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 作者:颜凉雨

    第21节

    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闪过周铖眼底,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已经从容地走过去:“两位客人,这是菜单,看你们想吃点儿什么?”

    皮夹克接过菜单就开始粗鲁地翻,商务风衣和周铖对视的一刹那,愣住了。

    “周……铖?”不确定的语气中,更多的是惊诧和不可置信。

    皮夹克闻言刷地抬头,表情先是和商务风衣如出一辙,但很快就变成了浓浓的敌意。只见他把菜单一扔,怪异地笑了下,语带嘲讽:“哟,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哥儿几个好去接你啊。”

    周铖微微颔首:“多谢,有这份儿心就够了。”

    皮夹克笑得更开心了,只是笑意没传达到眼睛里,细细瞧,发冷:“听说里头可乱得很,你那后面现在还能用吗?”

    周铖叹口气,不紧不慢道:“徐可还好吧,我听说他后来得艾滋了?唉,你看你,玩儿也要玩儿个安全的嘛。”

    皮夹克变了脸色,腾就站了起来,力道之大直接撞翻了凳子:“妈的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把你店给砸了!”

    周铖乐了:“嗯,我信。”

    “笑你妈逼笑!”

    “啧,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周铖惋惜地摇摇头,忽然凑过去特亲切地问,“你孩子该上初中了吧?”

    皮夹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警惕:“你想干嘛?”

    周铖耸耸肩:“不干嘛,就是觉得你那市法院退下来的岳父可能不会太喜欢你的风流史。”

    皮夹克的脸色瞬间难看,恨恨盯了周铖半天才咬牙切齿道:“你就阴吧,监狱也没给你板过来!”

    周铖微笑:“彼此彼此。”

    商务风衣审时度势,这时候也跟着站起来,话是对着皮夹克说的:“咱们走吧,估计你也没胃口了。”

    皮夹克哪还用人说,一脚踹开门,头也不回。

    商务风衣叹口气,重新看向周铖,神情复杂:“有时间去拜拜大鹏,你俩好歹好过。”

    周铖敛了玩世不恭,静静地问:“你确定他愿意见我?”

    商务风衣的声音很低,却坚定:“他这辈子最爱你。”

    周铖轻轻扬起嘴角,像是听到了一个不爆笑却也让人心情愉悦的笑话:“所以我现在每逢阴天下雨就骨头疼。”

    商务风衣愣住:“还疼?”

    “大夫说落下病根儿了,没治。”

    不速之客走后,周铖的情绪有些微妙,谈不上低落,但肯定也谈不上开心,应该说忽然有些像花花,安静地坐在角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考着只有自己知晓的秘密。

    认识周铖多年,我却几乎要忘记他最初入狱的缘由了。

    现在想来,商务风衣口中的大鹏,就是周铖失手杀了的那个人吧。那么皮夹克和商务风衣应该是这个所谓大鹏的朋友,或者说,周铖曾经的朋友。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对周铖或者说我们对周铖,近乎一无所知,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将他逼到失控甚至杀人,我更是无法想象。

    但即便我的脑袋快让十万个为什么弄炸了,嘴巴还是问不出,因为我没立场,更不知从何问起。

    “那俩人谁啊?你以前的朋友?”

    有我这种思前想后顾虑的,自然就有小疯子那种不管不顾百无禁忌的,管你什么情绪立场统统都是浮云,我忽然有点儿佩服他。

    过了几秒,周铖才嗯了一声。

    他没什么表情,但我就是觉得他心情不好。

    “你都认识的什么破人啊!还有那个什么大鹏,当年怎么虐待你的,性虐待?你怎么找了个变态啊!”

    我扑倒在收银台上,有吐血的冲动,要不是小疯子终于打住,我都恨不得去捂他的嘴。这货大脑皮层管理人情世故的那个区肯定是荒地,压根儿没半点开发!

    周铖静静看过来,我屏住呼吸,祈祷他的从容淡定可以突破我的想象峰值。

    终于,周铖的嘴唇动了,一个字,低而舒缓的声音,却莫名透出出冷冽:“滚。”

    第 72 章

    小疯子愣在那儿,脸上并没有什么激烈的表情,只是呆愣着,茫然,而又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我比小疯子还要不可置信,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对着我,那里面一定会是个瞪大眼睛张开嘴的傻逼,如果这个镜子能无限放大,那一定还可以在这个傻逼的瞳孔里看见一只男版美杜莎。

    周铖就这么毫无预警的变身了,我想唐三藏面对忽然从老农变成妖怪的白骨精时都未必有我和小疯子当下这种心情,认识十余载,这个人忽然就变成了截然陌生的,而且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招式,只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一个字,便从头到脚甚至每一根头发丝儿都透着陌生。

