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钗黛 作者:允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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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之钗黛

    作者:允

    晋江20150824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158721   总书评数:2479 当前被收藏数:1135 文章积分:37,847,416

    文案

    只根据原书、脂批汇评和作者自己观点,服饰部分参考87红楼,刘心武一生黑

    只要腰不傲娇就日更,家常慢热甜宠文,he,洗白每一个人,后期可能有假结婚

    内容标签:红楼梦 古典名著甜文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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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却说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有四大家族,为金陵护官符之榜首。

    是哪四大呢?

    薛王贾史。

    这个中尤以贾家为首,贾家是累世积传的公侯,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现今有宁荣二府,因是积年贵爵,与各家往来婚姻,彼此联络有亲。

    贾家二房政老爷之嫡妻王氏有一妹,嫁予紫薇舍人薛家之后,育有一子一女,子名蟠,女字宝钗,这薛蟠平素不学无术,好惹是生非,这日因又惹出着些事体,便乘着妹妹选秀之事阖家上京,投在贾府梨香院住下。

    这贾府亲眷中却又有一人,姓林氏,乳名唤作黛玉。是这位政老爷嫡亲妹子的独生女儿,生父林海,钦点巡盐御史,因父亲任上黛玉之母早逝,林海一封书信将幼女送至外家,养在贾府老太君跟前,与贾府嫡出姑娘般相待。

    这薛林两位姑娘,年少时还未显扬,及长却渐渐露出几分与众不同的才情来。

    惜乎时乖命违,红颜薄命,寿算不永,这林姑娘未婚先逝,一缕芳魂幽幽,向那阴曹地府荡去。本该按序投胎,谁知金陵才俊,倒似挤在这时节过世一般,一路但见孤魂怨鬼扶老携幼,虽是黄泉大道,却是康庄升平,熙熙攘攘,竟连投胎都排着长队,林姑娘不喜这等喧闹繁华,暗暗避在一侧,想着或待一时空闲,再入轮回不急。

    哪知这一等便世易时移,再挤不进了。林姑娘倒也不急,只在一旁站住,冷眼观这鬼生百态,想着若见了熟人,再托人挤进去。谁知这一等等来一人,素衣白带,远远望着有七八分面善,走近一看,不免两厢讶然,一个惊启朱唇,唤:“宝姐姐?”

    一个浅露皓齿,叫:“林妹妹!”

    两人四手相执,刚泛出泪眼,不及叙旧,那后头一个鬼差见了,大笑道:“好了!好了!本以为要再入轮回,不想你们倒中途见了,省却了许多麻烦!走罢!”“咄”地一叱,平地里起出一阵仙雾,那鬼差先行投进去,身形一闪,连二人一道隐去不见了。

    却是中道幽幽,徒有余香满道。

    …我又开新坑了泥萌不要怪我…

    宝钗自梦中惊醒,恍惚间听见她娘道:“我儿醒了?”定神抬头一看,母亲音容还是徐娘未曾全老之时,便不自觉地一笑,道:“娘怎地在这?”把眼一觑,四面都是车壁,又听得车马辘辘之声,又问:“我们这是去哪呢?”

    几句便把薛姨妈逗笑了:“我的儿,你平时那般大人样儿,倒是一觉睡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孩子气——我们去你姨妈家里,你不记得了?”

    宝钗细想确是有这么回事,只是那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如今家破人散,怎地又到不知那里钻来的姨妈家里?只她心重,并不多问,抬眼见到莺儿,又是一愣。不单母亲,莺儿犹自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好像过去那一二十年时光都不见了似的。

    宝钗终于觉出几分不对了,伸出自己的手看,圆圆白白的两只小手,虽也是美玉般洁白光润、膏脂般柔滑细腻,却分明不属于成人。

    宝钗从薛姨妈怀里挣出来,向莺儿道:“拿面镜子,我把头发抿一抿。”

    薛姨妈听见,忙伸手给她捋了一把青丝,莺儿举着镜子,宝钗对着一照,打磨得极光滑的xx镜中倒映着一个端庄秀美的脸,少年的脸庞尤自带着几分讨喜的莹润,眉宇间却已经透出几分萧索。宝钗悚然而惊,薛姨妈再说了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满心惶遽,推说头痛,又倒着思量了一会,那梦中之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分明不像是个假的。

    但是若说那梦里都是真的,她这一身,又是怎么解释?

    …因为是作者大神安排的…

    宝钗随母兄上京,一路寡言少语。她母亲以为她乍然离家,百般安慰,连薛蟠都惊动了,那一晚特特来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如意的?是小丫头们不听话?还是路上困乏?”宝钗道:“并没有什么,哥哥只管好生赶路便是。”薛蟠听妹妹一说,反倒大惊小怪了:“妹妹必定有事的!不要瞒我,缺了什么,只管同我讲,有我在,亏不了你去!”见她脖子里金项圈,便道:“这金子好炸一炸了。”一面大呼小叫,要摘了她的项圈去“换个更大更好的来”,宝钗见哥哥这般愚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止住他道:“若说我担心的,只有一条,便是哥哥你。”

    薛蟠怪道:“好好的,怎地又说起我来了?”

    宝钗便道:“我只想哥哥上进些,就算不读书,也认真经营着家业,母亲和我就是阿弥陀佛,再没烦忧了的!”

    薛蟠见她引到自己头上,讪讪然笑道:“我这不是上京去打点了么?你放心,我们家这大家业,败不了的!”说完几步溜出去,宝钗从边上挑起一条缝来,略看一看,见薛蟠出去爬上马,喝喝呼呼,混没个正经样子,想起梦中结局,微微一叹,越发没个滋味,只强打精神安慰母亲道:“娘不要担心,我不过路上有些累了,等到了京中便好了。”

    薛姨妈见她如此说,也就没多话,只命赶路再稳妥些,不要颠簸而已。

    旬日间抵京,忽闻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薛姨妈便不大高兴,倒是薛蟠乐个不住,和母亲商议要派人入京打扫,薛姨妈哪里肯让他住在外边?只恐他没个约束,因此执意要在贾府去住。宝钗这些日子依那梦里的记忆一一印证前事,见每事应验,惊骇之余,却也多了几分思量,私向她母亲道:“我说句话,娘别怪罪。”

    薛姨妈笑道:“嫡亲母女,还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宝钗却正色站立道:“姨爹家里固然是大家门第,却不知大家里头子孙繁多,族中大人未必管得到这许多子孙,再者大家中难免有一二败俗子弟,但凡叫哥哥遇着了一个,日后放意畅怀的闹起来,恐怕比现今还要坏十倍了,倒不如咱们分门别户,关门过自己的日子,母亲叫积年老仆看着些,恐怕还有约束。”

    薛姨妈疑道:“你姨爹是清贵出身,一贯训子有方,且你姨娘也是个方正的,不至于此罢?”

