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秘密 作者:牛角弓

    第18节

    庄洲捏捏他的下巴,“我早说过,她是很好的人。”

    “是很好。”凌冬至笑着叹了口气,“可是只有接触了,才能知道她到底有多好。庄洲,能成为你的家人,我真是很幸运。”

    “我也是。” 庄洲笑着吻了吻他的鼻尖,“对了,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基金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84、沉睡的老猫

    基金的事情终于步入正轨是在两个月之后。名字是凌冬至一早就起好的,就叫山神助学基金。凌冬至迫切想要通过这个名字寻找分散在外的族人,如果山神一族只剩下他一个人,那未免也太孤单了。

    凌冬至不希望自己是最后的山神族人。

    即使他真能像其他男人一样娶妻生子,也不可能诞下属于山神一族的孩子。他们的人数太少,骨子里那种神秘的血脉会被一代一代稀释,或许只有这样的发展才符合人类的进化要求,但事实就是这个神秘的族群最终将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三月份的时候,凌冬至出版了自己的第二本画册。画册的封面是凌冬至的一副获奖作品,这是出版方定的。封底则是凌冬至自己选的,是一副名叫《家乡》的风景画,画的是一片废墟。是山神族人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村庄,坡下两株合抱的栗树,一片荒弃的茶园。断瓦残桓之间还能看出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副画让出版社的编辑纠结了很久。出于商业目的的考量,他自然希望凌冬至能拿出一些更迎合大众审美的作品。但是这幅画又充斥着一种神秘主义的写实风格,有一种让他移不开视线的魔力。仿佛他能通过画面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作为画者的凌冬至心头激荡的悲伤与怀恋。那么浓烈的感情,看得久了,甚至会让人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凌冬至不知道这本画册能被多少人看到,更无法估计会不会被山神族的人看到。如果他们还像以前那样生活在远离人烟的地方,那么这一点希望将是非常渺茫的。

    就目前的条件而言,凌冬至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凌冬至给大表舅打电话的时候很详细的说了这个事,村里人也都特别的高兴。这可是积功德的大好事,虽然基金是凌冬至张罗办起来的,但是作为他的亲戚,姨姥一家也在村子里得到了更多的尊敬。

    凌冬至最后还是把基金的管理委托给了程安妮。他不懂金融管理方面的东西,但是这么一大笔钱,又不能随意委托给不信任的人。程安妮在美国的时候曾经接手过相关工作,也有一些从事基金管理工作的朋友,很高兴的接受了这个委托。为了确定申请救助的具体情况,她还特意带着几个工作人员飞了一趟西北。

    凌冬至在她出门之前特意给她看了看自己挂在胸前的那个小石球,拜托她多多留意找找看有没有一样的东西。

    程安妮自然满口答应。

    凌冬至没想到的是,这一去,还真让她找到了一点儿东西。

    程安妮离开一周之后,打来电话要求跟他们视频,还特意让庄洲告诉凌冬至,她有惊喜给他。

    凌冬至正在一楼的画室里,听见庄洲的话连忙放下手里的画笔,跟着他一起去了书房。电脑屏幕上,程安妮盘腿坐在酒店的床上,手里拿着一根三寸长的……袖珍擀面杖冲着电脑屏幕笑得一脸灿烂,“是不是一样的?”

    凌冬至胸口砰砰乱跳,“别晃,别晃,安妮阿姨,麻烦你再那近一些。”

    程安妮低头按了几个键,很利落地发过来一张照片。看得出是手机拍的照片,背景是酒店米色的餐巾,那个东西静静躺在上面,大概三寸长短,两头略粗,用十分利落的线条雕刻成了石榴花花蕾的形状,中间略细,十分适合抓手。石材整体呈墨绿色,被阳光穿透的部分透出深邃而迷人的绿。

    凌冬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程安妮在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有点儿遗憾地说:“古玩店的老板说这是别人放在他那里寄卖的,他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材质。应该还有一支。他已经设法联系卖家了。如果是真的,我给你凑一对。嗯,有关卖家的情况店家也会打听的。”

    凌冬至的声音不由在的有些沙哑起来,“谢谢安妮阿姨。”

    “不客气。”程安妮小心地把东西放进盒子里,又举起几分文件给他们看,“我们已经和大雁山附近的几所小学联系过了,工作已经慢慢展开,有什么进展会随时告诉你们。”

    简单聊了几句,凌冬至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在经历了青石镇狼牙老人的事之后,他不太敢让自己抱有太多的希望。毕竟东西是死的,谁拿到就是谁的,而凌冬至真正要寻找的,并不是这些死物。

    庄洲安慰他,“这些事要慢慢来,急不得的。”

    凌冬至揉揉脸,眼中流露出一丝倦意,“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

    庄洲能理解凌冬至的感受,但毕竟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他无法体会凌冬至那种焦虑的心情。但是他觉得凌冬至的状态不是很对劲儿,他现在就像一个参加寻宝比赛的孩子,急迫的想要赶在其他选手的前面找到那个决定成败的宝箱。

    庄洲很像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施加给他这么大的压力。

    他知道从西北回来之后,凌冬至就在准备一组新作品。庄洲看过他的底稿,那副被选作画册封底的《家乡》就是其中之一。这一组作品到目前为止只完工了这一幅。凌冬至现在正在画的是《山神庙》。底色已经涂了上去,庄洲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画面上的视角是从庙后的山坡上俯瞰山神庙,庙后荒弃了的菜园和菜园旁边搭建的小窝棚都很清楚,远处则是连绵不绝的骊山支脉。和《家乡》一样,《山神庙》的画面也萦绕着悲伤的情愫,仿佛作画的人正在通过这副破败的画面回忆昔时繁盛的烟火。

