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空想家 作者:凉蝉

    第9节

    “你紧张什么?”他说,“怕吗?”

    “……不是。”邓廷歌抓抓脑袋,把手插进口袋里,装作轻松地回答。

    罗恒秋问他:“你回去翻了什么资料?”

    “就……就一些书。”

    罗恒秋走近他身边低声说:“看什么书,我教你啊。”

    邓廷歌被他突然凑近吓了一跳,脑袋下意识往前一伸,砰地撞在按键板上。

    罗恒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走到家门口罗恒秋都在笑。好不容易憋住了没出声,还是笑得肩膀抖。

    邓廷歌又气又恼,可又无计可施,进了门就将人推在墙上亲下去,带了点怒气。罗恒秋也不反抗,手搭在他腰上,将人往自己身上拉。

    “别笑我。”邓廷歌说,“师兄,我不喜欢这样。”

    他确实有些受伤。经验不足也不是他的错,被罗恒秋这样嘲笑令他很抬不起头。

    “但我喜欢呀。”罗恒秋笑着摸他耳垂。邓廷歌脸上温度再度升高,就着玄关的感应灯看到罗恒秋眼里尽是戏谑,还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他拨开罗恒秋的额发,默默用手指拢好,再度低头亲吻。

    罗恒秋不知一次对着他说过“喜欢”这个词。邓廷歌突然很想也这样跟他说一次,但那两个字梗在喉咙里,发不出音节。他用力将罗恒秋抱紧,重重地亲吻他。罗恒秋有些困惑地皱眉,但还是顺从了他略显焦躁的动作。

    将人压在床上的时候邓廷歌一时想不起自己读过的那些书里说的东西了。罗恒秋从床上坐起身,两人急切地舔吻着,将衣服脱去。罗恒秋肌肉结实,但皮肤略显苍白,是一副不事劳作的身体。邓廷歌笑着说了句“好白”。他之前在拍《久远》的时候下地干过活,也脱了衣服在大太阳下暴晒过,麦色的肌肤上还留着不少细微的伤痕。

    “你还受伤了?”罗恒秋摸了摸他胳膊上结痂的地方。

    “小问题。”邓廷歌伸手去解罗恒秋的皮带,“师、师兄……?!”

    罗恒秋突然低头舔他胸前的疤痕。

    从未尝过的战栗感瞬间占据了身体。邓廷歌僵着不能动,身体却无法控制地热起来。

    “师兄……”

    罗恒秋按着他微微立起的乳头,以舌尖顺着疤痕往上游移,轻笑着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教你。” 罗恒秋说。

    这个形态的师兄让邓廷歌很震惊,甚至有些无法适应。罗恒秋认真细致地亲吻他的身体,被他唇舌碰触过的地方都异常地敏感起来,邓廷歌压抑着喉头的声音,手足无措地跪坐在床上,只能垂首盯着罗恒秋。他小心地把手放在罗恒秋赤裸的背上。那天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掌心里,邓廷歌忍不住沿着他脊椎处微凹的地方一路摸下去。

    应当是这样做的吧?邓廷歌满脑子浑浑噩噩,突然想起这件事。

    然后他就又僵了。

    罗恒秋的手指已顺着他背部滑进了裤子里。

    “师兄……这这,不对。”邓廷歌按住了罗恒秋的手,“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罗恒秋坐直了:“你想的是什么样?”

    邓廷歌此时终于意识到,罗恒秋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短暂的沉默中,罗恒秋哈地笑了一声,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你是想上我?”

    邓廷歌呆了一会儿,万分尴尬。原先看的那些东西突然之间全都派不上用场了。罗恒秋脸上的表情又硬又冷,垂着眼睛不看他。邓廷歌心想师兄生气了,师兄又生气了。

    他忙拉着罗恒秋的手,牵着他手指:“师兄,我,我知道怎么做的,不会痛……”

    “滚下去!”罗恒秋怒吼,差点没把邓廷歌踹了下去。他说过会教他,但无论如何都不是教这个人怎么操自己。心头又气又怒,还掺着些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罗恒秋眼角余光看到邓廷歌站在床边沉默不语,像是被吓呆了。过了一会儿,那两条紧实的腿开始移动。邓廷歌捡起地上的衣服,踌躇地在原地磨蹭了一下。

    “对不起,师兄。”邓廷歌说,“你别生气。”

    罗恒秋心里烦躁起来。

    他情绪容易不稳,许多次都是邓廷歌在没搞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就先自己说出了“对不起”。邓廷歌很害怕自己生气,因而无论错在谁的身上,他都会先说对不起。

    罗恒秋抬头看他。邓廷歌穿好了衬衫,意识到他的目光,又僵在原地不动。床头灯照亮他的侧脸和半个身体,在墙上落下长而曲折的影子,和罗恒秋的影子几乎紧贴在一起。

    这个情况确实令人无语。他喜欢的这个人估计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压在下面。罗恒秋心想会是一样的吗?他喜欢这个人的程度,和这个人在意他的程度,会一样吗?他有令邓廷歌愉悦的自信,但由邓廷歌这样的新手来做,他怕他感觉不到趣味。更重要的是,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恐惧。

    可笑透顶。罗恒秋除了嘲讽自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说你过来。

    邓廷歌犹豫了一会,走到床边。罗恒秋勾着他的手指,沉默片刻才开口:“你来吧。”

    邓廷歌:“……?!”

