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敏涛一家,艾香、纪景年、顾凉辰和小卿卿,都在。一大家子人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听着律师宣读遗嘱。

    纪爷爷将他名下的个人财产,全部捐给了希望小学工程。剩下这栋老宅子,留给了纪景年,其它,再无财产。老人家一辈子清廉,财产并不多。

    老人家还留了一封信,由律师交给了纪敏涛,纪敏涛让纪锦华读给大家听。

    那是一封纪爷爷亲笔写的信,白纸黑字,字迹工整,很多字是繁体。

    信笺被传阅了一圈,只有纪景年,什么都看不见,当纪锦华的声音响起,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中……

    一个人,活着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伴随着我一生!

    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在思索、在实践。

    于我这年近古稀的老头而言,活着,意味着付出、奉献。

    年轻的时候参军,不为升官发财,追名逐利。只为那满腔热血,意气风发,以为,男儿不上战场拼一拼,并非好汉!等于白活!

    在部队得到历练之后,思想有了改变,参军,不再是为了那一己的满腔热血,真正的价值在于,保家卫国!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对国*党的历次作战、74年的西沙之战,88年赤瓜礁海战,这些你们听来,耳熟能详的战役,正是我当年的骄傲!

    一生戎马,铁骨铮铮,曾为祖国为人民立下过汗马功劳。

    我纪靖节自认为这一生活得很有价值!

    我也教育你们,做人要正直、要有奉献精神!

    但是,纪敏洪,却成了我这一生最大的失败!

    我知道,你们同我一样愤慨,外界之人,也会这样议论:这纪司令一生正直、热血,怎么会出了这么个儿子?

    也许,还有人会这么认为:纪景年那小伙子正直、热血,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还有人会说,纪敏涛怎样怎样,怎么他哥哥会怎样怎样……

    所以,一个人的为人,与基因、与教育,没根本的原因,纪敏洪小时候,也是个根正苗红的孩子,谁知道他——

    一切源于,一个,欲字。

    纪敏洪成了纪家的子孙的反面教材,成为我这一生的耻辱,你们务必以此吸取教训!这个混账东西,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

    阿景,你是爷爷的骄傲,在该正直,该铁面无私的时候,没有犯浑,为了正义,大义灭亲,这点,爷爷为你骄傲。

    不过,自你眼睛失明后,变得不再自信,消沉、低迷,爷爷看了,很是心疼,当然,你的消极多半也是因为纪敏洪。

    毕竟,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但是,孩子,纪敏洪他已不配做你的父亲!别再因为他,徒增伤感。

    爷爷今年85了,搁那身体不好的,早归西了,这两年,高血压、心血管方面疾病不少,活不了多久了!

    但是,你不同,你还年轻!

    爷爷决定,把自己的角膜捐给你!与其等捐赠者,不如把我的先捐了,多出一份资源,让给其他需要的人!

    爷爷知道,这个决定,你肯定不答应,会接受不了!

    就算不是因为你的眼睛,爷爷将来归西时,也会把自己的身体器官捐出去,不过是少活那么个两三年。

    没什么可遗憾的,重孙女也见着了,外重孙也七岁了。除了那一个不争气的,咱纪家的子孙都让我很骄傲,我可以安心地去了!

    还有个让我挂念的孩子是,柔柔。

    这孩子,命苦。

    那天,她在医院突发状况,抢救的时候就醒了,阿景和苏冬城去谈话时,我就进了她病房,她张开了眼,捉着我的手说,“爷爷,我清醒了,不想面对苏冬城,让我死吧,死了后,把眼角膜捐给阿景哥。”

    这丫头,是真喜欢苏冬城的,但是,苏冬城不爱她。

    为了试探苏冬城,柔柔录了那么一段,结果,他仍——

    不管苏冬城对她怎样,咱们的柔柔需要重生,需要振作,她虽然脑子清醒了,智力也正常,但她缺失了多年的教育,还和正常人有差距。

    她自愿振作,重新生活,我将计就计,让她在苏冬城眼前消失。若苏冬城对她有感情,相信他们会修成正果,若没有,那就随缘吧!

    你们要鼓励柔柔振作,女孩子,要学会自强、自立,有尊严,自爱!

    其他人,就都不用我.担心了。

    阿涛,你现在是一家之长,一定要给后辈树立起好榜样!

