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成长手册 作者:我即江湖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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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枭雄成长手册》作者:我即江湖

    文案

    现代小少年穿成了赵国宰辅的孙子,

    爹是将军娘是公主,

    可惜刚成为贵二代,就死爹死娘死爷爷,

    可怜兮兮的裹在襁褓里被送到年轻的赵国大将军赵谌手里。

    卧槽,这不是赵氏孤儿咩?

    他爹难道不该是葛大爷嘛!?葛大爷在哪里?葛大爷快来救我!!

    神马=口=!?没有葛大爷?!

    。。。

    成熟逐渐黑化爹x脱线蠢萌励志儿子

    各种温馨卖萌 年上。

    绝壁木有反攻,

    表想= =。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铁汉柔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谌赵元 ┃ 配角:一干人等 ┃ 其它:枭雄是谁

    第一卷:潜 龙 在 渊

    第1章 楔子

    赵国成公八年,权相胪廉获罪,庭上鸩毒而死,其子大将胪柝反,寸斩而亡,胪氏百二十人尽戮。其时,成公之姊赵氏庄姬为胪柝妻,妊子八月有余,闻此噩耗难产而毙,余一儿,为胪氏嗣子。

    “国君,胪氏已亡。”

    以巨石铺地,满室沁凉的大厅内,站着两个男人,一人着白袍,白底金纹,一人着紫袍,躬身而立。

    成公赵冕负手沉思,闻言浓眉低敛,淡道:“如此,甚好。”

    他自有赵氏王族美态,修眉凤眼,鬓角如墨,唇色殷艳,然而亦不缺男儿英气,肩宽体魄,气势如虹。只是这一番淡然姿态,虽美极,也让躬身禀告的屠郸心下发寒。

    那胪廉固然挡了他的路,但用计灭胪氏满门,却并非他一个辅相一人之力可为,若不是国君默许,在赵国如日中天的胪氏一族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被扳倒,还落得灭族的凄惨下场?

    可见胪氏不但碍了他的眼,更是碍了国君的眼那。

    “听说姐姐还生了个儿子?”赵冕以指抚过下巴,漫不经心问道。

    屠郸直起身,脸色微变。庄姬之死至今令他痛惜,他本意是留下庄姬,再图机向成公求娶,怎料国君的那群死士竟去围攻赵府,令庄姬受到惊吓,难产而亡。庄姬夫人曾姐代母职抚养成公,是位温良谦恭的好女子,又对成公有抚育之恩,饶是如此,仍因胪氏之故而不得善终,成公之心狠,真乃世间少有!

    难道庄姬唯留之子也不能放过?

    赵冕只扫了屠郸一眼,便将他的心思瞧得七七八八,不由薄唇勾起若有似无的一笑,道:“屠卿,此子,亦是胪柝之子。”

    此子,亦是胪柝之子。

    这一句话,就成功的让屠郸脸色一变,刚才还余一丝犹豫,全变作决绝。

    不错,庄姬若不是错嫁胪氏,如今怎会横死?

    “此子现在何处?”赵冕朝金阶下走去,金线茧丝织就的罩衫在一节一节的阶梯上拖过,奢华尊贵。

    屠郸回神,大步跟在后头:“回国君,在灵虢夫人处。”

    赵冕脚步一顿,优美的眉微蹙。

    灵公之时,极宠胪氏女,彼时后位空悬,遂令其入住灵毋宫为正室,封为灵虢夫人。

    灵虢夫人乃赵冕与庄姬之母,早年退居灵毋宫,封宫不出。赵冕为储君时多次因此遭到非议也未见灵虢夫人出面,因此对这位亲生母亲并无感情。

    疏不管事的灵虢夫人为何会帮庄姬?

    “哼…”成公赵冕微不可闻的冷哼,继续往金阶下行去。生母又如何?继位八年,朝堂上下无不在他股掌之间,如今他掌权最大的妨碍胪氏亦已除去,他这个赵国国君已是名副其实,又何惧一个昔日的国君夫人?

    胪氏之野草,必要连根拔除!

    “夫人,国君与屠郸大人正往这里来。”

    跪坐于榻上的女子头也未抬,恍若未闻般低头哄着怀中的小婴孩。

    女官跪伏在地上,神情略显焦急:“夫人,国君定是来要这孩子的命的!请您把孩子交予奴!”

    灵虢夫人动作一顿,失去抚慰的婴儿睁开无辜的大眼睛,小红嘴儿嚅动着发出嫩乎乎的咿呀声。灵虢夫人忙又温柔的哼起歌,直至把小家伙儿哄得闭上眼,才抬起头,那容颜异常年轻貌美,然眼线上扬锋利收尾,眼神似冰霜一般冷酷。

    “这话不许再提,”她厉声道,“国君乃是这孩子的亲舅舅,如何会伤害他?”

    女官浑身一抖,抬头看向灵虢夫人,却在对方高高俯视的目光中看到了绝对信心。

    成公是以一种超然的姿态踏入生母居所的。

    他微微昂起下颔,从眼底轻视扫向灵虢夫人,从那女子头上薄如蝉翼的夺目金饰,到对方在席垫上铺陈开的如同蝴蝶尾翼般斑斓华丽的裙裾,一股如同幼时每每经过灵毋宫时心底升腾而起的怒火,在心底冰冷燃烧起来。

    每次捕捉到的那抹身影,总也如此刻一样,只能看见对方唯一露在面纱外头冰冷优美的下颔,或者隐匿在垂帘后的窈窕的背影。

    明明是生母!!