    罗恒秋:“说好的,我教你。”

    罗恒秋勾着他脖子躺在床上,邓廷歌怕压着他,手臂撑在一旁。

    “师兄,我会小心的。”邓廷歌小声说,俯头去吻他。他刚穿上的衣服又被罗恒秋扒了,两人连裤子也蹬掉,在床上光溜溜地翻滚。罗恒秋这里该有的东西都有,他翻出来扔给邓廷歌,脸上一扫之前的热切,满是平静。

    邓廷歌把润滑油倒在手上,抬眼看罗恒秋。

    “我、我开始了……”

    罗恒秋见他满脸是汗,紧张得不行的模样,心里有些软。他抓着邓廷歌的手引导他:“你慢一点,轻一些,这样不会疼。”

    “……不会疼吗?书里不是这样说的。”

    罗恒秋躺下来挪了挪身体,尽量放松,没什么精神地说:“可能不会疼吧。”

    他闭着眼睛躺了,张开腿,感觉到邓廷歌的手指正慢慢进入自己身体。那种感觉太过诡异和难受,但他告诫自己不能出声。如果他的抗拒太强烈,邓廷歌可能会放弃。他一想到之后两人可能会因为这个问题而慢慢疏远就觉得恼怒:因为床上不协调而分手的情侣他不是没有见过,但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那太扯了。

    邓廷歌十分谨慎温柔,罗恒秋适应了之后倒也没有太反感。他喘了几口气,伸手去摸自己的性器,随着邓廷歌的动作慢慢撸动。

    “别乱动,轻一点。”罗恒秋被他弄得发颤,“找准位置……”

    沉默之中,他发现邓廷歌俯下身,鼻息扑在他的脸上。

    邓廷歌亲吻着他。两人方才吻得狠了,罗恒秋的嘴唇有些肿。邓廷歌心头涌起一种陌生的激动。他沿着罗恒秋的颈脖和锁骨一路吻下去,空闲的那只手覆在罗恒秋撸动性器的手上。罗恒秋的手停了一瞬,随即微微颤抖起来。他吻过他的胸口、腹肌和小腹,舌头最后在他的阴茎上绕了一圈。

    罗恒秋猛地睁开眼,看到邓廷歌正沿着自己大腿内侧的皮肤舔舐,眼皮抬了抬,眼里都是情欲。他无法控制地呻吟了一声,突然觉得手脚发软。

    邓廷歌顶入他身体时几乎被撑裂的痛感令他浑身发颤。他死死抓着床单,拼命喘气放松身体。邓廷歌已经扩张了很久,但罗恒秋始终是第一次,他紧紧闭着眼睛,眼角沁出泪水。

    进入的动作停了。邓廷歌慌乱地擦掉他的眼泪问:“很痛吗,师兄?”

    邓廷歌连忙想退出。罗恒秋在痛楚之中反应过来,忙制止了他:“不痛!继续。”

    他抓住邓廷歌的手臂,重复了一遍“继续”。

    邓廷歌突然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仿佛瞬间明白了比之前更为深刻的某件事情。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反而让他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

    他俯下身疯狂地亲吻罗恒秋,身下硬物一寸寸地、坚定地抵入深处。罗恒秋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待身体的痛楚消失之后,被异物填满的充实感才渐渐清晰起来。

    邓廷歌的眼睛非常明亮,低头温柔地吻罗恒秋的眼角和鼻尖。他将罗恒秋软下来的那根握在手里,一下下地套弄到发硬。

    罗恒秋已经被他弄得有些难受了。他抱着邓廷歌的身体,温热的胸膛彼此紧贴着,心里弥漫着难以析清的悲哀和幸福,互相糅杂在一起。

    “师兄……”邓廷歌低哑地说,“看着我。”

    他额上沁出细汗,罗恒秋伸手帮他抹去,痴迷地注视他微微发红的双眼。

    填满身体的硬物缓慢开始抽插,异常的痛感和饱胀令罗恒秋不适,他抱着邓廷歌的手臂收紧了,大口喘气。邓廷歌低低地喊他师兄,罗恒秋羞得揪着他的耳朵扯,又被他插得忍不住呻吟出声。

    邓廷歌没坚持多久就射了。他怕罗恒秋仍是痛,忙抽了出来。罗恒秋看着他,嘶哑地笑了一声:“早泄。”

    邓廷歌脸一红,扑上去咬他鼻子,被罗恒秋躲开了。

    “下次会久一些。”邓廷歌跟他解释处男的困窘,换来罗恒秋凉凉的嘲笑。

    “没有下次了。”罗恒秋说,“技术太糟糕。下次换我来,干得你流水。”

    邓廷歌目瞪口呆。他没想过罗恒秋居然也会说这么黄的话。

    把套子扔了,回头看到罗恒秋躺在床上正摸着自己那根套弄。邓廷歌觉得一辈子的尴尬都集结在这一刻。

    “你、你没射?”