    计算器被砸到地上的刺耳声响把我的神经拉回了现实,只见原本在小疯子手边的可怜家伙已经四分五裂,残骸东一块,西一块,静静躺在大堂中间。

    “冯一路你让开。”小疯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头马上要冲出栅栏跟角斗士撕咬的猛兽。

    我从来没像此刻这么庆幸过自己选了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做对的事,比如一个硝烟弥漫的冬日下午,坐在收银台和小疯子对账,并恰好挡住了他出去的路。

    “不。”我斩钉截铁,接着放缓语气劝道,“周铖抽风,咱不跟他一般见识,更不能跟他一起抽风对不?”

    小疯子看着我,嘴角忽然笑了下:“我不抽风。”

    我信,这是直接要发疯了。

    这时候偏袒哪头儿都是死路一条,我只能各打五十大板的和稀泥:“你明知道他心情不好,还非挑这个时候说那些,俗话怎么讲来着,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当然了,他骂人也是不对,气头上嘛,哪有说话中听……”

    没等我说完,小疯子忽然手脚并用,像横穿马路翻护栏似的直接爬着翻出了收银台!

    姿势不好看,但态度很坚决。

    我连忙起身,想赶在他扑向周铖之前拦住,却不想他根本没看周铖,而是猛然一脚把大门踹开,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消失于茫茫雪色。

    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变了型的门怎么都关不上,随着风啪嗒啪嗒的叩打门框。

    风太硬,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花花,面对少了一个人的大堂,看看周铖,又看看我,满脸问号。

    叹口气,我说:“周铖和小疯子吵架了。”不光是为了给花花解惑,也是为了让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来那么点儿声音,再这么寂静下去,真要死人了。

    花花走过来,在手机上写字:很严重?

    我发现花花的低存在感让我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其实他很敏锐,比我们这些能说会道的敏锐得多。

    严重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周铖让小疯子滚,小疯子就滚了。”

    花花的眉头皱起来,思索片刻,在手机里翻出小疯子的电话拨过去。

    很快,收银台里传出我从来没听过的歌曲,像是民谣一类。

    我不知道小疯子什么时候换的手机铃,可能最近,也可能很早,我忽然发现他的手机其实很少响。

    花花挂上电话,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出去找他。

    “我跟你一起去。”

    ——放任小疯子在情绪不稳状态下独自出门的危险系数不需要论证,想想上回他让车刮的那样儿就足够了。

    我和花花去找各自的外衣,很快整装完毕,出门前,我不放心地看了周铖一眼:“哎,你不会也跟着跑吧?”

    虽然在刚刚的事情里周铖也受了气,但我下意识就认定他的抗压性绝对高了小疯子成百上千个数量级,所以态度上也就没那么小心翼翼。

    闻言,周铖扯扯嘴角,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离家出走是小孩子的把戏。”

    我有点儿替小疯子抱屈,想也没想便张了口:“你就不担心?”

    周铖很自然地看着我,终于露出淡淡笑意:“他三十一了。”

    我和花花无头苍蝇似的找遍了半个城区,小疯子常去的电子市场、书店、证券交易所、电玩中心甚至是网吧都让我俩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个人影儿都没摸到。虽然知道偌大一个城市找人根本是大海捞针,可没捞到,还是让我和花花有些沮丧。

    晚上九点多,商场都关门了,就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依然灯火通明。

    “先吃口饭吧,吃完再找。”明明寒冬腊月,可我他妈的出了一身汗,索性把羽绒服拉链拉开,敞着怀穿。

    花花默默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俩大老爷们儿半夜面对面吃肯德基绝对是很微妙的经历,不管是对于店员还是对于我们,但长征似的走了一下午我也是真饿了,拿过汉堡一口就消灭半个,没咂摸出什么味儿,喝一口可乐,再张嘴,剩下半个也没了,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

    花花比我优雅点儿,用了五六口。

    “这死孩子到底跑哪儿去了,让我逮着非打断他的腿!”胃里有了垫底儿的,着急上火便卷土重来。

    花花低头想了想,写:其实让他冷静冷静也好。

    我瞟了眼窗户上的冰霜,没好气道:“怕就是光冷了,静不下来。”