    宝钗道:“只怕他家里又不是族长,照管不到学里。”

    薛姨妈道:“那倒容易,咱们托你姨爹,请个先生,不要怎么翰林官儿,只求通达文理,叫你哥哥在家闭门读书,也就是了。”

    宝钗想这倒也是无可奈何之法,便闷闷应了,随母、兄淹留城外一日,次日举家入城,拜见姨娘。

    王夫人正愁没个娘家的亲戚来往,闻家人传报薛家母子入京,喜得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进里边。老姊妹们暮年相见,其悲喜之情不必细表。便是贾母也自欢喜有亲戚登门,合家厮见以后,在王夫人处治席接风。宝钗因见当年姐妹,如今俱在,黛玉与她当年是极好的,现在还是一团孩气,虽则质弱,却还没有那许多愁绪,余者如迎春探春惜春等人,皆是少年音容,或端庄,或爽利,言笑晏晏,举手投足,感慨纷繁,饶是她这般冷性情之人,也激得眼圈发红,强忍泪意,明明是至为熟悉的闺中密友,偏要装出陌生的模样,与诸位一述初见之情。

    内宅见过,姨爹贾政又使人来道:“【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喝哥儿姐儿住了甚好。】”贾母亦派人来留住,薛姨妈正合心意,便应下了,私与王夫人说明一应日费供应一概免却之外,又道想要请先生的事。

    王夫人道:“我们这里家学虽然不甚好,却也有个老于科举的叔叔主持,不若叫外甥就去那里,我宝玉眼见到了年纪,也好一道进学。”

    薛姨妈道:“实不相瞒,我这个儿子顽劣至极,去了家学,倒怕耽误了族里哥儿们,横竖我们也绝了登科的指望,就请个严苛的老儒教导他些做人的道理,再能看得懂账本账目便是了。”

    王夫人听她如此说,倒想起薛蟠上京的缘故了,便也没强求,只说“待我回禀老爷,请他帮忙物色”,因执着薛姨妈的手自去叙旧,留宝钗几个姊妹倒依旧在那里说话不提。

    宝钗因着过了一阵,把泪意收敛,与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四个闲话。

    探春问她:“姐姐平日都爱做些什么呢?”

    宝钗道:“针黹女红,看书着棋都做一些。”她已是梦中过了一世的人了,再见这些姐妹,想她们各自凋零的身世,分外感慨,内中因林黛玉过世得最早,从前又是最与她相契的,不免越加亲厚些,这般叙话,倒把宝玉抛在一旁了。

    ☆、第2章

    却说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一应份例,悉如宝玉,便是她同宝玉亲密友爱之处,亦比别个不同,她又颇有才情敏慧,虽自内敛,却难免有那么几分孤高自许、目下无尘,谁曾想如今来了一个薛宝钗,年纪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体态气度,较之己身不遑多让,且因着言辞亲切、随分从时,不上几句,便与三春及宝玉相谈甚欢,以小见大,愈知其不凡。

    俗语有言,武无第二,文无第一,自古最是才子相轻,才女也不得免俗,林黛玉见了薛宝钗这般出众,难免有几分悒郁不忿之意,宝钗晓得这是她惯有的毛病,后来自己就要好的,便只作不觉,依旧和她亲善。

    这日黛玉正与宝玉言语不合,气得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前去俯就不得,恰逢宝钗思量久未见黛玉,入内见宝玉在门首抓耳挠腮,知道又是和黛玉生气,因她前生虽与宝玉熟惯,此时却是才入府的,不好显得太过亲热,且历经前生,其实对宝玉倒几分敬而远之之意了,只得笑问:“宝兄弟怎么不去学里,倒在林妹妹这里呢?”

    宝玉听得“学里”二字,就蹙了眉头,他乳母李妈妈道:“他那里肯去学一个字的?都是在这里厮混罢了。”

    一语说得宝玉恼了,跺脚道:“妈妈快不要说这话,我明明在那里看书的,你偏生要走进走出,吆五喝六,扰了我读书不说,还惊得林妹妹不好,照礼说这是在老太太屋里,我不该这么说你,只是你是老人家,也要讲究个老人家的礼节。”

    李妈妈本仗着是宝玉的乳母,颇有些倚老卖老之嫌,平日又颇揣摩政老爷王夫人心思,摆出半个长辈架子,把些个读书的虚话劝宝玉,谁承想宝玉年纪渐长,待她早有些不耐,又值和林妹妹怄气的时候,开口便把她斥了一顿。

    宝钗见那头老太太的丫头出来看,想宝玉这般倒对宝玉黛玉的名声都不好,正待圆场,便见那碧纱橱的隔扇门打开,黛玉两眼红红的出来,站在门口道:“二爷快不要拿我作噱头来唬李妈妈,分明是你自己不爱读书,又坐不住,在屋里闹腾,倒说起人家来了!”

    李妈妈一则见宝玉动怒,又见惊动了黛玉,恐怕贾母那里不好看,忙自掌嘴道:“该是老奴的不是才对,姑娘体弱,别在外头受了风,快进去坐着——二爷,快劝林姑娘进去。”

    她倒是见风使舵,宝玉也就坡下驴,忙去扶黛玉,黛玉遭宝玉伏低做小,本已经有些松动,且她出来就是为宝玉解围的,见大家都识趣,便也半推半就地顺着入内,宝钗笑吟吟望着,心道:从前便知颦儿极聪敏,只是有些事情上头颇有些淡漠,如今看来,倒是不用心之故,但凡她用了心,那应对自然不一样。

    一想之下,却不免又想起她情痴成疾,少年殇逝,不免惋惜地一叹,谁知林黛玉眼尖望见了,问道:“宝姐姐好端端地,叹什么气呢?”

    这一说宝玉也瞧见了,回头道:“宝姐姐怎么了?”

    宝钗道:“方才想起一件旧事,因此叹息。”

    黛玉宝玉两个见她一脸怅惘,宝玉要追问,被黛玉在手面上一捏,便止住了,只笑道:“紫鹃,你又偷懒了,快把那好茶好果子都拿出来招待宝姐姐。”

    紫鹃笑道:“早放在小几子上了,二爷没见么?”

    她与宝玉两个一唱一和,黛玉也顺着便让宝钗坐,自己陪坐在侧,宝玉自己寻了下首的椅子坐下。宝钗见这番情形,心中倏然一跳,想他们二人此时尚在两小无猜,情愫未生之际,便已经如此默契,待到后来耳鬓厮磨、日久生情,那更是难舍难分,毋怪黛玉情难自已,久病成疾,她这样积弱的身子,便是贾母有心撮合,只怕最后为了子孙繁衍之计,也不得不要舍黛玉而就他人了,何况黛玉日后多半还撑不到宝玉成亲之时。

    宝钗对于宝玉,着实是心思复杂。

    若说她不喜欢宝玉,那是瞎话,似宝玉这样风流婉转温柔多情的灵秀男子,当真是万中无一,当世少有,可是灵秀俊俏护不得家族周全,子孙基业。况且以宝钗之见,似他这般多情,反倒是无情把人耽误了了,一则多情则多内宠,重了一个,未免伤了他人,二则他耽溺于情字,把男子进取之心全盘忘了,妻儿老小无依无靠之时,再来说喜欢二字,未免可笑,宝钗只恨自己身不成个男子,纵然不能顶天立地,也一定立个本业,扶养家中老幼,才是上不愧对先人荫庇,下无愧于妻儿。

    可惜哪怕重新来过,她也不过是一介女儿之身,有个不争气的哥哥和没甚见识的母亲,眼睁睁看着这一室繁华,终不过尘土污泥。

    可是若是老天爷叫她重新来这么一遍,只为了再经历一遍梦中结局,那又是何必呢?

