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尾 作者:多四

    第5节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你不信就不信吧,反正不信的又不只你一人。”秦熙咳了两声。

    “你支开聆安,可是我也饿了。”李定塘往门口走。他瞥到天上还不圆满的月亮道:“佳节在即,大概今年不少人不能团圞了。蟾宫折桂,明年说不定有不少多情才子登榜。”

    秦熙望着月亮没说话,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聆安身边跟着一名小侍女,两个人差不多大年纪,说说笑笑走在楼下的回廊里。聆安抬头看到李定塘,他拿起一块小侍女捧着的月饼边吃边跑过来。

    聆安把酥皮月饼递到李定塘嘴边,李定塘张口想咬,聆安赶忙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还没剥皮的栗子。李定塘宠溺的看着聆安,他希望聆安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天真烂漫不识愁。

    “阿塘,进屋吧,外面凉。”

    曾经他为聆安加衣,如今那个少年也怕他畏凉。

    ☆、17

    窗外一片橙黄,隔水火光摇曳。

    李定塘听到有人在大喊“走水了”,他打开门,楼下的水塘边有不少仆人在提水。

    李定塘叫醒聆安,两个人穿好衣服。门口有黑影移动,李定塘抱着聆安躲在屏风后。

    门开了,是秦熙。李定塘和聆安走出来。

    “怎么回事?”

    “你们收拾一下,再过一会军队就会破门而入,咱们从后院的湖撤走。我去找其他人,你们游下去后一直走右手边!”

    “好。”李定塘和聆安收拾东西赶紧走。前面的庭院传来破门声、甲胄碰撞声、婢女小厮的叫喊声、刀剑相击声……李定塘拉住聆安不让他回头,他使劲一踹眼前的月门,门开了。门后疏影摇曳似有鬼魅。

    不远处的碧叶湖上有灯火点点,许多盏河灯漂在湖面照亮湖水,一个白衣人蹲在湖心亭子边上向湖里倒酒。

    “灯火映水清,游鱼不似水静。景是美景,可惜时不是良辰。二皇子,你看美不美?”是曾则谦的声音。

    秦熙从另一边的树影里走出来,四周响起兵刃相接的声音。“则谦这是何意?你夜半溜入我府中后院赏景,不过我这可没有佳人相伴。”

    “在下不想要软玉佳人,只想和二皇子小酌一杯而已。”

    “呵呵,那则谦还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不知道的以为你要行刺。”

    “和彦,别这么说。”曾则谦走过来。

    秦熙拔出剑指在他的心上,剑尖染上一道红色,“你撤军。”

    曾则谦双手背后往前走了一步,利剑刺透皮肤刺入他的心。他一袭白衣如游魂,眼睛里光彩熠熠。

    “和彦,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我自己来。你眼里一定看不上我,可我不会阻碍你。”

    秦熙把剑往前一顶,“你错了,曾礼,我当然下得去手。”

    曾则谦轻轻靠住秦烈,他在秦烈耳边低声说:“和彦,皇帝已经死了。从今天起,这个天下由你来守护好不好?”他流出泪来,面带三分笑。嘴角勾起,像是带了甜甜桂花酒的四月和风。

    “和彦,我喜欢你。所以……记得我好不好?”他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把背在身后的手伸过来——他手里拿着皇帝的符玺。

    身后的打斗声已经停了。

    曾则谦闭上了眼向前倾倒,秦熙不知所措的接住他。秦熙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呆呆站了很久,然后抱住曾则谦。

    李定塘捂着聆安的嘴,他内心震动。他竟从没懂过曾则谦想的是什么,他也从没想到曾则谦居然敢杀了皇帝。

    他和聆安走出来,聆安不知为何已是泪流满面。秦熙把曾则谦抱到亭子里,穿心而过的那把剑,他再也没有勇气看一眼。

    “走吧。”他头也不回跳进湖里,李定塘和聆安也跟下去。

    三人从艳明阁后的水塘里游出来,一个小厮蹲在岸上看着三人。

    “公子,您来了。”小厮把手里的布巾递过去。

    “金扣,你看好这两位客人。”秦熙冲李定塘点头致意后离开了。

    “二位这边请,小人金扣,有事您吩咐就行。”他打开屋门请李定塘和聆安进去。李定塘不动声色,身后有人跟着他和聆安。

    “金扣。你可知秦公子去干什么了?”李定塘问他。

    “这个小人当然不知道了,二位要用些什么?”

