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只是太需要被保护

    水声叮咚回响在帝王宽绰华美的浴室中,那声自嘲的调笑显得是那么多漫不经心,仿若不过是句打趣的笑话罢了。

    可细细的回味,会当作玩笑来说,只因失去了原先的那份底气。

    终归是负了谁人……

    慕容紫趴在池边,闻声之后仰起脖子抬起脸,向楚萧离看了去。

    她故意让东莱将此处的琉璃盏都灭掉,两个人在无法面对的时候,保持些许距离反而更自在钚。

    纵使如此,身后池子里荡漾的水面还是吸纳了仅有的微茫,粼粼波光交叠闪烁,时不时的晃过那张俊美的面容。

    她望见他晦涩的表情,愁眉不展,明灭不定,比着大楚遭逢天灾旱涝,抑或敌国大军压境都要让他愁苦烦恼。

    似乎如此,对她来说也……够了吧荬?

    她安慰自己,聪明人都自负,落入别个的圈套是猝不及防,人生在世,总不会一帆风顺就是了。

    先回宫来,是因为知道此事任她怎么闹都没用。

    难不成还能回到昨夜去,把不该发生的都扭转过来?

    宁玉华必定用了三滥的招数,使得楚萧离落入她的圈套。

    哪怕此局能恶心慕容紫这一时,更在她心里梗痛一世,可除非宁玉华有通天的本事,否则绝不会有好场。

    莫说楚萧离心里的人是她,就算没有,他也不会喜欢一个处心积虑求得他一夜的女人。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只不过说到防不胜防——

    “你素日的没脸没皮哪里去了?”启唇,她话音朗朗,理直气壮。

    那双异常发亮的眸子,此刻犹如最连城的黑曜石,暗夜里熠熠生光,刺得楚萧离不敢与她直视,轻易败阵来。

    他总是知道自己有多理亏。

    慕容紫脖子仰得有些累了,遂冲他招招手,他很听话的蹲来,一副任你捏扁搓圆的模样。

    她反倒轻松得很。

    “没话说?”

    “你……想听朕说什么?”

    对不起?

    万岁爷觉得这三个字讲出来都苍白,她要听的不是这个,更不需要听。

    慕容紫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一个劲的戏谑,“皇上,你的运筹帷幄呢?你的大局尽在掌握呢?你被一个女人算计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不单被一个女人算计在先,还被另一个女人调侃在后。

    莫非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了?

    楚萧离心酸,苦着脸问她,“你怎不冲我发脾气?”

    后而又把手主动伸到她的嘴边,捞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要不……给你咬咬消火?”

    “你憋着吧!”

    毫不留情道罢,楚萧离脸一僵,慕容紫已然转身背对。

    因为她动作颇大,水花溅了他一身!

    她傲傲然的冷哼了声,笑道,“冲你发脾气?最好把你的东华殿都拆了,我就变成无理取闹,你就变成有苦难言,皇上,您多委屈啊,多隐忍啊,你想得真美呢!”

    算计她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落到别个那里还不是该他遭报应?

    她才不难受!

    “有人倒贴来伺候你,我操什么心?这可是为天家开枝散叶的事。”

    就算难受,也绝不能够太过表现出来。

    只有蠢女人才拿着不可挽回的事情数落,她才不做怨妇!

    就这么吊着他一惊一乍的逗,忍住了就能成大事,该他心虚!

    “唉——”长长的叹了一口老气,她像是在帮哪个谁难过似的,“只这玉露要均沾呐,不能平白无故让北狄来的外人占尽便宜不是?”

    楚萧离被她吓得不轻,低三四的认错由心而发,“四娘,我错了,你……别这样好么。”

    “皇上怎么会有错呢?”慕容紫侧首来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变脸比变天还快!

    只在她这里仿佛没有阴雨天,那笑唷,明媚如暖春,柔柔融融,直让楚萧离心里大喊‘救命’。

    她煞有其事问,“你以为我心里会不好过?”