    “叫我说,宝兄弟也怨不得乳母唠叨。”宝钗斟酌再四,还是小心提了一句,一开口便见宝玉脸上变色,知他那牛心左性的人,听了前言便要发作,赶紧道:“我和兄弟们一起读书那时候,乳母们也是总要念叨的,我们便买了鹦哥,叫小丫头子放在门首,嬷嬷们一来,鹦哥便喊‘嬷嬷来了’,或有时大人们来了,也是如此,我们便马上把书拿起读读,虽是作伪,却也不失为一条躲避唠叨的法子。”

    宝玉听了,转怒为喜,笑道:“我倒没想到这法子,宝姐姐说说,要怎样教得那鹦哥这样叫?”

    宝钗道:“我哥哥他们弄的,我回去问问,干脆给你们一人送一只来。”

    林黛玉一直听着,此刻便笑着指宝玉道:“给他去,我可用不到。”

    她此时还未有后来那么病弱,脾气也金贵些,巧笑倩然,看得宝钗也不自觉一笑,心道:毕竟还是林妹妹较为出众。

    前生她与诸位姐妹都甚友善,然而若说性情才气,却还只得一个林黛玉相得,素日处得又最多,待她的怜惜自然最深,不免生出几分替她谋划之心。

    且她心中,第一紧要倒是要怎生叫哥哥向好。薛蟠只要不作奸犯科,守着点家业,平常过日子倒还使得。若说要富贵,她家没个顶梁柱,只得依附着王、贾两府而存,那当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府是鞭长莫及了,贾府这边,数来数去,倒只有宝玉可造些,余者贾琏贾兰贾环,平素见不到几面不说,品性才能,也不如宝玉远甚。

    这么想来,无论为人为己,倒还是要想方设法使宝玉出息些才是,于是见宝玉听进她话以外,又道:“宝兄弟,你若不爱读书,我倒还教你个法子,你隔一二日,自己倒花半个时辰,专挑那人定时节,点上灯烛,大声在人面前读几句书,夜里人总听见你念书,必定要传到老爷跟前的,老爷听见你自己肯漏液读书上进,自然不来管你,恐怕还要怕你读坏了身子,不肯勒逼紧呢!这样你又不耽误同姐妹们相处,也好在后头恣意游戏,不怕老爷三天两头考问你,这就是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黛玉指着她道:“宝姐姐好巧一张嘴,这么说来,倒是叫宝玉非念书不可了。”

    宝钗笑道:“我只是将从前家学里的法子说出来,只看宝兄弟。”

    见宝玉黛玉已经和好,自己的劝说也到了,便辞出去,留他们二人亲热。回去后果然叫人同薛蟠说,寻两个好的鹦哥分送宝玉黛玉。

    薛蟠得妹妹之令,顷刻间送来四只鹦哥,道:“我看妹妹平日也够素净了,倒不如养两个鸟儿玩玩,这里白的两个是外贡的极难得的物件,留给妹妹,两个花的倒给宝兄弟林姑娘罢。”

    宝钗见兄长友爱之心,回顾前世,横生感慨,却把两个白的分送二玉,自己留了两个花的,薛姨妈见了,趁机叫莺儿把屋子里摆件放了几件花哨的,说:“这样鸟儿,配那青铜黑铁的,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风范。”

    宝钗见母亲难得执意,只得允了不提。

    却说林黛玉见薛宝钗自入内至今,言谈举止,莫不端庄娴雅,腹内诗书亦不在己下,那一点悒郁不快便散了几分,等到收到鹦哥,见那通体雪白无一点杂质,兼且机敏灵巧,知是花了心思的,思量无甚酬谢,便自己费心,做了个荷包。

    因老太太照看,且她身子又弱,她做女红,向来随意,寻常三五日得不了个物件,本来答应宝玉替他做个的,想着宝钗是外人,倒把宝玉放在后面,先做了这边,派人连几样时兴花巧一道送来,宝钗赏了来人,见那荷包绣的一枝寒梅,花用红色,枝用素色,既不过于冷清,又合了宝钗素日的打扮,知道是花了心思的,恰巧又正是梅花开的时节,便佩在身上,珍重非常。

    这日宁府贾珍之妻尤氏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二府女眷皆在,因薛林二人在府寄住,倒不好绕过去,便也顺带请了一道,黛玉推说身子不好没去,宝钗待要不去,薛姨妈兴致甚浓,便尴尴尬尬地相随去了,众人在席,她就落在后头,不肯插话。

    不想宝玉见她人物不凡,且又送了鹦哥,有心亲近,特地寻来说话,远远见了那香包,脚步便先一顿,问道:“宝姐姐这香包真漂亮,是谁做的?也给我做一个罢?”

    宝钗见他不庄重,微恼道:“是我家中姐妹所做,只得一个,再没有了。”

    宝玉疑心是黛玉的手笔,只不好再问,与她唠叨几句,自己倦怠,被众人带下去了。

    ☆、第3章

    宝钗陪着薛姨妈玩了一会,也寻了借口离开,正遇着前头贾政打发人来,说请了一个积年老儒,人品学问都颇有可看,请姨妈派人看看,若是可以,便请了给哥儿也好。

    薛姨妈喜不自禁,道:“你家老爷选的人再是没错的了,不用多问,我这就打发人请去。”说着忙吩咐打赏来人,宝钗见慈母一片殷切之心,仿佛哥哥这便能改好似的,忙止住她道:“妈,我有一言,你且听我说。”

    薛姨妈问起,她便道:“其实先生们的好坏,倒在其次,要紧是要哥哥肯听才行。论理我不该议论人家家事,只是姨妈家里宝兄弟那样人品,请来的先生也是极好的,偏生老太太溺爱,换了几个先生都不成,宝兄弟年纪小,天分高,还有可造之处,哥哥他这样年纪,又没个长辈管教,先生到底是外人,到时候哥哥一来哭诉,妈难免偏听着哥哥的,要辞了先生,到那时再好的先生也没个计较,妈你说是不是?”

