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强强]杀青 作者:无射

    第10节

    高迪有些意外地瞥了爱将一眼,他以为他会是第一个自动请缨的,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出什么事了?他用眼神问。

    黑发探员目光忧虑,神色复杂。可以单独谈谈吗?他无声地反问。

    收到信息后,高迪点点头,“里奥,跟我出来一下,其他人先散会吧。”他们走到隔壁房间,“说吧,有什么事不好开口的。”老头子异常和蔼地说。

    里奥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心似的,从笔记本里取出一页纸,递给他:“看吧,都在这份报告里。”

    高迪接过来,仔仔细细看完,神情中带着微妙的惊讶、欣慰与不赞同,浑然天成地糅合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抹奇异的微笑。“——然后呢?”

    “然后?”里奥不解地揣度着他的真实意思,“然后就是等待局里的处分吧。”他黯然道,“毕竟是一个严重的误杀人质事件,而且还伪造证据隐瞒了五年……也许会解职,或者更糟……”

    “如果我是你,既然隐瞒了这么久,就干脆隐瞒到底,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我曾经这么打算过,可我的良心不允许,黛碧也不同意,唯有这么做,才能让她的灵魂彻底安息。”

    高迪微笑着叹了口气,将报告纸叠起来放进口袋,“尊重你的意愿,这份报告我会送上去。不过解职什么的,你也别太期待,局里现在精英奇缺,大佬们不会白白放你去过悠闲日子,顶多就是降职或者给点处分意思意思——哦,不,别露出这种‘这不公平’的眼神,里奥,人和人或许在生存权利上平等,但在生存价值上,你不能指望局里会看重一个五岁小女孩的性命,超过一个精心培养出的骨干探员。”

    他拍了拍里奥的肩膀,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反驳,用过来人的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太年轻,孩子,在这社会上多打磨些年,有些东西自然就看透了。”

    里奥在他手掌下怔怔地站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即将离开前,高迪又回头道:“要是心里觉得不好过,就接了这个任务。想想视频里那些人,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者将步他们的后尘。我们救不了已死之人,至少能为活着的人尽一份心力,不是吗。”

    “如果你们还肯信任我的话——这个任务,我接了。”黑发探员毅然道。

    “当然,你对职业的忠诚毋庸置疑。”他的顶头上司说,“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进行一个特别培训。”

    “培训什么?”

    “怎么当一个有钱人。”

    “那不是很简单么,给我一个一亿美金的银行账号就好了——或者,十亿美金?我不介意的。”

    高迪笑起来,“哦,没那么简单,小伙子,你缺的不仅是钱,还有一种气质——那种挥金如土、视民众为草芥的上位者气质。”

    “可以形容一下吗?”

    “呃,诸如‘漫不经心的傲慢’、‘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之类的?可惜我不是其中的一份子。不过,局里请来了一位礼仪专家与一位心理学老师,来专门为你做这方面的培训。”

    里奥无奈地耸肩,“听上去就觉得有够无聊。总之,就是要让自己相信地球是围绕着我转的。”

    “一点不错。”高迪对他的领悟力很满意,“另外,我们还会安排个联络人给你,他会帮助你打入对方小团体内部……”他们边低声交谈着,边走出房间。

    加西亚,不,应该说是卧底中的联邦探员里奥,现在已经顺利地进入了月神俱乐部,但离他的预期目标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他必须接近俱乐部创始人及领导者小亚弗尔,并得到足以给他定罪的证据,揭露这座丛林之岛上所发生的事情真相。

    为此他做了充足的准备,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意外出现的家伙,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将局面搅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35章 夜莺与公爵

    月神岛,南岛基地,一个四面坚墙的大房间内。

    当几名身穿迷彩服的大汉走进来,给每个人发放运动衣款式的统一制服,并告诉他们,后天就开始工作时,众人都不免有些意外。

    “这么快就上岗,不是说封闭式培训期吗?”有人问。

    男人嘲弄地瞥了他一眼,“这儿,就是封闭式。培训期?你还有一天两夜的时间,可以给自己多培训培训。”

    阴阳怪气地说完,他留下两个大箱子,和同伴一齐走出去。铁门在这些孔武有力的男人身后砰然关闭。

    一名黑人青年追上前,摇撼了几下铁门。“上锁了!”他叫道,“妈的他们不能就这么把我们锁起来,这是非法监禁!”

    “——封闭式。小子,你会拼这个单词吗?”颌下留着短须的一名白人朝他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地说,“哦,我忘了,黑鬼没空上学,他们只热衷于在街头争抢破球和扭屁股。”

    黑人青年暴怒地冲上前,一拳就朝他脸上挥来:“操你妈的乱吠什么?!”

    对方不甘示弱地跟他扭打成一团。一些热血好事的人开始加入战圈,自发地按肤色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边是白色,另一边是黑色和棕色。更多的人则是围观喝彩、火上浇油。

    “无聊。”洛意说,同时打开纸箱子,摸出两块三明治和一瓶纯净水。

    夏尼尔坐在他身边,也开始争分夺秒地吃起来,“一群精力旺盛的傻逼,”他不屑地评论,“打赢了又怎么样,有奖金吗?”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嘛。”洛意对干硬的牛肉没兴趣,便抽出来丢到夏尼尔的手上,然后从对方的三明治中揪出鸡腿肉,塞进自己的面包里,最后精辟地总结了一句:“把猫狗关在一个笼子,总是要打架分出胜负的——它们天生就是死对头。”

    昔日的黑帮头目宽容地默许了亚裔青年的打劫行为,嫌弃地啃起那片强化牛肉,同时冷笑道:“要是有人给钱,我一个人能把他们全揍趴下。”

    他没有如愿以偿地接收到亚裔青年的崇拜眼神,倒是吸引了附近一个死命往嘴里塞食物的瘦弱男孩。那是个小个子白人,一头乱七八糟的棕红发,鼻梁上满是褐色雀斑,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岁。“真的吗,伙计,你有这么强?不是吹牛吧。”他眼睛发光地凑过来问,“我叫泽勒,你叫什么名字?”

    夏尼尔迁怒地瞪了他一眼,寒声道:“跟你说话了吗?滚!”

    由鲜血与人命堆砌出来的黑暗气息立刻吓到了那个可怜的男孩,他像被针扎一样跳起来,躲开好几米远。

    在人群终于意识到吃比斗气重要,围上来哄抢食物之前,洛意又摸了一瓶水藏在身上,见状对夏尼尔说:“没事吓唬弱鸡干什么,闲的话去跟老黑干架,他刚才想乘乱摸我屁股。”

    夏尼尔知道他口中的老黑是有专指的,就是昨晚同宿舍的那个,想起对方曾经摸过他的大腿,如今又全然无视自己的威胁,顿时怒火中烧,恶毒的眼神扫描过人群,盯住了蹲在墙边啃三明治的黑大个:“……他要敢再动手动脚,我就做掉他!”