    庄洲知道凌冬至并不是想要追溯一段已经逝去的时光,他所做的更多的是在为这个族群的未来着想,这一点从助学基金的事情上就能看得出来。但是他情绪中不自觉就流露出来的压抑而伤感的东西,却让他有些不安。

    “等学校放暑假了,我和你一起回大雁山去。”庄洲觉得再一次回到那个地方,或许凌冬至心里躁动的情绪才能够真正平静下来。

    凌冬至却只是摇了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他其实没有信心再一次面对那一片废墟,狼牙讲述的故事太过惨烈,让他不愿意去臆想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至的夜晚发生在他身边的那一场灾难。

    “要是能找到我的族人……”凌冬至叹了口气。

    要是真的能找到就好了。

    庄洲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会好的。相信我,会好的。”

    和清回来的那天正好是植树节,白天的时候凌冬至跟着学校里的学生们在后山挖了一整天的树坑,回到家的时候满身是土,骨头都是酸痛的。

    凌冬至洗了澡,换了衣服,抱着小灰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庄洲白天出去办点儿事,回来的有点儿晚了,直接在外面酒店打包了饭菜。一进门看见凌冬至窝在沙发上一副饿得奄奄一息等投喂的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顾不上跟狗儿子亲热,先拎着东西进厨房,打算加热一下赶紧吃晚饭。

    和清就是这个时候很没有眼力价的跑来按门铃的。去开门的自然还是庄洲。

    凌冬至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不过他实在太累,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动,也就没想着起身。小灰懒洋洋地趴在他肚皮上,脑袋还搭在他的胸口上,睡得比凌冬至还沉。那块石头就被它压在脖子下面,它居然也不嫌硌得慌。

    “呀,你倒是舒服啊,”和清的声音从客厅门口传来,带着揶揄的笑音,“这是被欺负的狠了?庄二你个不懂体贴的货!”

    凌冬至望着他翻个白眼。

    庄洲满手提着东西,在背后踹了他一脚,“胡说什么呢。冬至白天带着学生挖树坑来着。”

    和清大笑,“哦,哦,植树节么,我懂的。当老师真是太有趣啦。”

    凌冬至懒得理他,觉得两个月不见,这人变得更猥琐了。

    和清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拨拉了一下睡得人事不知的小灰,“怎么睡这么香?身边来人了都不知道。”另外两只正在地毯上玩的小猫看见他进来都跑到厨房后面去了。

    说起这个,凌冬至也觉得有些纳闷,“它这段时间好像特别能睡觉。你给看看。”

    和清捏了捏小灰的小肉爪子,拨拉拨拉眼皮,再全身上下捏一捏,笑着说:“这会儿没法子做检查,不过我看着好像比原来壮实一点儿。”

    凌冬至看着胸前睡死过去的小灰,很无语地反问他,“这叫壮实?”

    和清的表情变得稍稍正经了一些,“猫老了之后毛皮会比年轻时候干涩,你看看这个小家伙,上次送到我诊所来的时候,毛皮也有些松弛了,我看它至少有八九岁。这会儿捏捏它身上的皮肉,觉得比之前紧实不少,毛也油滑了。让我现在说,最多有六七岁吧。”

    凌冬至呆了一下,随即心头狂喜,“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和清很不屑地看着他,“我犯得着跟你胡说八道么。对了,你这段时间都怎么照顾它的?”

    凌冬至想了想,“它跟着我们去了一趟西北,在大山里疯了几天。回来才半个月,光睡觉了,而且特别爱粘人,就喜欢趴在我怀里睡。”

    和清笑着说:“那一定是你身上的能量过渡到它身上去了。”

    凌冬至跟着笑了两声,笑声猛然顿住。

    和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凌冬至的脸色变幻不定,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时间又有些不能肯定似的,“明天我抽时间带它去你诊所,你给它做一个全面检查行不行?不光是它,还有其他两只猫也一起给检查检查。”

    和清苦着脸抱怨,“帅哥,我长途跋涉的刚回来,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两天?”

    “这又不用很长时间,”凌冬至翻他一眼,“我白天还有课,晚上过去怎么样?不妨碍你白天睡懒觉。”

    和清看看他,再看看他胸口沉睡的老猫,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85、石头的猜想

    和清摘掉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地打开水龙头洗手,眼睛却一直盯着不锈钢检查台上几只扭成一团儿玩耍的小猫,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带着不解,“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是错觉,它们是真的变得更健康了。两个小的还不太明显,但这只灰猫的各项指数……”

    凌冬至心里着急,连忙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别说数据,我又不懂。你就直说它的身体到底什么情况吧。”

    “比之前好。”和清肯定地点头,然后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很生动的解释,“你也知道,它的年纪相当于咱们人类当中的中老年人了。身体机能已经开始退化,脏器也开始慢慢衰竭。这种变化从常识上来说是不可逆的。可是它的情况……我这么说吧,就好像它身体里的健康细胞开始增加,把那些病弱的细胞陆陆续续代谢掉了似的。它这么嗜睡,或许也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了这么剧烈的……呃,能量代谢?”

    他看着凌冬至,像要从他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凌冬至微微蹙眉,不知道该怎么提问才能从他这里得到更科学的解释,“我放寒假的时候去了一趟西安,在那边的老家住了半个多月。庄洲带着它们几个也跟着来了。会是因为吃了农家人自己种的粮食么?没上过化肥农药的那种纯天然的蔬菜粮食?”

    和清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只是纯天然的食物的话,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威力。它接触什么放射性的物体了吗?”

    凌冬至顿时紧张了,“它身上有辐射的痕迹吗?”