    薛姨妈道:“你说的在理,我定然不偏溺着他便是。”

    宝钗道:“这也不够,他在外头,我们哪里知道他是在读书,在看账,还是在做什么?家里头下人定然都向着他,我们圈在内帏,倒是成了聋子瞎子了。”

    薛姨妈惆怅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宝钗道:“我说咱们倒收拾出一间屋子,妈管住哥哥,每日在里头读书,不叫他出去。家中下人的事,也都计较起来,我看琏二嫂子隔着帘子理事也是好的,妈你不要怕麻烦,只把家法立着,银钱管上,哥哥翻不了天去。”

    薛姨妈极之称善。宝钗见她应得爽快,晓得她恐怕镇不住哥哥,又道:“我看妈还可托姨父好生管管,不求哥哥下场考试,只要他再不去闹事就好。”

    说到闹事,想自己终究是因为哥哥的缘故落选女官,失去支持家中的机会,不免怅然,薛姨妈只当她还念着之前打死人的事情,把她搂在怀里道:“我知你的心思,放心,我定然好生整肃家里,再不叫你哥哥出去混闹惹祸便是。”

    宝钗微微一叹,点头道:“但愿如此。”当下打起精神,和薛姨妈两个便商定家中规矩,将号牌等物皆一一定下,向何人取何物,账向谁报,并当值轮班皆一一打点,特选老成持重之家人为薛蟠长随,又遣人去和薛蟠说。

    薛蟠乍闻母亲此举,自然不愿意,进来便嘟囔道:“那有里头管到外面爷们的事的?”被宝钗抢白道:“家事向来由母亲做主,等你娶了嫂子,自然有嫂子来管,不然你去外头看看,你那些朋友同学,仆役银钱,哪个是亲自过手的呢?”

    薛姨妈也帮宝钗道:“蟠儿是要收收性子,好好读书才行。”

    薛蟠和薛姨妈磨了良久,见他母亲竟当真是心硬如铁,犟脾气上来,跺跺脚跑出去了。

    薛姨妈见儿子如此,站在门首看了半晌,不知自己是否说重了话,暗自生出几分悔意,待看见宝钗,又定下心神,到底是担心儿子,赶忙地让人追出去跟着,一会小丫头同喜回来,道:“大爷出门去了,我哥哥他们跟着,说是去找琏二爷还是珍大爷去了。”

    薛姨妈听得是跟贾府里头的人出去,才放下心来,宝钗听得是跟贾琏贾珍,倒是心里一咯噔,待要再和薛姨妈提,只是空口白牙,且又是住在人家,不好说得,只好把嘴一努,对同喜道:“你再去叫几个小子,叫王二叔跟着,别往不好的地方去,夜了早些回来。”

    同喜看薛姨妈,薛姨妈先还犹豫,后来听宝钗说“夜了早些回来”,马上道:“是极,多叫人跟着,早点回来是正经。”

    同喜一溜烟去了,薛姨妈方看宝钗,欲言又止。

    宝钗知道自己表现得过了,只是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实在也说不出口,只好假作不见而已。

    这一日着实劳神,倒在床上便睡,恍惚间听闻有人谈笑一般,待到醒来,推窗而望,又是一个好天,问莺儿道:“妈在那里干什么呢?”

    莺儿回说王夫人来了,宝钗忙便起身,只一牵动,顿觉头晕脑胀,眼干舌燥,晓得是胎里带来的热毒来了,便把身子支一支,唤莺儿拿了冷香丸吃了一丸,觉得好些,方扶着丫头们出去见过王夫人并薛姨妈两个,王夫人见她面色不好,问起来,宝钗把缘故讲了,王夫人道:“啊哟,那日我倒忘了,那府里有好白梅,派人替你讨去倒好。”

    薛姨妈笑道:“先时家里制的还埋在梨花树下呢,南边也常备着花瓣,不用惊动那边府里了。”又叫宝钗快入内歇息。宝钗在里间炕上坐着,头晕眼热,叫小丫头拿玻璃镜子一照,见眼白处微红一片,倒不好劳眼睛,便躺在那里思量日后罢了。

    她本因王夫人来了,穿得颇庄重,待进来以后将外衣都去了,换了家常衣服,莺儿将香包等物都摘下来收好,宝钗便把黛玉所制香包拿来把玩,一见此物,便又想起黛玉自小也是娘胎里带来的病症,不知道现在那用燕窝养着的说法已经有了未?如今她虽在贾母跟前养着,比在潇湘馆要更得珍重几分,然而毕竟是别人家里,只怕倒未必有人想得到,想了一回,倒记起一件事,轻轻掀帘子出去,对薛姨妈道:“妈不是有东西要给姨太太家的姑娘们?”

    薛姨妈一拍手道:“我忘了。”叫香菱:“把那匣子花儿拿来。”又对王夫人道:“倒借你的人跑一趟,把这花儿给他们姊妹们送去,一共十二枝,你们家三位姑娘每人两枝,林姑娘两枝,另外四枝给凤哥儿罢。”

    王夫人推辞一番,被薛姨妈一句“宝丫头从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给堵回去,方命周瑞家的送去,宝钗忙叫道:“周姐姐。”笑着叫莺儿取了一本书来道:“前些时候因林姑娘说想借我个花样子看看,那一时原夹在书里没找着,今日找到了,倒劳烦周姐姐替我带一带,并告诉林姑娘,我现下身子不大好,出不来,待好些了再去看她和宝兄弟。”

    周瑞家的只得应了,拿着花与书去,自忖带着旁的东西去自家三位姑娘处,人家难免问起,倒要回几遍话,于是先去黛玉处,将宝钗的话一说,让黛玉先挑了两枝宫花。

    宝玉正在旁边,信手一翻,替黛玉选了两个,黛玉道:“你选的太俗,我不喜欢。”自己拈了两个清丽的。周瑞家的拍手道:“来前宝姑娘说林姑娘必喜欢这两个的,叫我先看着,果然姑娘就选了这个!”

    黛玉见宝钗懂她,慢慢低了头,道:“她素来善体人意。”又问:“宝姐姐可是什么病症,到底怎样了?”

    周瑞家的道:“说是热毒什么的,听着也不懂,瞧着精神不大好,眼睛发着红呢。”

    黛玉道:“劳烦周姐姐了。”抓了一把钱给她,又叫丫头安顿她喝茶吃点心,周瑞家的辞道:“还要去给那几位姑娘送东西。”因转出去,先送了三春,再去凤姐处,先见着平儿出来,忙笑着向前道:“平姑娘好。”把送花的事由一说,平儿道:“劳烦你老人家。”先把花收进去,正好凤姐在里头算账,见她拿着东西进来,笑道:“你又拿什么好东西来?快给我瞧瞧。”

    平儿睨她道:“瞧你那出息。”

    凤姐道:“你主子的出息不就是你的出息,你倒好说我。”

    平儿道:“正因为你的出息是我的出息,所以我倒不得不感叹两句。”把凤姐说得跳下来拧她脸道:“好啊,你胆子大了,变着法儿骂你主子我呢。”

    平儿因贾琏不在,和她笑闹两句,方道:“你看可送两枝去东府小蓉大奶奶那里?”

    凤姐道:“你做主罢,这年头当奶奶的倒不如做丫头的,一句两句出息不出息的,真叫人伤心!”

    平儿一笑而已,出去叫彩明送两枝到那边府里,次后方命周瑞家的回去道谢。

    周瑞家的跑这么大一圈,一肚子不满不好说得,只得重新回去道了一回谢,宝钗又抓着她问:“林姑娘可说什么了?”