    艾香,纪敏洪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再为那个畜生伤感,辰辰是个好孩子,你要善待她。

    华子,你是个本分的孩子,爷爷不求你大富大贵,但求你继续本分、踏实下去,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辰辰,爷爷一直把你当亲孙女,之前的十五年,你跟你妈妈在外面受了不少苦,爷爷没做到应有的关心,实感愧疚。这些,就让阿景代我弥补吧。这两年,爷爷看着你成长、成熟,着实欣慰!无论是你对阿景的感情历程,还是事业的起步。爷爷走了,你别难过,应该开心,爷爷终于可以去九泉之下跟你爷爷下象棋了!

    “爷爷——”

    她喊出了声儿,仿佛纪爷爷就在她身边,和蔼地在跟她说这些,眼泪,扑簌地落下,她靠在纪景年的肩上,嘤嘤抽泣。

    纪锦华读完了整封信,喉咙哽咽,全家人眼眶泛红。

    纪景年心口沉痛,即使知道爷爷不希望他难过!

    “纪老先生的遗嘱内容就是这么多,作为纪老先生的遗嘱执行律师,我在此诚劝各位,节哀顺变。也请大家能理解纪老先生的一番苦心,按照他的嘱托,继续生活。”,薛律师平和地说道。

    纪敏涛站起身和妻子一起,送他离开。

    “可怜的爷爷——一辈子总在付出、奉献……”,顾凉辰吸了吸鼻子,哑声地说,“纪老师,你听到了没,不要难过,你若自责、难过,那就是对爷爷的不孝!他老人家这么去了,死而无憾!”,她拿过那封信,放在他手心,沉声劝道。

    沉甸甸的信封,托在掌心,拇指收紧,捏住,心口在震颤。

    “是啊,阿景,赶紧从阴影里走出来吧——”,艾香心酸地说,手术成功了,他竟然还看不见。

    大家都清楚,这是心理原因。

    “妈,我没事。”,纪景年缓缓地说,表情平静。

    “阿景,振作点,也别心急,慢慢来!”,纪敏涛进门,扬声道。

    “叔,我会的。”,他连忙回答,“柔柔那边,有人照顾吗?”

    “有,我们请了私人教师和心理医生帮她辅导。”,纪敏涛回答。这次,让苏冬城误会纪芯柔死了,捐了角膜给纪景年。一方面试探他对纪芯柔的心态,另一方面,也好让纪芯柔成长起来。

    “苏冬城那边——”

    “还瞒着!我看那小子也没什么行动,根本没来问柔柔的身后事。如果他真能放下也好!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沈慧这时回答寂静年的话。

    他点头,“婶说的是。就怕柔柔对他念念不忘,心伤难过。”,纪景年平静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像爷爷说的那样,自立自强起来!”,纪锦华这时也说道。

    “叔叔,婶,哥,你们要多去看望她,柔柔姐才恢复,也许她的心智还可能停留在孩童时期,会很脆弱,需要大家的关心和爱护的。”,顾凉辰细心地说。

    虽然她也见过纪芯柔醒来的样子,说话什么的和正常人无差别,但是,她的心理一定还和正常人有差别的。

    “辰辰,难为你有心,我每天都会去照顾她。”,沈慧说道。

    一家人又闲聊了很多,然后散去,纪景年摸索着去了爷爷的房间。

    一下午,他都坐在里头,感受着老人家那还未消散的气息。

    “爷爷,阿景不会让您失望的!”,他沉着声道,站起身,努力地睁眼,眨了眨,眼前能够感受到光感,并不是完全的漆黑,然而,就是什么都看不见!

    她不放心他,一直在门旁守着,见他出来,才放心。

    纯黑色的衬衫,衬托地他更加深沉,给她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但还是抱住了他的胳膊。

    “下楼吃饭吧。”,微笑着说,双臂抱着他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儿。

    她早已经摸透他的性子了,这样的大男人,你必须对他表现地依赖些,他心里才舒服,尤其是现在,在他失明的时候。

    ***

    纪景年每周都回去做心理治疗,顾凉辰没急着去上班,在家照顾他和女儿,也要去学驾驶。生活渐渐地趋于平静,纪景年大部分时间是和女儿呆在一起的。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起来,顾凉辰欣慰,哪怕他对她还没彻底敞开心扉的样子。

    “这辰辰怎么还没回来?平时早回来了!”,赵素妍做好了午饭,走到院子里,看着大门口问,纪景年抱着小卿卿坐在院子里,星期天,顾沐阳也在家。

    “阳阳,快给你姐打个电话!”,纪景年这时焦急地说,眉头紧锁,生怕她出什么事,心里瞬间就不踏实了,抱着女儿的手臂也在收紧。

    “知道了,姐夫!”,顾沐阳连忙道,拿起手机打电话给顾凉辰。

    “没人接!”,顾沐阳道,纪景年的眉心皱紧。

    “阿景,你别担心,也许路上堵车。”,赵素妍见纪景年那焦急的样子,连忙安抚。

    “阳阳,手机给我!”,纪景年扬声道,顾沐阳很听他的话,将手机给他,还体贴地帮他拨通了她的号。

    连续打了五次,通话终于通了。

    “喂——”