    和清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这个纯属我自己瞎猜的。”

    凌冬至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和清解释说:“它身上的变化是实实在在的,我只是想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不觉得这个猜想是很有可能的吗?当然我这里说的辐射并不是电视剧里那种照一下就让人得了白血病的玩意儿,而是……类似于陨石、或者某种特殊的矿石一类的东西,它们散发出的射线能对动物的代谢机能产生一定的刺激作用,但是并不会产生恶性的病变。”

    凌冬至彻底呆住。这个颜色古怪的石球,会是深山里的一种矿质,还是像和清猜测的这样是来自天外的神秘陨石?那有没有可能山神一族能与动物沟通的神秘能力也是因为受到了这种射线的影响呢?

    凌冬至魂游天外,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儿太离奇了。

    和清目光炯炯地盯着凌冬至,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们这一路上有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接触什么奇怪的东西?”

    凌冬至隔着衣服摸了摸垂在胸前的那块石头,“没。没什么特别的。”

    和清轻轻摇了摇头,挺感慨地叹了口气,“大自然真是处处都充满了神秘的力量啊。哦,对了,你要是想起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哦。”

    凌冬至满腹心事,胡乱答应了就抱着几只猫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庄洲还没回来。这些天庄洲天天早出晚归的,忙得不见人影,问他他还不说。凌冬至猜他是在张罗自己办公司的事情。只有黑糖自己在家,百无聊赖地趴在地毯上看电视。它知道凌冬至带着猫猫们去和清的诊所了,但是不了解具体情况,心里一直挺担心的。这会儿听说它们的身体都挺好,黑糖觉得特别高兴。

    凌冬至把冰箱里的炸小鱼取出来热了热给三只猫当晚饭,自己煮了一碗面。至于黑糖,庄洲都是晚上散步回来了才给它吃晚饭,凌冬至也就暂时不管它。反正这位阔少爷白天的时候还会自己找零食吃,饿不着。

    吃饭的时候凌冬至留神观察几只猫猫的动静。果然小灰的胃口要比过年前的那段时间好。那时候无论吃什么东西,小灰总是有点儿恹恹的,没精神,像没力气似的。现在却是劲头十足地跟小样儿和西崽抢食吃。

    凌冬至觉得对于和清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他心中隐隐的有一个猜想,但是没有其他证据,他无法全然肯定。

    这种半真半假的疑惑当真是百爪挠心。

    小灰吃饱了,踱着小方步溜达到了沙发旁边,冲着窝在沙发上出神的凌冬至喵的叫了一声。凌冬至回过神来,拎着它的两条前腿将它抱了起来,不太放心地轻轻揉了揉它的小肚子,“不觉得肚子胀?我看你今天吃的比西崽多呢。”

    小灰舔舔嘴巴,“好像这两天特别容易饿。”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小灰摇摇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凌冬至的怀里卧了下来。

    凌冬至哭笑不得,“刚吃饱就睡觉?”

    “困了。”小灰闭着眼在他胸前蹭了蹭,“睡在你怀里特别舒服。”

    小灰蹭的就是他坠着石球的地方。凌冬至待它睡着后摘下胸前的石球放到了腿上。小灰无意识地在他怀里扭了两扭,脑袋朝着石球的方向转了过去。凌冬至又把石球拿起来放到了身旁的沙发上。小灰在熟睡中蠕动了几下,骨碌骨碌地滚到了沙发上,手脚并用的将石球抱进怀里,喉咙中还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凌冬至心头激跳,拽着绳子将石球从小灰的四只毛爪子中间抽出来,拿在手心里细细看。

    难道这个谁也叫不出名字的石头就像故事里的魔药一样,可以补充流失的生命力?或者生命力本身也是一种神秘的能量,而这种石头当中正好蕴藏着这种能量?可是他戴了它这么久,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异常的感觉,也没有像小灰一样觉得特别爱睡觉,或者这种能量的补充仅限于动物?

    凌冬至的思维不由得飘远,由小灰的嗜睡联想到了人类自身的情况。众所周知,在人类患感冒的时候,大夫给出的最好的建议就是多喝开水、服用维生素和卧床休息。抛开前面两条,多睡觉据说是为了在睡眠中获取对病菌的抵抗力——同样都是在睡眠之中恢复健康,这与小灰的情况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或者说,动物们喜欢山神一族的人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可以听得懂动物们的谈话,可以与它们沟通,更重要的是他们能让生病动物们变得更加健康。所以它们对山神族的人除了友爱之外,更抱有一种敬畏的感情,就好像他们是它们的——神。

    凌冬至越想越兴奋。

    那只送还山神族遗物的老耗子米团,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二十多年与石球朝夕相处,所以身体才会那么健康,才会一年一年健康地活下来?

    那是不是说小灰也有可能活的和米团一样久呢?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凌冬至的脑海里转来转去,最后又回到了所有问题的原点:他想要找到他的族人。

    他必须找到他的族人。

    只有找到了他们,才能够解开那些压他心头的所有的疑惑。

    植树节之后的周末被庄洲和凌冬至定为第一个两家一起参与的家庭活动日。程安妮人还在西北,庄城言带着庄临、凌爸凌妈带着凌立冬一家三口都来了。因为人多的缘故,庄洲头一天特意让管家七伯跑了一趟腿,从老宅那边送了一堆工具过来。

    庄洲和凌冬至负责种树,凌立冬夫妇俩负责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凌宝宝打下手,照顾他的那块自留地。长辈们负责在规划好的地里播种、浇水。为了厨房后门到底是种菜还是种花的问题,凌爸和凌妈还吵了一架,后来还是凌妈获胜了,菜地被规划在了厨房后门正对着的那片空地上——从厨房推门出来就是菜园子,这多方便呐。