    花花乐了,表情仿佛在说:也对。

    说实话,最初的那些担心已经随着地毯式搜索慢慢降温,比起小疯子的安全,我更担心他的情绪。都说过日子没有不磕磕碰碰的,铁勺碰锅沿和煤气泄漏满屋儿然后你拿打火机点烟能是同一个情况么?周铖是我见过最懂的掌握分寸的人,他知道一件事的度在哪里,该说什么样的话,该办什么样的事,可以说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他有失控的时候,即便是下午的那个“滚”,我始终也觉得他克制了。如果换成我,并且面对的不是小疯子,我肯定一拳招呼过去不带含糊的。可就是这么克制后的一个字,依然杀伤力巨大。

    又或者,因为对方是小疯子,于是伤害加倍。

    “你觉得他俩今天这么一闹,以后还能处下去吗?”大冬天的可乐还加冰,喝得我心里一半儿冰水一半儿火焰。所以说谈感情神马都是小年轻干的事儿,一把年纪了还折腾,活该闹心。

    花花很快给出回答:只要容恺能过去,周铖就没问题。

    我撇撇嘴:“你倒是对他挺有信心。”

    花花摇头,打字飞快:他对容恺没心,所以没什么过不去的。

    似曾相识的结论,这回我没再犹豫直接提出疑惑:“你咋就能那么肯定周铖对小疯子没意思?”

    这回花花倒是很谨慎地思考了一下,才写:其实,我也不太肯定。

    靠!那你回回说得跟板上钉钉似的!

    估计是看出我的抓狂了,花花连忙补充:周铖这人不太好看透,我也是凭感觉。

    我无语:“你一个感觉就给小疯子判无期了,他要知道能掐死你。”

    花花忽然用一种略带讶异的眼神看我。

    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咋了?”

    花花把手机推过来,我低下头,看清了上面的字:你希望他俩成?

    豁然,开朗。

    要不怎么说花花敏锐呢,我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心思愣是让他提炼出了中心思想。我担心小疯子的情绪,不自觉的埋怨周铖的无情,可想来想去怎么才叫有情?还不就是希望小疯子能得到点儿回应么?其实想想他俩要是真成了,除了不能生孩子这个,也未必是件坏事,反正男人和男人搞咱也见怪不怪了,周铖本身就是那个,至于小疯子,我真没办法想象他跟女人出去约会能干啥,但是开场白我替他想好了——亲爱的,从下个月开始我帮你打理工资吧。

    层层叠叠的虚影从眼前晃过,我定了定神,发现是花花拿着手机乱晃。

    这是花花的习惯,也不知道啥时候养成的,但凡我跟他说着说着话走神儿,他就会用这招抗议。其实真不能怪我,唠嗑唠嗑,得唠起来才行,这就我单口相声似的巴拉巴拉巴拉,一不留神,多想了点儿东西,注意力就转移了。

    花花,太安静,即便这不是他自愿的。

    没来由地在心里叹息一声,我抬手握住砖头似的手机阻止它继续摇摆,然后说:“他俩要真能成,也不算坏事儿,内部消化嘛。”

    花花忽然不动了,维持着举手机的姿势,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团花火,不大,也不猛烈,只是静静潜藏在眼底最深处,坚定而执着的跳动。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啥容易让人发散思维的,连忙豪气干云地拍拍花花肩膀,笑得就好像我是他亲哥:“当然了,也幸亏周铖喜欢男的,不然小疯子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咱也不能把人家正常老爷们儿往火坑里不是?”

    花花愣了下,不过很快就冲我笑笑,拿回手机写了个:嗯。

    我有点儿迷惑,分不清他这是一个很坚决的肯定,是的,就是这样,还是一个很轻声的附和,嗯,哦。手机可以打出字,但打不出语气,于是我也就没办法判断花花是真同意我,还是强颜欢笑,再然后我也就没办法确定自己到底是该心安理得还是该于心不忍。

    这他妈还真是有点儿让人烦躁。

    手机忽然开始在羽绒服兜里震动,我拿出来看,提示有一条来自周铖的新信息:容恺回来了。

    我连忙把电话回拨过去,那头很快接通:“喂?”

    很好,在我和花花被冰天雪地摧残的时候,人家周先生彻底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道骨仙风。

    “喂你妈个头!”那就让老子粗俗吧,“你不会打电话啊,发个短信万一我没看见呢,我和花花能找到下半宿!”

    听筒忍着笑:“不愧是亲妈。”

    我拿着电话,灵魂灰飞烟灭。

    报复,赤裸裸的打击报复!这货绝对是在记恨我白天心疼小疯子没心疼他!