    “当心把自己又整回监狱里去。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捡肥皂的又不是我。”洛意吃饱喝足,用小指尖惬意地挖了挖耳朵,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让夏尼尔很想揍他,更想将他摁在淋浴喷头下狠操一顿。

    带着某种危险的情绪,他将头慢慢倾向洛意,在对方耳畔压低了嗓音:“总有一天把你操到屁股开花,等着吧,婊子。”

    亚裔青年嗤嗤地笑起来,回击道:“我等着,小狼狗。”

    混乱的集体晚餐过后,公司似乎想起了补偿,那几个迷彩男又开门进来,派发起硬通货来。之前尝过甜头的人群顿时情绪高涨,仿佛所有纷争与抱怨都在缭绕的轻烟中得到了消弭,一部分人甚至不满足于叶子和k粉,纷纷向冰和白粉伸出手去。

    夏尼尔指间夹了一根大麻烟,递给洛意:“再试试?这回保证爽。”

    后者心有余悸地弹开了他的手指,“滚你妈的蛋吧,你真想让我把烟点着塞你屁眼里去?”

    “好吧,你就继续假纯好了,干了玛利亚的义人约瑟。”夏尼尔哂笑着收回手。

    洛意瞥了一眼乌烟瘴气的人群,问他:“不去拿高级货?”

    “我没那么傻。”夏尼尔把玩着指间的烟卷,“你知不知道,我手中曾经过去多少硬通货?我对这些玩意儿熟着呢——抽点软的就算了,要是沾上那些硬的,一辈子就玩儿完了。”他用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闭上眼睛,飘飘然的神情在幽蓝烟雾中显得透明而虚幻。

    洛意看着这个沉浸在快感中的男人,深琥珀色的眼睛里冷漠得没有一点儿情绪,而后拿着派发的橘红色制服走向自己的床位。

    片刻后,夏尼尔跟上来,躺在他下铺的床上咕哝:“我恨橘红色,它让我想起雷克斯岛监狱的号衣……”

    洛意没有搭理他,睁眼盯着天花板上肮脏的纹路,默默地想着:后天……后天。

    次日,北岛,月神俱乐部会所。

    大厅内的沙发椅上,姿态各异地坐着十一个男人。加西亚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果然没有见到埃德曼的身影,看来那胖子被警方吓得不轻,龟缩在别墅内,死活不敢再跟俱乐部有多一分的牵连了。

    会长秘书奥利弗站在房间中央,笑吟吟地说完客套话,终于开始进入正题:“本期的俱乐部活动将在明晨八点正式开启,所有准备工作已就绪,就等着在座的绅士们大展身手了。按照惯例,每人长短枪各一支,牌子型号任选;子弹500发;特制军刀两把;高倍望远镜一架;越野吉普车一辆;司机兼保镖一名。

    在此我再啰嗦地重复一遍规则:在活动期间的围猎场内,每位会员可以自由猎杀橘红色人兽,但每日猎杀数量不得超过三只;每晚20点到早8点是禁猎时间;南岛营地包括周围的空地是安全区,不得在安全区内猎杀人兽,但允许在通往安全区的小道上伏击……”

    奥利弗例行公事地将规则宣读了一番,在座的会员们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迫切等待明天的到来,最后,在询问是否还有人放弃参加本期活动时,没有一个人举手。虽然这里的夜莺堪称极品,而且夜莺们为了得到俱乐部设立的“保护野生动物奖”的大额奖金,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来纠缠客人,试图使对方“乐不思猎”,但几乎所有会员都是酒色狩猎两不误。

    ——只有一个例外。奥利弗下场时,隐蔽地打量了一番新会员:昨晚收到夜莺负责人的汇报后,他不禁有些怀疑对方英俊的外表下是不是藏着萎靡的机能;还是说,这个暗地里掌控着全球近半市场的军火头子,眼光真的高到了非凡地步,连那些千里挑一的尤物都看不上?

    有点麻烦呐,他苦恼地想,如果是后者的话,这可是俱乐部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传出去简直有损声誉——谁知道加西亚会不会在圈子里一脸鄙薄地说:月神的夜莺?哦,那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庸脂俗粉……天,要是传到极要面子的小亚弗尔公爵耳朵里……说不定会将他丢进满是鲨鱼的环岛泄湖里以示惩罚!

    奥利弗暗自打了个冷战,决定把这件事及时报备一下,以后就算出了什么漏子,责任也不会完全落在他头上。

    当天夜里,里奥刚洗完澡,门铃就响了。

    他迅速整理一下头脸的伪装,系好白色长浴衣的腰带,走过去开门。

    当天夜里,里奥刚洗完澡,门铃就响了。

    他迅速整理一下头脸的伪装,系好白色长浴衣的腰带,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用恭敬的态度说:“扬先生,抱歉打扰到您的休息,小亚弗尔公爵想请你过去喝杯茶,请务必赏光。”

    小亚弗尔?里奥没有料到,当他还在想法设法,盘算着如何接近这位被褫夺了继承权的公爵之子时,对方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这是个事半功倍的开端,还是不祥的预兆?他思索了两秒钟,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从所掌握的资料中得知,小亚弗尔较少在俱乐部活动中露面,组织事务一般交代给秘书奥利弗处理,比起真枪实弹的狩猎,他似乎对沙龙之类充满闲情逸趣且不用劳动躯体的活动更感兴趣。

    而那些上流社会的沙龙对于里奥而言,仿佛是另一个宇宙空间里的东西,他既尝不出某一瓶葡萄酒的产地和月份,也记不清每一匹名种赛马的祖先是谁——你不能指望不到一个星期的强化培训,就能把一个平民包装成真正的贵族,他顶多只能算个高仿品,还是不敢拆开外壳的那种。

    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从天而降,即使觉得莫名其妙与危机隐伏,里奥也决定要抓住。

    “十分荣幸,”他端出招牌表情——一种看似平易近人、却充满了倨傲与距离感的似笑非笑(这个微表情,当初他对着镜子练了不下百次,才在礼仪老师那里勉强过关),对两名保镖说道,“能否先让我换一下衣服?”