    罗恒秋:“你还没能耐把我插射。”

    完了完了。邓廷歌扑上床的时候脑子里尽是“完了完了”两个字:满口荤话的师兄他也喜欢得不得了。

    他压着罗恒秋半边身,帮着他一起撸管。罗恒秋不耐地皱眉,又被邓廷歌吻住,很快就张口与他缠在一起。邓廷歌的手很热,带来和自己摸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感受。罗恒秋抬眼看着他,身体的热潮一分分堆积起来,他忍不住张口发出低沉的呻吟。邓廷歌亲密地吻他嘴角,握着他的手加快动作。罗恒秋很快颤抖着射了满手。

    邓廷歌胯下那根又硬了起来,顶着罗恒秋的腿。

    “不做了。”罗恒秋说。

    “嗯。”邓廷歌的手撑在脑袋上看他,小声问,“刚刚舒服吗?”

    “不舒服。”罗恒秋抽纸巾擦手。

    “可是后来好像你有点感觉了。”邓廷歌伸指摸他眉毛,凑得很近,“缩得特别紧。”

    罗恒秋:“……”

    邓廷歌见他神情变化,忙解释道:“我、我看书里说的,会有这种反应。”

    罗恒秋恼羞成怒:“你看的什么书!烧了!”

    他这怒气毫无来由,反而暴露了真实想法。邓廷歌没有放开他,盯着他眼睛不住地笑。罗恒秋被他看得发毛又不好意思:“滚,去洗澡。”

    等罗恒秋洗完出来,邓廷歌已经清爽地睡着了。他抱着罗恒秋的枕头趴在床上,睡得很沉。罗恒秋简直想骂人。他必须好好教教邓廷歌一些基本的床上礼仪。

    站着想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无可奈何,于是爬上床去。他学着邓廷歌的样子趴着,正好能看到邓廷歌闭目沉睡的模样。未干透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他伸手去抓了一下。邓廷歌迷迷糊糊中仍知道是他,将他的手拉下来胡乱亲了一口,握在手里又睡了。

    罗恒秋心头发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他挪近一些,再看几眼才闭眼睡去。

    醒来的时候看到邓廷歌穿着短裤坐在窗台上,开了一半的窗,正在抽烟。

    罗恒秋倒是从不知道邓廷歌也会抽烟,开口说了句早。

    “你不是不喜欢我抽烟?怎么自己又抽起来了?”他将自己卷在被子里问,“想什么?”

    邓廷歌熄了烟跳下窗台,光着脚走回来坐在床边,说想你。

    “我不是在这里么。”罗恒秋笑道。

    “那也一样想。”邓廷歌低头抓抓他头发,吻他的唇。

    还没刷牙。罗恒秋皱了眉想,却伸手干脆把邓廷歌拉倒在床上。

    邓廷歌就着被子抱他,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低声地笑。罗恒秋想推开他但推不开,只能由他抱着。窗外有几只落单的鸽子扑棱棱飞过,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有种令人舍不得的平和与温暖。

    把邓廷歌送回去的时候,罗恒秋顺便给了他一条钥匙。

    “就这一条,丢了就没有了。”罗恒秋说,“好好给我收着。”

    邓廷歌自然谨慎认真地收了。罗恒秋在他面前越来越多地暴露出自己原本的言语习惯,之前端着的绅士做派也几乎毁得差不多了。他笑嘻嘻地侧头看罗恒秋。

    “看什么?”罗恒秋瞪他一眼,“这个红绿灯过了就到你学校了。”

    “师兄,周末有空吗?”邓廷歌说,“我跟我妈说了,我带朋友回去吃饭。”

    罗恒秋吓了一跳:“这么快?!”

    邓廷歌:“快么?说了很久了。”

    罗恒秋这才意识到确实已经说过了很久。但昨天夜里刚刚有了深层关系就立刻约定要到邓廷歌家里去吃饭,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脸红了。”邓廷歌说。

    罗恒秋:“……滚下车!”

    邓廷歌:“那到底去不去呀?”