    “赶紧回来吧,大晚上的外头不安全。”周铖总算说了句人话。

    “小疯子怎么样?没事儿吧?”我问。

    “依我看挺好的,没什么表面伤痕,刚从冰箱拿了俩苹果回屋儿。”电话里如是回答。

    推开肯德基的门,冷风扑面而来,我不自觉打了个喷嚏,瞬间觉得大脑无比清醒。

    花花走过来帮我把羽绒服拉链拉上,动作不太利索,但很自然,自然得我都没反应过来,等觉出不妥,人家已经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回到家里我都没顾得上换衣服,第一件事就是敲容恺的房门:“小疯子,吃饭没?我带了肯德基……”

    我原本的打算是利诱不行再威逼,起码见着个全须全尾的心里就踏实了。哪知道小疯子根本没给我施展才华的机会,肯德基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升到天花板更别提绕梁,那厢门已经干净利落的张开怀抱——

    “有蛋挞吗?”

    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黄桃的卖完了,原味儿的行么?”

    门后面的脑袋咧开嘴,露出比黄桃还灿烂的笑:“那你肯定也买粟米棒了。”

    蛋挞,粟米棒,圣代,鸡米花,鲜蔬汤……一样一样把东西往出拿的时候我忽然产生出正在哄儿子的错觉。

    小疯子很给面子,嘴巴塞成青蛙了还不忘口齿不清地表扬我:“红一路……你巨给力了……”

    “吃你的吧。”就别分神给人改姓了。

    小疯子嘿嘿一乐,全身心投入到大快朵颐当中。

    我不知道他是真没心没肺还是掩饰得太好,反正下午的事情这会儿在他身上不剩半点痕迹。人的情绪真的可以像一缕烟,随风飘过就散了吗?换成别人,我不信,可如果对象是小疯子,靠,还真他妈的没准谱!

    小疯子吃完了,心满意足,起身拍拍肚子准备回屋,却忽然想起来似的,问:“对了,你和花花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想说你这个问题问得更晚!但折腾一下午加一晚上,我也是真没力气跟他纠缠了,况且事情如果能就这样掀过去,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我一脚把他踹回卧室:“睡你的觉去!”

    小疯子得令,蹦跶进屋儿,得瑟得一如往常。

    那之后我又观察了两天,虽然周铖和小疯子的交流并不多,但因为从前他们也未见得有多亲密,所以这种有事说事没事就各干各的状态反而很正常。更让我欣慰的是两个人交流的态度也丝毫不见尴尬,周铖不尴尬我能理解,他修炼的境界忒高,可小疯子的不尴尬就只能让我赞叹了,这大脑构造确实和咱们凡人不同,自我修复能力属于神级。

    腊月二十七,川菜馆正式挂上歇业过年的通知。

    腊月二十八,我们四个大老爷们儿对家里进行了全方位立体式的大扫除。

    腊月二十九,声称在大扫除中胳膊脱臼的小疯子和花花被委托看家,我和周铖则出去采办年货。

    这是自打他俩闹过那么一场后我头回跟周铖单独相处,思来想去,不能放过这么个机会。虽然眼下事儿好像是过去了,但谁知道以后呢?

    跟周铖说话有一个好处,不用藏着掖着,因为即便你藏得再深他也一眼就能看明白,那倒不如开门见山了。

    “对小疯子怎么看?”

    “我是问你,不是让你重复一遍问题。”

    “你觉得我俩当下的状态适合聊这个?”周铖戏谑地掂掂手中的各色购物袋。

    我俩现在谈不上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背着一个胖娃娃,也差不多了,而且还是在寒风凛凛的马路上。

    可话头开启了哪有刹车的道理。

    “让你动嘴又不是动胳膊动腿,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就是几句话,又没让你写篇论小疯子之我见。”

    周铖莞尔:“别说,你这标题起得挺有水平。”

    我白他一眼:“咱能直接来重点不?”

    “得,”周铖不再打太极,直接道,“对于容恺,我其实没有所谓的喜欢或者讨厌,认识的时候就一小孩儿,结果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长不大。在里面的时候他看不惯我和大金子,所以对于现在的情况,我比你更意外。”

    “什么叫没有喜欢或者讨厌啊,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有点感情吧。”我不接受这个论调:“喜欢还是讨厌,给个痛快话。”

    我的想法很简单,喜欢,这事儿就成了,讨厌,那将来多半就要散伙了,不管哪一个,打些提前量总是好的。

    可周铖斟酌再三给出的回答让我纠结了。

    “头疼,”他说,“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就是头疼。”

    我问:“那你俩到底有没有可能?”