    十五分钟后,里奥在保镖的引领下,出现在会所最内部,那栋外形酷似欧洲城堡的建筑物中。进入一扇花纹繁丽的黑胡桃木门,眼前是一间装饰奢华的会客室,宽敞的空间里只有两名女佣在动作轻盈地泡着茶。

    不,不止这两个,露台上还有一个人,背影被层层白色纱帘阻隔,只能隐约看到一些轮廓,很容易令人忽略,但敏锐的职业性令里奥迅速发现了他。

    女佣们泡完茶,行了个屈膝礼,安静地退下,木门无声地关闭,会客室顿时成为一间寂静的艺术品展览馆。

    里奥没有欣赏那些难得一见的珍品的心情。短暂的思索后,他凭直觉选择了一个出发点,走过去掀开纱帘,十分随意似的,跟那人并排站在露台栏杆前。“房间里有很多了不起的收藏,您喜欢那些艺术品是吗,公爵?”

    “是的,不过我更喜欢人们看到那些艺术品时的眼神。”另一个男人用优雅的英式口音说,用语规范到近乎拿腔拿调。

    里奥立刻对他有了个初步的概括:沉浸在被漫长家族史熏陶出的优越感中不可自拔的贵族遗少。这一点从他的打扮上也能看出来,用一条缎带束在脑后的齐肩卷发,领口袖口满是花边的丝质白衬衫、以宝石为纽扣的蓝底银纹修身马甲,充满古雅的巴洛克风情,活脱脱像是从中世纪油画中走出来。

    容貌俊俏雅致,肤色是少见天日的苍白,眼珠却黑黝黝地如同两口深井,目光闪动间,仿佛月色下的井沿,荡漾着一层遗世自矜的浮光——这个以精雕细琢的姿势倚在栏杆上的年轻男人,就是小亚弗尔,他此行的标的。

    “可以理解。”里奥微微颔首道,“我也有不少收藏,不过与公爵不同的是,它们并非越古老越有价值,反而更新换代得相当快。实际上,我也更喜欢人们看它们时的眼神,尤其是当我将它们顶在他们脑门上的时候。”

    小亚弗尔有点意外地看他,似乎吃惊于话语中赤裸裸的暴力成分,尽管他知道对方的身份——一个颇有家世渊源的军火头子,但看他的外表,又完全不像是屠夫的类型。

    倒是里奥先笑起来,“我说得太粗俗了?抱歉,公爵阁下。”

    “不,这么说很有意思。”小亚弗尔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扬先生,我想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你可以叫我利斯塔。”

    里奥并不认为仅凭一面之缘就能和小亚弗尔交上朋友,这更像是一种社会层面上的认可——对方认可了他的身份,并赋予他与自己直接对话的权利。当然,用的是亚瑟王对待圆桌骑士的态度。圆桌,并不代表着平起平坐,是一种恩赐般的宽容。

    不过里奥并不在乎这些,他只需要打蛇随棍上,显得自信而随性即可,“那么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加西亚。”

    小亚弗尔眼中掠过欣赏之色,朝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我的朋友。”

    “我也一样。”里奥礼节性地与他握了握,感觉到一股潮湿的冰凉,仿佛冷血动物带着鳞片的皮肤。

    他不喜欢这个阴柔华丽的男人,不论是从公家任务,还是私人感受上。但眼下他得藏起这种情绪,并摆出一副深怀好感的模样。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明天的活动,你会参加吗?”里奥问。

    小亚弗尔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知道猎狐吗?”

    “捕猎狐狸?”

    “是的,一项历史悠久的活动。我们带着亲自驯养的马儿和合手的猎枪,去享受清新的乡村空气、悠闲的庄园生活、为民除害的荣誉感,以及与容貌姣好的乡下姑娘的露水情缘,这是贵族们的爱好之一。不过,比起亲自操刀把自己弄得全身都是血腥味与火药味,我更喜欢看着。惊慌失措、疲于奔命的猎物;游刃有余、步步紧逼的猎手,一切都像戏剧一样在丛林舞台上演,多么有趣!唯一不同的是,普通舞台上,倒下的角色到了幕后又能复活,等待下一次上场,继续千篇一律的台词;而在这个真实的舞台——”

    小亚弗尔居高临下地向远方丛林伸出双臂,音乐家一般做出指挥的手势:“每个生命只有一次,每句台词绝不重复,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死神的红花将投掷在哪个人身上——这种全然未知的精彩,难道不比任何一场戏剧都更动人心魄吗?”他沉醉地闭上眼睛,仿佛在谛聆着某种听不见的乐曲,混杂于林涛与海风中四散传扬——那是即将上演的,一场生命绝响。

    操你妈的动人心魄!里奥在心底怒斥,那不是狐狸,是活生生的、跟你毫无二致的人!还是说你自觉已经高贵到脱离人类的范畴了?!这一刻,他有种把身边这个人渣从高台上扔下去的冲动,但想到任务,他咬牙忍住了,带着仰慕的微笑说出令自己作呕的话语:“虽然我对舞台戏剧之类的东西没有太大兴趣,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想象力足以化腐朽为神奇,这个点子实在是太精彩了!比起那些凶猛有余智商不足的野兽,人兽才是最富趣味与挑战性的狩猎对象,我已经迫不及待想体验一下你的创意了!”

    公爵之子如同一头被摸到顺毛的猫,露出慵懒的惬意之色。“你充满活力,加西亚,但不太注意劳逸结合,”他意有所指地说,“你不觉得夜莺是一种叫声动听的可爱鸟儿吗?”

    里奥遗憾地耸肩,“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会得罪人,但我这人不太擅长说谎——那些鸟儿空有一身漂亮翎毛,却毫无气质与内涵,实在很难以令我动心。”

    “气质与内涵?”小亚弗尔偏过头看他,“你想要什么样的气质内涵?”月色下他的侧脸郁丽慑人,散发出鸦片般陈腐的甜香,从典雅到情色只隔一线,变换之快令里奥措手不及,“像我这样的?”