    周瑞家的道:“林姑娘和宝二爷一处,说难为宝姑娘记得,因这些时候宝二爷从学里下来,身上也有些不好,再则林姑娘也有些宿疾发了,一时来不得,改明儿来探宝姑娘。”

    宝钗便就着话头道:“林姑娘是什么病?吃什么药?”

    周瑞家的道:“说是胎里带的弱病,用着‘人参养荣丸’,偶尔也用燕窝养着,只是林姑娘不大爱吃。”

    宝钗便知不是不爱吃,恐怕是怕麻烦了旁人,心中有了计较,又拿钱给周瑞家的道:“麻烦周姐姐了。”

    周瑞家的那里看得上那钱?不过见是姨太太家里的赏,也就笑着收下。

    却说薛蟠昨日被母亲妹妹念叨了一番,一怒之下与贾珍几个出去玩耍至早才归,回来便听说妹妹病又犯了,到底是兄妹间一点天良,暗忖是被自己气着了,便几日没有出去。

    薛姨妈心疼儿子,唤来跟去的家人问起他去的那些场所,都推说是去贾珍那里喝酒了,谁知宝钗在旁,喝令将几个人分开,各自细细盘问去的哪里,喝的什么,都有些谁,再来比对,马上便问出内情——却是在外头赌钱,一晚上输赢使费数百——这一下薛姨妈气得不轻,颤巍巍捂着心口下了死令把家中钱财点算一遍,她不识字,便叫宝钗带了几个认得字的丫头,将账本连夜抱入不表。

    ☆、第4章

    薛蟠次日才闻消息,入内时候薛姨妈只说病了,不肯见他。薛蟠一则见母亲、妹妹都病了,心中有愧,且又有外头来报宝钗已经落选,越发不敢进内宅,就自己在外头窝了几天,十来个积年老仆苦劝不休,他烦不过,到底随那贾政荐来的夫子念了几句之乎者也,几日下来也记得了几个句子,被家中上下当作第一件新鲜事好生传闻,宝钗暗中吩咐长随小厮并丫鬟婆子异口同声地称赞他此等好学不倦之行,一时众人谀词如潮,都说大爷转了性子,将来必是状元之才、督抚之量,把个薛蟠吹得飘飘然不知所以,又连着发狠读了几天书。

    宝钗在家养将几日,趁着薛蟠读书,把账目、仆从等事大致理出来,设下定例,细细说与薛姨妈知道,因这番其实家规大改,内中纷繁实多,薛姨妈不胜其扰,半真半假抱怨道:“儿啊,我看见这些字啊数目啊就头疼,倒是你来管着才好。”

    宝钗抿嘴笑道:“那有母亲在,却叫我管家的道理?还是劳烦娘你多费心。”为免母亲烦忧,便把顶要紧的几条写好,贴成条子,选了几个忠厚老实又识字的丫头日日提点着薛姨妈,内中便有香菱其人。

    香菱本就是薛蟠买来想做屋里人的,薛姨妈倒特别留意,带在身旁,让同福同喜几个大丫头教导。

    宝钗见诸事尚算顺利,方松了一口气,安生养了几天病,宝玉、黛玉皆派人来问过,黛玉特地谢了她的花样子,说自己身子也不好,倒是又要过些时候才来了,且又送了一条手帕,说是照着她的样子绣的,绣得不好云云。

    宝钗道:“她身子不好,怎地又赶着做这东西?”拿过来一看,一针一线,极尽小心,知道林黛玉倘若不做便好,认真起来,便是顶细致的,妥帖收好,问那来送信的雪雁道:“你家姑娘是怎么了?可吃了什么药?一日用多少饭?”

    雪雁犹自一团孩气,回道:“那日赏梅回来和宝二爷怄气,晚上就说心口疼,隔天就病了,用了王太医的药,现在还只温养着。”

    宝钗怪道:“赏梅那日我也去的,宝兄弟瞧着好好的,怎么又怄气了?”

    雪雁道:“像是宝二爷托我家姑娘做东西,姑娘没及做,二爷本来也没什么,那日赏梅回去,忽然不知怎地就发作了,两人吵了一架,姑娘一生气,把做到一半的东西绞了,后来又不知怎地好了,又哭又笑地折腾,就发起热来。”

    宝钗微微蹙眉,打发雪雁道:“好孩子,你回去同你姑娘说,叫她先养病要紧。”

    她先叫人收了些好燕窝,拿东西装好,此刻却怕雪雁不顶事,本欲唤了莺儿去,后来一想,没凭没据的,叫丫头送燕窝,只怕黛玉又要多心,旁人见了也不好,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亲向黛玉那去。

    出门时薛姨妈见她尤有病容,劝道:“怎么这就出门了?有事叫丫头们去一去就是。”

    宝钗被她一说,站住笑道:“我在家待了这么久,也是想出去走走了,所以顺便去那边瞧瞧,并不是特地去的。”说完自己便也纳罕,不知自己为何独独待黛玉如此上心?旋即又暗笑自己多想。

    早春尚寒,扶着丫头们一路过去,远远到了黛玉门口,就闻见外面药味,紫鹃在廊上看药,几个小丫头都在外面,宝钗童心忽起,掀起帘子,轻轻进去,只见黛玉倚着床柱,正看书呢。

    宝钗一见那书,倒想起从前一件事来,轻喝道:“好啊,你在看些什么呢?!”快步上前,从黛玉手里夺走那书,定睛一看,却是一本《王摩诘全集》,宝钗生平何曾有过这等时候?立在当地,脸慢慢就红了。

    黛玉被她一吓,两手还做拿书的姿态,回过神以后,又捂着嘴角轻咳一声才嗔道:“宝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抢别人的书作什么?”那眼角眉梢中满是戏谑,似乎在说‘原来你薛宝钗看着端庄稳重,其实也有这般轻薄时候’,把宝钗本来平静下去的脸色,又看得胀红起来,若无其事地坐着,道:“我听说你病了,恰好要来这边,便来看看你。”

    黛玉笑道:“多谢宝姐姐挂心——宝姐姐方才以为我在看什么书呢?”

    宝钗道:“隔着远,我一时看岔了罢了。”

    黛玉哦了一声,道:“看岔了,那是看成什么了呢?宝姐姐莫非以前在家看过什么了不得的书,所以一见我在看书,便以为是那样的书?”

    宝钗道:“以前家中弟妹常常看些地理杂记,也如你这般凑得这样近,有些偷摸似的,所以方才一时没看清,误会了。”

    黛玉见她遮掩,反而咯咯笑道:“女儿家看些地理杂记,有甚么好喝骂的?宝姐姐越说,我越糊涂了。”

    这一串笑声清脆,闻者无不觉其悦耳,可惜宝钗此刻尴尬,恨不能封住她口才好,一念之下,伸手捏着她脸道:“偏是你这促狭鬼,以后只得宝玉能受得!”

    黛玉给她一句说敛了笑,道:“宝姐姐这话不对,宝玉同我有什么相干!”