    他瞪大了纯洁的眼睛,“难道好过?”

    “总比你好过。”

    “……”

    得,你说着,我听着……

    就着湿答答的池台边,楚萧离盘腿坐,老实巴交的垂首听训,“你占理,尽管说来!”

    慕容紫微笑,和颜悦色,“事已至此,我要是同你怄气,不就便宜了外人?”

    “嗯,没错,然后呢?”

    “然后九郎你也别怪我奚落你,你要是拿出对付我那劲头,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极!数落得好,朕改!”

    空出一手撑着颚,万岁爷弯腰驼背的坐在那里,骂不还口。

    适时的,还会义正言辞的附合两句。

    多大回事?

    四娘你舒坦就好!

    慕容紫抿唇忍笑,暗自调整了,才又转着眸光接道,“我已从三哥哥那里听来,北皇没多少日子了,昨夜全当你送给宁玉书的见面礼,往后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楚萧离被她挤兑得灰头土脸,一时间连正常的揣测都不会。

    “这你就别管了。”她卖关子,神情里都是‘与你无关’的神秘。

    若非萧晴子还有用,慕容紫定已命人把她的脑袋斩来挂到宁玉华的床头去!

    早先她的那番话话自己不是不在意,而是不能表现得太在意。

    如今这情形也好罢。

    宁玉华得了眼前的好处,定会安生一阵子,毕竟她心知肚明,楚萧离已经因此对她厌恶至极。

    加上午后慕容紫使了花影将她设计邀宠的事散播出去,往后关氏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囚了萧晴子,接来该着手暗查自己起死回生在这副躯壳的真正缘由了。

    只是这一件,最让慕容紫挂怀。

    萧晴子口中说的‘禁术’、‘起死回生’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难道她真的会无端端的有生命危险……

    不觉,慕容紫陷入无法自拔的深思,从而忽略了眼前的另一个人。

    前一刻,楚萧离还被她训得垂头丧气,连回嘴都不敢,可再接着,这小人儿就直接默了去,一脸凝思的模样,再不说话了。

    有心事?

    自然会有心事。

    连楚萧离都不知从那时起,觉着在这天间,除了她慕容紫之外,换做其他女人就不行。

    而今……

    “四娘。”片刻沉默,他从犹豫中定了神,道,“我知你怨我,怨我也是应当,你……”

    还没说完,慕容紫已用指尖轻轻点在他唇上,“可是我最怕的还是对你怨得太多,反而将你从自己身边推远了去。”

    楚萧离微有怔忡。

    抓住她的手,他眉间浅浅隆起褶皱,“因为我是一国之君?”

    她点头,神态表情都如斯诚恳,“你拥有得太多,而我拥有的又太少。”

    “我的便是你的。”

    “我只要你这个人。”

    要就要全部,不是一点爱,半点心,就能轻易满足她。

    “只不过……”

    “只不过?”

    楚萧离深眸里暗光轻颤。

    从来他都以为自己能将她圈禁在他期望的地界和视野中,可蓦然有一天,恍然大悟,她在何处,他竟从不曾知。

    将湿漉漉的手臂挂在他的颈项上,慕容紫抬脸向他靠近去。

    这举动像是要吻他,他便自然而然的闭上眼眸,只要是她那就怎样都可以。

    天晓得他整日都过得惴惴不安,多怕她会忽然不见了。

    如是患得患失,除她之外,再不会有人让他切实感受,恐慌无措。

    见他认命的闭了眼睛,慕容紫却露出了一抹恶意之色。

    “九郎。”随着她轻唤,彼此唇瓣仿佛有若有似无的轻触,她笑着对他轻言细语,说,“我恨你。”

    言罢一刹,勾住他颈项的手猛地用力拉拽,楚萧离猝不及防,本就是往前倾的身形,被她忽然一举,他完全失控!