    “就、像您这样的……”他磕磕巴巴地重复。

    带着一种刺激的征服感,小亚弗尔笑了,他不介意再多个裤下之臣,尤其这个年轻而强健的军火头子是他喜欢的长相类型。

    他悠然自得地走近两步,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抽出胸口衣袋内叠成花式的手绢,慢慢地、挑逗味十足地塞进另一个男人的领口,贴近对方脸侧,声音低柔地说:“如果你能猎到一只最狡猾美丽的狐狸,把它献给我,我会给你奖赏的……期待我的奖赏吧,那会令你心荡神驰。”

    直到回到自己的别墅房间,里奥才一洗脸上的神魂颠倒,换上清醒而厌恶的表情。他无法忍受地从衣领中揪出那条喷着香水的丝绸手绢,弃置脏东西似的丢进了垃圾桶,想了想,担心被收拾卫生的佣人捡去后节外生枝,又从桶里拎出来,扔进壁柜某个抽屉深处。

    他原以为小亚弗尔是个草菅人命的人渣,如今看来,还要再加上一个修饰词:草菅人命的淫乱人渣。天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对自己感兴趣,回想起他看他的那种眼神,透着淫秽而邪恶的欲望,仿佛一只边交尾边将配偶生吞活剥的母蜘蛛,从每一个毛孔往外喷射出蛊惑的毒液。

    ——真见鬼,局里提供的情报上,为什么没写明他有勾引男会员的爱好?里奥恼火地想,那样我一定叫化妆师帮我设计个丑造型。

    想到自己为了完成任务,还得送上门去让人勾引,更无法忍受的是,还不能强硬拒绝以免对方翻脸……里奥简直憋闷得要吐血。

    真希望这个该死的任务及早结束!他又洗了个澡,将沾染到的香水味冲刷得一干二净,而后吃了一粒药片躺上床,一边等待睡意来临,一边默默地想着:明天……明天。

    遵照医嘱减半再减半的药量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不给力,或许是黛碧的鬼魂平静离开不再纠缠他的缘故,他慢慢地睡着了。

    他梦到了他的男孩与手捧花束的茉莉并肩站在白色的婚礼上。贺词卡片上的每个字都伸出爪子,紧紧抓住他,使他无法转身逃开,持续被痛苦煎熬。

    他还梦到了全身浴血、面目模糊的杀青。当他举着枪,将企图逃脱的对方扑倒在地时,却赫然发现他们在尸横遍野的战场赤裸拥抱。

    杀青的目光寒冷,身体却火热。他的一部分在他体内,而他的军刺也在他体内。

    追着我。他听见他说,一直追着我,直到地狱……

    里奥猝然惊醒。

    窗外晨光熹微,阿尔忒弥斯女神的狩猎日已经到来。

    第36章 狩猎日

    “起床!所有人,马上起床!穿上工作服!”

    叫喝声骤然响起时,许多人从床铺上惊跳而起,还有部分人翻身把脸埋进被子,装作没听见。

    几名穿迷彩服的大汉不耐烦地用警棍敲着金属床架,铁门在他们身后大开着,“快点,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去工作!谁磨磨蹭蹭,待会儿有你好看!”

    许多人嘴里叽里咕噜抱怨着公司监工的恶劣态度,但之后的一句话令他们立刻行动起来:“早餐都摆在广场上了,迟到的人没得吃可别怪我们!”

    几分钟后,人们蜂拥冲进营房前方的广场,从纸箱里哄抢一包热狗或三明治,以及两小瓶仅供润喉的清水。

    迷彩大汉盯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光自己的份额,绝大多数人因为只能吃到六七成饱而抱怨不已,胆敢上前讨要更多的统统被几棍子敲了回去。

    为首的迷彩男抬腕看了看表,用洪亮的声音说:“现在是七点四十五分,你们还有十五分钟的休整时间,八点之前,你们必须离开营地,进入丛林。”

    “进丛林干什么?”有人问,“到底让我们做什么工作?”

    迷彩男厌烦的眼神掠过人群,“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活下来就可以了。”

    “……活下来?什么意思?”人们纷纷交头接耳。

    迷彩男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宣布:“20点在营地发放晚餐,错过的人没饭吃。你们工作服的口袋里有个指南针,迷路了就一直往南走。如果我是你们,天黑前一定要赶回营地,否则你们将体会到夜晚的丛林,我保证那要比白天恐怖得多。”

    “你们只管两顿饭?那午餐呢?”先前那人又不满地喊起来。

    迷彩男恶狠狠地瞪着他:“丛林里有的是吃的,有本事自己弄,没本事就饿一顿吧!我得事先警告你们,不要轻易下水,环岛浅海里多的是鲨鱼,虎鲨,牛头鲨、大白鲨,随便哪一条都会要了你们的小命,如果不想变成鲨鱼粪的话,最好老老实实待在岛上。”

    他又抬腕看表,迫不及待地叫道:“时间到了,快点出发!跑!跑!”

    人群窃窃私语着,没有一个动弹的。环绕在营地外的丛林树木森森、幽深蓊郁,显得异常险恶,没有人愿意放弃安全的庇护所,到不见天日的密林中去。

    迷彩男似乎早有预料,冷笑着朝同伴使了个眼色。营房侧面几扇小门上的电子锁打开,金属门板撞上墙壁的哐啷声中,二十只体型硕大的猛犬冲出樊笼,龇牙流涎,狂哮着朝广场冲去。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直到腥风扑面而来,才有人尖叫着:“跑啊!快跑!”纷纷朝营地外拔足狂奔。

    营地外是一片植被稀疏的空地,人群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屁股后面追着一条条凶猛狂吠的恶犬。所幸的是,训练有素的猛犬们似乎并不打算真正袭击,只把他们统统赶进丛林,就摇头摆尾地回来领赏。

    “干得好,小伙子们。”迷彩大汉把一桶桶生鲜带血的骨肉丢给它们。

    夏尼尔拉着洛意,使出了吃奶的劲没命地奔跑,直到深入丛林,才被密密层层的植被与松软湿滑的地面拖慢速度。

    估摸着猛犬没有再追上来,他停下脚步,扶着树干喘气,“……妈的,这些王八蛋究竟想干什么?居然放狗咬我们!把我们逼进丛林,有什么阴谋?!”

    “谁知道呢。”洛意顺口答道,打量着四周:一人多高的草叶与灌木占领了地面,夹杂着无数攀援植物,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不知名的乔木挺拔地刺向天空,在两米高处才伸展开枝叶,争夺着宝贵的阳光。他们正站在一棵大樟树下,脚底是浮出地面的蜿蜒树根。

    “你不觉得这一切既诡异又眼熟吗?想想那些电影,《死刑犯》、还有忘记名字的那一部……就是把一群人丢在荒岛上让他们互相厮杀,最终只有唯一获胜的那个人才能活着离开,无数隐藏式摄像机在暗中拍摄,把我们的生死搏斗做成真人秀节目传上网络,赚取上千万的点击率与巨额广告收入。哦见鬼!我才不想成为一伙没人性的傻逼的摇钱树……”夏尼尔激动地对洛意说个不停,却看见后者忽然凝固的表情。

    “——别动。”亚裔青年低声说,“千万别动。”

    夏尼尔不明所以地僵立着,一股不祥的预兆涌上心头。怎么?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洛意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接近他,猝然向他的右肩上方伸手,抓住什么东西朝树干上猛地一甩。这个动作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完成了,夏尼尔甚至没看清他的手臂,只感觉耳边呼的掠过一股风声。

    等他的手再次出现在他视线中,掌中攥着一条翠绿的细长蛇尾,被抖散脊柱骨的绿蛇软绵绵地耷拉着,仍在不甘心地抽动。

    夏尼尔冒出了一身冷汗:“蛇!有毒的?”