    宝钗见她神色,倒是羞恼多于嗔怒,便只一笑,把话头带过,道:“我收到你的帕子了,多劳你,只是你身子本就弱,现在还病着,这些劳心的东西且都放下,好生养病是正经。”顺手将那本《王摩诘合集》还她,又道:“书啊针线啊,都最劳神。”

    黛玉见宝钗素日不是多话的人,今日却如同老妈子似的一句赶一句,暗自纳罕,面上倒赶着叫人拿茶拿点心,宝钗与她说了几句话,又拿燕窝出来,道:“我隐约听说你这病要燕窝养,正好我家里有好燕窝,素日和冰糖一道,最是养人,便拿了一点,你先用着。”

    黛玉道:“那怎么好意思?上次蒙姐姐送了一只鹦哥,已经颇觉惭愧了,这回这东西,说什么也不能收。”因又疑心宝钗是同情她,脸上微微变了色,只还同宝钗不甚熟悉,不好当场发作。

    宝钗见她脸色,便知她心思,压着她手道:“不瞒你说,这些都是我哥哥给我的,他又不懂个好坏,也不讲究个分量,一股脑儿拿这么些来,我那里用得掉?这些东西,你说要再拿出去卖,那又是笑话了,放久了也怕坏了,倒不如拿来给姐妹们用了,才是我这做姐姐的心意。”

    黛玉还是头次听说燕窝放坏这等说法,暗忖薛家果然是商贾之家,阔绰之外,难免粗糙,只是宝钗一番心意,她也不好推辞,将就着收下,思忖拿何物回赠。

    谁知宝钗又笑道:“你可再不要送我那些针头线脑的东西了,你这身子,做东西做坏了可怎么得了?你若真感激我,多来看看我,陪陪我是正经——以前在家里还有堂姐妹们相伴,到这里来了,迎春她们几个都不大出门的,也没个人来往,读书都不热闹。”她不过随口一说,黛玉倒当了真,支起身子道:“宝姐姐也怕没人陪?”

    宝钗笑道:“怎么?你瞧我不大爱说话,就以为我不喜欢热闹么?”

    黛玉笑而不答,只道:“等我好了,一定多去看看姐姐,就怕姐姐忙,不想见我呢。”

    宝钗道:“你来,凭我怎么忙,那是必要见的。”

    黛玉抿嘴一笑,并不当真。

    那一时宝钗见黛玉精神尚可,正好手边现成的书,就与她聊起王右丞,自王右丞之外,聊至李青莲、陶渊明,再至于谢、阮、庾、鲍,两人脾性虽然迥异,才情却是一体,相谈甚欢,浑然不知时光流逝。

    黛玉先于宝钗颇有些不忿,一则为她处事周详,更得众人欢喜,再则宝钗毕竟是商贾之家,黛玉是书香门第,难免有些清高自许之意,待这番言谈,却大吃一惊,暗道:我只道平素众人过誉,谁知倒还是低看了她,这样才情胸襟,且竟比宝玉还更明白己心,不免叹服。又因两人一人丧父,一人丧母,又俱都借住人家,未免生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意,那亲近之情益盛,只恨自己怎地没有这样一个亲姐姐。

    宝钗则想:可见人之秉性,到底天生,似林妹妹这般年纪,几乎要将我这过了两世的人比下去,惭愧,惭愧。又深感黛玉之见识气量深远,暗忖:可见黛玉一生,竟是情字误了!倘若不遇上宝玉,不但寿算或可长久,只怕福分都好再进一进,毕竟此等人物,做个王妃都怕辱没了她,谁承想天不假年,竟是与宝玉这孽障都没缘分。

    一想再想,不免又是一叹,又深觉自己起先还想将宝玉与黛玉作配,怕是想得不妥,黛玉谈兴方浓,不觉扯着她手晃道:“宝姐姐叹什么呢?”

    宝钗道:“我想起一句老话,所以感慨。”

    黛玉问:“什么话?”

    宝钗笑道:“我也是听人提起一耳朵,说是‘国家不幸诗家幸’,我细想可不是这个理?那千古多少饱学之士,不是国破家亡,丧亲丧偶,便是空有一身学问,却终身抑郁不得其所,才得佳句,因此感慨。”

    黛玉嗤笑道:“我以为姐姐是个豁达的,怎地现在倒看不开了?那些个所谓饱学之士,学问上的名气吹得那么大,一到做官的时候,便个个眼高手低,好高骛远,所以皇帝不用他,这样倒也罢了,正因他们一身的文字功夫,便把这事大肆渲染,说来说去,只说人家不用他是多么不好,分毫不提自己的不是。不信姐姐看前有魏武,后有欧阳、司马诸公,难道人家官做得好,才学就差了?”

    宝钗笑道:“是,颦儿说的是,我想错了。”

    ☆、第5章

    黛玉被宝钗一念‘颦儿’两字,又微微红了脸,心道这称呼现今只宝玉才用,怎地又给她知道了?是了,必是她为人圆滑,与迎春几个交好,她们便都告诉她。

    她一想心事,那眼角自然微垂,带出别样风情,嘴角倒还微微挑着,把宝钗看得心中一动,伸手捏她脸道:“我看宝兄弟给你起这表字是错了,不该叫你‘颦儿’,该叫你‘笑儿’才是。你笑起来才好看,蹙眉的时候,不及笑起来好看。”

    黛玉也原样去捏她的脸笑道:“我却觉得宝姐姐怎样都好看。”

    宝钗见她这样还不忘嘲讽自己一句,只是这嘲讽却是带着七分玩笑意味,叫人怎么看怎么可爱,不觉就真的笑出来,瞥眼见外头天都黑了,才坐直道:“呀,不觉竟这么晚了,妈也没叫个人来喊我,也不知门关了没?”挑眉又道:“往常宝兄弟总来的,怎么今日我在你这里这么久了,还不见?”

    黛玉叫紫鹃拿那西洋怀表看了一下,道:“看着黑,其实还早呢——他和学里一位秦钟交好,每日在外头不知做些什么。”

    宝钗道:“那我也该回去了。”就起身,黛玉也跟着她起来,送到门口。

    来时天还亮,便只穿着件昭君套就过来了,晚上冷了,黛玉便唤人拿了件斗篷,是她自己的,比着宝钗道:“我比姐姐矮些,姐姐将就着穿吧。”

    宝钗道:“这样便好。”莺儿几遍弄不好,黛玉便亲手给她系上,又叫人拿灯笼给婆子们,又拿一盏琉璃灯出来,叫宝钗自己拿着,宝钗道:“我拿去了,再派人打发回来,满府里都瞧见你这好东西,知道的说我借了你的东西,不知道的说我偏心,又给你送东西,落埋怨呢。”

    黛玉道:“给你拿去就送你罢,只当我谢谢你的燕窝。”

    宝钗笑她道:“可见你毕竟是不肯白要我的东西,这样贵重的灯都拿出来了。”

    黛玉道:“一盏灯罢了,姐姐要不好意思,还多替我捎些花样子来,我瞧那东西极好,画的精致,不像咱们这里的样儿。”

    宝钗道:“那是我画的。”

    黛玉笑对紫鹃道:“可叫我猜对了。”紫鹃便偷笑。

    宝钗奇道:“我画的东西,这样难猜?你都猜不到?”

