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争霸天下的政权,必须在占领区恢复生产、发展生产、招徕民众,再从占领区获取源源不断的赋税和士兵。要有效控制占领区,自然需要各级的行政官员。历史上,除蒙元外,鲜有不与读书人合作而取得政权的例子。

    但什么样的读书人才是朱永兴要信赖,要任用的呢?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对贤书的;还是背负着家族的期望,要以士人的身份获取各种特权的?

    古代的赋税制度与现在有很大的区别,现在是商品经济的社会,商品流通活跃,政府只需在商品的生产、流通这些环节征收赋税即可,而这些税收最终会转嫁到消费者即普通人民的身上。小到在超市买一支笔,在饭店吃一顿饭,买个车票,大到买房买车,所花的钱里都包括了很多种的税收!

    但是古代不一样,商品流通不活跃,没有什么规模的工厂,主要还是自给自足的农耕经济所制约,老百姓需要花钱买的东西很少,这些税当然便收不起来。要收税,只好由官府到老百姓家里去收!另外老百姓还要当差,即服兵役和徭役!

    而士绅是属于特权阶级,他们是不当差不交税的!明朝实行“国家养士”的政策,只要你这个学生参加院试以后,得到了廪生也就是秀才身份以后,就是国家开始月供粮食,就可以免去劳役等等这类的差使,专心于考取功名,同时有钱的乡绅也可以免除劳役之苦不用交纳公粮。

    特权还不只于此,士人在商税的征收上也是一大阻碍。明朝的钞关有三不收:领导的船不收,太监的船不收,进士和举人的船不收。所以。请进士或举人做护身符便百试百灵,进士和举人也堪称一专多能,他们不但推动了文化教育产业的繁荣发展,而且在民营航运领域大显身手,充当着护航免税的角色。

    这样的读书人,这样的行政官员。朱永兴相当的厌恶和痛恨,可要根除这些弊端,却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尽管以战争为名,他在现实中已经剥夺了士绅的大部分特权,但却没有以明确的法律彻底将士绅与普通百姓归为同一社会地位,尽同样的义务和责任。

    “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朱永兴可是知道历史上这两个利国之策推出时所掀起的轩然大波。所以,他可以这样去做,却不以明法规定。为的便是让士绅们产生幻想,认为目前的举措不过是战争时的临时之举。纵然心中反对,也不敢轻言抗拒,不识大体、私心负国、贪财忘义……这样的罪名可不是随便能够承受的。

    “嗯,报名表要更加细致,要填写为何入书院就读,将来有何志向,是为国谋利。还是为民造福,或是光宗耀祖等等。”朱永兴斜倚在椅子里。有些慵懒地做着指示,“虽然尽可以夸夸其谈,慷慨陈辞,但日后若有差错,未必不可以作为打击羞辱口是心非者的证据。”

    易成有些心不在焉地作着记录,几次张嘴却没有抓到空隙。

    “读书人本应觉悟高。知礼识义,但太多的败类难免令人心寒。”朱永兴慨叹着,“广东人才多于滇、桂,不开书院恐怕不妥,但要求却须严于滇省。”

    滇省书院建立的早。在形势并不象现在这样好的时候,敢于入院就读,不管学识如何,难免给朱永兴一种患难相随的感觉。而后光复的广东,士绅数量很大,但疏离之感却难以消除。

    “湄公、河仙两省也有呈文,请开书院。”易成把心中的问题暂且压下,先进行着公事的办理。

    “安南的呈文已经批了,湄河两省也照此办理吧!”朱永兴很简短地作了口头批复。

    孔子谈夷夏之辩,有段精辟论述:“夷狄自入华夏,守华夏礼仪,则华夏之。若华夏入夷狄,守夷狄之礼,则夷狄之。”民族的分别并不在血统上,而在于文化认同,比如在美国,并没有一个所谓纯正的美国血统,人们依然可以从对美国的普世价值的认同上划分美利坚民族。