    “鞭蛇,虽然杀伤力比不上眼镜蛇,不过咬一口也够你受的。”洛意说着,丢开那条尚在抽搐的蛇。“小心,这座岛屿丛林里到处是危险生物,蝎子、毒蛇,还有传播登革热的白纹伊蚊。”

    夏尼尔有些紧张地四下环视,填满视野的只有一片绿色,墨绿、苍绿、碧绿、嫩绿,间杂着斑驳的灰褐色,层层涌动的潮水一般。刹那间他有种被绿色植物活活吞吃掉的恐惧感。

    他不禁望向身边的同伴。不知从何时起,亚裔青年身上那股吊儿郎当、轻浮庸俗的气息逐渐消失,仿佛被这危机四伏的丛林吸收了似的。虽然那头染得枯黄的金发,与囚衣似的橘红色工作服仍严重拉低了他的品位,但那双宛如猫科动物般的深琥珀色瞳孔,却潜伏着沉静而锋锐的精光,令曾经的黑帮头目感觉难以直视。

    真见鬼……就跟恶魔附身了似的……夏尼尔有点茫然地想,心中说不出的不自在,有种看着一只羽毛娇艳的宠物鹦鹉,瞬间进化成锋喙利爪的巨型鹰隼的诡异感。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他犹豫地问道,同时发现一只从污泥与腐叶下钻出的甲壳虫子妄图爬上他的脚背,他立刻跳起来把它踩成了一团黄绿色的泥浆。“反正我是不打算待在这鬼林子里了!我要回到道路上去——从营地跑出来那会儿,我就该往那几条平坦的林间道路上去,而不是慌不择路地冲进这片满是毒物的该死的林子!”

    “道路?那种三米宽刚好能开一辆车的路吗?”洛意扯了扯嘴角,看起来有点像讽刺,“不,我一点也不想靠近它。”

    夏尼尔烦躁而又恼火地说:“我最后问你一遍,是跟我一起回路上去,还是一个人留在这鬼林子里?”

    “我选择后者。”洛意毫不犹豫地回答。

    夏尼尔瞪着他,心中怒火更旺,咬牙道:“你可别后悔!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洛意不以为意地转身就走。

    夏尼尔只觉一股恶气直冲头顶,一把揪住他后肩上的衣料往回拖。不料对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拧一掀,轻轻松松就将他压在树干上。粗糙的树皮磨得他后背生疼,却比不上对方身手带给他的震撼感:他以为自己算是很能打架的了,连他的泰拳老师都夸他很有天赋,如今竟然被一个男妓捏着颈动脉压在树干上,而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他真是太大意了!这样的身手,怎么可能是个男妓!

    “你究竟是什么人?”夏尼尔懊恼而阴沉地问,同时心底还生出一丝莫名的失望:他原以为在这种恶劣情况下看,对方除了依靠他无路可走,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一走出这片鬼林子就把他操到心满意足……如今看来,这根本就是个妄想。

    “你不需要知道。”洛意冷淡地说,同时松开手,“好了,我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夏尼尔心乱如麻地看着他,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最终选择转身离去。

    从口袋里掏出指南针,他辨别了一下方向,朝印象中道路的位置走去。十几分钟小心翼翼地跋涉后,他从枝叶的缝隙间看见了那条夯实的土路,正要钻出树丛,陡然听见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

    他的视线从叶缝间探出,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惊慌失措地狂奔在路上——是老黑!

    枪声随即一前一后地响起,老黑奔跑的身躯像被一个无形的沙袋击中,向前扑倒在土路上,从手臂与大腿上蓬起两大团血雾。他痉挛着身体,发出凄厉的叫喊,两辆敞篷越野车由后方驶来,停在数米开外。

    两辆车上分别下来两个男人,一个身穿猎装拿着带瞄准器的狩猎步枪,另一个穿迷彩服,看起来像是司机兼保镖。

    穿猎装的两个男人似乎相识,笑着打起了招呼。

    “嗨,迪伦,你慢了一步,这猎物是我打到的。”

    “是吗,怎么感觉明明是我的子弹更快一些呢?而且我打到的是腿,要不他还能抱着胳膊继续跑。威廉,你得愿赌服输。”

    “哦不,迪伦,该承认事实的是你。”

    “——得了,我们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浪费时间。既然不能确定猎物归属,干脆就按老规矩吧。”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币,手指一弹,金币泠泠作响地飞上半空后落下来,被他的双掌压住,“脸,还是字?”

    “……脸。”对方说。

    “那我猜字。”他摊开手掌,金币文字那面朝上,安静地躺在皮肤上。他忍不住笑了,“不好意思,迪伦,我赢了。”

    对方遗憾地说:“好吧,他归你了。反正猎物有的是。”

    威廉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向老黑走去,“真幸运。第一个猎物就打到了我想要的品种。你知道吗,加上这个黑色雄兽的头盖骨,我就能凑足一套烟灰缸了……”

    老黑惊恐而绝望地看着他手中锋利的刀刃,拖着伤腿挣扎着起身想要继续跑,却被对方一脚踹在伤处,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他又一次扑倒在地面,飞扬的尘土簌簌地落在脸上,透过迷蒙的黄色,他蓦地看见了路旁枝叶中的一张脸孔。

    希望被微弱的星火点燃,像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他瞪大眼睛,翕动嘴唇,朝窥视者无声呐喊——救命!救救我!

    夏尼尔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消化着从两个男人对话中得到的信息……之前的不祥预感变成了现实,而且比他想象中更糟!不是什么电视节目、真人秀,而是狩猎——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猎物的,活人狩猎!

    如同揭开飘荡在沼泽上方的雾气,之前他怀疑过的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有了解释。那个所谓的公司招募了一批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用优渥的待遇引诱,用免费的毒品控制,为的就是把他们投放到这座丛林之岛上,让另外一些人像打猎野兽一样,把他们一个一个变成尸体!

    ……真是见他妈的鬼了,我居然会碰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破事!夏尼尔惊惶、愤怒而又横然地想,妈的,想把老子当猎物……找机会抢到一把枪,还不知道谁猎谁呢!