    这回周铖给的答案干净利落:“他不是我的菜。”

    话已至此,再没什么可继续的了,虽然有些心疼小疯子,可感情的事儿勉强不来,谁都没招。回去的路上我们开始聊其他话题,从政治,到经济,从军事,到体育,多数时候都是周铖讲,我听,感觉挺长知识,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按门铃。

    良久,无人来应。

    我和周铖面面相觑,没辙,只好把东西放到地上,再摸钥匙开门。

    拧钥匙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如果屋里没人,通常最后一个出去的会将门锁转两圈锁住,即便是嫌麻烦的小疯子,也不会在防盗问题上掉以轻心,可现在我只拧半圈门就开了,也就是说这个门只是简单的带上,并没有反锁。

    接下来从门内泻出的明亮灯光印证了我的猜测,屋里有人。

    再然后我和周铖踏进玄关,看见了我俩这辈子也忘不了的画面——小疯子和花花在接吻。

    第 73 章

    两个人的吻不算浓烈,像是蜻蜓点水,可点起来没完,轻轻浅浅一下下啄着,怡然自得。

    我傻傻地看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白纸似的大脑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幸亏他俩都坐着,而不是双双倒进沙发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以为这俩人要亲到地老天荒的时候,总算有人开了口——

    “需要我们俩回避吗?”

    周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异样,至多,比平时冷清几分。

    闻言,小疯子先行松开花花,然后转头看过来,没半点意外,好像我们就该站在这儿看现场直播。

    “不用,”一个甜甜微笑,“我俩亲完了。”

    尼玛死孩子该不会就等着我们吱声呢吧!

    周铖点点头,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进程描述:“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你在搞什么?”

    是你,不是你们。

    我总觉得周铖好像抓住了重点。

    “我就想找找感觉,”小疯子耸耸肩,直言不讳,“看看是不是和谁都成。”

    周铖微笑,笑意却没有从嘴角蔓延到眼睛里:“那检测出来了吗?”

    “嗯,”小疯子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龇牙乐得像株狗尾巴草,“原来逮着个男的就行,还真跟你没啥关系。”

    周铖表情未变,但我莫名的就感觉到了一点点冷。

    小疯子不管那个,神清气爽地从沙发上跳下来,伸伸胳膊腿,拍拍屁股,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挤进玄关,弯腰穿鞋。

    狭小的玄关被三个大老爷们儿挤得水泄不通,连转身都困难,可我还是努力蹭出来了,直接穿鞋踩进客厅,默默后退,远离战场。

    周铖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小疯子穿好鞋,又整了整衣服和发型,直到对方推开门的瞬间才伸手拦住:“去哪儿?”

    小疯子抬头看了周铖一眼,没说话,而是一个弯腰灵巧地从周铖搭在门框上的胳膊下面钻出去,蹬蹬蹬下了几节楼梯,才优哉游哉道:“找帅哥去喽——”

    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小疯子,只能在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凭想象去勾画他那副得瑟的嘴脸,并且由衷的敬佩处变不惊都这时候了还能泰然处之……

    咣当!

    防盗门被重重摔上,电光火石间我甚至来不及捕捉周铖的表情,残留在视网膜上的虚像似乎是变了脸色的,但我又不能确认。周铖变脸色?那可真地震海啸一个等级了。不过也好,原本小疯子一个人跑出去我还有些担心的,谁知道那没心没肺的能干出来啥不靠谱的,现在加了个周铖,福泰安康。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可,谁是卤水?谁是豆腐?

    “看什么看!别以为没你的事儿!”小疯子跑了,还有个同案犯呢,我没好气地蹬掉鞋,觉得脑瓜仁儿疼。

    花花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与小疯子的嚣张气焰截然相反,但你要非说他认错态度好也不恰当,因为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安静的沉默。

    “小疯子抽,你跟着起什么哄!你也想看看自己跟男的行不行?我看小疯子对试验结果挺满意的,你呢,也满意了呗?”

    花花微微别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倔强的孩子。

    我更气了,不光是我烦别人跟我玩儿消极抵抗,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花花真走上这条路,所以我才分床睡,才有意无意地拉开距离,我想着如果花花对我的感情是因为一时混乱,那快刀斩乱麻就成了,他以后还是可以找个好姑娘,成家,立业。可现在呢,他居然跟着小疯子一起疯!小疯子是什么样的人,周铖又是什么样的人,说白了,人家可以对自己负责,管他结不结婚,管他异性恋还是同性恋,人家俩不怕!可你花花有什么?

    一屁股坐到小疯子刚刚的位置上,深吸口气,我扳正花花的肩膀,认真道:“花花,你听我说,好好的找个姑娘结个婚,比什么都强,俩大老爷们儿在一起能过什么日子?连个孩子都没有,将来谁给你养老送终?不,咱都不用想那么远,一个家没个正经家样儿,说散随时就能散,无非搭伙过日子,就像咱们几个现在这样,如果明天周铖说他要回家跟他姐一起住了,咱能拦住么,拦不住,咱连个正经理由都没有。”

    花花拿下我搭在他肩膀的手,摇头。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只是一直摇头。

    我急了,四下张望总算在茶几上找到他的手机,连忙拿过来塞到他手里:“说话!”