    男人们就是不会料理家务事。

    凌宝宝发现他的自留地要比想象中的样子大了很多,于是改变主意又增加了一包绣球花和一包鸡冠花的种子。凌宝宝刚在幼儿园里学了一首有关鸡冠花的儿歌,觉得它是一种十分有趣的植物。

    沿着院墙种好了西府海棠和绿萝,花园菜园也都一片一片整理出来之后,小院的面貌顿时焕然一新,让所有的人都油然生出了一种成就感。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黑糖了。

    这个院子本来所有的地盘都是它的,它想怎么跑就怎么跑,想在哪里埋骨头就在哪里埋骨头。现在倒好,所有那些它记得不记得的骨头统统都被刨出来了不说,它还被大家伙儿好一通取笑。

    院子里被划分出了许多块单独的小区域,每一块小园子的外面还围上了的白色栅栏。虽然栅栏的高度还不到它爹地的小腿,以它的高度抬脚就能迈过去。但是它爹地就像是猜到了它的想法一样,很严肃地警告它不许跑进栅栏围起来的地方去乱踩,还不许对着栅栏和树坑撒尿!

    这简直太过分了!

    黑糖觉得作为一名高富帅的尊严遭遇了严重的挑战。

    它要抗议!

    黑糖决定先去厨房里摸点儿牛肉干垫垫肚子,今晚不吃饭了!绝食!

    86、琐碎事

    程安妮回来的时候除了那个视频聊天的时候给他们展示过的小棒槌,还带回来两只水杯,其中一只的底部还刻着一朵半开的石榴花。

    凌冬至拿着这几样东西爱不释手,程安妮曾经向珠宝界的朋友求教,但遗憾的是没有人认出它的材质。其中有一位从事翡翠买卖的商人猜测这可能是某个偏远地区出产的特殊石材,由于产量稀少的缘故并没有得到公众的认可,没能在市面上流通起来,因此也不具备收藏或者升值的价值。

    “总而言之,就是很便宜。”程安妮摆摆手,示意凌冬至不用翻钱包,“从店里买回来也没花几个钱。那地方出蓝田玉,蓝田玉本身就不贵,这个比蓝田玉便宜。就当是旅游回来带给你们的礼物好了,条件是等你家葡萄熟了分给我几斤让我酿酒。”

    凌冬至和庄洲相视一笑,庄洲作无奈状,“那就等着吧。花卉批发市场的那个老爷子告诉我说这几株都是五六年的葡萄树,今年肯定能结果。”

    “那太好了。” 程安妮眉开眼笑,“我本来还打算亲手种下一颗葡萄树呢,就像那首歌里唱的那样,”程安妮哼唱了一段新疆民歌,笑着说:“结果你们搞的家庭活动我居然没赶上,真是太遗憾了。老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口沫横飞的,还说他亲手种了一棵苹果树。”

    庄洲反问凌冬至,“咱们买苹果树苗了吗?”

    凌冬至回忆了一下,神色稍稍有些为难,“我也不认识啊,那些树苗看外表好像都差不多,或者是不小心混在里面的?”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好奇,“嗳,苹果树到底长什么样?”

    庄洲,“……”

    程安妮,“……好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凌冬至有点儿讪讪的,“我以前画过苹果树,不过离得老远呢,画村子远处的苹果园。离近了真没看过……”

    “行了,不用解释了。”程安妮觉得好笑,“还有个事儿我跟你提一下,不一定是要紧事儿,但是因为跟你有关系,所以我还是说一下的好。我买的这个杯子和那个小棒子,都是同一个卖家出手的,当时那个店家跟我说,卖主就托他问一句话:以前见过这东西没有?”

    凌冬至心头一跳。

    程安妮说:“我跟他说,家里人有一个挂件就是这个材质的。别的,人家就没问了。”她看看凌冬至略显紧张的脸色,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没关系吧?”

    “没有,没有。”凌冬至忙说:“我其实也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刚才那样说,我还以为卖家知道呢。”说完跟庄洲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是统一的想法:如果单纯的只是寄卖东西,应该不会问这么暧昧不清的问题。这个卖家说不定真的跟山神一族有什么瓜葛。

    凌冬至眼巴巴地看着程安妮,“那个店……你留电话了吗?”

    “我把我的电话留给他了。”程安妮说:“那个老板说了,如果以后再碰上一样的东西就跟我联系。”

    “太好了。”凌冬至忍不住跳了起来,冲过去拥抱了一下程安妮,“谢谢阿姨。”

    程安妮笑着说:“行了,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秘密,你们不说我也懒得打听。”说着拎起皮包往外走,“我等下还有一节书画课呢,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凌冬至听她说起书画课,忙说:“多亏了阿姨,要不我妈还不知道有这样的班呢。我也疏忽了,从来没往这方面想……”

    程安妮笑着拍了拍他的脸,“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冬至,不要自责。你想啊,如果凌大姐前几年就知道有这样的班,可是那个时候她要照顾小孙子又去不了,她心里不是很煎熬吗?现在刚好知道,刚好她也有时间去上课,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吗?”

    “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好的时机才能够实现。”程安妮笑着说:“冬至,你母亲不需要你的内疚。”

    凌冬至点点头,“谢谢阿姨。”

    下了一场小雨之后,滨海市的天气慢慢暖和了起来。到了三月末的时候,凌冬至和他的同事们接到了副校长霍晴的喜帖。这个情路颇为坎坷的姑娘终于要订婚了。

    凌冬至捏着喜帖问同一个教研组的陆行,“准新郎官是谁啊?”