    “顾凉辰!你死哪去了?!”,在听到她的声音时,纪景年暴吼一声,他的样子可吓坏了卿卿,小宝贝泫然欲泣,又没哭出来,被小舅舅抱起。

    纪景年站起身,挪动几步,“我,我遇到唐司漠,有点事——”,在听到她说的这句话时,纪景年顿时火冒三丈!

    “你给我回家!马上!”,居然跟唐司漠在一起,连电话都不接了!

    “你别生气,我这边真有点事。”她连忙安抚,这是纪景年头一次发这么大火,不过,她知道,他是吃醋了。

    她跟唐司漠在一起能有什么事?纪景年什么都没再说,直接挂了电话!确定她没发生什么意外他也就放心了。

    回到包厢,顾凉辰不好意思地冲众人点头,唐司漠站起身,为她拉开椅子,“谢谢唐总。”,她微笑着说。

    唐司漠一一为她介绍他的合伙人以及公司的高层,他的公司才起步,想聘请她做他们公司的法律顾问。

    私下里,他对她说很多次了,她起初没答应,因为避嫌。

    唐司漠说,他当她是朋友,没别的意思,只是出于对她的信任,用别人,他不放心。

    驾校就在这家酒店附近,刚在等车,被唐司漠遇到,拉她来吃饭,顺道熟悉下公司高层。

    饭局结束后,顾凉辰拉过唐司漠在一边,“你今天唐突了,这件事我还没和纪景年商量呢,还没同意你呢!”,严肃地对他指责。

    “你工作还要他同意?”,唐司漠笑着反问,“好,我等你们的答复!你记住,是信任你,才聘你的,你也知道,我之前的经历,现在,我是如履薄冰!能信任的人,太少。”,唐司漠认真地说,眉心微皱,很疲惫的样子。

    她是想帮他,而且,她也需要做事,需要养家,就是担心纪景年不高兴。

    “我劝劝他,如果他不答应,我也不会答应你。”,她冷静地说了句,唐司漠送她回家。

    “辰辰回来了——”,赵素妍见她回来,喊了句,这话是喊给纪景年听的。

    “卿卿,有没有想妈.咪啊?”,抱过女儿,在她的脸颊上不停亲吻,赵素妍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纪景年一直在生气。

    顾凉辰回以让她淡定的表情,对女儿亲了又亲,然后,将卿卿放回赵素妍的怀里。

    “纪老师怎么没午睡?回去睡会儿吧!”,她走到他跟前,笑着说,然后将他扶起,纪景年迈开步子,带头向前走。

    两人回去了隔壁。

    纪景年一声不吭,她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愠怒的气场。

    上了楼,回到他的房间。

    “中午——啊——”,刚开口,站在窗口拉窗帘的她,身子蓦地被他从身后抱住,男人的吻,落在了耳边,呼吸粗.重、灼.热,他身子也火.热……

    她心口一颤,“别生气啦——唐司漠找我,是公事,嗯……”,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滚烫的手按着她的身子,熨烫了她。

    “你跟他,能有什么公事?”,那个醋坛子纪景年似乎又回来了,他埋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地问。

    chuang边,逆光里,男人和女人的身影重叠,男人高大的身躯包裹着小女人的……

    “唐司漠不是开了新公司嘛,国内的公司也起步了,他在国内人脉不多,想聘请我作为他公司的法律顾问——”

    “不准!”,霸道地低吼一句,#已屏蔽#,“你听我说啊——”,她说道,身子被他拖着,朝大chuang跌进……

    “那小子对你还没死心,没安好心!不准去!不挣他的钱!”,纪景年想起自己曾经做总经理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方法,把她弄在身边。

    这下,心里当然竖起了防备!

    顾凉辰有点哭笑不得,但她爱极了此刻吃了醋,变得十分霸道的他,这样的他,才像纪景年嘛!