    花花低下头,犹豫再三,才写:我对男的没感觉。

    一块大石头落地,我在心里劫后重生似的长舒口气,刚想再接再厉鼓动他找个对象啥的,却不想他指尖未停:我对女人也没感觉。

    我怔住,还没理清思路,那头拿过手机又继续输入。落了地的心重新提起,这一次,不好的预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我甚至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便伸手连同手机带他的手一起握住,阻止他再下去!

    花花愣愣地抬头看我,有些不知所措。

    闪烁着的输入光标前面只有两个字:哥,我

    客厅忽然陷入墓地一般的安静,只有时钟的分针在不知疲倦地走着,滴答,滴答,恍若安魂曲。

    良久,我听见自己说:“你要还当我是你哥,就别跟容恺一起疯。”

    花花定定地看着我,不知所措从漆黑的眼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我一动不动任由他看着,目光毫不动摇,前所未有的坚定。

    花花看了我很久,那见不到底的黑色眼眸里像是压抑了无数想说的,轻轻一碰,便会决堤。

    可最终,他只是点了一下头,动作很轻,轻到你不注意便会忽略。

    我慢慢松开手,花花听话地把手机放回茶几,不说了。

    我冲花花笑笑,原本想摸摸他的头,夸句乖什么的,可我抬不起胳膊,也说不出话。

    反倒是花花轻轻把我抱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安慰。

    周铖和小疯子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因为临睡前接了周铖的报平安电话,所以我和花花并没担心,按部就班地睡觉,起床,洗菜,和面,为年夜饭和饺子做着所有的前期准备。

    俩人踏入玄关的时候,电视里正播着春晚倒计时,无数俊男靓女风风火火地进行着最后一次彩排,主持人跟着兴奋,像喝了脉动似的。

    “回来啦!”我三步并作两步从厨房钻出来,故作轻松,兴奋劲儿和主持人有一拼。

    小疯子的脸色绝对算不上好,但也没爆,只是有气无力地瞥了我一眼,阴沉沉地应了声:“哦。”

    周铖站在后面,冲我无奈地笑笑。

    我知道这表示暂时和平了,但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他俩之间到底怎么解决的。看样子,小疯子肯定没有遂心愿,但通常情况下没有遂愿的小疯子都会更上一层楼的折腾,结局必须是他得不到好,对手也要崩溃。可现在,周铖很好,他却不闹了。不闹的小疯子,让人很没真实感。

    但表面的平和也是好的,小疯子,花花,周铖,冯一路,起码四个乱糟糟的老爷们儿能过个消停年了。

    十二点钟响的时候,窗外烟花绚烂。

    花花打字给我拜年,我还没来得及给红包,自己的手机倒先响了。

    千里之外,邹姐的声音依然洪亮,底气十足:“老板,过年好噻!”

    这是这个除夕里最让人心情开朗的声音了,不自觉,我便乐呵起来:“过年好,红包等着年初八哈。”

    “老板你属周扒皮的哦,这初一还没到就想着开工……”

    “得得得,算我错了……”

    零点的信号并不算好,我俩又断断续续说了没几句,都是些家里怎么样的闲话,便收了线。哪成想放下电话,就收获六道目光。两道属性八卦,两道属性玩味,两道无属性。

    没来由的我就有点儿狼狈:“看啥……”

    周铖耸耸肩:“看你俩聊得挺热乎。”

    我没好气道:“怎么,嫉妒我人缘儿好?”

    小疯子凑过来,打量我几秒,忽然问:“冯一路,这么多年咋没见你想过女人?”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谁说我没想过!”

    小疯子忽然笑了,灿烂里滴着坏水儿:“那怎么光想没行动呢……”

    “靠!”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行得很,你要不要试试!”

    “……”

    “……”

    “……”

    来个宝葫芦把我给收了吧!