    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缓慢而悄无声息地向后退。至于倒霉的老黑,他压根就没打算给予一丝一毫的援助,别说对方曾经得罪过他,即使是个熟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是先保住自己性命要紧。

    老黑盯着他逐渐远离的脸,微弱的希望火光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熄,又从余烬中开出疯狂而恶毒的恨意。他在刀刃下垂死挣扎地撑起半边身体,指着树丛尖叫:“——那儿!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操你妈!夏尼尔狠狠咒骂了一句,转身拔足狂奔。

    子弹带着气浪从他身边擦过,一阵枝翻叶涌,生死存亡的时刻,他顾不得什么毒蛇蝎子,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

    茂密的地面植被阻碍着他的脚步,他毫不怜惜自己撞青的小腿与割伤的脚踝,豁出全部力气往来时的方向逃窜。崎岖的地形让他摔了好几跤,他满脸血痕地起身,连滚带爬继续跑……

    一截突出的树根再次绊倒了他,摔倒时他的脑袋撞在树干上,眼前一阵阵发昏。等视线终于清晰起来,他看见上方一张倒过来的熟悉的脸——从没有哪一刻,他觉得这张脸像天使一样圣洁可爱。

    “……你之前就知道了,对不对?”他气喘吁吁地伸手抓了对方的裤管,“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混进来有什么目的,你肯定事先有周全的计划,对吗……那么,算我一个,我发誓绝对不会坏你的事,带着我你不会吃亏,我会是个不错的助手……怎么样?”

    洛意盯着他血污中一双墨绿的眼睛,仿佛有股野兽般强烈的求生欲望,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尖锐闪动其中……或许暂时用得上他,他想,伸手将对方拉起来。

    掏出早餐剩下的一小瓶清水,他帮助夏尼尔把伤口稍微清洁了一下。

    “这鬼地方又湿又热,”夏尼尔咬牙忍着疼,边擦汗边抱怨。

    “这里是太平洋中间的一座海岛,温度至少28c,湿度超过90,这种情况下剧烈运动半个小时就会脱水。”洛意淡淡地说道。

    “——那你还用清水给我洗伤口?”夏尼尔讶然看他,“我们要是脱水了怎么办?”

    洛意微微一笑,“放心吧,总能找到点能喝的水,至少撑几天不成问题。”

    “几天?天黑前你不打算回营地了?”

    “不,虽然那里有床有晚餐,但你不担心他们为了更彻底地控制,半夜往你血管里推白粉吗?那样即使所有人都发现了真相,也不敢逃跑,只能浑浑噩噩地等死。”

    夏尼尔不禁打了个寒噤,决定死也不回去。“接下来做什么?”他问。

    “我需要储存一些水、食物,趁太阳没下山前建一个临时庇护所,然后做些简易的武器和陷阱,争取先搞掉一个落单的,把他的枪抢过来。”亚裔青年说。

    夏尼尔的眼中渐渐泛出了光彩,那是沉寂已久的亡命之徒对血腥味与战斗刺激感的深刻怀念,“搞掉那些想要猎杀我们的人?好极了,让那些养尊处优的垃圾们瞧瞧,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第37章 陷阱

    “把你的刀给我。”洛意朝夏尼尔伸出手。

    “什么刀?”后者装傻充愣。

    洛意的手迅速探进他的衣襟下摆,从裤腰带内侧抽出一把长约十五公分的水果刀,“早上我看见你从老黑的枕头下偷了这个。”

    夏尼尔郁闷地看着秘密武器离他而去,这令他的安全感大幅度降低。

    亚裔青年安慰他道:“用完会还你。如果我们能搞掉一个猎手,刀和枪都有。”夏尼尔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洛意用刀尖撬开了配发给他们的指南针,不出意外地在里面发现了一枚微型信号发射器。

    “该死,他们就是用这玩意儿定位每个人,把坐标提供给猎手的!”夏尼尔立刻掏出自己的指南针,狠狠扔了出去。“可是没有指南针,如果迷路了怎么办?”冲动过后,他又有点懊悔,为什么忘记把信号发射器撬掉后继续用呢?

    “是连在一起的,撬掉它指南针也就不能用了。”洛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说,“放心,这座岛不算太大,辨清方向就不会迷路。”

    他们正在密林中艰难跋涉。

    一路上洛意的许多举动令人费解,但夏尼尔是聪明人,一看就大概明白了其中诀窍。譬如,把青竹子压弯下来,削掉尖端,套上空的塑料水瓶,用攀援植物的外皮捻成的绳索把竹梢绑在低处,让瓶口朝上,过几个小时,沥出的竹汁就会装满瓶子。譬如,用削尖的小竹管插入芭蕉树干,下方挖个浅坑,铺上大芭蕉叶,竹管上再覆盖一张叶子,过几个小时,从树心滴出的水就会攒在蕉叶上。

    他们用诸如此类的方法找到了不少可以饮用的淡水——虽然大多有些怪味,但用来解渴是足够了。

    食物方面,只要动动脑筋也不难取得。丛林里灌木众多,有些结着浆果,洛意会仔细辨认,摘下无毒的果实食用。

    “我想吃海鲜,吃肉。”夏尼尔龇牙咧嘴地咬着酸涩的浆果,“把这些酸果子留给松鼠吧!”

    “我们往背风的海滩方向走,那里可能有不少吃的。”洛意在前方开路,时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被攀援植物遮蔽的岩床裂缝——如果掉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密林终于在一道断崖边沿展现出稀疏的迹象,但石壁很陡峭,直上直下,与下方地面的落差大约有十四、五米。洛意前后观察了一番,说:“两边没路了,我们必须从这里下去。”

    夏尼尔脸色发白:“你是在开玩笑吗?徒手攀爬这种90度的岩壁?一个失手就摔成肉饼了!”

    洛意指着生长在断崖边沿的一棵好几个人才能合抱的苍劲大树:“你看这棵大菩提树,为了得到更多的养分,它发达的根须部分沿着岩壁一直往下生长,这些根蔓足够坚韧,我们可以抓着它们爬下去。但要小心,因为这些根须,岩石变得很松脆,别踩滑了。”

    说着,不等夏尼尔回应,他就弯腰抓住一根较粗的根蔓,谨慎地向下攀爬。

    夏尼尔探出脑袋又看了一眼足有四层楼高的断崖,觉得一阵阵头晕,“……我不行,我有恐高症……”

    “那你就留在上面吧,”洛意边爬边说,“别忘了他们不仅有车,还有猎犬。”

    夏尼尔思来想去,牙一咬心一横,学着他的样子抓住垂直的根蔓,慢慢往下蹭。

    洛意在每个岩石松散的地方都出言提醒,并指点他如何运用腿部的力量,而不是只靠臂力,那样的话爬到一半就会因为筋疲力竭而掉下去。

    花了近半个小时,他们终于安全降落地面。夏尼尔累得趴在藤蔓网上喘气,觉得四肢肌肉酸痛得像要炸裂开来。他转头望向洛意,见对方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个亚裔男人深不可测。