    一声毫无防备、更无风度可言的煞风景的惨叫,接着水花四溅,空绰的浴室中被嘈杂的声响所填满,好不热闹。

    “慕容紫——”

    水雾弥漫的池水里冒出楚萧离**的脑袋,还有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死丫头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慕容紫早在拉他水的后一秒,像条鱼儿似的往池边上靠去,这时已裹上寝袍,嚣张的站到他正对面……手够不到的位置。

    “好好洗洗干净吧。”她有恃无恐,怀抱双手欣赏武德皇帝的狼狈样儿,语气里都是嫌恶。

    她嫌弃他?!

    她竟敢嫌弃他?!!

    这会儿楚萧离也顾不上什么帝王架子皇族脸面了,大掌胡乱抹了脸上的水,他睁大眼睛盯住她,不可思议的问,“你不是说不跟我计较了?”

    “谁说我不跟你计较了?”慕容紫昂起巴,哄了小孩儿后又不认账的表情,“我只是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你,和我要对你做的事情没相干,我没骗你,对不对?”

    还问他对不对。

    好,实在是好样的。

    他无话反驳,只好干脆又问道,“还有什么招,尽管使来。”

    看着他泡在池水中央,头发也乱了,金冠歪在一边,龙袍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哪里还有皇帝的样子?

    妃嫔喜欢的是他的身份地位和权利,最多……加上几分姿色吧。

    可她就不同了。

    若要让她们看到他这个样子,再真真切切的感受他的脾气和坏心眼,谁还会喜欢他啊……

    慕容紫摇着头啧啧两声,对他满是同情,“看在你也是被设计的份上,我就不继续同你计较了罢。”

    楚萧离已被折腾得没脾气,“那我能不能上来?”

    不问清楚的话,兴许等他去到了池边,她再来补一脚都是可能的。

    这丫头胆大包天,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

    他又不可能对她动粗……

    “你上来做什么?”慕容紫面上荡漾着和悦之色,对他却毫无客气可言。

    楚萧离委屈,讨好的笑问她,“我也不能在池子里泡整夜吧?”

    “是不用整夜。”她勉强道,“你洗好了,让着宋桓给你换身干净衣裳。”

    他应,“然后呢?”

    然后就看到慕容紫眼底寒光一闪,阴风恻恻的笑开了……

    ……

    夜入子时。

    原本楚萧离以为熬过了亥时,小辣椒撒了火气,好歹他能讨得个玉人在怀,好梦一晚的结果。

    哪知在浴室收拾干净,还没出去哪儿,慕容紫又捧来一托盘,盘子里的东西,他只瞄了一眼,登时心碎啊……

    依着慕容紫的说法,昨儿晚上都便宜了宁玉华,不能让其再得意不是?

    反正她也想开了,皇帝嘛,哪个不是左拥右抱?

    过往叫着三宫六院形同虚设,是她的罪过。

    所以?

    所以,尚寝大人请万岁爷翻牌子来了。

    楚萧离知道她的意思,心底更明白,他要真的去左拥右抱了,往后和她……就再没有往后。

    站在东华殿外,万岁爷的心情非同寻常的复杂。

    人是留在了他的东华殿,可他却被赶了出来,这是个什么道理?

    身后高耸的殿门将他身形衬托得几分渺小,面前夜空广阔,有人不知何去何从……

    “皇上。”忠心耿耿的宋桓挨他边上道,“这是慕容姑娘在考验您呐!”

    考验过了,就能长长久久。

    楚萧离负手而立,没有应声,也没有要迈步去哪里的意思。

    宋桓等了一会儿,又犹豫了,把慕容紫交到他手里,还没有被动过的托盘小心翼翼的奉上,硬着头皮问,“那今夜,皇上是打算……上哪儿歇?”

    只这一句音落,楚萧离哀怨又愤恨的瞪住他,气急败坏,“还能去哪里?把朕当什么人了?朕有那么随便么?”