    罗恒秋:“废话。”

    他想这人太过分了,上了自己一次就这样蹬鼻子上脸。转头想以师兄身份教训他几句,却看到邓廷歌眼睛发亮,满脸掩不住的快乐。

    罗恒秋:“……”

    算了。他想,教训的话留到下次再说吧。

    ☆、这是见父母

    《古道热肠》剧组开始进行剧本讨论会,邓廷歌不得已,将约好的吃饭时间又推了一周。

    这次这电视剧的导演是圈中特别擅长拍该类电视剧的能人,对剧本和演员理解的要求非常高。邓廷歌心里记挂着常欢跟他说过的八卦,认识剧组内演员的时候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哪些人爬上过包嘉树的床。

    《古道热肠》以他饰演的角色傻强为主,间中出现多个人物,穿插着各种世情。剧本由一篇七万字的中篇展开,洋洋洒洒二十多集,令原作中的人物更加血肉丰满。编剧却不是原作者。原作者表示自己不熟悉剧本改写,同时因为对这个作品怀着不一样的感情,无法动笔扩写,干脆将改编权也让了出来。

    邓廷歌揣着剧本,回到钟幸的工作室里和常欢碰头,顺带开始研究剧本。

    常欢又端起了一副正经得不得了的面目,邓廷歌坐在她对面一直笑,笑得她眉头抽搐,嘴角都歪了。

    “别、笑、了!”常欢怒道,“再笑我就给你加日程,让你不能去约会!”

    邓廷歌耸耸肩:“我现在也不能去约会,没什么差别。”

    他和罗恒秋的工作骤然变忙,自从上次相聚之后就一直没能再见面。常欢哼了一声,似是对他这副模样十分不满。邓廷歌十分理解常欢这样的人,正如他知道罗恒秋有许多副不同面貌一样。

    社会人,尤其是常欢和罗恒秋这样需要与许多人打交道的忙人,总要端着不同的面具,在不同的人面前说谈。罗恒秋初始和他重见时,也常常是西装革履的模样,头发梳得发亮,言谈之中俨然是社会精英的派头。邓廷歌喜欢他的所有模样。所有的面具他都不会厌倦,那全是罗恒秋,是他熟稔社会规则、却又对自己完全敞开信任的师兄。

    常欢:“……谈工作呢你在笑什么!最近你要注意一下行为分寸,别又被人拍到了!现在特别关键!上次的事情还没收拾好,你上点儿心。”

    邓廷歌收好了表情,一脸正经:“好好好。”

    两人谈完工作之后,邓廷歌溜去找钟幸玩。

    钟幸正在办公室里拧着眉头看杂志。

    方仲意的新专辑没有获得预想中的销量,新创作的几首歌更是被乐评人认为只是在单纯地重复自己之前的路子,“江郎才尽”这样可怕的词语大咧咧摆在杂志封面上。

    这样的评价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方仲意应该是惹到什么人了。钟幸有些烦恼。

    他很想不管了,但看到那个人被这样批评,甚至被踩到泥里嘲笑,心里始终是不忍和愤怒的。

    慈善晚宴的时候他和方仲意在庭院里聊了很久。大多数时候是方仲意说,他默默地听。他并不知道原来方仲意也会对自己说那么多的话。断断续续相处的数年间,总是自己在不停地对他说,此时终于调转过来,钟幸心里一点都不觉得愉快。

    一起住的时候其实也有许多愉快回忆。钟幸在稀薄的灯光里看着方仲意,心想他瘦了。

    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否有好好地照顾他?方仲意一旦投入创作就会彻底忘记了外物,连吃饭喝水都会忽略。钟幸总是会备着简单的粥饭和饮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端给他。方仲意迅速吃了喝了,但完全忘记曾经进食,脱离创作状态之后就会嚷嚷着肚子饿。在这件事上钟幸总是表现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他至今仍记得自己教方仲意怎么煮意大利面时,扑过来抱着自己的年轻人眼里的神情。

    感激,但没有爱。

    意识到这一点的钟幸心头发涩。他放下了杂志。

    那天晚上方仲意说的那么多话里,唯有一句最令他难过。

    他讲了半天,讲到喉咙沙哑才停,低头盯着钟幸,笑道:我好久没有跟人这样聊天了,你再听我说一会儿行么?

    心里有个声音说算了吧,原谅他,他没有你不行的;然而他还残存的理智却拉扯着他的四肢,让他无法站起:不能这样,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你不能再纵容他。

    钟幸最终没有对他这句近似恳求的话表现出动摇。他问他:“你男朋友呢?”

    方仲意干涩地一笑:“没有男朋友。他不是认真的。”

    钟幸不说话,方仲意接着又说了一句。

    “我总是很轻易就喜欢上别人。”

    钟幸冲口而出:“那我呢?”

    他将杂志扔在一旁,觉得自己十分悲哀。方仲意当时愣了一会儿,半天才讷讷道:“对不起。”

    钟幸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与他爱上的其他人差别在哪里,更容易把握、更加纵容他,所以得不到珍视?

    那一点还盘踞在神经线里的理智又在叫嚣:不要回头!往前看!往前去!

    钟幸想得脑袋发疼。他看到邓廷歌在外面探头探脑,干脆起身走了出去。

    庞巧云对于儿子说带朋友回家吃饭起初表现得很平静。

    “又是小刘啊?”她在电话里说,“我最近学了个新菜式,大肉,小刘应该喜欢。”

    邓廷歌却告诉他这次不是小刘,是自己高中的师兄。庞巧云想了半天,没想起他这个师兄是谁。倒是邓啸一听到罗恒秋的名字,顿时一拍膝盖:“就是那个男孩子呀!这混球围观别人打架结果那孩子帮混球挡了一石头,你忘了?”