    安南占领区和湄公、河仙两省肯定有很多异族人,是把他们排除在外,还是纳入中华文化体系,对朱永兴来说,是一个不需要过多考虑的问题。有学识的异族人入了书院,接受新的思想理论、新管理手段等的教育,日后也是做的大明的官儿。而由先一步同化的他们管理异族,显然更加方便,更不容易激起反感。

    高官厚禄,荣华福贵,可不是只有汉族人才渴望得到的。先拉拢、同化异族中的上层,再由上而下地进行改变,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手段。

    海外殖民地吗?朱永兴不是这样打算的,他要把这些占领区都归入大明版图,区别对待显然不是长远之计。

    “南阮有败落之势,占城想趁火打劫,宗总督请示殿下,该如何处之?”

    朱永兴暗自叹了口气,南阮北郑的拉锯战终于要有结果了,可却不太符合他的意愿。被明军消灭了水师之后,实力受损的南阮终于抵挡不住北郑的进攻,接连败退,灭亡已为期不远。而长期对峙消耗,才是朱永兴所希望的。

    “派人接触阮氏,就说大明准许其王族至琼州避难,准许其子民至湄公、河仙居住。”朱永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占城欲夺广南之地,可以不必理会,便由他们直面北郑好了。岘港需确保无虞,嗯,北郑想必亦不敢轻动,击败南阮,他们的损失不会小,也需要一段时间休整养息。另外,在可以的情况下,加强安南占领区和湄河两省的军备,谨防郑氏异动。”

    虽然明军已经具备了鲸吞安南全部地区的实力,但国内战争不能松懈,朱永兴也腾不出手来。最理想的情况便是不动用主力,只以安南占领区和湄河两省的兵力击败北郑,彻底将安南收服。显然。以目前的兵力和装备,有些难以胜任。所以,加强军备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接纳阮氏王族避难,且安排在琼州,则既能够变相得到阮氏王族所聚敛的巨额财富,又可以使南阮统治下的民众没有了领导核心。能更快地融入湄公、河仙两省的统治秩序。

    朱永兴这么快便想出了应对之策,易成有些惊讶,但处理这种国与国之间复杂关系的能力,一直是朱永兴的强项,他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和建议,只能是如实记录,遵照执行。

    公事汇报请示完毕,易成并没有急着走,终于还是把心中的话讲了出来。自然是对朱永兴将郑昭达送来的侍女遣散一事。

    “孤王知道你们是为孤好,为以后铺路奠基,但这思路和做法却是孤所不喜欢的。”朱永兴微微一笑,拿过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四个字,指点着说道:“这件事情并不复杂,只需如此去办便可以了。等王妃和思威族长来到广州,你与他们再细商一下。总要以假乱真,绝了他人之口。”

    易成看着“指鹿为马”这四个字陷入了思索。好半晌才苦笑一声,说道:“殿下重情重意,实在令人钦佩。既是这样,卑职便不再多言了。”

    “赵高尚能如此,孤王岂不如他?”朱永兴呵呵一笑,自信地说道:“孤王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又有谁敢置疑多嘴?”

    “殿下所言甚是,此事成与不成,还是取决于霸业是否能成,而非他人之物议。”易成对朱永兴的想法已是完全明了。也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赵高为什么敢指鹿为马,却没有人敢直言揭穿,还不是位高权重,无人敢惹。而朱永兴现在的威望和权势已经超过了历史上的赵高,而且还在逐渐增加,只是位高权重怕也不够形容了。而朱永兴敢于使用这个手段,除了暴露出他的野心,信心满满也是不言而喻。

    对此,易成虽觉有些生硬,但也未觉得不能成功。况且他们这些人虽然嘴上说得谨慎,却早已将朱永兴视为君主,与朱永兴也是彼此心照不宣。易成没了疑问,又询问了朱永兴的大概安排,便告退而出。