    休息了十分钟,他们继续上路。

    丛林已经越来越稀疏,棕榈、露兜树和不时可见的龙舌兰代替了原有的乔木,长满荒草的缓坡让他们走起来轻松了许多。风中传来越发腥咸的味道,从枝叶间隐约可见前方是一片洁白宽阔的沙滩……

    “椰子!快看,椰子!”夏尼尔指着前方高耸的椰子树快乐地叫起来。

    “你知道土著人管椰汁叫什么吗——‘生命之水’。”洛意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上高高的椰子树,拧断一颗颗青椰子扔下来,“躲开点,这玩意儿要是掉在脑袋上,你就可以直接海葬了。”

    夏尼尔立刻退后好几米,抬头眯着眼看洛意抱着树干慢慢滑下来。落地后,他罕见地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怎么了?”夏尼尔走上前问,“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洛意蹲在沙地上,眼泪在眶里打转,“没事……妈的,椰子树真不是给大老爷们爬的。”

    夏尼尔愣了半晌,方才领悟过来,同情地望向他的裤裆:“要不要我帮你揉一下?”

    “滚开。”洛意噙着泪光骂道。

    夏尼尔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忍笑安慰道:“别难过,那里是全天下男人的死穴,连超人也不例外——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拿条红内裤天天罩着?”

    洛意嗤之以鼻地踹了他一脚,“去剖椰子!”

    两人饱餐了一顿椰肉和椰汁,还捣腾出一些椰子油,涂在裸露的皮肤上避免晒伤和炎症。

    “我还是想吃海鲜和肉。”躺在树冠阴影下乘凉的夏尼尔说。

    接着他挨了毫不留情的几脚,“趁天还没黑,起来帮我搭住处,不然晚上你跟蛇虫鼠蚁一起睡在地面上。”

    夏尼尔不得不爬起来,跟他一起砍竹子、剔棕榈叶。他们在海滩边上离地一米左右的粗壮枝杈间架起床板,编织藤蔓固定,再铺上光滑的芭蕉叶,又搭了个“人”字形的棕榈叶屋顶避免淋雨,一直忙活到夜幕降临,才堪堪完成。

    洛意还有余力,想去弄点吃的,夏尼尔已经累瘫了,死活不肯动弹。

    变幻莫测的海洋天气,将一大片积雨云送到岛屿上空,雨水几乎是立刻倾泻下来。洛意只好放弃了生火以及觅食的打算,用芭蕉叶迅速做了个雨水收集器,然后缩进了小树屋里。

    棕榈叶的挡雨功能并不完美,仍有不少雨水渗透缝隙滴落下来,打湿的衣服粘在皮肤上,一阵阵发冷。

    “把湿衣服脱了吧,不然更冷。”夏尼尔说着脱掉了长袖长裤,黑暗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兴奋的轻颤。

    洛意犹豫一下,也脱掉了外套,卷成一团垫在头下。

    两人在窄小的空间内不可避免地肌肤相触。夏尼尔侧身躺着,将胳膊挪过来,状似不经意地搁在另一个男人的腰间。在他企图更进一步接触对方时,耳畔传来充满警告意味的低沉声音:“管好你的龌龊念头,否则我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鲨鱼!”

    夏尼尔抖了一下,缩回胳膊,随即又不死心地伸过去,“我知道你跟我是同类。”他一语双关地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整天跟死神过不去,说难听点,有今天没明天的,有什么比及时享乐更重要?别这么拘谨,宝贝儿,”他用整个手掌隔着内裤覆盖住对方胯下柔软饱满的一团,很有技巧地抚摩着,感觉它开始有了抬头的迹象。他心中暗喜,继续甜言蜜语地引诱:“我保证会让你爽到……不想我插进去也没关系,我可以先帮你舔……”

    在他准备探进那片轻薄的布料时,一只手紧紧攥住蠢蠢欲动的手腕,将它反折向他身后,力道大得惊人。腕关节在握力下咯咯作响、剧痛欲碎,夏尼尔声音变调地怪叫起来:“——放、放手!我知道了,知道了,快放手!”

    洛意放开手,另一个男人立刻抱着手腕往外缩了缩,愤愤然咕哝:“至于吗,多大点事儿……妈的可真疼……”

    “你要是敢再碰我,我就把你手脚关节都拗断,然后丢下海。”亚裔青年说,翻个身把后背对着他。

    夏尼尔毫不怀疑藏在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中的坚决意味——如果自己继续不知死活地撩拨他,今晚鲨鱼的食谱上将会多一道美味宵夜。

    这个认识令他终于在某个方面死了心:对方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摆布的弱者。

    其实他早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总是忍不住被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吸引。

    他说不清“某种气息”究竟是什么,只好放任大脑天马行空地胡乱联想,少年时期偶然读过的一首诗歌突然跃出记忆,是关于热爱开着红花的荆棘,宁愿万刺穿身,也要流着血泪放声歌唱的鸟儿的故事……

    有够蠢的。夏尼尔在黑暗中无声地冷笑,如果真喜欢那朵花,为什么不摘走它,然后烧光所有的荆棘。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钻出树屋,吃掉两个椰子,又用小刀劈开树枝顶端后削尖,做了个有四个尖刺的简易鱼叉,然后花了半小多时,在沙滩附近岸礁的海水坑洞里叉了两条脸庞大的花斑拟鳞魨。

    夏尼尔用随身带的打火机点了一堆干枯枝叶,把鱼烤熟,边吃边说:“我认得这种鱼,以前我把它们当热带观赏鱼养在大鱼缸里时,从没想过要这样吃掉它。”

    “再漂亮的鱼,只要没毒,就是拿来吃的。”洛意不以为然地说。

    他们填饱了肚子,估摸时间已过七点,便将积满雨水的塑料瓶带在身上,重新爬上断崖,沿着原路返回丛林。昨天一路上设置的取水点,足够他们解渴。

    洛意有个计划,他对夏尼尔说:“估计经过昨天的惨烈教训,已经没有几个人敢走大路了,为了猎杀人兽,那些猎手势必要离开车辆,进入荒野地带。我要你穿着这套骚包的工作服,到道路附近去晃悠,帮我吸引一个猎手过来,然后立刻逃进丛林。按我标示的路线逃离,把他们引到我设好的陷阱里。”

