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平南王府经过火烧之后便一直没有修缮,朱永兴性让人在空地上搭起了一座戏台,又建了简易包厢,以及供姓使用的阶梯看台。每到周末,平南王府,嗯,现在改成同乐园便对外有限开放。由朱永兴出钱,请些戏班来表演,官员姓都可来欣赏,姓限额是四人,提前领票,人满为止。

    就这样,打着与民同乐的旗号,也给梦珠和龙儿等家眷找了个消遣的去处。听了两回,梦珠和龙儿倒是有了兴趣,又拿出私房钱雇人买料,给戏台和普通看台加了顶棚,下雨也能照演不误。

    官家出钱请姓看戏,这本就是个稀罕事,何况还是现在朝廷的第一人——岷王岷殿下。此举竟然收到了民间的好评如潮,姓们都以听过“岷殿下请的”大戏为荣。有的人在回去后还言之凿凿,说见过岷殿下真容,见过两位美若天仙的王妃。

    其实朱永兴不喜欢这种慢节奏的娱乐,偶尔陪夫人来听一会儿,不是被属下请走,就是借故离开。只是朱永兴在的时候,梦珠和龙儿更加兴致盎然,一左一右服侍得欢实。

    现在朱永兴已经回到王府,来到了府前的机要室,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就坐。确实有事儿,顾应慧等人快马加鞭,到了广州。按照朱永兴的要求,以及情报局的规矩,马上便要汇报,绝没有什么周末休息一说。主官叶虎马上派人去请朱永兴,他带着顾应慧等人在此等候。

    “顾应慧——”朱永兴记性甚好,直接叫出名字,笑道:“足足有两年了吧,安全回来就好,在北方干得不错,此次行动,更是劳苦功高啊!”

    “多谢殿下记挂,属下愧不敢当。”顾应慧躬身深深一礼。脸上显出激动之色。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朱永兴摆了摆手,低头翻看起顾应慧带回来的相关件,嘴里还低声说着。“清廷还是老样,没什么长进啊!嗯,开科取士,很多南方士弃考,这是人心变了;镶黄旗要换地,鳌拜已经无人能制了吗,尼呢,怎么不出头……”

    叶虎和顾应慧捧着侍者奉上的香茶,边喝边等待,都不出声。这是朱永兴的习惯。将件中有疑问的地方挑出来,然后再一一问询。

    好半晌,茶已喝过两杯,朱永兴才抬起头,淡淡一笑。开始一一详细询问,旁边的值班书则运笔如飞,记录完全。

    一问一答,不知不觉过去了很长时间。顾应慧额头上冒了汗,自以为在北地的工作开展得相当不错,此次准备也充分,但朱永兴问得也细。尽在点上,让他也感到有些支拙。

    好在朱永兴适时停住了,自言自语地说道:“还是火候不到,清廷在宣府和山海关还有兵可调。嗯,如果在山东再点把火,估计就能全调动起来了吧?”

    叶虎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京师虽然还有禁旅八旗,但清廷是不会轻易调动的。即便是调动,也会有兵补充京师。山东若乱,清廷南北支拙,定难以应付。只是前日殿下召见。那于七的人江湖习气颇重,情报局山东站也有此反映,牵制一下清军倒可,却难成大事。”

    “还是要看于七在山东民间是否有号召力,若只靠那些江湖人物——”朱永兴摇了摇头,“打探消息倒是好的,战阵厮杀却是不行。”

    此番与顾应慧等人一起南来的便有山东豪强于七派出的几名骨干,他们在福州上岸后便骑马赶到广州,比顾应慧等人要快上几天。本来朱永兴是有意让于七起事,以南北策应,使清廷难以应付。但在见过这几个江湖习气甚浓的家伙之后,他又犯起了犹豫。

    如果只把于七当作一枚可用可弃的棋,自然不所谓,但朱永兴却不想因为这种想法,而使山东抗清势力遭到沉重打击,以致在日后北伐时失去助力。

    “对了。”朱永兴突然望向顾应慧,问道:“在此次行动的人员名单上,有一对山东兄妹,他们对山东情况是否熟悉,对于七这个人在民间的风评是否知道?”