    成公再次看向灵虢夫人,却将目光投在对方怀里的小小婴孩儿身上。

    一只洁白柔美的手,正耐心的一下一下拍抚着他。

    这一幕画面更加重了成公的厌恶。

    “阿姐死了。”

    他冷冷的说。

    殿内静了半晌,才响起灵虢夫人迤逦优美的声音。

    “老妇知道,”她头也不抬道,“庄葳若在,她的孩儿又怎会在老妇这处。”

    灵虢夫人的表情如何,没人瞧得到,但她安抚婴儿的动作却没有停止过,坐姿仍然那般优雅庄重,连发髻上凤钗极细的金丝都没有颤动一下。

    成公不知为何,忍不住自嘲的一笑。

    自己身为国君,都不能得到灵虢夫人的注目,何况是阿姐呢?

    “你既不在乎阿姐,为何还要留她的儿子?”

    他有些愤怒,又有些好奇,开口问道。

    灵虢夫人抬起头,头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与自己的儿子对视。

    成公浑身一震,表情很是吃了一惊,不敢置信。

    因为他想象中冷漠的女人,竟然脸带泪痕,神情凄楚地看着自己。

    “嫣儿。”

    成公猛地攥紧手,大为震惊。

    嫣儿……已经有十来年没听过有人这样称呼他的乳名了,这可笑的……乳名。

    灵虢夫人示意女官上前,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她示意抱走,然后动作优美的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她看向还呆在门边的国君,展颜一笑,语调温和的对他招了招手。

    “嫣儿,过来母后这边。”

    过来母后这边。

    这句话,成公作为公子冕时不知期盼过多少回,成为储君时又多少次梦到,当他正式接管赵国的那一天灵虢夫人拒绝参加继位大典,他便再也没想过。

    他静静的看着咫尺处的灵虢夫人,理智告诉她,这不过是生母为了保住那胪氏嗣子的手段!但他心情是如此激荡,两手在袖中都止不住的颤抖。

    这世上有哪一个孩子不期盼母亲的爱抚?

    然而他毕竟不再是曾经的公子冕,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于席垫上端正跪坐,淡淡道:“母后,还是将孩子交予寡人吧。他是胪柝的儿子,寡人绝不可能——”

    “那孩子也是你阿姐的儿子。”灵虢夫人轻轻打断他道:“不,他只是你阿姐的孩子,与胪氏没有任何关系,如此也不可?”

    成公在心底冷笑,抬眼冰冷的与灵虢夫人对视:“母后打算为那孩子的一生负责,甚至违抗寡人吗!?”

    灵虢夫人神情宁静,眼波无痕,容颜美丽无瑕。成公没有耐心再去看她,动作决绝的站起来,低头俯视自己的生母。

    “既然母后多年不理世事,往后……也照旧吧。”

    说罢拂袖离去。

    灵虢夫人心绪起伏,她怔怔地看着渐远而去的背影挺拔的男儿,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这是她怀胎十月方生下的儿,然而还不若贴身的女史来得亲近……为了给死去那人留下后嗣,她却不得不与自己的亲儿对立。

    “若老妇将那孩子过继给中将军赵谌,国君可否网开一面?”

    成公脚步一顿,微微侧头哂笑。

    果然不装了吗?

    灵虢夫人深吸一口气,扶袖缓起,秀丽的尖尖下颔自然而然的昂起,那样美丽而高傲。

    “其他人老妇不放心……赵谌那孩子与你有患难之情,又有贵族的身份,只要将孩子过继给赵谌,便是将来长成了,也不过赵宗室子弟。”她放缓语气,带点恳请的说:“就当做是,为你的亲姐姐留下一点血脉。”

    成公闻此,心中兀起嘲讽。血脉又如何?他与庄姬皆是灵虢夫人亲生骨肉,可从小到大,除了从阿姐那里得到些许温情,何曾享受过母子天伦的乐趣?他已不想探究这其中的缘由,唯有握于手中之权柄才是最为可靠的东西!

    他转身看向灵虢夫人,薄唇划出冷酷弧度:“若要寡人答应也可,母后可愿立下誓言,此生绝不踏出灵毋宫一步?”

    候在门外的女官发出震惊的惊呼,又及时捂住嘴巴,浑身簌簌发抖。这……这岂不是要软禁夫人吗!夫人可是国君的母亲啊!

    灵虢夫人的脸色却颇为平静,似乎早就料到成公会出此言。昔日她与胪廉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进宫后多年虽渐淡去,若有心去查,也并非难事。她的亲生儿子,这是在怕她为了旧情人朝他复仇呵。

    “……这么多年了,便是你已成为一国之君,也还是未曾改变。”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仅剩的一丝追忆也散去:“国君下诏罢,不,就当做那孩子已随着庄姬夭去,把他秘密送去赵谌府邸。”她抬头看向自己儿子,又问:“国君可要看看那孩子?”

    “不必了,”成公目的已达,勾唇道:“寡人这就宣谌进宫,母后且好好休息。”尾音未落,人已在门外,背影干脆极了,毫无留恋。

    女官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跑到灵虢夫人面前哀哭:“夫人,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打扮华贵的贵妇人缓缓委顿在地,怔望向远处,眼中泪水滑落。

    第2章 贵子

    “仆夜观星象,将军府中不日将有喜事啊!”

    “哦?”赵谌手捧端坐在藤席上,浓丽修长的眉宇低垂,不动声色。

    白眉老头笑呵呵的捋着胡子:“将军莫非不信仆所占卦象?”

    守在廊外的童奴纷纷低头,暗自腹诽,前些时候卜卦道家主红鸾星动,结果家主刚下定的姬家小姐就病死了,几位将要一起嫁过来的媵婢也跟着殉葬,本还有一位身份高贵的藤妾,是姬家的庶女,偏偏因为惊吓很快也病逝。整个绛城都传开关于家主命硬克妻的传闻,这下又有谁家高贵的好女愿意嫁给未娶就变成鳏夫的家主呢?