    “我要睡了。”聆安让金扣出去,金扣应着退出去把门关好。李定塘插住门,“聆安,再补一觉吧。”他抱着聆安往床上一躺。

    李定塘想着曾则谦白衣上的斑斑血迹,是他误会了曾则谦。曾则谦到底没有起过想杀他的念头。曾则谦看秦熙的眼神,他早就该明白。

    曾则谦为了杀掉皇帝费尽心机,众叛亲离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他连性命都不顾,朋友百姓又算什么。李定塘不知该如何看曾则谦——是他咎由自取,还是,痴心太过迷失本性。

    聆安发现床边有一个暗格,他抠开暗格,里面放着几个小瓷盒和一本书。李定塘回过神来,他心道不好,一翻身躺过来挡住聆安,聆安拿着书滚进了床里。

    “……”李定塘最终发现自己还是脸皮不够厚直接吹了蜡烛。

    聆安从身后抱住李定塘,“阿塘,我知道那是什么书。”他亲了一下李定塘的耳朵。“折甘给我看过。”

    就知道折甘不是好狐狸,李定塘转身也抱住聆安,“聆安,那你想不想试试?”

    “不想。”聆安干脆的拒绝了李定塘,他盖上被子自己睡觉了。

    李定塘叹口气坐起来,原来聆安都懂。为什么不试试呢……

    第二日中午李定塘和聆安从床上起来,聆安缩在床上就是不挪地。李定塘猛地掀开聆安的被子,聆安的脸红透了,他抱着枕头看着李定塘。

    李定塘不怀好意一笑,他抖抖被子。

    “聆安大人这么晚才长大。”

    “你不许说,滚出去滚出去!”聆安推开李定塘,“我不要看见你了!”

    “让我猜猜聆安昨天梦见了什么。”李定塘摸摸下巴,“肯定梦见我了对不对?”

    “你出去。”聆安把脑袋压到枕头底下,“我要换衣服了。”语调平平。

    “哈哈哈哈好,我出去。”李定塘带着隐秘的笑走出去,春/梦了无痕,聆安原来有反应。金扣蹲在门口,他听见门响赶紧站起来,“大人您可要洗漱?小的这就去准备。”

    “换一床被褥,把现在这套烧了。你自己来,不要借他人的手。”李定塘递给金扣一小颗珍珠,金扣对李定塘一挤眼走了。

    “好嘞,您稍等。”

    李定塘和聆安洗漱好吃完饭坐在屋子里,屋子里拉着帘子,桌上摆着铜盆。

    李定塘和聆安一人滴一滴血进去,聆安口中念念有声。

    水面泛起涟漪,画面隐隐约约出现:

    “嘭”一声,一间院落前院的门被破开,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李克爽领着人冲进院子。带刀披甲的侍卫把院子里里外外围严。秦熙等人都走到院子里,他的亲兵也出现了,不小的院子略显拥挤。

    秦煦站在门口,表情肃穆。

    “二弟,你跟我走。”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该知道。”

    “大哥,我不会动手,咱们兄弟两个好好聊聊,好不好?”

    李克爽想说话,秦煦挥手示意他们都退出去。“都出去吧,没事。”

    秦熙转身去屋里端了一盘月饼放在台阶上。他拂拂地上的尘土撩衣坐下去,秦煦站在院子中间。

    “哥哥,你想知道什么。父皇之死和我有无干系?魔蛟之事事出缘何?还是,别的。”

    “我不信你。”秦煦看向秦熙,秦熙睁大眼睛。

    “大哥,你不信我?”

    “我不信你做得出来。”秦煦冲他一笑,“我不想怎么样你,你和我走,保证你平安无事。”

    秦熙痞痞一笑,他把一块水精平安佩扔给秦煦。

    “本来就不是我。这是光熙十八年父皇在酒宴上亲自给李晏的,当日比试投壶,李晏得了头筹,父皇把这个给了他。”

    “是。”

    “所以,李晏根本就没有死。父皇从那时起就在筹划了。”

    秦煦不信他,静静站着。

    “大哥,前年甫州贪墨案,你查出文鹤,我可曾阻碍你?他是我亲舅舅。”

    “……”

    “大哥,我就如此不堪?你应该知道曾礼为什么突然升迁如此快,别自欺欺人了。”秦熙冷笑,他拔出秦煦的佩剑横刀自己的颈上。“大哥,我从不叫皇兄。你我都是父皇的儿子,我只愿你我二人兄友弟恭,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十三年前,父皇抱着你我外出祭祀天地,万人朝拜。我当时心里只觉父皇的姿态该是你以后的样子。朝廷里霁风朗月,你器宇轩昂。这才该是我哥哥的样子。”