    陆行指了指喜帖右下角,“叫程辉。呐,这儿写着呢。”

    凌冬至哭笑不得,“我谢谢你了,陆大爷。我小学真的毕业了,认识字的。我是想问这位准新郎官到底什么人啊?”

    陆行想了想,“我也没见过,听说是霍老以前教过的学生,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就落入了霍副校长的魔爪。嗳,明晚你去么?”

    “当然去啊。”凌冬至扬了扬手里的喜帖,“小霍终于嫁出去了,同事一场,怎么也得过去敬一杯酒,说一声百年好合啊。”

    陆行眨眨眼,“哥儿们,那是结婚时说的喜庆话吧?”

    “有区别么?”

    “大概没有吧。”陆行放弃了对语言文字的追究,凑近凌冬至笑着打趣他,“听说她有主儿了,你是不是松了口气?老实交代。”

    霍晴当初放下身段倒追凌冬至的事儿很多人都知道,陆行跟凌冬至关系很近,平时没少拿这个跟他开玩笑。

    凌冬至斜了他一眼,有样学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陆公子,节哀啊。”

    陆行气得要踢他,凌冬至笑着躲过。

    打归打,转天晚上两个人还是结伴去了鑫海大酒店。霍家程家定了三楼的百合厅,两个人一出电梯就看见霍晴穿着一袭白色晚装,挽着准新郎的手臂站在宴会厅门口迎客。准新郎官是个身材瘦高的青年,带着一副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见到霍晴的同事自然笑脸相迎。两人送上礼封,说了几句吉利话便进了宴会厅。

    大厅里已经有不少客人先到了,陆行和凌冬至两人跟自己同事坐在一起,抬头四下打量时,很意外的竟然在主桌上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涂盛北涂大少。涂盛北看上去气色很好,跟同桌的贵客侃侃而谈,脸上仍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张狂模样。

    凌冬至回想起刚回滨海市涂小北对他说的那番话,心里十分疑惑。他不清楚涂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涂小北那天的神情明显不是做戏——再说也没有跟他做戏的必要。难道说涂小北没事儿瞎操心?涂盛北已经翻过身来了?

    凌冬至突然又想起了一个细节。涂小北那天跟他提了自己哥哥的事,但是对郑辞却只字未提。这两人纠缠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到底能得个什么样的结果。

    或者真是自己想太多了。不论旁人过的如何,都是他们自己选的路,与其他人本来也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凌冬至虽说不愿理会旁人的事,但心里存着疑惑,等散席回家,忍不住找庄洲打听,“涂家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他家老爷子要收权?我怎么看涂盛北还是那副鼻孔长在脑门子上的做派呢?”

    庄洲听他问起这个,心中了然,“涂氏的代表去的人是涂盛北?”他自然知道南山中学跟滨海市的几个大企业都有关系,这些商业上的人情也是需要维护的。他女儿的订婚宴自然是一个互相联络感情的好机会。

    凌冬至点头,“还坐在主桌上呢。”

    庄洲把切好的苹果插上水果叉推到凌冬至的面前,“涂家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个人物,老了老了就有点儿糊涂,成了个老小孩儿的性子,就喜欢别人都顺着他。涂盛北的脾气太倔,老爷子不怎么看得上他,反而喜欢涂小北的小孩子心性。我听说前段时间涂小北买了件古董送给他家老爷子,应该是替他哥哥说情去了。既然涂盛北没倒,说不定是涂小北的法子见效了呢。”

    凌冬至随口问道:“古董可不便宜,涂小北有那么多钱吗?”

    “或者是涂盛北买的,托了他弟弟出面呢。”庄洲说道这里又笑了起来,“不过涂小北这段时间倒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把自己名下的房子、车、珠宝什么的都折现了,打算自己开一家酒吧。”

    凌冬至愣了一下,“他自己的店?”

    “他自己的,与涂家无关。”庄洲笑着说:“我看这一次他倒像是开窍了。”

    凌冬至沉默了一霎,缓缓摇头,“但愿如此吧。”

    转天上午凌冬至直接去了师范大学上课,两节课再加上去画室上了一节辅导课,回南山中学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儿。凌冬至便在校门口找了家快餐店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吃完饭还有一个小时上课,正好可以回画室里去休息一会儿。

    凌冬至端着一杯热奶茶推开画室的门,钥匙还没收进口袋里就看见了盘旋在画室上空的两只胖鸟。他的视线顺着这两只无法无天的胖鸟扫向留了一条缝隙的窗口,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台上灰白色的一小坨不明物上。

    凌冬至抓狂了,“小八!小九!老子这次非把你们俩炖了不可!”

    小九惊慌失措地从窗户缝里挤了出去,小八也想挤出去的时候被凌冬至一巴掌拍在爪子上,吓了一大跳,歪歪扭扭地飞上了窗帘杆,嘴里叽叽呱呱的替自己辩解,“真的不是我!哎呀,冬至,你想咱们都这么熟了,我怎么可能骗你呢?!”

    凌冬至不依不饶地瞪着它。

    小八招架不住他的眼神攻势,灰溜溜地在窗帘杆上踱了几步,缩了缩肩膀说:“对不起啊冬至。我……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了。”

    凌冬至瞪着它,愤怒地指责,“你还说瞎话骗我,打算蒙混过关!”

    “我是怕你生气么,”小八飞起来,绕着他的脑袋转了一圈,轻巧地落在了他面前半人多高的画架上,“其实呢,我这么着急是有原因的。我是来给你报信的。”

    87、情不为因果

    凌冬至一边找纸巾抹布收拾他的窗台,一边不怎么相信的随口问了它一句,“什么信,鸡毛信,”

    小八傻乎乎的歪着脑袋看他,“什么是鸡毛信,为什么是鸡毛,有别的毛吗,喜鹊毛,或者鸽子毛……”

    “打住,打住,”凌冬至又要抓狂了,“说正事,”

    “哦,好,正事。”小八说着挺了挺脖子,像是要让自己显得正经一些似的,“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有人问我认不认识你,我就说当然认识啦,我的窝就搭在他窗户外面,每天都能看到他啊……”

    “你等等,”凌冬至看着它,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说有个人跟你打听我的情况?”