    不过隔天从虒祁宫传来的一道密函,却将刚从战场回来的中军将急诏入宫。

    赵谌不急不缓的跟随寺人瑜进入布置奢华的宫殿,身形虽还有些少年人的单薄,但神态冷肃自若,叫人不敢小视。

    内殿之中重重帷幔在沁凉的殿内悠悠飘动,每走十步中路两边便有两名女官手持宫灯,螓首低垂,目不斜视。

    “臣参见国君。”他单膝着地行武将礼,黑色的披风从肩罩滑落,厚实的搭在冰凉大理石地板上,膝甲与地面摩擦之声铿锵。

    “起来吧。”成公负手而立,语气淡淡道。

    赵谌动作利落站起,神情却十分恭谨。

    “寡人与你自幼相识,又共过患难,便与你直言了,”成公转身看他,黑眸带着势在必行的厉光盯住赵谌道:“寡人容不下胪柝之子,但迫于母后又杀之不得……你带那小儿回去,从此赵国便不再有胪氏血脉。”

    成公与胪氏一族的纠结赵谌早有耳闻,不止他,胪氏灭族,绛城的权贵们心下有数,谁不知道屠郸只不过是成公手中撵除胪氏的利剑罢了!想那胪廉权倾朝野,其子胪柝不但挂帅三军,竟还娶了成公的亲姐姐庄姬,天底下的好事仿佛都被胪氏占尽了,父子二人一文一武,哪里还有年轻的国君赵冕的立足之地呢?

    胪氏一族灭族几乎是命中注定,难以转圜的了。

    那么,被成公托孤的赵谌又是什么人呢?

    他虽与成公同姓,挂着宗室的名头,父辈却并非赵国王室嫡系。他年幼时门庭式微,若不是自己发奋好学,勤读兵书苦练六艺,又兼几场王权动乱里有从龙之功,得了成公赵冕的亲睐一跃而成为三军统帅,只怕如今也还在街头巷尾不闻其名。他深知自己在血统上讨不了巧,便只能紧抱成公的大腿,哪边也不靠做个孤臣纯臣才能于朝中站稳脚跟。自成公继位以来,除了挂帅出征,赵谌便没有在朝堂上发过言,出过声。

    因他是这样的人,成公说让他领个小儿回去,他便也沉默地颔首,沉默地领了上意。

    赵冕对臣下的顺从和沉默极感满意,遂放缓语气道:“寡人听寺人瑜道,姬卿之女早夭,可有此事?”

    “是臣无福。”赵谌面上没什么表情,微微俯首回道。

    成公赵冕唇角一勾,眼角余光一瞥,寺人瑜便闻歌知雅意,躬身捧上一卷缣帛画卷,动作轻缓展开。赵谌定睛一看,见那柔软平滑的缣帛上勾画的乃是一位窈窕好女,肤白貌美,年少春华,拈花一笑的神态鲜活莞婉。

    “谌乃是寡人的大将军,岂可正室空悬?”他低笑道:“寡人便将这女姬赐你做妻,她在王姬(公主)身边为女官七年,如今正是二八芳华,琴画茶舞,四艺精通,想必不会劣于那姬卿之女。你已年纪不小,娶了正室,早日为祖先承嗣吧。”

    赵谌沉声答谢,恭谨上前接过那画卷,国君的声音又似笑非笑的在幽暗宫殿里响起:“至于那小儿……希望谌好生善待,务令其平安喜乐,无忧一生。”

    平安喜乐,无忧一生……

    赵谌眼神一闪,浓眉低敛不语。身为赵国中军将他的长子,若一生平安喜乐,又怎配做大将军的长子?何况国君又同时赐下正妻,若正妻诞下嫡子,到那时,那胪氏小儿身为一个与他既没有血缘之亲,自身又不具六艺之能的人,如何在中军府中生存下去?

    可惜,这便恰恰是国君赵冕的初衷。

    一直到穿过砂石庭院离开中正殿,赵谌走在寺人瑜后,仍然在考虑这个问题。

    自然了,他并不在乎府中是不是要多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也并不烦恼那个孩子特殊复杂的背景,除了沙盘和代表兵权的虎符,他对于其它事情没有太多兴趣。能帮助国君解决一个麻烦,似乎对于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有着不少好处。

    成公赐下的女姬和庄姬之子一起被送到中军府,交到了身为赵谌家臣的吕慧手上,前者再过一晚将会成为这中军府内宅的主人,而后者,将会成为至少名义上赵谌的长子。吕慧就和僮仆一样,不由在心底开始诅咒卜士,到底是和他们家主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一张臭嘴好事不灵坏事灵!

    那送来的女姬就罢了,内宅也是时候多一个女主人,吕慧观那范姓女姬,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确实温婉动人。但那孩子算怎么回事?抱着的襁褓用的是上好丝绵被,捆襁褓的也是经过精心染制的有着美丽色泽的丝带,婴孩儿神色安宁的睡着,白胖可爱,显然在出生后受到极为妥帖的照料,可是这样的孩子却被送到中军府,从此后将成为母不详的中军府庶长子,让人不由感慨命运之无常!

    “大郎的乳母何在?”吕慧轻轻将手指从小儿胖手中抽出,抬头问道。

    两名妇人从下列众仆里躬身站出,伏地行礼。

    吕慧尚不自觉地用挑剔眼神打量那两名小妇人,从头发略有油腻到袖口不够干净,来回挑剔了几遍方才罢休。“……仍旧你们罢,既为大郎的乳母,饮食便要格外留意……”怀里小儿哼哼唧唧的在襁褓里踢了踢脚丫,他立刻低头来抱着来回晃,轻轻拍着,待小儿重新安静下来,他才再次看了看底下那群从宫里来的奴仆:“大郎的侍婢何在?”