    庞巧云恍然大悟:“哦对对对!哎呀可俊了那孩子。心地又好,还那么好看……”

    邓廷歌:“爸,混球是谁?再说了我不是围观打架,我也是无辜群众。”

    邓啸冲座机大声说:“反正人家对你这个混球有救命之恩。”

    邓廷歌无语:“对对对,你都对。”

    他终于带罗恒秋回家,邓啸还在门外激动地瞅了罗恒秋的车一会儿。他家在老宿舍区里,是旧房子,邓家在二楼,庞巧云从窗户上探出个脑袋冲自己老公挥手,让他快回家,别丢脸。罗恒秋的豪车停在一众自行车、电单车和摩托车之中,分外显眼。罗恒秋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是不是太招摇了?”

    邓廷歌看了下车头的四个圈:“这已经是你最朴素的一辆了。”

    罗恒秋:“是的。”

    邓廷歌安慰他:“别多想,就是个车,四个轮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也有四个轮子啊。”

    他指着邓啸的摩托车和庞巧云的电动车给罗恒秋看:“我妈还有辆自行车。加起来比你这个还多俩轮子。”

    罗恒秋只好承认他有点道理。

    在邓家受到的欢迎级别之高,是罗恒秋从没想到的。

    邓啸拿出了舍不得喝的君山银针,庞巧云捧了两个大果盘,里面装着各种时令水果。

    “吃吃吃。”两人欢天喜地地坐在对面,对罗恒秋笑道。

    罗恒秋紧张极了。从进门将礼物递给邓廷歌父母开始他就处于一种没办法脱离的紧张状态之中,面对这么热情的接待,一边承受着罪恶感一边自我欺骗“这是见父母这是见父母这是见父母”,硬是从僵硬之中拉扯出一点莫须有的甜蜜来。

    邓廷歌倒了杯白开水站在窗边喝,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无声发笑。

    罗恒秋忍不住道:“小邓也过来坐吧。这么好的茶。”

    “我爸不让我喝。”邓廷歌说。

    邓啸立刻接上:“他不懂欣赏。小罗啊,你喝,啊。没什么好东西招待,真是不好意思。”

    罗恒秋:“哪里哪里,很好了很好了。”

    一老一少互相谦虚,客客气气。

    两夫妻对罗恒秋的印象一直很好。记得自己儿子在医院里包扎从车上摔下来磕出的伤口时,这孩子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正被医生按着缝合伤口。两人万分感激,想去说句谢谢,进去却却看到十来岁的罗恒秋疼得浑身发抖,咬牙不吭声。那缝针的痛原本是自己儿子该受的,却让别人承受了,两夫妻又是感激又是难过。罗恒秋平静之后连声说没关系,庞巧云提醒了好几次让邓廷歌带人回来吃顿饭,结果直到罗恒秋高中毕业都没成。

    罗恒秋拨开头发让邓啸看他脑袋后面的伤口。邓廷歌帮庞巧云擦桌子,抬头看到那道伤,又勾起嘴角笑了笑。

    亲吻那个伤痕的时候罗恒秋的反应会很激烈。那天早上自己鼻子差点被撞伤,两人在床上踢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消停。

    庞巧云做了一桌的好菜,邓家的三个人都接连不断地给他夹菜,罗恒秋除了吃,几乎没空说话。他偶尔趁两夫妻没注意的时候瞪邓廷歌一眼,邓廷歌嘿嘿笑着,又给他夹一块肉。

    邓廷歌先吃饱了饭,说着“等我一会儿,带你出去玩”就跑下了楼。片刻后他扛着根竹竿站在楼下喊“师兄”,邓啸一瞅,笑骂道:“又要去打果子了。”

    庞巧云给罗恒秋塞了个袋子,让他赶快下楼去。

    罗恒秋一头雾水,跟着邓廷歌往前走。

    “做什么?”

    “摘龙眼。”邓廷歌指指脑袋上方,“你看,都熟了。”

    罗恒秋这才注意到宿舍区里到处都种满了龙眼荔枝这一类果树。饱满多汁的果实沉沉缀在枝头,一簇簇地将树梢都压弯了。人抬手可及的地方果子都被摘光,高处倒还有不少。

    将竹竿的一头劈开一道缝隙,在缝隙里塞入木棍把缝隙撑开,竹竿就成了一个最简易的摘果工具。罗恒秋看邓廷歌十分熟练地完成这些工序,忍不住说:“你常常摘?”