    “是呀。”小八眨巴这它圆豆似的眼睛,一脸求表扬的得瑟样儿,“我可什么都没瞎说。像你躲在画室里吃西瓜啊、夏天的时候光着脚丫子啊……”小八看看他的脸色,识趣地闭上嘴,随即又讨好的一笑,“我都没告诉他!”

    “什么样的人?”凌冬至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像刚挨了一棒子似的,“他是直接问你?还是说他当时在问门卫或者其他什么人,然后你刚好在旁边……”

    小八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刚才带着小九到学校外面的公园里去串门,呃,你知道的,我们俩的姑妈就住在公园湖边的那个木头亭子里。她去年孵了两个蛋……”

    凌冬至抓狂,“说重点!”

    “好吧,好吧,”小八被他吼得一缩脖子,老老实实说道:“我和小九刚从公园出来,就看见一个人,哦,是个男人,个子高高的。他冲着我们俩吹了一声口哨。因为你有时候也吹口哨喊我们俩,所以我就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

    凌冬至,“……”

    这厮是王天后的脑残粉吧,一定是的。

    “然后他就跟我说:嗨,小胖子,问你们点儿事儿,这个学校里有个教美术的老师姓凌,叫凌冬至,你们俩认识不?”小八看看凌冬至有点儿呆滞的眼神,心里顿时有了几分扳回一局的得意感,“然后我就说认识啊,我的窝就搭在他窗户外面,每天都能看到……”

    凌冬至木着脸提醒它,“这一段你已经说过了。”

    小八叹了口气,嘀嘀咕咕地抱怨一句,又说:“然后我就告诉他,你现在去别的学校上课去了,要过了午饭的时间才会回来呢。他就说那可真不巧啊。我说我可以帮他传话呀。他说传话就不用了,他反正还会再来的。”

    “就这些?”

    “就这些。”小八对他的反应很是不满,他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要谢谢它的意思。

    凌冬至木着脸与它对视片刻,“他真的是……跟你说的?”

    小八顿时怒了,“你以为旁边有没有别人我看不见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八气势汹汹地反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凌冬至揉了揉脸,“你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跟你说话吗?”

    “那又怎么啦?你不是也经常跟我……”小八突然间反应了过来,顿时吓得自己跳了起来,“天啊,天啊,他是在跟我说话啊……啊……”

    凌冬至,“……”

    小八兴奋的腔调都变了,张着翅膀在画室里来回扑腾,“他真的跟我说话了!天啊,他也会跟我们说话!冬至,冬至,他跟你一样啊!你发现没?!发现没?!”

    凌冬至,“……”

    这反射弧跟它的身高可真不成比例。

    凌冬至正想再问的细些,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大门口的传达室过来的,凌冬至顿时心跳如捣,“喂?”

    “是美术教研组的凌老师吗?这里有位先生找你。”

    “好,”凌冬至的声音都拐调了,“我马上过去。”

    小八在他身后跳着脚喊,“一定是他!肯定是!”

    在校门前低着头来回踱步的男人是郑辞。

    凌冬至与他四目相对,心头不由得恍惚了一下。他身后被细雨润湿了的街道,头顶泛着新绿的枝叶,甚至枝叶间丝丝缕缕漏下的阳光都仿佛重叠了记忆中某个久远的画面,令他一霎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然而曾经的时光终究是在不知不觉中走远了,只留下些许褪色的回忆。

    “郑辞。”凌冬至轻轻叹了口气,“好久不见。”

    郑辞冲着他微微一笑,微微沉郁的眉眼舒展开来,宛然便是昔时那个风姿翩然的英俊青年,“冬至,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凌冬至心头微微一痛。

    眼前这人留给他的记忆中,最为深刻疼痛的一幕,便是他的道别。他要离开他了,要和一个他自称不喜欢,然而却对他的事业极有助力的人一起远赴异国,为将来的前程铺路,积累资本。

    凌冬至蓦然醒过神来,“你要去哪里?郑家不要了吗?”

    郑辞看着他,目光温润,像极了数年前站在银杏树下那个冲着他微笑的青年。然而凌冬至心中清楚,当年那个拉着他的手,在雨天的画布后面亲吻他的青年,终究是不见了。

    “走走吧,”郑辞轻轻叹了口气,“以后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凌冬至跟上他的脚步,忍不住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郑辞像没听见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冬至,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学校东门外那家甜品店的水果刨冰。”

    凌冬至微怔,随即摇摇头,“很久不吃了。”

    郑辞好奇地问:“为什么?”

    凌冬至淡淡说道:“不为什么,忽然就不喜欢了。”郑辞离开的那天晚上,他自己在校外溜达,买了一碗刨冰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回来之后不知怎么上吐下泻的,夜里就发起烧来了,一直折腾了一个礼拜才慢慢好起来。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吃过冰。

    郑辞想不到这些,只是有些感概时光流逝,物是人非。

    这会儿是上班时间,校门口的这条马路前后有没有商铺,因此路上没什么人。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才听郑辞说了句,“冬至你有信仰吗?佛?道?基督或者天主?”