    赵谌步入内宅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画面,他那从来只捧书帛只拈墨笔的家臣,竟然一脸慈爱的在哄孩子。这还没完,紧接着又一脸严肃的对着廊下一群奴仆指指点点,严肃的如同当初两人商谈军情一般。那么大丁点儿的小人,竟配了两名乳母两名侍婢两名杂役,还没算完。

    年轻的家主彻底愣住了,站在那里半天没动。

    吕慧根本没注意到自家主人正站在不远处,他把下头所有人折腾了个遍,尤觉未尽的住了嘴:“先暂定你们几人,若有不尽心者,吾必严惩。”

    十来名家奴伏在廊下叩首,转身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家主正站在他们后头。吕慧不由窘迫,将怀里孩子交给留在一旁的乳母,然后朝赵谌行礼。

    赵谌随意用手一托,便将体态瘦削的家臣架住:“你我之间何需繁礼?慧且起。”

    吕慧跟随赵谌也有六七年,关系本就不一般,何况赵谌的个性他也很了解,不喜欢繁文缛节,也就顺势起身,展了展宽袖:“慧谢过家主。”

    赵谌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目光往旁边正低声哄孩子的乳母那里飘去,嘴上还道:“慧如今可有而立之年?既喜爱孩子,不如由我替你张罗几房妻妾?”

    这话说的,怎么听都不怀好意啊。

    吕慧可是古人中少有的不婚主义者,娇婢美妾可以有,但正儿八经的妻子却不必有。他家这位大人虽为武将,但能从没落旁宗子弟一步步至如今三军统帅的地位,不可谓没有头脑,恰正相反,心思不但多还深沉阴险的很那!他连忙闻弦歌知雅意,抬手招两名乳母上前。

    “慧如今不过二十七,还未曾有此意,不过是爱屋及乌而已啊家主大人。”他殷勤至极地抱过襁褓小儿,硬塞到了赵谌的怀里。

    赵谌如愿以偿的看见了引他好奇的小婴儿,却被怀抱里软软热热的触感吓了一跳,微不可查的变了脸色。他强作镇定,低头与怀里小儿对视,不想正对上一双睁得又黑又圆,还亮晶晶的眼睛。

    这便是赵谌与赵元的第一次见面。

    兴许世间真有缘分这种事情,赵谌从未做过父亲,甚至连抱孩子的姿势都并不正确,然而那小儿却突然咧开小嘴露出粉嫩的牙根笑了起来,胖乎乎的小拳头也挣脱出襁褓,咿咿呀呀的去够他的下巴。

    赵谌低着头,伸出大手包住那只小小软软的拳头,抿着嘴角有点不知所措。

    旁人自然看不出来,但对于差不多看着赵谌从少年长成至今的吕慧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发现年轻家主的羞赧。他不免感慨万分的看着这一幕画面,大的年轻俊美,小的圆胖稚嫩,这情形搁在赵谌身上简直太难得一见了,他还以为起码得再过个五六年才有机会看见呢!

    第3章 归阳汤

    范玉一大早睁开眼,是被冻醒的。她一条玉臂撑起冰凉身体,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睡在了宽大的卧榻最边沿的地方。她忙扯过一袭薄裘披在身上转过身来,哭笑不得的发现了始作俑者。

    只见卧榻深处侧卧一俊美男子,高鼻深目,轮廓英挺,一头黑发如上好墨汁般流淌在瓷枕与卧榻间,而在这美男子的怀里,竟还蜷着一个不过五岁大的男孩,白白胖胖的小胳膊缩在身前,两条白萝卜似的小胖腿嚣张跋扈地挤在美男子修长结实的双腿之间,显然本能觉得那处最暖。

    范玉无奈一笑,也不唤人进来,先将薄被与那父子二人盖上,然后才径自下榻去穿戴衣服饰物。

    她嫁给夫君也五年多了,期间虽有过身孕,但却因为年岁太小没能保住,之后数年间她的肚子没再有过动静。若遵女训,很该给夫君纳两房妾室,但夫君竟拒绝了,并让她休再提及此事。

    一方面是王姬当初的胁迫,一方面是对于夫君独占的可耻念头,这两方让她纠结不已。当初王姬看上了赵谌,本想下嫁中军府,怎奈被国君看破了那念头,直接将身为王姬女史的她赐给了赵谌……王姬深感羞辱,狂怒不已,掐着她的脖子给她灌了药,又命她想法令赵谌休弃她……

    范玉坐在妆台前出神,一手极轻地抚着自个儿的肚子。按理说明明灌了药……那孩子也不知怎地落在了她的腹中,可惜终究缘浅……国君的深意她也知悉,可女子一旦嫁人难道不该以夫为天?

    几年下来她见赵谌对那孩子只有怜惜溺爱的,再者她往后是不会有自己的亲骨肉了,那孩子自她手心长大,好歹与她亲近,将来她也有个依靠。

    这样一想,国君和王姬的想法又算什么呢?

    总归她不过驽钝妇人,参透不了贵人们的深意实属正常。

    范玉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才由四名婢女服侍着用过朝食,接着便去处理内宅琐事。诸如管理仆役、分派家务、招待宾客,乃至于驾车出行,巡视田地别庄等等,这些事情原来都是吕慧来做,几年前由她接手,顺势又进入了绛城的夫人圈子,那些附庸风雅的卿大夫和满城的大小贵族制造出了一个赵国军队的夫人和藤妾。赵谌对女色并不沉迷,虽然两人之间并无多少感情,但该给她的尊重和体面,赵谌都给了。

    辰初过一刻,赵谌便醒了过来,眼睛里无一丝睡意。他还未低头就感觉到自个儿怀里软绵绵热哄哄的一团,向来略显严肃的脸色露出些许笑意。

    “阿奴,该起了。”他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干爽滑嫩,好歹是没再尿床了。

    赵元自美梦中醒转,便听见了自家帅爹的喊起声,很是痛苦的嗯嗯两嗓子,把大脑袋更深的埋进赵爹结实胸膛里。让一个五岁小儿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起实在不人道!很影响他的大脑和骨骼发育!