    紫鹃因她素日端庄得紧,不像个姑娘家,倒像是管家太太的架势,且打扮得又极简朴,再想不到她会画那样妍丽的东西,只是这话不好说得,便笑道:“是我见识浅,竟没个眼色,认不出宝姑娘的大作。”却不知宝钗不爱艳色,却是为的怕黛玉见了那素净的花儿,一发的离尘索世,特地费心思去画了那等媚而不俗的百花图来开导她罢了。

    当下几人又说笑几句,宝钗原本还想去看看迎春等的,因天晚了,就只好先告辞。

    黛玉执着她手送别,宝钗强留着她在屋内,不许她出去,黛玉便隔着窗户看着,到再看不到人影才罢。

    一回头就见紫鹃打趣她:“倘若宝姑娘是个男的,姑娘这么看她也就罢了,偏生是个女的,也这么看,怪不好意思的!”

    黛玉假嗔道:“是男子还怎么好意思这样看?你是皮痒了不是?”

    紫鹃笑道:“姑娘不知道,若是男子嘛,姑娘情思萌动,悄悄看上一看,那是情有可原之事,换做女子,难免怪异。”

    黛玉道:“我们两个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一般的相遇,叫你说来,偏生就俗了!”叹道:“我这般人才,怎地有个丫鬟,倒是这般模样,可叹!可叹!”

    她一行说,紫鹃一行笑,最后弯着腰道:“哎哟,雪雁,给我顺顺气。”

    黛玉自己也笑了,白日因宝玉不来而生的那点心思,此刻早都忘得一干二净,把那绣活又捡起来,她奶娘道:“才宝姑娘说叫姑娘不要劳神,怎地又绣起来了?”紫鹃亦上前道:“姑娘快歇一歇罢。”

    黛玉想起宝钗嘱咐,也就作罢,和紫鹃玩一会九连环,自己睡了。

    却说这一日宝玉因与秦钟在外玩耍,因此只派了晴雯去问黛玉之病。至晚方归,眼见黛玉已经睡下,便不忙打扰,只悄悄叫来晴雯细问用药用饭等事,纤毫必较,幸得上上下下都知他对黛玉的心,探望时就向紫鹃雪雁几个打听明白,此刻一一说起,又道宝钗也来了,向迎春探春惜春及宝玉凤姐处都送了些小东西。

    宝玉听闻宝钗竟已经好了,颇为赧然道:“我说去看她,倒一直没去。”又想倘若明日去看,未免显得刻意,好像人家来了才肯过去似的。且今日宝钗未去见其他人,明日或将再来,倒不如等黛玉大好了,同她一道去薛姨妈那里乐一日才好。因此只道:“替我谢谢宝姐姐了么?改明儿看打点些什么,给宝姐姐那里送去罢——你们可问过她的丫头,她素日喜欢些什么?”

    晴雯道:“她既不爱个花儿粉儿,也不爱那些玩意摆件,我倒打听不出什么。倒是林姑娘前些时候做的东西,她许是喜欢,香包配在身上,今儿来,手帕子我也瞧见在用了。

    宝玉听她说起香包,想自己与黛玉这一场口角,到底因香包而起,便尴尬一笑,道:“那咱们也打点络子什么送去?”

    被晴雯好大一个白眼:“我的好二爷,那有爷们拿姑娘家的东西送人的?你素日不是调弄的好胭脂?和一点来,给她送去不就完了?或者瞧着什么精致风雅的小玩意,哪怕她不爱,你自送了是你的心意。”

    宝玉被她说嘴,倒也不恼,反而喜道:“你说得是,就把你们上次做的胭脂送点去,不,我来亲自做一点,你们那个花沤过了,颜色不好。”

    说话间袭人过来道:“二爷早些安置罢,明儿还上学呢!”

    宝玉一笑,任她打发自己入内了。

    原来自宁府赏梅之后,宝玉时时惦记警幻所教之事,到底是拉着袭人,与她试过一番,自此待袭人便不比别个,袭人待他亦更尽心竭力。

    只是宝玉年小,袭人是个死心眼的,常常劝着他惜取精元,少纵~淫~欲,宝玉正是与她情好之时,也颇听进几句,这些时候都讲究个养生惜福。

    嗟乎一室之内,皆是娇滴滴粉嫩嫩的丫鬟女子,他虽于情~事上还在懵懂不大热衷之时,却也难免有那少年气动之虞,因此这些时候都在外头与秦钟厮混,不由又自责疏忽了姐妹之间,次日下了学,先进来派人备下礼物,宝钗之外,黛玉亦有一份,另外迎春、探春、惜春亦有,正急忙上火地打发丫头去送的时候,晴雯从外面来,笑道:“宝姑娘在三姑娘那里呢,怎地又派人去梨香院寻?”

    宝玉道:“是些礼物,她的与旁人的不同,劳你们送到她院子里罢。”

    晴雯听了,转身便叫了个小丫头吩咐送出去,不妨旁边李嬷嬷冷哼一声,道:“小丫头路都没认清呢,你倒叫她去送东西了!好大的架子,爷们吩咐的差事都差遣不动了。”

    宝玉道:“这些活本就是小丫头们干的,她使唤也是自然的,妈妈不要生气。”

    不说还好,一说李嬷嬷便道:“哟,原来她倒不是该干活的!从没听说过这道理。养了丫头在家里不做事,却是拿那枯枝烂叶的当鲜花儿一样供着呢!”

    晴雯冷笑道:“妈妈这话说得有趣,我们都是服侍二爷的,爷们主子都说不当我干了,妈妈偏还要来说我,这倒是仗着自己奶了二爷,以为自己是半个主母了么?”一句话把李嬷嬷气个半死,袭人忙上来骂晴雯道:“你这蹄子说话越发没个轻重了。李妈妈是二爷的奶娘,便是半个娘一般,连琏二奶奶对着赖嬷嬷都要客客气气的,你是什么东西,怎配与李妈妈说话?还不去屋里干活!”

    这一番明说晴雯,实则说得宝玉肝火大动,只还隐忍不发,那心里却是越偏晴雯了,偏生晴雯还要骂袭人道:“你倒是出息了,一朝做了假凤凰,都管起我们来了,再过两日,是不是还要当家作主呢?”

    袭人被她说得红了眼圈,发狠道:“谁来管你!你自惹你的祸事去!”一跺脚,进屋去了。

    那里晴雯还追着骂什么“以为自己捡了个高枝,我倒要看你得意到几时”,麝月几个忙来劝她,好容易劝住了,到底叫她向李妈妈陪了个不是,李嬷嬷得意洋洋,还要说她一说,宝玉沉着脸道:“妈妈少说几句罢!这是老太太院子,妈妈也看着点儿。”

    李嬷嬷便愤愤而去。

    宝钗因昨日未曾一一探到,今日便又来荣府,与凤姐、平儿、李纨、迎春、探春、惜春都说了话,并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处也都请安问好,兜兜转转,时光便过去得差不多了,正要回去,恰好遇见宝玉出来望她,道:“一向竟都没去看姐姐,是我的不是。”

    宝钗笑道:“不是什么大病,倒叫你们担心才是我不好。”见到宝玉,不知怎地,就想起黛玉了,惦念一起,脚步便转了转,问:“宝兄弟可去看过林妹妹?”

