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这次之所以这么好说话,其实跟那五万两银子也有一定的关系。

    他并不是贪财,英国公一系一直秉承不贪不腐,不干预朝政,不招惹是非的原则,简直堪称大明公侯勋贵的楷模。

    这样做是能避免惹祸上身,保住公爵之位,但是,这样也让他们面临一个很尴尬的问题,那就是没钱维持体面。

    洪武朝和永乐朝那会儿朝廷可没这会儿奢侈,那会儿皇室亲王的封地都只有几百顷,他们公侯能封个几千亩地就算是了不得了。

    几千亩地对于一般家庭来说自然是足够了,但是,对于英国公府来却远远不够,没办法,光是皇室赏赐下来的府邸就是几百亩大小,总得买点丫鬟、家丁、护院什么的来撑撑场面,不然这国公的面子往哪里搁。

    如果光是几十个丫鬟、家丁、护院什么的,几千亩地的收入勉勉强强也能维持,但是,这会儿谁家都不可能只生一个小孩啊,英国公一系历经几代开枝散叶,人丁越来越多,儿子要娶媳妇,女儿要出嫁,为了维持国公的面子婚丧嫁娶又不能草率了事,渐渐的,英国公府就开始入不敷出了。

    好在那些曾经跟随英国公征战四方,而且因功获得世袭武职的将领包括他们的后人,如果来京城办事,都不忘给国公稍上一份厚礼,如果想请国公府帮忙,还会附上一些银子,这些渐渐成为英国公府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英国公府不会为了故旧之后违反律法,也不会为了故旧之后干预朝政,但是,只要英国公府出面,谁,都不能欺负英国公的故旧之后!

    这不能算是贪污受贿,只能算是念旧护短,倒也不会引起非议。

    英国公府就靠这些故旧之后的孝敬勉强维持着大明第一公侯的体面,有时候收到的孝敬多一点,日子就能好过一点,有时候收到的孝敬少一点,英国公府日子也过的紧紧巴巴的,总之,故旧之后的孝敬,一年少则数千两,多则数万两,一百多年来都没有断过。

    不过,一次五万两,英国公府一百多年来还真没收到过,有了这些银子,这一年,英国公府都会比较宽裕,但是,英国公张维贤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因为谁的钱都不是地上捡的,他沉吟了一阵,这才尴尬道:“双全,这三边总督之位我也只能向皇上举荐一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我不能让你太破费,五万两银子有点多了,我厚颜收下一半,剩下一半,你带回去吧。大家都不容易,你可不能为了筹银子而做傻事啊。”

    张斌正不知道怎么说这银子的事情了,英国公这一开口,他连忙顺势道:“国公爷,不瞒您说,这些银子还只是一半,只要您点个头,以后晚辈每年最少给您孝敬十万两银子!”

    英国公闻言一愣,这天下可没有白得银子的好事,一年十万两,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这张斌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不由慎重道:“点头,点什么头?”

    张斌轻描淡写道:“其实也没什么,国公爷对我们这些故旧之后一直都很照顾,大家都是自己人,晚辈只是想把关系稍微拉进那么一点,让大家变成真正的自己人。”

    英国公闻言,眉头一皱,真正的自己人,这意思他明白,就是结党营私!

    这可是犯忌讳的,他摇了摇头,严肃道:“双全,结党营私乃是皇家最忌讳的事情,这种忌讳最好不要去犯!”

    他的意思就是拒绝了,他不但自己拒绝了,还劝张斌不要结党营私。

    没想到,张斌也跟着摇头道:“国公爷,晚辈是结交了一些志同道合之士,但是并不是为了营私,您也知道,现在朝堂上下大部分都是当初天启朝阉党的余孽,他们结党才是为了营私,像浙党、齐党、楚党之流,为了一己私利,助纣为虐,帮着魏忠贤残害忠良,排除异己,现在,魏忠贤虽然伏诛,但浙党、齐党、楚党之流仍然在争权夺利,祸国殃民,如果让他们把持朝政,大明迟早要断送在他们手里!晚辈之所以结交志同道合之士,就是为了铲除这些祸害,挽救大明啊!”