    “回殿下,他们是从山东逃难而至北京的,原是胶东人士,或许知道一些。”顾应慧有些迟疑,说道:“只是他们有些粗鲁不,亦不懂礼仪,恐冲撞了殿下。”

    “孤只是聊聊山东风物,又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朱永兴不以为意地笑道:“派人去叫他们吧,对山东如何处置,孤委决难下,多听听、多问问,总有些用处。”

    叶虎冲着顾应慧点了点头,又对朱永兴说道:“敢请殿下召几名侍卫在身侧保护,或者换个地方。”

    “有些过于小心了吧?”朱永兴不以为意。

    “殿下万金之躯,容不得半点差池。”叶虎执拗地坚持。

    “好吧,就听你的。地方呢,就不用换了吧!”朱永兴苦笑了一下,纳谏如流。

    ……………

    进了广州,李茂林兄弟便被顾应慧派人先安置到了驿站,他得先去情报局报到,然后去述职。

    在驿站安顿下来,李英梅便拉着哥哥出去看看。因为她看出哥哥情绪不高,便想借着别的事情分散下注意力,顺便散散心。

    李茂林自然知道妹妹的好意,看她满怀歉疚的眼神,知道若不答应,恐怕她心里会更过意不去,便强笑着和妹妹出了驿馆,在街头闲逛。

    广州光复已有一年,又通海贸,自然不比滇省身处内陆,交通不便,恢复的速更为惊人。虽然李氏兄妹因为不熟悉道,只在驿馆的周边街道上转了转,可相比北方的凋弊和姓的贫困,也是为惊讶。甚至兄妹俩还看到了西夷人在招摇过市,更是眼睛瞪得差点掉在地上。

    而一年的时间,也足够光复区的人们重新蓄起头发,这让头上裹布的李茂林很是自惭形秽,挺大的汉竟然有些畏缩。而顾应慧走得匆忙,也忘了给两人留下些钱,从北方带来的碎银和铜板自是不能花。不时闻着不知哪里飘来的香味儿,兄弟俩肚中更感饥饿,匆匆赶回驿馆,想先吃上顿免费的晚饭再说。

    “你们俩跑哪去了?”驿馆门口。急得满头大汗的一个顾应慧的手下上来便是埋怨,“快,跟我走,殿下要见你们。”

    啊,李茂林兄妹大吃一惊,一时间光剩目瞪口呆,傻了一般。

    “啊什么啊,快跟我走。”顾应慧的手下不耐烦地一指旁边的马车,“上车,上车。你们真是不知哪辈修来的福份儿,竟能蒙殿下召见。那个,顾大人可说了,见了殿下老老实实的,可千万别冲撞了殿下。若是象上次那样。顾大人又得被你们牵累了……”

    一上,这个情报局的职员便没停嘴,絮絮叨叨地讲着礼仪,讲着注意事项。李茂林兄妹一个劲儿地点头,想拼命地记在心里,可紧张的脑却有些转不动,迷迷糊糊地似在梦中。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到了地方。迷迷糊糊地交出身上的武器,迷迷糊糊地被身,迷迷糊糊地进了朱永兴宽大的办公室。

    “还不拜见殿下千岁。”顾应慧有些无奈地提醒着迷迷糊糊的兄妹俩。

    “草,草民 ...

    拜见殿下。”李茂林身一震,赶忙跪倒叩拜,“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英梅也跟着跪倒,只是叩头,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免礼,赐座。”朱永兴简短地吩咐。然后笑着对顾应慧调侃道:“紧张了,定是你派的人没交代清楚,倒把他们吓着了。”

    “殿下威名远播,在北方都传说您头六臂,战神下凡,他们自是害怕。”顾应慧是打趣,也是恭维地回了话,转身对兄妹二人说道:“起来吧,殿下问什么要好好回话。”

    兄妹二人又叩头,才局促地站起来,顺着顾应慧手指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身,低着头等着问话。

    朱永兴习惯了,可也很无奈。身边的近人还好,那些初见自己的,别说是平头姓,即便是马上要赴任的官员,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这种封建等级观念已经深入人心,绝不是他表现得随意亲和,便能改变的。

    “嗯,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朱永兴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就是想问问你们山东的情况,还有,你们知道山东的于七吗?要是知道,就说说对他的印象。”

    李茂林的头微微转了转,不知道是在思,还是想看看妹。

    “你们就先说说在山东受的苦,又是怎么逃难到北京的。”顾应慧在旁提点道:“殿下宽仁,你们实话实说,不要害怕。”

    又停顿了半晌,李茂林才吭吭哧哧地开口讲话,慢慢地也就越说越清楚。

    清朝统治者入关后,为满足满洲贵族对土地的贪欲和笼络八旗将士,派遣官员跑马圈地,先后出现了次**。圈地持续了几十年,范围主要在直隶,少部分在山西之原、潞州,山东之德州、徐州等地。这种野蛮的劫掠,致使余万人破产失业,流离失所。

    满洲贵族和替他们管事的庄头,更以投充为名,强迫失去土地的农民充当奴仆。被逼勒投充者,他们不甘充当奴隶,陆续逃亡。满洲官兵从关外带来的大批奴隶也不甘忍受压榨,思家心切,随清军进关之后大批逃亡。于是,清廷又颁布了严厉的“逃人法”。

    圈地、投充、逃人、占房、剃发、易服,这是清初为害最烈的六大弊政。朱永兴等人虽知道,但听着李茂林的讲述,也不禁黯然痛恨。

    “如此暴虐,亦能腆颜治天下?”朱永兴长长地叹息一声,深为历史之沉痛,上天之不公而忿忿不平。

    “殿下应天承命,当早解万民于倒悬,灭残酷无道之鞑虏。”叶虎拱手说道。

    顾应慧点头赞同,又向李茂林兄妹问道:“对了,还有那于七呢,你们可了解?”