    可惜身体虽乏赖,肚皮却不允许,早就咕噜噜的叫嚷起来。

    赵家大子于是无奈的睁开眼睛,浓黑小眉毛紧皱,白嫩嫩的胖脸满是不爽快。

    “父亲,孩儿想更衣。”嫩生生奶声奶气的。

    赵谌饶有兴致地侧撑脑袋看着儿子赵元,赵元每回生他的气,便开口一本正经地称他为“父亲”,而平日里却总是赖在他身上,要么阿耶阿父的乱叫,要么中将大人的戏称,从不好好的尊称。不过他自小失去双亲,未能尽孝双亲膝下,也没有别的孩子,所以无从比较。

    “昨日大字可写了,为父晚归,还不曾检查。”他伸手拽了拽儿子的寝衣,颇有种故意捣乱的意味。

    “写了!”赵元小手拍开他,鼓着脸自己整理衣服。完了便吧唧吧唧地拖着赵谌的大木屐朝屏风后走去,看来倒独立的很。

    赵谌微微一笑,也不起身。听到屋内动静的五名婢女鱼贯而入,围着他打转,待到赵元从屏风后头钻出来,他爹已经衣冠楚楚,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单等着他了。

    “去给大郎洗漱。”他随口道。

    几名婢女技能熟练地上前,端盆地端盆,捧罐地捧罐,动作间几乎不曾发出嘈杂之声。赵元虽不喜欢,但几年下来终究也习惯了,只消伸直两条胳膊,就连穿裤子也有人把他抱起,脚趾头都不需动一下。这几名婢女除了立秋原都是他母亲范姬的陪嫁媵婢,若无意外,一般会纳入家主后宅充作妾室。可惜他这便宜爹一向洁身自好,除了研究研究书房那几本兵书,在演武场耍几耍长枪,几乎没有其它爱好。

    赵元斜眼瞥瞥正给他整理宽袖的一名叫春草的婢女,心里啧啧几声,漂亮!便是见惯后世整容美女的自己,也不得不点个赞!这正是这个时代最标致的美女,长眉细眼,琼鼻樱唇,更兼肤色细腻,身材娇小……终于知道那些仕女画为什么人都长得一样了,审美标准啊!

    整装完毕,某元自觉朝中将军挪去,被宠溺技能全满的中将大人揽进怀里。

    “漂亮吗?”赵谌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嗯,赵元还没自脑补回神,傻乎乎地点头。然后一惊,愤怒抬头瞪他。

    “阿父讨厌!”

    赵谌低沉笑了几声,那头立秋带着几名婢女垂头退出门外,那叫春草的婢女对于自己进入父子二人的话题也是一脸听而不闻的一号表情,和众人一起退了出去。中将大人像这样调戏大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平日里心思深沉严肃沉默的男人,在大子一日日长大后,渐渐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今日为父休沐,想去哪里?”赵谌低头问儿子。

    赵元眼睛一亮,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又觉无趣。这时代太过古早,即便是作为都城的绛城,在他看来也街道倒是挺宽阔的,但地面没有铺设青石,人来人往时尘土飞扬……没有杂耍没有戏楼,反正里古代会有的娱乐这个时代都没有。若问赵谌,这些古代贵族士大夫也只知些俳优美人之流。没劲。

    赵谌看着儿子又变得无精打采,不由勾起嘴角。

    “听闻西边小市新开一家酒肆,里面的梅浆和桂浆十分出名,另还有些南边的菜肴,听说有一道曰瑶鱼脍,味甚美……”

    赵元已经啥也听不进去了,口水流了一脖子。若说这时代还有啥让他欣慰的,那就是饮食文化了,并不如他想的那般落后,相反,该有的都有了,身为特权阶级,美食完全不会被时代所限制!比如他和赵谌都爱吃的一道汤羹,叫归阳汤,取龟肉与羊羔肉最为鲜嫩的部位炖煮,鲜美无比,并不比后世大饭店里的汤差。

    每年到了换季的时候,范氏都会和一众媵婢一块儿,为他量体裁衣,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出门前,赵元去了棠梨院给嫡母范氏请安,又被范氏捉住量了身长要做衣服,好容易从女人堆里挣出来,大胖脸涨得通红。

    这时代仍是讲究“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嫡长子才有权利继承家业。按说范氏完全不必理会赵元这庶长子,更应该敌视他才对,但这么多年,范氏却一直都将他视为亲子教养,并不刻意溺爱。

    虽然他爹对他说过,范氏对他好是因为她自己不会有孩子,将来必然还要依靠他过活,但他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些年和范氏倒颇处出了些感情,也很尊敬她。

    “唉,阿父,你能不能和母亲说说,一季两三身换洗衣服也就足够了,何必那样兴师动众呢?”他爬上轩车对端坐其中的赵谌抱怨道。

    赵谌不以为意,长臂一揽将儿子抱到怀里:“那是你母亲的一番心意,你且顺着就是。”

    赵元悄悄翻了个白眼,心里念叨:那是,反正被翻来覆去搓揉的人又不是大爷你。

    话又说回来,他爹的衣服神马好像从来都是由立秋姑姑来准备的,范氏都插不上手。所以他一直都怀疑立秋是不是他爹的暖床丫头之类的……

    “想什么呢?”赵谌捏了捏儿子藕节一样的胖胳膊,见他小小人儿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又狡猾又可爱,简直爱得不行。

    “在想立秋姑姑啊,”赵元贼兮兮地斜他一眼,“姑姑年纪也大了,咱们也该为她寻门亲事才对。”

    赵谌一手将儿子带大,可以说赵元撅个腚他就知道对方要屙什么屎,这会儿稍加思索,不由失笑。

    他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屁股:“什么时候为父身边的人也轮到你来管啦?”