    “讲真,这小区里没有谁的摘果技术比我好,个个都是跟我学的。”邓廷歌把竹竿往上伸,裂口卡在一串龙眼上,手腕一旋,果串就和树枝分离,卡在了竹竿上,“小区里的果子都是种了很多年的,公共财产,谁想吃就摘。高的地方特别难摘,要像我这样用工具。”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迅速地摘了好几串,扔进罗恒秋的口袋里。

    罗恒秋由衷地夸他:“厉害。”

    两人已经走到了偏僻处,邓廷歌四周望望,扭头在罗恒秋脸上亲了一口。

    “师兄再夸我几句?”他乐颠颠地说。

    罗恒秋不理他,低头剥龙眼吃。

    邓廷歌只好没话找话地跟他说:“我前几天去参加剧本谈论会的时候,看到有一部电影也在做前期宣传,那电影和《古道热肠》的拍摄地点是一样的,不过它的进度比我们快。电影的名称跟你关系特别大,你猜是什么?”

    罗恒秋被手里的水果吸引了注意力,纵使刚刚已经吃得很饱仍旧忍不住剥剥剥:“不猜,爱说不说。”

    “……”邓廷歌无奈道,“好吧。电影就叫《师兄》呀。”

    ☆、大笑话

    罗恒秋没什么感觉,手上还在疯狂地剥龙眼:“是吗?然后呢?”

    “没有想看的欲望吗?”

    “并没有。”罗恒秋淡然道,“听上去很像哗众取宠的玩意儿。”

    两人扫荡了好几棵的果子,最后确实吃得太撑,装着一袋的果壳和果核回去了。邓廷歌在家里住一晚上,罗恒秋便自己开车回去。邓廷歌送他到楼下,罗恒秋见楼道昏暗,将他拽近身边亲吻。

    仿佛是因为有过了肉体关系,亲吻的意味一下就变得深层。两人抵在墙角,怀着随时会被人窥破的紧张接吻,舌头缠得分不开。邓廷歌把罗恒秋压在墙上,揉他敏感的耳后,直到听到师兄喉间传出压不住的喘息。

    “……够了。”罗恒秋将他推开一些,“我得走了。”

    邓廷歌亲他耳垂:“出完外景回来见。”

    罗恒秋脸上微微发热,这回来见的意义很明显不止是“见”。他深呼吸几下,拍拍邓廷歌的脸:“好的,处男。”

    邓廷歌:“……”

    罗恒秋低声笑道:“这次再早泄,就真的永远没有下一次了。”

    邓廷歌之后又认真研究过自己为何会这么快就缴械,最后发现问题出在师兄身上。

    他随着《古道热肠》剧组的车赶往拍摄地点的途中还在认真地刷手机看百科,力图找到让“下一次”绵绵不绝的方法。

    鲁知夏给他发短信问他在做什么。

    【准备拍戏。怎么?】

    【下个月校庆,你回去么?】

    邓廷歌想了想,果然是华观中学110年的校庆。这数字虽然也整,但始终不够100有气势,这一次的校庆规模也只能算一般。他问鲁知夏是不是所有的校友都能回去,鲁知夏说不是。

    【开放日可以随便进去,不过晚会的时候要凭邀请函。】

    邓廷歌:“……”

    【我没有。】他打字。

    【……我只有一张。】鲁知夏也打字。

    【为啥不给我发邀请函?】

    【因为你没名气吧。姐姐我可是省级电视台金牌少儿情景剧的女二号啊。】

    隔着手机邓廷歌都仿佛能看到鲁知夏狂笑的脸。

    他读书的时候并没有经历过这样规模的校庆。不逢整数,校庆的活动便简单许多,弄个晚会,唱几首歌,表演些小品也就过去了。只是离校这么多年,邓廷歌被鲁知夏的三言两语勾起了很多想法。他确实想回去看看了,最好是和罗恒秋一起。

    罗恒秋没有及时回复他短信,邓廷歌估计他正在忙。

    《古道热肠》的前面一部分剧情全都在山里拍摄。傻强是个地道的山里汉子,以种树为生,天天在山里奔忙。邓廷歌抛开别的想法,一心一意地投入这一天的现场训练里。

    副导演带着他去熟悉借住的村子和村民。村子十分普通,通了水电,还有平整干净的水泥路,邓廷歌在村子里转了两圈,整个村的人都知道这儿又来了个许多拍戏的城里人,城里人里还有个长得十分帅气的年轻人。邓廷歌调整好自己的“自来熟”频道,很快和村里人侃起了大山。

    这一片山地稍微远离城镇,自然环境保护得比较好,且水电、通讯和网络全都通了,这一年到这里来取景拍摄的剧组确实不少。村民告诉邓廷歌,就在隔壁村那边,也有一堆拍戏的城里人。

    “拍武打戏,可好看了!那些人都吊着在天上飞来飞去。”给他作向导和教他做农活的老刘说。

    老刘拿了剧组的钱,负责教邓廷歌一些傻强才可能具备的技能,比如下地干活,比如砍完柴之后怎么拖到山下,比如遇到野猪又该怎么应付。邓廷歌跟副导演打了招呼,让老刘带他去看别的剧组拍戏。他一路上都默默跟在老刘身后,观察他的行动方式和姿态。