    一吃醋起来,失了理智,发了狂的样子,是很可爱的。

    她捧住他的脸,他悬在她的身子上方,“唐司漠对我早已经死心了,真的!他现在也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让我帮他打工而已,又不是非法挣来的钱,不挣白不挣啊!”,她笑着说,看着他铁青的俊脸,忍不住扬起身子,亲了他一口,“冷静点,乖啦——”

    小手抚.mo着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发怒的狮子。

    纪景年倒了下去,躺在她身侧,她将他圈在自己的臂弯里,侧着身子,手抚.mo着他的头发,“你还不放心我吗?这么没有安全感?只要我心里爱的是你,别的男人就算用尽心思挖墙脚也挖不走啊。”,她柔声地哄着他,腰被他的铁臂圈着,纪景年闭着眼。

    是不该禁锢她,干涉她,不让她去唐司漠公司工作,纯属自私行为,也是心里的那股不安定因素在作怪。

    “去吧,尽管自由地飞。”,他小声地说了句,顾凉辰愣了下,看着他的脸,“你真答应啦?”

    “嗯。”

    “为什么?我没想到你会答应地这么快!”,她问。

    “没有为什么!”,纪景年冷酷道,拉起被子,盖住了彼此,他开始动手剥她的衣服……

    表面虽然很大方,但,心里吃味的男人,还是好好地折磨了她一番,以平衡心里的那股不平衡。

    一个疗程的心理治疗全部结束,他仍是老样子。

    “不要急,慢慢来,即使看不见,你不也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吗?”,顾凉辰抱着他的胳膊,两人走在医院旁的小巷子里。

    他戴着墨镜,有她陪在身边,他走得自然。

    “别啰嗦,我现在心理没什么压力,去看看柔柔吧。”,纪景年平静地说道,顾凉辰点头,出了巷子口,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郊区的一栋自起的小洋楼里,传来女孩大声的朗读声,读着最简单的英文单词。

    “柔柔在学习呢。”,顾凉辰抱着他的手臂,进了门,笑着说。

    听说纪芯柔傻了后,后来还去上学的,但是,总被同学嘲笑,所以退学了,现在没任何文化水平,一切,需要从头开始学起。

    进了门,婶婶迎上前,听他们说是来看望纪芯柔的。

    “还在上着课呢!她进步很快,学起文化知识来,到底不像那一般的儿童。”,沈慧乐观地说,全家人都没放弃这个死里逃生的小傻子。

    现在,她也不傻了,正常了,除了有些自闭。

    沈慧说,她常常躲在洗手间的拐角里,蜷缩着身子,嘴里喊着“老公”,心理医生为她开导过,现在好多了。

    “阿景哥!辰辰!”,不一会儿,穿着浅绿色毛衣的纪芯柔下楼来,一脸笑容,顾凉辰连忙迎上前,她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拉着她在纪景年面前坐下。

    “柔柔——”,纪景年“看”着对面的她,一点人影都看不到,能感觉到她喜悦的气息。

    “哥!我在!”,纪芯柔笑着,抓着他的手,“我不傻啦,把我当正常人就好!”,吐吐舌头说,本来没想活下去,想要个安乐死,正好把角膜捐给他。

    可,爷爷不答应!

    自杀,是懦夫的行为,是可耻的!

    她仍记着爷爷的话,她需要重新振作,珍惜生命。

    纪景年笑笑,“好好学习,振作起来,人生还很长,这世界还很精彩!别想过去的事。”,他对她平和地劝道。

    “我不会让爷爷失望的,也不会再糟蹋自己了!放心吧!”,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看起来还像个小姑娘,嘴角染着乐观的笑,说道。

    “以前你做错的事,是因为傻,因为任性,也不要过多地责备自己,明白吗?冬子他其实也早不怪你了,我对他了解得很。”,纪景年拍拍他的手背,柔声哄。

    苏冬城

    一阵钻心的疼痛,绞得她喘不过气来。

    以前傻乎乎的时候,任性地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着的男人,现如今,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了。

    “嗯!”,用力地挤出这一个字,以前虽然傻,但记忆是好的,所有跟他在一起发生过的事,现如今,全都记得。

    以前不明白的事,现在也全明白了。

    他为什么对她忽冷忽热,其实,在他眼里,她就是个玩具,好起来的时候,在chuang上变着法子玩弄她,而她也傻地贱兮兮地跟他玩,很情愿的,乐此不疲。不好的时候,当她是累赘……

    还好,清醒了,只不过,清醒后,仍没法忘了他!

    这时,顾凉辰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纪芯柔的失神,“冬子哥?”,见是苏冬城的来电,顾凉辰紧张地说了句,他一定是找纪景年的,因为纪景年现在不用手机,苏冬城都打到她手机上。

    纪芯柔愣了下,然后,起了身,逃也似地跑去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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