    张维贤闻言,沉默良久,阉党之祸他也看到了,当初魏忠贤只手遮天之时,朝堂上下简直暗无天日,不知道多少忠良被残害,连他都有点看不过眼了,所以,接到皇后密旨,他立马领兵进宫,逼魏忠贤交出了先帝遗诏,拥立信王继承大统。

    他也知道,如果任这些阉党余孽把持朝政,大明肯定会出问题,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坐看风云淡,实在不想参与朝堂的斗争,而且他也快步入古稀之年了,也什么精力去折腾了。

    他想了想,叹息道:“我老了,时日不多了,原本我就打算让之极袭承爵位了,干脆,今天我顺带跟皇上提一下,让之极来袭承爵位,以后的事情,你们年轻人商量着办吧。”

    他这意思,好像是同意了!

    张斌激动的拱手道:“国公爷,您的意思......。”

    没想到,他还没说完,英国公突然抬手打断道:“双全,你等一下,来人,去叫之极和世泽过来。”

    张之极是英国公世子,张世泽是张之极的长子,看样子,英国公是想让他直接跟张之极商议,张斌连忙点了点头,拿起茶杯,装模做样的喝起来。

    不一会儿,两个人急匆匆的走进来,其中一个,四十多岁年纪,长的和英国公有六分相像,但是脸色却异常苍白,看样子是身体不怎么好,另外一个才二十来岁,倒是很精神个小伙子。

    张斌大致明白了,这张之极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以后,这英国公府应该是张世泽当家。

    两人一番见礼,英国公给双方做了下简单的介绍,又让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陪坐在右侧的客位上,这才对张斌道:“双全,这银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说吧。”

    张斌连忙解释道:“国公爷请放心,这银子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东盛堂年底的分红,只要国公爷点头,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东盛堂年底的分红自己人都有一份,就这么简单,至于东盛堂的事情,根本不用去管,自然有人经营。”

    英国公不由讶然道:“就这么简单?”

    张斌重重的点头道:“就这么简单。”

    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所谓自己人可是要维护自己人的,他们所说的简单,是钱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英国公点了点头,随即问自己的儿子道:“之极,你怎么看?”

    张之极毫不犹豫的拱手道:“父亲大人,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您来掌舵吧,我这身体您也知道,如果可以的话,还不如直接让世泽来袭承爵位。”

    英国公闻言,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随即又宠溺的问自己的长孙道:“世泽,你有什么意见吗?”

    张世泽眼珠子一转,对着张斌拱手道:“张大人......。”

    他刚开口,英国公就含笑打断道:“都是自己人,叫什么张大人啊,显得多生分的,双全比你大几岁,你直接叫他兄长就行了。”

    张世泽连忙乖巧道:“双全兄,这东盛堂是你名下的产业吗?”

    张斌这个莫名其妙啊,都说东盛堂的事情不用你们管了,还问这个干嘛?

    不过这位可是未来的英国公,正要好好拉拢,他只得耐心解释道:“这东盛堂原本是我外公家的产业,后面我请了几家入股,就不单是我外公一家的了,现在东盛堂大大小小有十余家参与经营,也不能说是我名下的产业。”

    张世泽又好奇的问道:“听说东盛堂不单只有京城这一家,在大明各地都有分号,是真的吗?”

    张斌点头道:“是的,东盛堂不但在大明各地都有分号,在南洋等地也有分号。”

    张世泽还待再问,英国公却是笑骂道:“你小子,我问你有什么意见,你老逮着双全问什么东盛堂的事情啊。”

    张世泽尴尬道:“爷爷,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只是好奇嘛。”

    张斌闻言错点晕倒,合着这小子就是因为好奇才问这些啊!

    英国公摇头苦笑道:“好吧,好吧,看样子是白叫你们过来了,你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家瞎混,看看人家双全,才比你大几岁,这会儿已经是福广总督了,你以后多跟人家学学。”

    这张之极和张世泽都没什么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英国公最后还做出一个奇怪的决定,他竟然让张世泽跟着张斌回崇兴寺,让张世泽这几天就待在张斌身边学习!而他则匆匆赶往皇宫,举荐孙传庭去了。

    英国公怎么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加入张斌的阵营呢?