    凌冬至想了想,神色反而迷惑了起来,“我觉得我是有的。但是往细了说,我又好像没有信仰。我相信这世界上有高于人心的东西,但这东西却并不是佛祖或者某个具体的神明。我大概是相信这大自然本身吧,在我看来,这就是我们的神。”

    郑辞笑了笑,“我其实没想问那么深奥。年前我母亲的一个朋友带她一起去了峨眉山,回来之后不知怎么就开始信佛。果然宗教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她现在吃斋,很多事情上都比以前看得开,我觉得这也是好事。”

    凌冬至不知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郑辞又说:“她会跟我一起去英国。我在那边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小公司,以后大概不会回来了。”

    凌冬至惊讶地看着他。

    郑辞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冬至,你说为什么年轻时犯的错总要等时间过去了才会觉得后悔呢?”

    他的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凌冬至不敢与他对视,心里却也慢慢浮起一丝沧然。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郑辞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慢慢地晃着走,好像他们还是两个大学生,下了课正一起去操场、去图书馆、去所有他们觉得有趣的地方,“我母亲跟我说过执成魔,她让我想开一些。还让我看佛经。你看过佛经吗?”

    凌冬至摇摇头,心中难过,眼睛却觉得干涩的厉害。

    “佛经里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佛家讲缘,缘起则聚,缘灭则散,不论什么都逃不出这样的规则,生死亦如之。就算有再深的情,可是没有缘分也是聚不到一起的。”郑辞看着他,嘴边噙着一丝微嘲的笑,“冬至,我不相信我们是没有缘分的。只是……是我不好,再好的缘分也被我弄没了。”

    “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呢。”凌冬至推开他。

    “我不知道。你看你就站在这里,还是以前的样子,眉毛、眼睛、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可是我们之间却偏偏变得什么都不一样了。”郑辞停顿了一下,困难地说:“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

    凌冬至摇摇头,“这是你自己选的,郑辞。”

    “是的,所以我谁都不能怨。再深的悔恨也只能自己背着。”

    “郑家呢?不要了?”

    “得到了才知道那不过是个泥潭,呆的久了,只会越陷越深,最终淹死在里头。我这一年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夜的觉,很累,很糟心。就算是这样,仍有人不满意。”郑辞停顿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我母亲也说想开了,不会再逼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她说只想陪着我,清清静静的过几年舒心日子。”

    凌冬至知道郑辞在郑家并没有什么根基,否则当初也不会想着要巴结涂氏兄弟了。就算如此,坐上家主之位也不会太舒心,必然会有人不服。听说郑家这一辈好几个优秀的孙辈,老辈的人只怕都在观望,家主之位并不是非郑辞不可的。

    郑辞笑了笑,“别想那么多,我现在什么都好,就是……”

    他没说下去,凌冬至也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已经决定了?”

    “机票已经订好了。”他迟疑地看着凌冬至,“冬至,我能……我能抱抱你吗?”

    凌冬至看着他,点了点头。

    郑辞眼前倏地一亮,随即上前一步,像捧着什么珍稀物件一样轻轻将他揽进怀里。

    时间的脚步一分一秒地从他们耳边走过,流沙一般,从初恋时懵懂的喜悦,到分手时的黯然神伤,再到重逢时的无奈心酸,直至再一次的分离。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那终究不是随着人心境的流转便能改变的事。

    郑辞将手中一个小小的布袋悄悄放进了凌冬至风衣的口袋里,又抱了抱他,退开一步,笑着冲他摆摆手,走了。

    凌冬至摸出口袋里那个灰绿色的布袋,轻轻一倒,一个冰凉的东西滑落在了他的掌心里。一块小小的玉牌,上面刻着一朵迎风摇曳的花。

    彼岸花。

    凌冬至抬起头,郑辞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转弯的地方。阳光从头顶的枝叶间丝丝缕缕落下来,满地清寂。

    春日的午后温暖而安静,却让他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88、你的名字

    郑辞走后,凌冬至莫名的有些消沉。

    他的伤感无关爱情,只是单纯的被离别二字勾起了满腹心事。

    缘起则聚,缘灭则散,时光的脚步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而聚散流转中的世俗人,仍要一天一天继续过他们柴米油盐的小日子。

    凌冬至把那块刻着彼岸花的玉牌和西安带回来的玉器一起放在了画室斗柜的抽屉里。每隔几天,他会把那件像支棒槌似的东西取出来放进猫窝里,让它陪着猫猫们睡觉。每逢这样的夜晚,小家伙们总是睡得特别沉。

    然而这样的做法却让凌冬至心存不安。他只知道小灰由于经常挨着它睡觉的缘故身体变得强壮了起来,但是将这东西用于某个动物的时候应该掌握怎样的量,凌冬至却一无所知。他也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米团都是怎样使用它的。如果早知道这奇怪的石头具有这么神奇的功效,他真应该问一声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总不能跟姨姥说,请她喊村里那只老耗子过来接电话吧。

    凌冬至叹了口气。

    至于小八告诉他的那件事,他白白激动了几天之后什么事也没发生。既没人到学校找他,也没人来家里找他,更没有陌生人打来的询问电话,让他十分的泄气。他昨天中午趁着大家在食堂吃饭的功夫拐弯抹角的问同事这几天有没有陌生人打听他,还被陆行按着取笑了一通,问他是不是又招惹了什么烂桃花。

    凌冬至坐在沙发上慢慢想的出了神,三只猫在他身边窜来窜去地躲猫猫玩,一只狗趴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打盹儿,也不知做了什么梦,睡得一条后腿都抽搐了起来。

    今天师范大学有课,他在南山中学吃了午饭之后就开车过去上课了,下了课之后懒得往回跑,再加上心情又不好,就直接回家来了。庄洲还没回来,他陪着家里的猫猫狗狗疯玩了一阵,又觉得无聊了。

    “要不我做饭吧?”凌冬至自言自语,“他在外面跑工作,回来一看,哎呀,饭也做好了,还煲了营养汤。还有超级可爱的动物朋友们一起等着他,于是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宠物们自顾自地玩着,没人搭理他。

    凌冬至想了想,站起身来开始挽袖子,“说做就做,今晚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黑糖懒洋洋的在地毯上打了个滚,闭着眼睛嘟囔,“拌个水果沙拉都能把沙拉酱跟千岛酱搞混了,你说你有什么好厉害的?就会炸个鱼,还炸的外焦里生的,幸好这几只傻猫不嫌弃你,我爹地不舍得嫌弃你,我是……”

    “你今晚没饭吃!”凌冬至气得磨牙,“继续绝食好了!”