    第 74 章

    这个年过得有些干巴巴,除了周铖还能去他姐那儿串个门,真可谓百无聊赖。我们四个大老爷们儿愣是打了一个礼拜麻将,周铖不在的两天,三缺一也照打,最后算下来我和花花各输七百,小疯子赢一千一,周铖赢三百。我说小疯子你这不是打麻将,根本是创收来了,小疯子不以为然,说这年月一千一能干啥啊,买双皮鞋都不够,弄得我特想把他那俩金贵的玉足给剁了。

    不知是不是除夕夜的一通电话给了邹姐什么暗示,打那之后一天一个电话,聊的都是些四川那边的过年习俗还有她走亲戚的琐碎事,因日子实在无聊,于是这电话也算一味调剂,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偶尔也能扯上个把小时。当然麻友们是不会傻坐在桌边等我的,淡定如周铖,会拿起手边的书继续读,没耐心如小疯子,直接跑去玩电脑,花花毫无定律,或许闷头玩手机,或许对着窗外发呆,或许很自然地看着我讲电话。当然我被看得浑身发毛那是后话了。

    哦,还有件事,小疯子开始抽烟了。没人注意是啥时候开始的,一切都特自然,等我们意识到,牌桌上已经烟雾缭绕了。

    年初八,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洗漱外带包红包。周铖和小疯子的房门紧闭,花花被我吵醒,迷迷糊糊地一脸疑惑,我解释说邹姐她们的火车一大早就到,我得赶在那之前到饭店,才好第一时间发开门利是的红包。花花想起床,我连忙摆摆手,小声说,发个红包我一人就成了,你继续睡。花花迟疑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没坚持,真就重新躺下安静地闭上了眼睛。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再多想,一切准备妥当后,踏着夜色匆匆出门。

    邹姐比我预想的还要早到了半个小时,按她的说法火车早到了五分钟,打个出租车又一路畅通。

    “火车早到这种百年不遇的好事儿都让你赶上了,”我笑着调侃,然后装模作样看看四下,确认就我们俩,才问,“阿秀和王勇呢?”理论上讲他们该坐同一趟火车回来的。

    邹姐一脸神秘笑了半天,才透了底,原来王勇和阿秀已经好上了,过年期间俩人也互相去对方家里见过了家长,两家都很满意,索性坐下来开始谈未来,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些时间,所以王勇和阿秀要再过两天才能回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不是自己的,我也替他俩高兴:“看来我这开门利是的红包得包得大一些了。”

    邹姐没一如既往地附和着大笑,反而深深看了我一眼,语带深意:“老板,你人真的很好。”

    我不自然别开眼,犹豫着该不该接这个话茬儿。我知道,接了,就意味着一些事,有门儿。

    邹姐没有让尴尬的沉默蔓延,见我不说话,立刻换上爽朗的语气:“老板,一年又一年喽,你做啥子还不找婆娘?”

    其实话题始终没离开这个,但不知是不是邹姐大大方方的语气让我也自在起来,便话家常似的聊:“我这样有前科的谁乐意要啊,况且前两年穷的有了上顿没下顿,每天光想着怎么吃饭就头大了,哪还有那心思。”

    邹姐叹口气:“哪个不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可是现在看看,老板你比好些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乐:“邹姐,再夸我就飘天上去了。”

    女人佯装生气:“我的老板哟,算我求求你,我好像比你小噻。”

    我故意歪头想了想,装模作样地问:“真的?”

    邹姐没好气地给我个白眼。

    我哈哈大笑。

    后来又聊了两句,我说也不是不想找,只是没遇见合适的。邹姐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思前想后考虑再三,还是没把话说死,给了她很微妙的三个字,随缘吧。

    那个瞬间我承认,我是有些想法的。

    正月初十,阿秀和王勇风尘仆仆回归,小饭店正式开启新一年的营业。

    邹姐并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从我这里得到可能性的讯息,便毫不遮掩地殷勤起来,但又不是很过度,正好处在明眼人都看得出却又不会夸张到尴尬。阿秀看在眼里,私底下问了我好些回,究竟怎么想的,都被我打哈哈蒙混过去了。我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一个七八年没沾过女人的男人,说不想那是瞎话,但你要说特想吧,又好像不是,似乎是吃素吃习惯了,忽然给你摆块肉,怎么也没有扑上去就啃的冲动,于是只好顺其自然。

    “冯一路,你该不是憋这么多年憋不行了吧?”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总是有的,比如小疯子。

    我也不跟他客气,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现在老调重弹无压力,完全没脸没皮:“要不你试试看?”

    纸老虎一脸黑线,毛儿都懒得炸了。

    我乐,刚想摸摸他脑袋,他却忽然冒出一句:“你还是早点儿定下来吧。”

    我纳闷儿:“干嘛,急着给我送红包?”