    其实,他早就感觉到大明有点不对劲了,辽东连年大战,建奴入侵,西南安奢之乱,西北平民、边兵、屯卫不断造反,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以前还没意识到大明快撑不住了。

    张斌一举杨镐的例子,他立马就惊觉过来,如果大明真的再经历一次萨尔浒那样的惨败,那可就真完了!

    坐看风云淡并不等于坐以待毙,他知道,不能在坐视下去了,必须改变整个大明朝堂的形势,大明才有望延续下去,如果再任由那些阉党余孽胡搞瞎搞,大明迟早得完蛋。

    而张斌正是这样一个有能力改变形势的人,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加入了张斌的阵营,银子什么的,那都是次要的,大家一起想办法挽救大明才是最重要的。

    英国公已经很久没上过早朝了,因为他年纪大了,崇祯特许他在家休养,不用参加早朝。

    这会儿听说英国公来求见,崇祯立马就将人招到了御书房,这英国公可是扶他上位的肱股之臣,而且英国公还统管着京城乃至整个天下所有屯卫,乃重臣中的重臣,他自然不能怠慢了。

    英国公倒从不恃宠而骄,他对崇祯依旧恭敬异常,君臣一番见礼之后,崇祯立马关切道:“英国公,你这气色好像不大好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英国公连忙拱手道:“多谢皇上关心,微臣没事,只是这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所以,微臣特来恳请皇上,让犬子袭承爵位,继续为皇上效劳。”

    “这。”崇祯闻言,仔细看了看张维贤,发现张维贤的确已经发须皆白,风烛残年,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他只能无奈的叹息道:“英国公为大明鞠躬尽瘁,的确应该好好颐养天年了,这样吧,你定个日子,朕亲自给你操办袭承之礼。”

    张维贤连忙趴地上谢恩道:“多谢皇上恩典。”

    崇祯连忙抬手道:“英国公,无需多礼,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张维贤却是趴地上恭敬的道:“皇上,微臣还想向您举荐个帅才。”

    崇祯闻言,颇为吃惊道:“噢,是哪位贤臣啊?”

    张维贤连忙介绍道:“微臣举荐的是广东提刑按察使孙传庭,传庭乃是军户之后,其祖曾随先祖参加靖难之役,也算是微臣的晚辈,是故他在京期间曾多次拜访微臣,微臣也曾在与其闲聊是暗中考究其兵法,发现此子兵法娴熟,谋略出众,实乃不世之帅才。”

    崇祯闻言,饶有兴致的道:“噢,还有此等帅才,你怎么不早说啊,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朕正愁找不到可独当一面的帅才呢。”

    张维贤连忙解释道:“微臣原本不想在皇上面前多嘴,这会儿微臣马上就要退了,感觉这么一个帅才埋没了实在可惜了,正好又听说陕西三边总督近日被撤职查办,所以才斗胆跟皇上多句嘴。”

    崇祯闻言,顿时为难了,倒不是说他不相信张维贤,对张维贤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因为张维贤从来不拿拥立之功邀宠,平时也没有多过一句嘴,从来不干预朝政,只是默默的管着京营屯卫和五军都督府。

    按理来说,这么一个听话的肱股之臣临到要退了特意举荐了一个帅才来出任总督,他再拂人家面子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但是,兵部尚书喻安性和吏部尚书王应熊都已经举荐洪承畴出任三边总督了,这两人也是他比较信任的朝廷重臣,拂了他们的面子也不好,怎么办呢?

    崇祯一咬牙,干脆廷议吧,不是朕不给你们面子,朕也很难取舍啊。

    他实话实说道:“英国公,朕对你举荐的人还是比较放心的,但是,在此之前,兵部尚书喻安性和吏部尚书王应熊都已经举荐洪承畴出任三边总督了,朕委实难以决断,要不明天早朝,交给朝臣来廷议吧,你看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这结果张维贤早就知道了,他装出遗憾的样子,恭敬道:“皇上恕罪,是微臣多嘴,让皇上为难了。”

    崇祯心里这个过意不去啊,连忙起身来到他跟前,把他扶起来,温言宽慰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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