不说我也不会问,权当是苍天有眼不染明尘,一切都算在命之一字上。只要他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说是吧。”

    老鬼摆摆手,无奈道,“莫说是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你跟我说没用。”

    “嗯。”宁川回了一声,“这是他的秘密,我们无权过问,也不必问。这些年苦了这孩子,好在终于熬过来了,以后终于不必看人眼色过日子了。”

    “苍天有眼,不染明尘,好一个不染明尘。”老鬼开怀大笑,“很对老鬼胃口,也符合少爷的际遇,不错。”

    “对了,徐英尸体被徐家人带走了,无痕还没回来,应该不会出事吧?”宁川关心道。

    “没事,不日内就会回来,老鬼感觉到了。”老鬼闭上眼,品一口酒,笑了笑,似在回味酒中香。

    宁川得到明确的答复,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宁三郎!”

    却在转身刹那,老鬼双目猛然睁开,重重的吐出了三个字。

    他叫的不是宁川,也不是宁族长,偏偏唤作宁三郎。

    宁川站在雨中,身躯挺拔,右手慢慢蜷缩一起,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在缅怀什么。

    “呵呵,宁三郎,好遥远的称呼,我都快忘记了。”宁川长吸一口气,情绪变得极为不平静。

    “玉面金枪宁三郎!”老鬼低头喝下一杯酒,慢慢悠悠道,“徐家徐英自称枪王十余载,号称西桑城枪术第一。上任枪中圣手陆千亦是问鼎枪道第一十五年。殊不知,西桑城乃至整个风雪大陆,真正的枪道高手只有一个,他叫宁川!”

    “玉面金枪。”宁川下意识的摸摸脸颊,无奈笑道,“曾经玉面已经变成一张填满沧桑的容颜,至于金枪在无痕出生时已经封存了。宁川,此生已然弃枪,现在只是宁家现任族长。”

    “是弃枪还是提不起枪?”老鬼一针见血道。

    宁川身子微微一怔,低着头望了一眼右手掌心的老茧,叹气道,“我的手确实已经抓不住枪了。”

    老鬼望着雨幕中身躯伟岸不失挺拔的宁川,跟着叹了一口气,“你本不该如此。这些年,你太平静了,平静的有点可怕。纵使柳家压阵,你还是克制了自己,选择保全宁家,而不是用你的枪击碎那一场充满耻辱的婚姻。”

    “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老鬼陪着无痕少爷一路成长,对你的情况也是知根知底。你隐瞒实力,委身做一族之长,甚至处事都连带的畏首畏尾,实在不像当年大杀四方的金枪王。”

    “老鬼其实也该明白,你之所为这么做,不过是想用岁月将自己的曾经掩埋的一干二净,让风雪大陆忘记玉面金枪宁三郎这个人,然后护着无痕少爷好好成长。也怪苍天弄人,无痕少爷自幼不宜修炼,让你在这条沉寂的路上越走越远,为的不过是保全少爷一生。有时候看着你的身影,都在怀疑你还是不是当年的宁三郎。”

    宁川听着老鬼娓娓道来,嘴脚始终牵着淡淡的笑,只是笑中又掺杂着很多无奈。

    宁川是宁家的后人不错,但十六岁就出门历练,往后长达八年未曾踏入西桑城中的家。在整个家族记忆中,宁川消失的八年空白时间,不过是一段平淡的外出游历,以至于偌大的宁家都不知道,八年中风雪大陆出现过一位惊艳才绝的枪道高手。

    可惜,这位枪道高手只辉煌了八年,而后便石沉大海,自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于宁家而言,宁川只是现在的一族之长,至于他的另外一个身份,只有老鬼,这个当年随他一同踏入宁家的老人知晓。

    “当了这么多年族长,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宁川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不会再踏出西桑城一步的,直至老死在西桑城那一天。”宁川平静道。

    “那件事你不准备告诉少爷?”老鬼蹙着眉头,又补充道,“以前你压着情有可原,毕竟少爷的身体确实差强人意。但现在他能修炼了,而且速度远快于常人,我想他有资格知道。”

    “你指的是我跟他娘的事?”

    “不错,老鬼是小姐的贴身随从,而小姐是无痕少爷的母亲,于公于私我都该站在少爷这边。所以我要问问你的意思,说还是不说?小姐死在北帝城,而你被伤的连枪都提不起来,这么大的仇恨,你认为少爷以后不该知道?”

    北帝红衣案,数百年来北帝城最出名的一战,也是玉面金枪宁三郎收官之战。

    时年宁三郎横扫风雪大陆,偶遇青花剑女玉如意,两人一战喜接连理,成为一对璧人,但在生下爱子宁无痕之后,玉如意突然杀上了北帝城,只为杀一人,石之谦。

    最后是宁三郎携手玉如意合战石之谦,但都失败了。

    玉如意一袭红衣倒在了北帝城上,宁三郎一柄金枪跪在城下遥望爱妻玉如意被石之谦一剑挑杀。

    自此,红衣案落幕,宁三郎消失,玉如意战死城头。

    时至今日,宁三郎都不知道玉如意为什么要杀石之谦,至于老鬼则闭口不谈此战缘由,隐瞒了所有的原因。

    伤及道心的宁三郎决意斩断曾经,没有追问老鬼为何隐瞒。

    毕竟人死了,有些东西知道也无用,不如不知。

    “石之谦。”

    往事总是不堪回首,被老鬼揭开心中久藏的伤疤,宁川默默的闭上双眼,死死的咬着双唇。

    “小姐去杀石之谦的前一夜曾告诉我,若是她回不来,让我好生照顾你二人,所以我跟你来到了西桑城,一呆就是十六年,但老鬼不可能一辈子待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老鬼扔掉手中的酒,怅然道,“人总会死的,我也老了,在老死之前,我会去一趟北帝城,作为人生的收官之战。我知道杀不掉石之谦,但还是要去,因为小姐死在那里,老鬼纵使死也要跟小姐在一起。”

    “你杀不掉,那就让无痕去杀!”

    突然传来一声异常坚定的话,让老鬼的眼睛猛然一亮,后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宁川虽然没有言明,但意思非常明显,他听从了老鬼的建议,选择告诉宁无痕有关北帝红衣案的事情。至于何时,这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宁川踩着步伐走在湿漉漉的道路上,缓缓消失。

    老鬼望着那个身影,越笑越沧桑,直至脸色一转,填满了知足。

    “石之谦,希望你活的久一点,你的命应该是少爷的。”

    北帝城中有一人,唤之石之谦,人间谓之剑魔。

    北帝城中有一人,一剑出万鬼泣,年过一甲子,问鼎剑道第一,亦是风雪大陆十大顶尖高手中稳坐第三。

    石之谦,是剑魔,亦是北帝城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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