    赵元不满地把老爹的大手坐住,屁股还在上头来回碾了碾。他掰着自己的胖爪子一本正经地扯:“阿父,话可不能这么说哩。立秋姑姑虽说是你的人,但她总算照顾我长大,我也要为她考虑一二呢。”

    “胡闹!”赵谌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乐,不过五岁稚龄,哪来一嘴子的道理,还说得头头是道。

    好在西市很快就到了,市里不许纵马驾车,于是赵谌拎着儿子下了车,一家将将马车驱往车马亭,另两名家将跟在父子二人后头,汇入了西市熙攘人群中。

    作者有话要说:  阿奴不是小名,只是对儿子的昵称。

    第4章 鲥鱼脍

    赵元生前年龄也小,到这边来不过五载,眼前的热闹景象竟也让他目不暇接,心情也好了不少。坊市呈“回”字形,街道路面平整,道旁有排水渠,两边店铺鳞次栉比,往往起楼三四层,有茶楼有商户住家。来往人群有着禅衣的,也有光着膀子只着犊鼻裤的苦劳力。

    “可要吃些小吃?”赵谌捏着儿子胖手,低头问他。

    “看看再说!”赵元兴奋起来,拽着中将军直往前窜。

    街头巷尾吃食颇多。有卖饼的,就分那鸡鸭子饼、麦饼、髓饼、蒸饼、汤饼,还有水引饼;有卖羹的,就分猪蹄酸羹、胡麻羹、鸡鸭羹、脍鱼羹;还有卖那水产的,鱼酢虾干且不提,糖蟹蟹膏十分诱人。

    这些也就罢了,赵元甚至还看见有那架着火烤着的整羊,单独炙的羊蹄和羊尾,若渴了街边随处可见卖酪浆的小贩,酸梅的青果的还有时鲜的蒲桃酪,更像是现代的葡萄水果冰粥,只储冰不易,多半化成了冰水。

    街边食亭里吊着大铁锅,浓汤周围围着几张几,食客围成一圈,往汤里烫些汤饼再捞起吃,几人吃得热气腾腾满脸通红。旁边也坐着些人,却捧着陶碗吃冷淘,却是正儿八经消暑的冷面了。一边冬一边夏,对比鲜明,十分有趣。

    赵元啧啧感叹,小胖脸兴奋起来,红扑扑的。

    赵谌随手给他擦去汗:“还是去酒肆吧,那里摆置冰山,会凉快些。”

    于是父子俩儿穿过人群,拐到另一边的街上,到一家名叫和泉的酒肆里。这酒肆可算整个西坊难得的高层建筑了,足有五层楼,二层开始每层都有木制窗檐,大大敞开,轻薄的纱随风飘,遮挡住了烈阳。他二人排场不大,好在一见便知非富即贵,所以还是被引至四楼的一间临窗雅室。

    赵元自这世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来到外头饭店吃饭,没想到这时代竟然已经有了“包厢”的概念,不由十分新奇。只见这雅室两丈见宽,高于地面三尺,面向走廊一侧悬挂竹帘,内里刚好容纳三到四人,其上铺设草席,靠窗摆放一张黑漆长几,进雅室需着袜脱履,虽不大但环境竟相当清幽。

    “郎君点些什么?”侍人端着一漆盘立在雅室外,殷勤地躬身给他们看。

    赵元胖爪子扶着自家爹的膝盖探头去瞧,见那大大的漆盘里整齐码放着很多小小的木牌,制作的十分精致,木牌顶端还统一雕刻着一丛竹子,十分雅致。这些小木牌上刻着很多酒名和菜名,原来是菜单!

    “这几个好旧啊,”他嫌弃地用小胖手戳戳其中几个牌子,“看起来都油乎乎的。”

    赵谌不由勾唇一笑:“蠢货,凡出名酒肆必有些招牌酒菜,时间越长点得人越多,木牌自然越脏越旧……那些崭新的木牌反而是新出的。”

    赵元恍然大悟,又埋怨地斜了一眼他。就算他出丑了,也不能骂他“蠢货”呀!

    某爹被自家崽子那软萌软萌的小眼神击中,心都化了自动进入二十四孝模式。

    每天都被儿子萌哭

    最后赵谌将点菜权交给儿子,赵元于是十分激动地点了一桌子菜,还有一种酒,一样饮料。菜很快传了上来,都是用精致的小陶碟盛放,一道新鲜鲥鱼做的鱼脍用碎冰冰镇,沾上鲜美的韭酱混合山葵,完全就是现代的生鱼片沾芥末,再加上一道烤羊蹄,一道炖肥牛腱子肉和一道煮鹌鹑,配上腌制嫩姜和醋泡菠菜芽,光看着都让人胃口大开。青铜酒盏里是冰镇的碧清和泉酒和甜丝丝的甘蔗浆,食具精美,香气扑鼻。

    赵元埋头苦吃,赵谌姿态闲适地喝着和泉酒,时不时举箸给他夹些菠菜,夏日熏风将轻纱吹拂,父子二人这一刻的时光简直再美好不过。

    “看看你这吃相,活似饿死鬼,”赵谌放下箸,忍不住捏了捏儿子的脸嘲笑道,“难道为父平日饿到你了不曾?”

    赵元咽下鱼脍,大眼睛瞅着他道:“阿父这就不懂了,酒肆的食物重在鲜美,比起府中别有一番风味哩。”他双爪捧起酒盏喝了一大口凉津津的甘蔗汁,舒服地长叹一口:“哎……回去给母亲带一份吧,真好吃。”

    赵谌不甚在意:“随你的便,只怕你母亲不爱吃外头的东西,倒白费了你的心思。”

    赵元笑嘻嘻地摆摆手:“那也没关系,主要是个心意嘛。”

    两人刚回到中军府,赵元整了整衣服,让人把打包的鱼脍拿过来,自己亲自拿着去范氏那里献好。赵谌摇摇头,径自与吕慧等幕僚去书房工作。他倒不担心赵元遭到打击,范玉是个明白人,就算是装,她也会装出个慈母样子来……何况她不会有孩子,赵元无疑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自然很有几分真心疼爱在里面。

    赵谌的想法是不错的。范氏见到赵元送来的鱼脍,十分的惊喜。

    “我儿孝顺。”她声音里含着深深的笑意,娇美的容颜几乎放出光来一般。

    “母亲喜欢就好。”赵元伸出小手快速摸了摸范氏的玉手,笑眯眯的,一副占了便宜似的小模样。

    “我喜欢的很,”范氏既喜悦又嗔怪,“只是那鱼脍终究是生食,你还小呢,实在吃不得,不然身体不适,岂不让我与你阿父忧心吗?”