    小疯子扯扯嘴角,咕哝:“这样,有人就能死心了。”

    我愣了下,半天才回过味儿,可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干笑。

    小疯子耸耸肩,仿佛在说无所谓,反正和我也没半毛钱关系。

    按理容恺不把话敞开说甚至穷追猛打,我该庆幸的,可因为点到为止一直是周铖的专利,所以换成小疯子忽然来这么一下,我还真不好适应。

    他在担心花花,我知道。

    很神奇,他对周铖的心思明显到路人皆知,但散发出来的感觉就是“我看上你了,你看上我最好,看不上拉倒”,至于喜欢中常常伴随的什么关心啊,紧张啊,重视啊,有没有我不确定,反正我是没接收到。可对于一口一个哑巴的花花,他倒是实打实的挂心。于是我发现我越来越弄不懂小疯子了,你说他成熟吧,他能立马到街上跟人家学龄前儿童抢糖葫芦,可你要说他是小孩儿呢,其实该懂的他都懂,只是乐意搭理和不乐意搭理的问题。

    对于我和邹姐的事儿,花花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更加沉默了,除非我主动问话,否则他永远都在角落里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原本形影不离的手机越来越多地被忘在家里,偶尔遇到表述复杂的,后厨又没有纸笔,他便会直接用手比划。通常情况下我都看不懂,次数一多,也就不大找他了。

    我以为花花这种失落是暂时的,就像周铖拒绝小疯子一样,小疯子闹闹,也就过去了。

    事实上花花也确实没闹,只是毫无预兆地开始发烧。从正月的最后一天开始,先是低烧,谁也没当回事,吃了几天药,低烧成了高烧。半夜烧糊涂了整个人在弹簧床上胡乱蹬,要不是我鬼使神差地起夜撒尿去听见动静,说不定第二天早上这人就烧坏了。连夜送到医院,挂了吊瓶,烧才退,可第二天回家没多久,温度又重新上来,我只好再拉着他去医院,接下来的几天就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

    这日清晨,我照例把温度计塞到花花咯吱窝底下,然后坐在旁边等结果。

    周铖起床洗漱,见状,调侃:“冯妈妈,今儿个又不去饭店了?”

    我让这妓院老鸨似的称呼差点儿弄得胃出血,可折腾这么多天也实在没力气吼了,只能没好气地白过去一眼:“有你和小疯子就行了。”

    周铖微笑,意味深长:“照顾病人我们也挺在行。”

    “拉倒吧,”我完全不信,“让小疯子先把自己照顾照顾好。”

    周铖莞尔:“不是还有我么。”

    我皱眉:“怎么着,想抢班夺权?”

    周铖一脸无辜:“反正你照顾这么多天也没见成效。”

    这话戳到我的郁闷处了:“说的就是啊,一个破发烧,怎么没完没了的!”

    周铖敛了笑意,视线落到花花身上,彼时花花正木乃伊似的乖乖躺着,闭目休息,身上是厚厚的棉被。

    “心火。”这是周铖最后给我的两个字,声音不轻不重。

    花花该是听见的,可没做任何反应,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周铖和小疯子陆续走后,花花的温度又升了起来,我见怪不怪,带他去了医院,熟门熟路地挂上吊瓶,然后抱着杂志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已经开始打瞌睡,花花忽然推推我。

    我一个激灵就清醒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儿,或者是吊瓶滴完了,因为这段时间除非必要,我俩都是相顾无言的。可事实上吊瓶还剩下三分之一,周遭也很安静,没什么异常,我只好疑惑地看向花花。

    许久没有抛头露面的手机被递了过来,上面写的是:我一个人就行,你回饭店吧。

    我莫名其妙,一字一句没好气地反问:“你觉着我能同意吗?”

    花花淡淡笑了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笑,只是觉得那笑容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精神。

    等一下烧就退了。

    “嗯,然后明天继续烧。”

    对不起。

    “操,你跟我道什么歉啊!”我看着手机上的仨字儿有想抓狂的冲动,“有这觉悟就赶紧给我好利索!”

    花花拿回手机,又开始认真写,没等他写完,我的手机倒响了,号码显示是邹姐,让我有些意外。

    “你在家吗?”邹姐现在很少叫我老板了,但也不叫名字,就这么微妙的不上不下忽略着称呼,声音也比从前温柔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没,在医院呢,”我说着看了眼见底的吊瓶,又补充,“不过马上就回去了。”

    “我熬了点粥,等一下给你们送过去。”

    “不用,”我的嘴巴比脑袋反应的还要快,拒绝出口半天,理由才跟上,“呃,家里冰箱都是满的,小疯子周铖他们准备了很多。”

    “你们能做出来啥子哟,我这边就快忙完了,等我晓得不?”

    虽然是问句,但摆明“我意已决”,所以女人也没耐心地再等我推搪,赶紧利落挂了电话。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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