    以前想得挺复杂,其实呢,在位高权重后却变得很简单。即便是有人怀疑,可那又怎样,迎和恭顺的还是大多数。除非国战失败,或是自己做得不好,让众人失去了拥戴之心,才会以此说事儿。但那却是自己的责任,怪不得别人了。

    朱永兴缓缓起身,活动了下胳膊腿儿,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已经是隆冬季节,广州的温度却还不算太低,这是朱永兴的判断,因为树没有落叶,还是郁郁葱葱,更不会见到什么冰雪了。

    这个时代的温度还是比后世要低啊,希望温室效应啥的永远不会有。朱永兴紧了紧领口,随意地漫步闲逛,让头脑更加清醒。

    “广州有霜而无雪,然霜亦微薄不可见。”广州地处亚热带,冬日无雪,是常规,但天有不测风云,偶然飞雪,亦无足怪。不仅广州有下雪的记录,连海南岛的万州(今万宁县)、琼山、临高、澄迈也曾下过雪。崇祯九年十二月望,临高县“雨雪三日夜,树木尽枯”。

    王府很大,但现在被使用的却不多,刚刚打发了一批侍女,显得更是冷清。除了站班值岗的亲卫,几乎便看不到什么人。朱永兴信步慢走,直来到了后花园,眼前的颜色立时丰富起来。

    三角梅,一年四季开着花,红艳艳一片,如火如云。还有许多别的花,红的,紫的,黄的,朱永兴却叫不出名字。天空是瓦蓝瓦蓝的,蓝得让人心醉,让人心灵发颤,它是那么纯净,真如人们说的如镜子一般。那瓦蓝的天空,配上树木藤蔓,点缀几朵鲜花,真是让人心醉的纯美的画。

    嗯,是有人打理过的,或是移栽了一些花木,与以前有所不同。朱永兴知道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吩咐,便会有人安排,这便是上位者的福利吧!

    正欣赏着这如画美景,远处一道闪动的人影吸引了朱永兴的注意。缓缓走动,避开花木的茂盛之处,朱永兴依稀看清是一个身着裙衩的女子,正蹲在墙角,不知在弄些什么。淡紫色的小领褂,似乎是段琬儿的服饰。

    朱永兴心中好奇,挥手止住身后的亲卫,轻迈脚步,从花木之间穿过,悄然来到了段琬儿的身后。

    “好了,这里避风,又有了被子,这下可冻不着喽!”段琬儿端详了一下自己搭的小狗窝,简陋得很,几块砖头,几块木板,但好歹能够遮风挡雨,又有了烂布铺垫,嗯,还不错。

    朱永兴歪头瞅着,是一窝小狗,从品种看,应该是宠物狗的一种。母狗趴着,眼睛半睁半闭,几只眼睛还未睁开的狗崽挤在身下。哦,明白了。平南王府一场大火,不仅烧死了很多人,这些曾经金贵的猫啊狗的自然也没人再管。四散奔逃之下,倒钻进了这边的后花园里。

    “一会儿给你送热饭啊,有汤有水,你才能喂饱这些儿女。”段琬儿伸手摸着母狗的头,这狗受她照顾了两三天,倒也温顺,还伸出舌头舔了她的手一下。

    “要不要熬个猪蹄汤,那才下奶呢!”朱永兴忍不住笑着插嘴。

    段琬儿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赶忙施礼不迭,“殿下,您——”

    朱永兴摆了摆手,蹲下身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狗崽,忍不住伸手去摸,母狗却半撑起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呵呵,还挺尽责的。”朱永兴笑着收回手,说道:“知不知道这是孤的地盘,不老实就赶走你们。”说着,他转头看着段琬儿,“跟你倒是挺熟的,养了几天了?”

    “回殿下,才三天。”段琬儿看着朱永兴的手势,也蹲下身子,说道:“它很通人性,给它送过一次吃食,它便不叫不咬。殿下若是不喜,属下便将它送出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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