    老刘是典型的山里人,骨骼有力,肌肉结实。他走路有些拖拉,说是年轻时从山上摔过下来腿折了,好了之后就一直不对劲。下山的时候他告诉邓廷歌应该怎么弯腰,石头太滑的时候应当怎么走,过水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踩稳石头,哪些是牢固的哪些是松动的,全都能看出来。

    邓廷歌学得很快。快到隔壁村的时候他走到了老刘面前,让老刘看看自己像不像个山里人。

    老刘目瞪口呆:邓廷歌微微佝偻的脊背、罗圈腿和皱着鼻子擤鼻涕的神情,跟他几乎一模一样。

    “你咋学得那么快?”老刘非常惊讶,“太像了。”

    但还是不够。邓廷歌心想。

    傻强一直在山里生活到三十多岁才进到城里。这三十年的经历需要他用三天来熟悉。这是个很大的挑战。

    只是他竟觉得十分兴奋,跃跃欲试。

    《师兄》的剧组就在前面,邓廷歌远远就听到了武器击打的声音。

    那么真?他赶快溜了过去。

    场中的两拨人已经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邓廷歌隐约认出其中一个是现在正红的偶像明星舒杰,其余的他就完全分辨不出来了。《师兄》的导演坐在监视器前,戴着顶帽子掩住了面目,二郎腿一翘一翘,看上去不是很满意。

    老刘去跟隔壁村围观的人聊天了,邓廷歌一个人站在场边看。他看了几下,突然辨认出舒杰身后的一个演员有点眼熟,皱眉想了一会儿,猛地击掌。

    他想起来那是谁了。

    前些日子他去参加《古道热肠》的剧本讨论会之后,偶然经过影视城外面,正好看到《师兄》剧组在找临时演员。他闲着无事,也挤了进去想凑凑热闹,谁料刚挤进去就被里面冲出来的一个给撞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那年轻人一副好相貌,充满活力,胳膊一伸就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没事。”邓廷歌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看到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张写着台词的纸,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恭喜啊,有台词呐。”

    “对的对的。”那年轻人看上去和他差不了多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第一次接到有台词的。你也是来等活儿的?快进去,不然就没你的份了。”

    邓廷歌摆摆手:“算了。”

    他偷偷往那男孩子手里的纸上瞥了一眼,看到“师兄”两个大字,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传言,顺口道:“这个剧组蛮有名的。”

    年轻人看他几眼,皱眉轻笑:“你很懂啊?你演过什么戏?”

    喔唷……邓廷歌心想,瞧不起我呢。他还想逗逗他,但被找过来的常欢拉走了,只好作罢。

    常欢一路小声说着“做你的经纪人可真累啊随时准备给你善后还要随时准备着报警找你你能不能给我点生活的希望”,那年轻人见他居然有了经纪人,愣愣地呆在当场。

    邓廷歌此时在现场看他有模有样地跟在舒杰后面舞剑,觉得十分有趣。

    这人会迈进这个圈子吗?他会知道自己吗?或者日后自己有机会得知他的名字吗?

    邓廷歌站在那里胡思乱想。面前正在打斗的人里除了舒杰,各个都是尹天仇。小小的梦想,巨大的艰厄,这个反差巨大的世界足以压碎很多人的希望。

    他倒是期待那年轻人能坚持下去。毕竟他那样的相貌,其实已经比百分之八九十的造梦者要好得多。

    下次若有机会在别的剧组再见,邓廷歌决定问问他的名字。

    跟着老刘循着来路回到剧组,邓廷歌一下子就发现气氛不对劲。

    “方导?”他拉着导演问,“剧本又要改?”

    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的剧本都被收上去了。

    导演有些尴尬:“改个小地方,比较重要。很快就发回来给你……给你们。”

    邓廷歌十分熟悉他脸上的笑容。常欢和罗恒秋试图以笑容掩盖什么的时候,嘴角肌肉和眼尾纹路扯动的幅度和现在的导演几乎是一样的。

    等拿到新剧本之后邓廷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演员表上参演人员的顺序改了。男二号胡慕的名字原本排在他之后,现在被人给挪了个位置,压在了他头顶上。邓廷歌忍不住笑了一下。《古道热肠》原本只有他一个男主角,只有傻强一个主线角色,现在把傻强的好兄弟给摆了上来,显然是要改成双男主了。

    剧组里的其他演员都克制着不抬头看他。但邓廷歌一米八几的高度,那么大一个笑话摆在那里,光天化日的,想要装作看不到也很难。

    不是说包嘉树只潜女明星?邓廷歌心里倒还是冷静的:怎么现在连男的都爬上去了?