    这话若是一般嫡母当然不会说,范氏却把赵元当成亲生孩儿,自然要说。实在是因为以往赵元虽也尊敬她,终究隔了一层,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这次主动示好,确实让她惊喜啊。

    赵元离开后,范氏轻轻拭了拭眼角,脸上尤带喜气。春草站在一旁,脸上却犹豫不决。

    “娘子,按理婢不该多嘴,”最后她实在按捺不住,在范氏耳边低声道,“只是大郎终究并非娘子的亲子,如何靠得住?娘子还是想法生个小郎君才是计较哩。”

    范氏脸一沉,细长的丹蔻轻柔地抚着装着鱼脍的食盒,却没有说话。

    春草一干媵婢是她娘家陪送的嫁妆,而并非与她一道长大的贴身婢女……王姬赐她不育之药的事情,娘家并不知晓,她也并不敢叫娘家人知晓。范家嫡系何止她一个女孩儿呢,若发现她竟不能为夫主生育孩子,恐怕会立刻择人取而代之吧。说她自私也罢胆小也罢,总归这事要瞒着春草,她们自然也不会明白,为何她要将一个庶子放在心上。

    何况,出自宫廷,还有谁比她更清楚那孩子的来历呢?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长公主与昔日大将军之子啊,奈何君心难测,命不由人……

    春草瞧不出主母一番心思,只得闭上嘴巴,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回范家禀告家主。她自也是有野心的,若换成其他人家,主母几年未育,像她这等陪嫁媵婢早就被郎君纳入,成为正经妾室了。可惜,可惜娘子竟善妒,蹉跎她青春美貌!

    嫉恨和不满在心中埋下种子,只待时机发芽生根。

    赵元从范氏院子出来,直接朝外院书房走去。守在书房外的两名童奴跪坐在廊下,一见是他,急忙叩首深深地行礼:“大郎安。”

    “我阿父可在?房内可有人?”他摆摆手,脱屐走上沿廊。

    其中一名叫正阳的童奴恭敬道:“郎君与诸大人正在房内议事。”另一名叫怀夕的童奴侧身为赵元掀开卷帘,赵元小步子哒哒哒地走了进去。

    赵谌与一众幕僚稽坐席上低声谈话,他在主位,面前一张黑漆包金边的案几,上面堆满纸张和竹简,一支毫笔随意靠在砚台上,笔尖尤带一滴墨。赵元进来时,他们整齐划一地抬头看了这小儿一眼,然后又转回头,继续各干各的。

    赵元胖手对自家爹比了个手势,然后垫着脚丫子掀帘跑进旁边的内室。他虽然年纪小,但也已经开始蒙学,因为骨骼尚软,赵谌只叫他每日练半个时辰的小篆。关于这点赵元倒毫无怨言,这世界于他而言太过陌生,何况时代太早,小篆简直如同天书一样,现在不学那他以后就是个妥妥的文盲啊!

    他坐到自己专用的小案几后去,刚坐下怀夕就无声无息地进来,安静的跪坐在一旁替他磨墨、润笔。他的年纪确实小了些,首先手就太小,还十分圆润短胖,导致握笔都有些困难。他现在倒知道那些小孩儿为什么总是不能正确握笔了。

    小篆偏长偏圆,均匀齐整,对着时间长了就容易头晕。赵元每回练到第二张纸,眼睛就开始绕圈圈,大脑里全部都是绕来绕去的墨线,扭曲成奇怪的造型。要不是他内在年龄比较大,一个真正的五岁小孩根本不可能一坐一小时练这鬼玩意儿啊!

    “握笔要稳,心神需专一。”一只大手从后头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运笔,熟悉的气息把他整个人都包住了。

    赵谌握住儿子软软肉肉的小手,习以为常地带着他把剩下的一篇字帖写完,待放下笔,他就顺势把儿子抱到膝盖上,给赵元揉着胖爪。

    第5章 酸笋老鸭汤

    “阿奴累了吗?”他一边揉一边问儿子。

    “我的心好累,小篆笔画太复杂了,”赵元沮丧地蹭了蹭脚丫,抬头看向自己爹,“阿父,你说我要是学不会写字怎么办?”

    赵谌不由失笑:“你这说得什么傻话!未曾听说哪家孩儿学不会写字的,练字也不过是基本而已,这你都畏惧,以后读老庄读五经该如何?”

    什么?这时代竟也有老庄孔子吗?!

    赵元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前途无望。要知道他如今可是在门阀世族昌盛的年代,没有所谓选取寒门的科举制度,做官只需拼爹拼祖宗,为毛他还要读那捞什子五经?

    “读书倒也罢了,只为叫你识字,术数不过是些九数、丈量和管账,晚些再学不迟,”赵谌想了想,“教授礼课为父足可胜任,骑射等你再大些罢,现在却须打些基础。”他说着转头问怀夕:“前些时候吩咐你为大郎准备的弓箭可准备妥了?”