    “于七,有名的山东豪强。”李茂林有些鄙视,说道:“十几年前,于七曾经在胶东锯齿牙山竖起义旗,攻克了宁海州。但却是虎头蛇尾。满清给了个把总,便又投降归顺了。”

    “那他在民间的风评如何?就是山东的老姓喜不喜欢他?”朱永兴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加以询问。

    李茂林想了想,说道:“他招揽了很多江湖人物,又在胶东各地开武馆。设赌场,有很多恃强凌弱,欺压良善的事情。”

    “是他干的,还是他的那些徒弟和江湖朋友干的?”顾应慧追问了一句。

    “那,草民就不知道了。”李茂林确是不了解,也不敢确定。

    良莠不齐,难以管理。朱永兴终于下了最后的结论,低头陷入沉思,室内也安静下来。

    咕噜噜,一声异响在寂静中听得清楚。朱永兴有些愕然地抬头扫视。目光停在李英梅的身上。但见姑娘头低得要挨到腿上,耳根都差得通红。

    “马上要开饭了,在这儿吃了再走吧!”朱永兴忍住笑,说道:“叫得急,倒是让你们饿着肚回话了。”

    李茂林也有些傻眼。心说这妹怎么老是出状况,这肚早不叫晚不叫,偏要在殿下面前叫,真是——

    李英梅尴尬得要死,本来对殿下召见是既紧张又兴奋,现在倒是念头全无,只想早点离开。

    顾应慧苦笑不已。实在是意外了。这李英梅,说话得闹出点事儿,这一声不吭咋也能令人无语呢?

    叶虎微微一笑,岔开话题,说道:“前两日那山东来人老是说他们武艺如何,于氏拳如何。听说你们兄妹也是练家,可有何评说?”

    李茂林想了想,说道:“倒是见识过。许是那人练得不到家,想砸场,却连舍妹也没打过。可那武馆人多势众。我和舍妹也惹不起,便连夜离开了。”

    “你们练的是何家功夫?”朱永兴随口问着,等着饭菜上来。

    “草民练的是查拳,这个,讲究的是刚劲有力,势势连贯。”李茂林谈到武艺,说话更加流畅,“草民还练过大枪,也会骑马,还看得过眼。”

    “那个,李英梅,你擅长什么?”朱永兴对饿得肚叫的山东姑娘表示出了点兴趣,或许也是随口一说,想让这姑娘的尴尬减少些。

    李英梅听到叫自己,傻傻地抬头,直望向朱永兴,这却是很失礼、很大胆了,急得李茂林连使眼色。

    “可看清楚了?”朱永兴不以为意地笑着,“看孤是不是头六臂,是不是虎背熊腰,是不是眼睛有铜铃那么大?”

    李英梅见朱永兴神情和熙,心中也舒缓了一些,低头讷讷地说道:“北面多传殿下千岁是神授天佑,掐指能算阴阳,能未卜先知,比诸葛亮还厉害。说得那么吓人的,倒是少。”

    “呵呵,便是这样说话嘛,孤又不是那么吓人。”朱永兴笑道:“你也算是江湖儿女,自有洒脱大方的气质,便本其心,莫要别人扭捏。孤不只对你们,对属下的官员也这样说,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如果曲颜附势,失了棱角,只看着上官的脸色行事,可就成了浑浑噩噩混事儿的。在孤看来,这样的官员岂堪大用?”

    “殿下英明,属下谨记于心。”叶虎和顾应慧脸色一正,起身恭敬施礼。

    “你们俩很好。”朱永兴伸手点了点,赞扬道:“实心任事,兢兢业业,孤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

    “这是属下的本份。”叶虎心中一暖,再次躬身。

    若是按功劳封赏,叶虎等情报局人员的官爵早不是现在这样。但情报局是个特殊的部门,朱永兴借这话也是告诉叶虎等人,莫要只看眼前,他没忘记这些人功劳,封赏是早晚的事情。

    朱永兴伸手按了按,示意叶虎和顾应慧坐下,又伸手一指李茂林兄妹,说道:“孤说了这么多,你俩快把身坐好吧!那么大的人,只坐了个边儿,累不累啊?要说敬重,原也不在这表面工夫。当面恭顺,背后又骂又掘的还少了?”

    “草民,草民心中对殿下千岁只有敬重。”李茂林稍微坐实了一些。

    李英梅却是认真地坐了个舒服,呼出一口长气,好奇地抬头偷看朱永兴,正对上朱永兴笑眯眯的面容。

    “山东姑娘,不错。”朱永兴伸手点了点,调侃道:“若是军中将士知道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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