    还记得种树那天晚上,这货很高调地宣布绝食。凌冬至坏心眼的怂恿凌妈做了烧排骨和炖牛肉,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这个囧货一边馋的直舔嘴唇,一边在旁边假装自己意志坚定。后来狗爹实在看不下去了,拿好吃的肉肉拌了饭端到儿子面前,还生怕它死鸭子嘴硬不肯下台阶,于是板着脸做出生气的样子命令它非吃不可,这才算解了它的围。

    “你这就叫恼羞成怒。”黑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得意洋洋地斜了他一眼,“我懂的。”

    凌冬至冲着他比划了一下开枪的姿势,“你懂的太多了,少年!”

    黑糖嗷呜一声,倒回地毯上四肢抽搐,“……我躺着中枪了。啊,亲爱的同志们,永别了。一定要把革命事业坚持下去……”

    三只猫喵喵喵的笑成一团。

    凌冬至哭笑不得,在它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转身朝厨房走去。

    庄洲到家的时候,凌冬至正带着家里的猫猫狗狗在院子里跑圈。

    跑圈是黑糖新琢磨出来的游戏,因为种花种树占去了那么多的地方,它们在院子里不能像以前那样撒开了疯跑,黑糖就把房屋周围的那一圈通道充分的利用了起来,围着房前屋后来回跑,跑着跑着还允许藏起来,看起来有点儿像藏猫猫。具体规则凌冬至还没闹明白,不过看它们几个玩的开心也就够了。

    凌冬至跑累了,在客厅外面的台阶上铺了一块毯子,坐在上面懒洋洋地一边晒太阳一边在速写本上画几只玩游戏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家伙。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地里的小苗苗们都已经探出了头,绿茸茸的一片。西府海棠褐色的枝干上已经看得出花蕾的形状了。日已西斜,光线里都带着一抹暖融融的颜色。庄洲坐在车里远远看着这一幕,觉得虽然和脑子里曾经臆想过的坐在葡萄架下画画的画面有那么一点儿出入,但看着已经是十二分的赏心悦目了。他正想按一下喇叭示意自己回来了,凌冬至就像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庄洲忽然就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不累了。

    进了门,停好车,推门出来先把人抱进怀里。身边有只大狗左扑右扑的跟它后妈争宠,三只猫跳来跳去的凑热闹。

    庄洲闭着眼在凌冬至肩膀上蹭了蹭,嘀嘀咕咕地说:“我闻到香味了。你在炖鸡?”

    凌冬至嗯了一声,“你狗儿子说想吃鸡汤泡饭。”

    庄洲伸手揉了揉黑糖的脑袋,它正煞费苦心的想从庄洲和凌冬至的胳膊之间钻进去。冷不防被它爹地摸了一把,吓了一跳。

    庄洲笑着说:“原来是沾了儿子的光。”

    黑糖终于把凌冬至挤到一边去了,自己霸占了它爹地,两只爪子简直不知道往哪里搭才好,在庄洲身上来回换地方。看上去像要把它爹地从头到脚都拍打一遍才能放心似的。凌冬至被它气得笑了,在它屁股上又踢了一脚,“你们俩黏糊吧,黏糊完了进去洗洗手,咱们要开饭了。”

    黑糖嗷呜嗷呜的告状,“他虐待我!还趁你不在家踢我屁股!”

    庄洲看它委屈的小眼神就猜到它在说什么,连忙安慰它,“等下给你肉吃!最大份的!”

    黑糖放心了。原来它爹地还是那么滴爱它,一点儿也没有像童话故事里讲的那样被邪恶的后妈所蒙蔽。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等庄洲他们闹够了,凌冬至已经把饭菜都端上了桌。猫猫狗狗们跑去找自己的食盆,庄洲也舒舒服服地洗了手坐到了餐桌边上,喝了两口汤对凌冬至说:“周末咱们去泡温泉吧。”     凌冬至点点头,“我周末没事,你安排吧。”

    庄洲帮他盛了一碗汤,眼中流露出几分歉意,“我这段时间太忙,没顾上你。对不住了。”

    听他说的这么正式,凌冬至不由得笑了起来,“还客气上了?”

    庄洲笑着说:“这些天光带着李贺到处跑了,把那小孩儿累得眼圈都是黑的。”说着停顿了一下,试探地问:“冬至,我们几个在莲花山看中了一块地,想在那里起一个楼盘。你觉得怎么样?”

    凌冬至有点儿意外,没想到他会有意转行做地产,“我不太懂这个,但是别人都说地产利润最厚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庄洲笑着说:“滨海市最好的房子都在莲花山上,山下就是东湖公园,有山有水,从多少年前开始,滨海市的人就知道莲花山风水最好,想住到那里去的人总还是有的。莲花山又不是在郊区,从山上到市区也不会超过半小时车程。不存在生活不方便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只是怎么拿到那里的地皮。

    凌冬至笑着摇摇头,“我不懂商业上的事。庄伯伯怎么看?”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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