    他拿着剧本站起来,走向导演和正跟导演讨论问题的制片人包嘉树。新的剧本是刚刚到来的包嘉树带来的,邓廷歌心想不找你还能找谁。

    除了默然坐在一边的胡慕,所有演员的目光都齐刷刷集中在邓·笑话身上。

    “哟,小邓,来来来,坐坐坐。”包嘉树先看到了他,招呼他坐下来喝茶吹风扇。

    他满脸堆笑,脸上肥肉挤在一起,十分壮观。

    邓廷歌心里突然对胡慕充满了钦佩之情。

    “包老板。”邓廷歌学着其他人那样称呼包嘉树,“我就想问问,这剧本改了,我的酬劳可没改吧?”

    ☆、遵命,师兄

    包嘉树看看剧本又看看他,脸上堆起热情笑容:“不改不改,怎么会改呢?”

    邓廷歌像是放心了,露出松一口气的轻快表情。

    包嘉树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的片酬一分都不会少的。”

    “多谢包老板。”邓廷歌笑着说。

    包嘉树看他的眼神这时终于有了点变化。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扫了邓廷歌几眼,点点头,像是惊讶又像是赞赏。

    邓廷歌拿着剧本又穿过众人“快看这里有个好高大的笑话”的眼神,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胡慕就坐在他身边,两人对了个眼神。邓廷歌笑着点头,权当打招呼,很快又低头翻剧本察看还有哪些改动。他觉得自己是应该被夸奖的。刚刚浮在脸上的笑容非常自然,他信手拈来。

    胡慕是这两年迅速蹿红的一个男演员。

    《古道热肠》这样的片子一般都会用有演技的演员来压阵,男二男三、女二女三等角色则选择有收视保障的新人。胡慕的长相在邓廷歌看来限制有些大:太女气了。尖下巴大眼睛,脸皮太白净,二十多近三十岁的人了,看上去还是一副大学生的稚嫩模样。他走不出自己戏路的限制,但近几年因为找准了受众群体,红得非常出乎意料。

    邓廷歌现在知道他是怎么红的了。

    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已经见惯这样的事情,邓廷歌没什么别的感觉。人各有志,人各有路。他翻了十来页剧本,开始思考怎么去表演那些经过改动的部分。

    说不气愤是不可能的。邓廷歌却知道气愤也没有办法。包嘉树这样地位的人,连钟幸也要让他几分脸色,他没什么可以说理的地方。况且这种事情也没道理可说。

    但是看到居住房间的分配,邓廷歌就有点木了。

    他和胡慕一个房间。

    吃饭的时候胡慕也坐在他身边,看到邓廷歌走过来,还自来熟地喊他坐在自己身边。

    邓廷歌和老刘一起坐了,没过去。胡慕脸上有些尴尬,很快又继续和其他人笑谈起来。

    住的条件也不好,都是村民自己的房子改造成的农家乐。邓廷歌拎着行李走进去的时候看到胡慕正在铺床,他转头一看,自己的那张已经铺好了,整齐干净。

    邓廷歌:“?”

    胡慕:“本来铺了那张,后来发现墙外面的树林太潮湿。我关节不好,所以又换到这张来了。”

    邓廷歌客气地向他道谢,随即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觉得胡慕似乎有意地在讨好自己。或者这是他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邓廷歌不太清楚他的想法,只把胡慕当做一个普通的共戏演员看待。两人都累了一天,随便聊了一会儿,都觉得无话可说,干脆熄灯睡觉。

    第二天醒来,充满电的手机里塞了几条信息,都是罗恒秋的。

    罗恒秋已经知道包嘉树调换邓廷歌和自己新欢位置的消息,非常生气,语气很不好地在短信里说“给他些厉害瞧瞧”。

    除了短信还有几通未接来电,只是手机调了静音,邓廷歌没接到。他趁着早起洗脸刷牙的机会给罗恒秋回电话,好声好气地安慰他,告诉他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罗恒秋也是刚醒,声音还带着点迷糊,一听到包嘉树的名字就立刻彪了。

    “不是……你别生气,我都不生气呀。”邓廷歌说,“这改来改去的成什么样子。今天就要开始拍了,别整那么多事情。”

    罗恒秋被他气得几乎发笑:“邓廷歌,你……你得生气啊。知道钟幸怎么说你吗?他说你最缺少的就是竞争意识。你不争怎么出头?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圈子竞争多激烈?明里暗里,多的是别人想把你挤下去!”

    他说话声音太大,邓廷歌干脆拿着手机走到了窗边,离正在穿衣服的胡慕远一些。

    “你觉得我这样就没办法出头了?”邓廷歌平稳地说,“师兄,就是这样我才更要稳住。我不靠你,我不靠钟幸,即便别人带资进组,我也能在戏里把他压下去。”

    “……你真是理想主义。”罗恒秋实在无奈,呻吟着说,“你拧什么?没有靠山,我就是你的靠山;没有依恃,我就是你的依恃。这不是更好走的路吗?”

    邓廷歌温和地对他说,这对我不是好走的路,是走不下去的路。

    “我又不想要什么一夜成名。”他说。

    罗恒秋哼了一声:“那你想玩什么?厚积薄发?忍辱负重?”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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