    宝玉道:“今天还不曾。”

    宝钗道:“她在病中,也不知好不好打扰。”

    宝玉笑道:“她一人无聊,必要看书的,看书劳神。不如咱们去闹闹她,和她说说话,倒比不去好。”

    宝钗点头道:“如此我们一起去看看她罢。”因与宝玉一道前去,远远紫鹃见了,便笑:“我家姑娘才念着宝姑娘,这就来了,可不是巧?”

    宝钗听她说黛玉念着自己,不觉一笑,道:“我本来还怕你家姑娘嫌我啰唣呢,听你一说,倒安心了。”

    紫鹃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重点在宝钗黛玉还有宝玉身上,可能不会写到红楼里所有人~副cp们直接写的不会多,暧昧的有。

    然后…钗黛的处女剧场:

    宝钗:林妹妹,你不应该叫颦儿,太不吉利了,叫“笑儿”多好。

    黛玉:……你就不能起个好听点的名字,笑的文雅说法之类的?

    宝钗:我想想,啊,有了,有个词是笑的文雅说法,而且也很吉利。

    黛玉:?

    宝钗:……喜儿。

    林喜儿:(╯‵□′)╯︵┻━┻!!!

    ☆、第6章

    宝玉宝钗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紫鹃扶着黛玉起身,黛玉一面招呼他们,一面又让拿东西看座,宝玉忙道:“你又折腾做什么?快歪着就好。”

    黛玉恼道:“那像个什么样子!”

    宝玉笑道:“宝姐姐不是外人,不要紧的。”

    宝钗却见黛玉慢慢将衣服拢上,知道她说的倒是宝玉,微微一笑,随口问候几句,放宝玉与黛玉说了会子话,自己去外面逗了会鹦哥,余光见那药庐边上有个小炉子,上面笼着个蒸笼样的屉子,雪雁在旁看着,宝钗慢慢过去,问道:“这里头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眼睛也不转地看呢?”

    雪雁见是宝钗,笑道:“是冰糖燕窝,姑娘胃口不开,喝不大下,先就温在这里,预备什么时候姑娘想了再喝。”

    宝钗点点头,彼时宝玉也出来,笑道:“宝姐姐在做什么呢?说来找林妹妹说话,怎么一会子功夫就出来了?”

    宝钗道:“我看你们说得热闹,就不打扰了。”

    宝玉不明就里,只是笑而已。

    宝钗才要告辞,紫鹃从里面出来叫住她道:“宝姑娘留步,姑娘请宝姑娘进去,说是读书有些不懂的,想请宝姑娘看看。”

    宝钗一面道:“我恐怕也未必知道。”一面自己掀了帘子进去,见黛玉又倚在床边,微微低着头,一本书翻在腿上,间或咳嗽一声,便坐在旁边道:“不是说了你病中不要看书,怎么又看了?”

    黛玉笑道:“不说做学问的话,怎么累得宝姐姐进来?”

    宝钗见她意似嗔怪,笑道:“我看你们两说得亲热,就先出去站一站。”把她手里书一拿,是本《大学集注》,扑哧一笑,道:“若是宝玉进来,你打算拿这本书把他打发出去?”

    黛玉道:“我打发他作甚?他自爱进来进来,不进来就算了。”

    宝钗道:“想和我说私房话就说,姑娘家那个不说点贴心话的?偏你不肯承认。”

    黛玉怪道:“谁有那么多私房话和你说?真是问书的。”

    宝钗道:“那好,你问哪一章哪一节,是何典故不知?”

    黛玉眼珠一转,道:“问礼。”

    宝钗道:“问礼,你拿《大学集注》?”

    黛玉正色道:“四书皆礼,《大学》焉不可问?”

    宝钗道:“罢罢,听你开头我就知道不会了,这边先讨个饶,换些诗词曲赋的问问,或知道的多些。”

    黛玉道:“哟,我以为宝姐姐这么正经人,于这等儒学正典必有心得,怎地自谦起来了?”

    宝钗微笑道:“你现在瞧我这般,其实小时候也淘气的…咳…你养着病,逗逗鸟儿,在窗边看看风景都好,那些个修身养性的东西,身子好的时候再读不迟。”

    黛玉道:“逗逗鸟儿,像宝姐姐刚才那般逗法么?那也太无趣,风景也一成不变的,倒是宝姐姐多来看看我,说说话好些。”

    宝钗道:“你若不嫌烦,我日日来看你便是。”

    黛玉听她应得爽快,低头一笑,又问:“那先谢过宝姐姐了——若说书本之外,我又有一处疑难,劳烦宝姐姐解惑。”

    宝钗道:“什么疑难?”

    黛玉道:“其实只是个小小的想头,问不问都不是甚么大事,只是既然想起来,到底是忍不住要问个究竟,不然,日思夜寐,难以开怀。”

    宝钗道:“是什么难处,你只管说,我必然帮你的。”

    黛玉便笑道:“我想知道——宝姐姐小时候怎么个淘气法?”

    宝钗强笑道:“不过看些杂书野史,也没甚大不了的,你若喜欢,我拿几本山川地理来也容易的很,只怕你不爱呢。”

    黛玉道:“往时宝姐姐也说过看闲书的话,但是我想来想去,始终不明白这些书有什么关碍,值得大人们大发雷霆?本来怕宝姐姐有些话瞒了我,但是宝姐姐与我这等交情,说有话瞒我,我也不信……”她一行说,头便微微抬起,嘴角带着笑,侧眼看宝钗。

    宝钗一把拧住她的脸道:“真真你这张嘴!迟早有一天我要撕烂了去喂鱼才好!”

    黛玉抓住她手笑道:“紫鹃快来,宝姐姐翻脸了,要撕了我的嘴呢!”

    紫鹃在旁笑道:“宝姑娘使不得!我们姑娘的嘴可不能喂鱼,到时候满园子的鱼都开口闭口之乎者也,烦也烦死了!”

    宝钗合掌笑道:“了不得,你姑娘这般伶牙俐齿也就罢了,连你都是张快嘴!可见什么样的主子出什么样的下人!”

    黛玉接话道:“那莺儿必定也是爱看那些山川地理志的咯?改明儿叫紫鹃好生向她讨教讨教。”

    宝钗佯怒着又去拧她的脸,两个笑闹在一处,黛玉一口气憋不上来,扶着心口咳嗽,宝钗忙抚了她背,不敢再狠闹她,却把她的脸又捏了两把,道:“瘦得都只剩骨头了,还不吃东西,紫鹃,把燕窝拿来罢。”

    黛玉道:“我不饿。”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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