    宋桓被他连串的发问弄得老脸僵滞,不知所措。

    心道我又不是慕容紫,您冲我说这话也没用啊……

    楚萧离一挥袖,对着候在远处的那串奴才道,“摆驾御书房。”

    音落人已走出老远。

    宋桓遭了他的白眼,听到‘御书房’三个字的时候,差点没替自家皇上老泪纵横出来。

    猜也是这样。

    去别的妃子的寝宫,楚萧离没那样的兴致,去了什么也不做,不就穿帮了?

    原本是可以去昕露宫,到关红翎那里打混一晚,但万岁爷也是有尊严的人,事事都依了那死丫头,往后他就真的再抬不起头。

    ——只好去御书房了。

    ……

    楚萧离一走,花影就溜回寝殿里把外面发生的情形同慕容紫巨细不落的回禀了一遍。

    听罢慕容紫又乐了一番,卷着软软滑滑的被子在龙床上打了个滚,通身舒畅。

    心里再大的憋屈和不忿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花影却还存着疑惑,“宫主,夜君来与你示好,为何你要赶他走?还给他翻牌子。”

    慕容紫把脸从绣着龙纹的枕头里抬起来,脸容上都是狡黠的神采,“放心吧,他不会的。”

    她早上一回来就先吩咐手的人把御书房那间小小的寝房重新归置了一遍,总能用得上。

    默了默,她又道,“对付他那样的,越死乞白赖,越物极必反,适当让他晓得好歹,他反而会乖一些。”

    花影还小,杀人可以,贪嘴也是一绝,只说到男女之情,她确实不太明白。

    慕容紫见她满头雾水,眨巴的眼睛里铺着一层纯澈的光,忽闪忽闪的,异常无邪。

    “放养,你听过么?”

    “请宫主示。”

    “就是说有一种动物,有主意得很。你用绳子套着他,将他牵制,就算他不死死挣扎,也会慢慢心生厌恶,可是你一旦什么约束都不给他,他去看遍了外面的风景,才会晓得自己最喜欢的是哪里。”

    楚萧离心思太深,昨夜虽是宁玉华的设计,可有了这先例,谁能料到往后会怎样呢?

    后宫里放着的女人都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她怎晓得他能够有多长情。

    莫问她信是不信,不信又如何?

    你在意,那就证明给我看。

    这厢,人正思绪深长,忽听花影大叹,“这门学问实在复杂,属还是喜欢美味佳肴,不同的菜又不同的工序,只要照着做,火候到了,功夫到了,就能上桌面。”

    慕容紫笑,“世间最复杂没过于人,比起来自然是做菜简单。”

    花影还有不解,她将四环顾了一番,问,“夜君去了御书房,宫主真的要在这里歇啊?那明儿个何时走?”

    毕竟是宫里,此时露出马脚,仿佛不太好。

    “安心了。”打了个呵欠,困意上涌,慕容紫拉被褥将自己盖好,“他睡不着,天不亮就会回的。”

    能把夜君治得如此服帖,花影对慕容紫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然她还是不太懂两个人之间是个什么讲究……

    转了身,她面朝闭合的寝殿大门,有了宫主的一句话,仿佛那门随时会打开似的。

    东华殿太大,太孤寂。

    当初她央夜君让自己入宫来玩儿,是把各宫各院都逛了遍的,要问她最不喜,非此地莫属。

    再回头看向那玉石阶上,龙榻中的人,那就是他们的宫主,一个不懂得武功的柔弱女子。

    慕容紫仅懂得的权术在太多人面前只能算做雕虫小技,可是为了夜君,她甘愿留在这里,分享帝王的孤独。

    这未尝不是件需要勇气的事呢……

    身后,带着睡意的声音含糊响起,“花影,回去歇了吧,不用你守夜。”

    东莱就在寝殿外守着,不会有事的。

    花影想了想,还是道,“宫主你睡吧,属等夜君来了再走。”

    无关彼此间的遵从与附属,仅仅只因为……她太需要保护了。

    你只是太需要被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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