    “——为什么是我当诱饵?”夏尼尔立刻抗议道。

    “因为你的战斗力不如我。”另一个男人冷酷地说。

    夏尼尔悲愤地闭上了嘴。

    他们找了个合适的地点制作陷阱——其实也不需要卖力挖坑什么的,只要善加利用那些树木就行了。沿着设计好的逃亡路线,洛意做了几个侧面打击陷阱:把削尖的树枝用藤皮绳索绑成网格状,隐蔽平放着两角固定好,做上伪装;藤绳从网格中间穿过,一头固定死,另一头隐蔽地绕在大树树干上,系上重物;然后在藤绳固定点与网格间系一个活的藤扣。一旦有大型猎物误踩,牵动藤绳,网格上两排尖锐树枝从两侧猛地叉出,足可以在人身上扎出几个小臂粗的血洞。为了保险起见,他又用同样方法做了两个从上方与下方打击的,确保捕猎的成功率。

    这时大约是上午十点多,夏尼尔从路边的树丛里探出头,战战兢兢地走了十几分钟,听到汽车引擎声在飞速靠近。

    操,鼻子跟狗一样灵!他担心自己暴露在步枪射程内,立刻钻进了林子。

    越野车停在路边,跳下两个持枪的男人,一边尾随追逐他,一边射击。

    夏尼尔在茂盛植被间拐来拐去,糟糕的地形严重拖累了他的速度,好几次险些摔跤,他甚至可以闻到擦过头皮的火药味。

    他一边朝陷阱区奔逃,一边咒骂着身后两个枪手,以及逼他参与实施这个馊主意的洛意。要是老子中了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他恶狠狠地发着誓,终于看见了那棵作为标志的银毛树,便装作不慎摔倒,踉跄着跳过那道隐藏的陷阱,滚到另一棵大树后面。

    紧追不放的猎手果然跟了上去。跑在前方的是穿迷彩服的保镖,大概是从未想到过,居然会被手无寸铁、累饿交加的人兽反击,他毫无戒心地踩中了藤绳,两排尖锐树枝从左右两方呼的一声砸过来。

    千钧一发之刻,这名保镖发挥了过硬的战斗能力,抱枪矮身一个前滚翻,惊险地避了过去。惯性带动他向前翻滚了几米,然后正正压在了紧随其后的第二道陷阱上。

    致命尖刺从天而降,洞穿了血肉之躯,将他牢牢扎在地面上。

    这一切发生在三秒钟之内,后面那名穿猎装的猎手仍瞠目结舌地呆立着,似乎完全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柄水果刀从他颈后探出,轻轻松松地割断了他的颈动脉和气管。他捂着不断喷出血沫的、咯咯作响的咽喉,不可置信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沉重地向后倒在地面上时,他眼中只剩下穿透树冠的模糊光斑,惊兽似的不停跳跃,他甚至连袭击者都没有看清,就停止了呼吸。

    “一个。”洛意在衣袖上抹去刀刃上的鲜血,淡淡地说。

    夏尼尔从树后走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洛意,“你是……职业杀手吗?”他问。

    洛意想了想,摇头道:“我不靠这个赚钱。”他将抹干净的水果刀丢给对方,“用完了,还你。”然后他弯腰扒下死去的猎手的装备和衣服,脱掉自己身上的橘红色工作服,跟对方做了交换。

    现在他有了一支带瞄准镜的温切斯特狩猎步枪、一支柯尔特半自动手枪,一把德国开山刀和一把匕首。摘下尸体头上的牛仔帽给自己戴上,他轻巧地吹了声口哨,“走吧,我们去找第二个。”

    夏尼尔拔掉钉死保镖的尖木棍,看着几个拳头大的洞和血迹斑斑的迷彩服,郁闷地说:“我不想穿这件。”

    “那就找车钥匙,他们的越野车上应该有备用服装。”

    夏尼尔动作熟练地扒掉保镖的迷彩服,随便挖个坑埋了,再用枯枝败叶遮盖住尸体。在这样的湿度和温度下,微生物会迅速繁殖,要不了几天尸体就会腐烂得看不清面目。

    他把车钥匙揣进兜里,准备去接收他们的越野车,回头看见洛意正在割断藤绳,毁掉其他还未触发的陷阱。“犯得着这么麻烦吗,谁踩上算谁倒霉。”他说,“说不定还能再钉死一个猎手。”

    “也有可能是无辜者。”洛意说。

    “管他的——”夏尼尔突然消了声,歪着脑袋又一次打量起面前的亚裔青年,眼中闪着玩味的光芒,“哦,你不是职业杀手。职业杀手可没有这种毫无用处的,呃,该怎么说——好心?良善?天,我真不相信,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身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我说,你是警察吗?”

    “不。”洛意矢口否认。

    但看起来夏尼尔已经认定了这一点,哂笑着摇摇头走掉了。

    他从越野车上又找到一套迷彩服,换掉了身上脏兮兮的橘红色套装。当洛意回到车上时,他已经开始听着收音机里的摇滚音乐,狼吞虎咽地啃着鸡肉汉堡了。

    正常食物的香气刺激着洛意的嗅觉,“还有吗?”他问。

    夏尼尔摇头,“只剩包装纸,还有一个估计在那个保镖的胃里。”他想了想,从两片面包间抽出那块温热流油、香味扑鼻的鸡腿肉,十分心痛地塞进洛意嘴里。

    “……谢谢。”洛意含着他的手指,口齿不清地说。

    在这一瞬间,夏尼尔感到自己已经放弃的“某方面企图”又死灰复燃了。

    妈的,这家伙是个警察呢!是他过去以及将来的死对头!昔日的黑帮头目懊恼地提醒自己:想想那个买通线人、设下圈套抓住你的fbi!想想你在监狱里吃的这么多年的苦头!想想你出狱后人财两空的境地!你怎么能对一个卧底的警察动心!

    在这一刻,他心底油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愤怒,对自己,对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对整个不像样的世界!

    真想用一颗氢弹把整座岛轰上天……他阴暗地想着,发动了越野车。

    第38章 临时性交易

    瞄准镜里,橘红色的身影清晰可——那是个身材瘦弱的红发男孩,最多不过二十岁,正倚靠着一丛芭蕉树,龇牙咧嘴地啃食一根尚未熟透的野芭蕉,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进入了猎手的射程内。

    里奥放下双筒猎枪,对开车的保镖吩咐道:“走吧。”

    保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扬先生,一路上您已经放过三只人兽了,从昨天开始,您一枪都没放,难道您不喜欢这种狩猎活动吗?”

    里奥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用一种隐然不悦的傲慢口吻回答:“有个成语,叫‘宁缺毋滥’,明白意思吗?我答应小亚弗尔公爵,要为他带回一只最美丽狡猾的狐狸,难道你要我拿这种瘦巴巴的小老鼠去充数?闭上你的嘴吧,我不喜欢话多的人。”

    第10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罪案强强]杀青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无射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无射并收藏[罪案强强]杀青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