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 作者:青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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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看她如此,微微浮起一个笑意。

    她方才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寥落,让人看了就不忍心,恨不得将全天下所有的好物都堆在她面前,能得她笑一下就满意了。

    他轻描淡写道,“那天早上我出山,正好天晴了,视野好,一眼就瞧见了,没费什么功夫。”

    可李述又不是三岁小孩,没那么轻易被骗过。若金钗那么好找到,那日的满山侍卫又不是眼瞎,早都能瞧见。

    偌大一座山,也不知他怎么一寸寸翻过去的。

    李述竟觉得眼前有些湿,她忙转过头去将情绪压下,只是声音微微哑,“你……其实不必的,我说了,这不过就是一个旧物。”

    沈孝却道,“我也说了,旧物都比较重要。”

    李述听了默然片刻,忽然就叹了一句,“是,旧物都比较重要。”

    她看着龙尾道尽头,有一个人影慢慢走近了。

    “可是旧人却再也不重要了。”

    沈孝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身三品紫袍,知道那是崔进之。

    不能让陛下久等,沈孝只跟李述说了几句话,小黄门就在催。他忙接过折子就进了含元殿。

    正元帝坐在桌后,面前摊开一份奏折,可他却没有在看。目光沉沉的,看着竟有些沉郁。

    沈孝走近,将今日门下省他核过的折子放在了正元帝案头,汇报道,

    “禀陛下,关中各县上了折子,都说自户部拨粮后,各地赈灾颇有效果,各县如今忙着收拢流民回乡,准备今年的秋耕。只是秋种夏收,要等到来年这时候才能自给自足,赈灾怕是还不能断。幸好工部上了折子,说永通渠已修好了,南边的粮正在运,太湖一带今年收成好,应当补得过关中的粮缺。”

    正元帝“嗯”了一声,“这就好。”

    顿了顿,沈孝又道,“禀陛下,臣有个忧虑。今年天气怪,旱了之后立刻下暴雨,听说河南道近日雨也不小。虽目下尚没有郡县报水灾,可臣觉得还是要未雨绸缪为好。”

    他心里颇是担心。

    略读史书就知道,往年稍微多下点雨,黄河就容易生灾。今年先旱后涝,各地都忙着赈灾,粮食都快耗空了,官员的精气神只怕也要断。

    若是黄河再出事……

    正元帝听了就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没想到这件事呢。

    “朕知道了,难为你目光放的大,不局限在门下省。朕会问问太子工部修河堤的事情。”

    太子管工部已管了好几年了,虽不出彩,但也没出过错。

    想起太子,正元帝心头就是一叹,他忽然就问,“沈孝,听说平阳坠崖的时候,你也在千福寺?”

    沈孝眉心一跳,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他如实回答,“是,臣那日误了进城的时间,城门关了,就去千福寺借宿。谁知正好得知公主落难,忙就派人去找。”

    正元帝看着他,声音沉沉,“崔进之那日不在?”

    沈孝敏感地察觉到,正元帝的语气中……似有不满。

    联想到李述说的那句,“旧人已不重要了”,再联想到陛下召见崔进之,却一直在殿内跟他闲扯,总好像是要故意晾着崔侍郎。

    沈孝心念微转,回道,“是,那日崔侍郎并不在千福寺。听寺里和尚说,公主常来礼佛,崔侍郎并不陪同,因此那日不在也是正常。”

    正元帝听了,心中不满却愈胜。

    安乐出门,杨方都是常陪同的!

    沈孝觑了觑正元帝,想起李述说起那玉饰时寥落的神色,还有她满身的伤,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对她不公平。

    他忽然道,“没想到公主竟遇到了这种事,身边奴仆众多,怎么会不慎坠崖呢。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件事背后的古怪。

    正元帝也不必瞒沈孝,说,“不是失足,平阳说有人推她下去。沈孝,你说说,你觉得会是谁要害她?”

    沈孝听得心头一跳。

    虽相处时日不多,但正元帝对他算得上是颇为看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孤臣、直臣。

    他因征粮一事,得罪了满朝世家,没人要跟他扎堆。他只能做孤臣,正元帝也喜欢孤臣。世家的姻亲关系密密麻麻,牵一发动全身,就是沈孝这种孤身一人的才能受皇上的重视。

    他既然利益不相关,那么说出的话,就有了些不偏不倚的力量,分量颇重。

    沈孝很快将腹中言辞理顺,道,“臣也不知是谁要害公主。”

    他先退了一步,不表明态度。

    “所谓‘利害’一词,有利益纷争,便有合作与陷害。因此臣想,大约近来公主是得罪了什么人,跟谁有了利害冲突罢。”

    他亦强调了“近来”这个词。

    近来有什么事呢,不就是征粮那一件事。

    正元帝其实心中也有猜虑,李述一向谨慎小心,并不是乱玩乱闹,以至于失足落崖的人,因此她说有人要害她,正元帝是信的。如今“近来”这一词被李述与沈孝两个不相干的人同时提起,某种答案仿佛就近在眼前了。

    那一团黏黏糊糊、阴暗庞大、交错横叠的势力,打头阵的就是崔进之。

    正元帝忽然有些心软,想起李述走出宫殿的模样,背影坚韧,但是其实非常瘦削。

    他这是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一念及此,正元帝看着沈孝,又问,“朕听说你母亲在吴兴得了块贞节牌坊?”

    沈孝略皱了皱眉,怎么忽然问他的家事。

    他只点头道,“是。臣是遗腹子,出生起就未见过家父的面,是寡母将臣拉扯大的,她一直没有改嫁过,乡里便赏了这块牌子。”

    正元帝又问,“江南不是颇尚改嫁之风?倒是难得你母亲坚贞。”

    江南富裕,绣工又发达,因此婚姻习俗也颇为开明,女子改嫁、或不嫁,都能维持生计,不似中原一带,女子一人难以生存。

    沈孝淡笑了笑,“多谢陛下夸赞。其实不瞒陛下,臣其实劝过母亲改嫁,只是她对亡父感情颇深,心里容不下别人罢了。后来她去的早,很大原因是因为这些年来太过操劳。”

    “改嫁不改嫁,只与夫妻感情相关,什么贞节牌坊,这都是外物,不重要的。”

    沈孝轻道。

    正元帝听了,心中有所感触。

    就连民间村妇都知道情之一字,他如今再逼迫雀奴和一个不想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对她又是何种折磨。

    其实他一直对李述颇为愧疚。

    昔年崔家势大,他早都怀了打压的心思,一直在暗中做手脚,只是怕打草惊蛇,因此才让崔进之尚公主,好让他们放松警惕。

    李述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政治的牺牲品。

    到底是他的女儿,这些年也没少替他梳解政事,如今再牺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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