    怀夕忙扣首:“已妥了。”然后从这间小书房角落的漆柜上取下一张拓木牛角小弓,弓臂内侧除角片还有云石装饰用来防滑,弓身漆色发亮,弓弦圆匀,一旁附属的短箭也制作精良,虽是用于孩童射箭启蒙,也足以称得上是一副好弓箭了。

    赵谌接过来检查一番,神色已是十分满意。他身边这二小童,年纪虽不大,但办事十分稳妥,武艺也由自己亲自调教,等赵元再大一些就直接给了他,正可做他的伴当。

    “赵元,这是为父给你的第一把弓,接好。”他把弓递给儿子。

    赵元刚才一看见弓箭就已经激动的不行了,这时连忙双手接过小弓,然后给赵谌行了个稽礼表示老爹我爱你么么哒!话说有男人看到弓箭这玩意儿不激动吗?!

    他用小胖手十分深情地抚摸着自己的这张小弓,然后眉毛一竖,双手用力一拉——我拉——再拉,妈蛋怎么拉不开!怎么就是拉不开!

    赵谌努力了几次才把笑声给吞下去,见儿子大胖脸都快憋紫了,才呵斥道:“蠢货,这弓虽小也须半石之力,你从没练过,哪里拉得开?”

    赵元不甘心地问:“半石是多少?这不是给小孩儿用的吗?”

    赵谌捡过小弓,用一根手指就将弓弦拉满,慢条斯理道:“一石为四钧,即为一百二十斤。”

    神、马——

    赵小元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开玩笑吧?这种称得上玩具的弓箭竟然还需要六十斤力量才能拉满?他不由气短起来,无精打采地问自己爹:“阿父啊,那你平日都拉多大弓?”

    赵谌微微一笑:“马下二石半,马上也有二石。”

    赵元木然。一石是一百二,那二石就得二百大几斤……卧槽他竟然有个大力士爹?

    某爹看自家儿子那副小呆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正阳怀夕二小童不由把头深深地低下,掩饰住满脸惊恐,郎君素日喜怒不形于色,冷不丁地这么一笑,怪吓人的……

    赵小元恼羞成怒啊,嗷的一声扑向某爹,盖因腿脚太短,最后脸朝下吧唧贴在了某爹的脚下。

    “我儿甚乖啊。”赵谌微微一笑,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脑袋。

    赵元大恨,不由捶地。

    此后半年,赵元在正阳怀夕二小童伴随下,每日练功不辍,倒终于将那半石小弓拉开了,只是射出的箭十分没有准头。他的心倒大,一点儿也不沮丧,范氏送了点心来安慰他,他反而很看得开:“我还小呢,练功也非一蹴而就,慢慢来就是。”

    要是这半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赵元终于开始交朋友了。他爹的左右将军由西关驻地回绛城述职,连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儿回来了。

    左将军出自原氏,家里一妻四妾,却只得妻子出的一对龙凤胎,唤原珏原璜。右将军臻廖,妻子无出,只有一妾室生养一儿曰臻铖,如今养在妻子房里充作嫡子。简单地说,就是这俩位许久不见上司,直截了当贡献出了儿子来和上司拉近关系。

    赵元看着面前两个男孩儿,不由感叹。两辈子啊,还是头一次有种富二代的赶脚,喏,连跟班儿都有了。不过正确来说,是玩伴,就是地位相当都是贵族那种……说起来他爹也很需要联络两位手下啊,所以他还得好好的对待这两个小孩儿。

    “我阿父说了,你们以后就是我的弟弟,跟我住一块儿,”他笑眯眯地上前,伸出胖爪子摸了摸原珏和臻铖的小手,“正儿八经叫名字未免生疏,不如我就喊你们阿珏和阿铖?”

    原珏和臻铖互相对视一眼,表情十分诚恳地应道:“就按大兄说的罢。”

    赵元很满意,看来他的这两个小弟十分识趣,并没有他想象中权贵子弟的傲气呢。唉,都说后院儿是女人们的交际场所,他这里难道不也是?大家都是家里的独生子未来的顶梁柱,彼此之间的关系亦代表父辈之间的关系,为了他老爹,他也得好好招待这两个小弟哩。

    赵元十分热情地带两人参观了整个中军府,范氏早吩咐立秋与春草将原珏和臻铖的住所安排好,就在他的朴拙园里,屋内摆设一应和他同等,都选那上等的萱席、案几、精致的漆器、各种古董摆件,乃至四季衣物、贴身饰物等等。原珏和臻铖两人都只各自带了一个小伴当,也要另外安排,又配了几名小童和婢女服侍,可谓处处妥帖。

    原珏是个直性子,只觉得赵元热情,臻铖十分心细,大致扫了一眼,已经是相当满意了。他们虽然得了父亲的嘱咐要以赵元马首是瞻,但好歹也是金尊玉贵地长大,若到了这里反而低人一等,那是万万不能忍受的!好在这大将军看来是个明理人,倒也不失为得当靠山。

    午食赵元特地让厨房做了酸笋老鸭汤,那酸笋还是他教灶上婆子腌的,如今也变成了中军府宴客一道有名气的佳肴。吃罢饭,他带两个小伙伴到了自家校场,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小弓小箭。

    “我如今已可拉开半石的弓啦,真是相当不容易呢。”他感叹万分地用小胖手摸了摸自己的拓木小弓。

    原珏当真是不能忍了!

    他大步上前,从赵元那里夺了弓和箭,双臂一拉,手指一松,小箭倏然如同闪电一般划过整个校场,稳中数丈之外的靶子红心之上。

    “……”赵元。

    臻铖嘴角抽了抽,不忍去看赵大郎的表情。他的心理状态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真是猪一样的队友!他们现在难道不还处于刷好感的阶段吗?!就这样啪啪啪地打老大的脸真的大丈夫吗!!!

    “好叫大兄知道,我半年前便可拉开一石半的弓,就这还被我阿父教训一通,”原珏小脸严肃,看向赵元道,“大兄既为吾等兄长,更需勤加苦练呢!”

    呢!呢尼玛呢!

    赵元怒挥袖子,吧嗒着短腿走了。

    原珏:“……”

    臻铖:“……”

    原珏困惑地转头问小伙伴:“他不是大将军之子?”

    臻铖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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