    秦煦使劲把剑抽出来,剑刃划过两个人的手心,两人的血混在一起顺着剑滴到地上。

    “和……”

    画面到此为止。李定塘攥紧双拳,秦熙拿的水精佩是他在宝泉镇当掉的,秦熙的心思这样深。

    作者有话要说:  暂且当曾则谦死惹Σ( ° △ °|||)︴

    ☆、18

    山陵崩,王都戒严,自大丧之日起寺观鸣钟三万次。

    李定塘和聆安使了个法术坐在昭纯宫的房梁上,精华宫宇里有一个妇人和秦熙在交谈。

    “和彦,这次做的不错。”绾夫人端起茶盅啜了一口。

    “儿子做事母妃还不放心吗?这个天下,母妃,以后没人再敢这样对你。”秦熙笑意盈盈。

    “好,好!真是母妃的好儿子。”绾夫人笑着流出泪来,“皇后的儿子优柔寡断,我的和彦杀伐决断,从今往后母妃就算死也是开心的。这一辈子,除了幼时,母妃好久没这种感觉了。和彦,我的好儿子。”她住秦熙,眼泪滴进秦熙的发里。

    “母妃,你安心吧。”秦熙替绾夫人拭去泪水,“这天下,也再无人可以左右我。就算屠尽史官烧尽书册,我也在所不辞。”

    “你打算怎么处理秦煦?”

    “这个不重要。”秦熙避开不答,“我自有分寸。”

    绾夫人拉过秦熙的手,“孩子,不是母妃要说你,这种事要斩草除根才好。”她的嘴角流出血来,绾夫人用丝帕擦了一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丝帕上的血迹。

    “母妃,您可以歇一歇。”秦熙道,“您不该管这么多,文鸾没告诉您吗?”秦熙温柔的看着绾夫人,他拿过绾夫人的丝帕擦干净她嘴角不断溢出的血。

    “儿子大了,不喜欢总有人指手画脚,眼里也容不得沙子。”他随手把茶盅里的水倒到一旁的花里,“母妃,你对父皇用情如此之深,我定让你葬在他身侧。”秦烈抚上绾夫人睁着的眼,他捂着嘴咳了两声,指间透出血来。

    “你我母子,谁都活不长。”他无奈的摇摇头阖住门走出去

    “关住宫门,母妃要休息,今日谁都不见。”

    “是。”

    沉重的宫门缓缓合上,将门外的阳光尘土一并隔绝。

    李定塘和聆安从房梁上跳下来,他探过绾夫人的鼻息,气息全无。

    “秦熙疯了。”聆安喃喃自语。

    “一会跟着他。”李定塘看着伏在案上的绾夫人,这个女人太强势,机关算尽却漏了自己的儿子。秦熙怎么会甘愿受她摆布束缚?

    “咱们得赶紧回去,免得金扣起疑。”李定塘和聆安溜出去。他和聆安站在墙下极目而视,千千宫阙重叠檐,皆是黄瓦琉璃朱红宫墙,方寸天。

    “阿塘,为什么每个檐角都有骑鸡的小仙人?”

    “我听父亲说,人心若是不知足,往前一步就要摔得粉身碎骨。”

    “等我老了,你和我溪头剥莲蓬。人云‘醉里吴音相媚好’,我喝口酒醉醺醺眯一会,你叫醒我就好。”聆安靠着李定塘,“你和我都知足。”

    李定塘捏捏聆安的脸,“拥君在侧,尽是风流。”

    他和聆安回了艳明阁继续吃吃睡睡不问窗外事,聆安提笔画兔子,地上尽是废稿。

    李定塘拿着春/宫图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聆安,晚上试试好不好?”

    “不好。”聆安一口回绝,“如果你在下面可以试试。”他拿着笔走过来,“阿塘,我帮你描眉。”

    “算了。”李定塘握住聆安的手腕,他夺过笔把聆安压在身下。

    “试试?”他凑在聆安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不。”聆安挠他,李定塘笑着拿笔在聆安脸上画了一道。聆安和他闹作一团。

    (软腰依玉树,弄散一天风雨。攒够来一发长番外_(:3」∠)_)

    聆安睡着了,李定塘抚过聆安汗湿的发,他剪下一绺和自己的头发编在一起。

    “我李定塘也有这么酸的一天。”他自我厌弃着把装着头发的锦囊放好。

    七日后太子扶皇帝梓宫往鹿山陵墓而去,第九日文麟帅大军抵达爰山山南。

    入目也尽是泛着光的甲胄,李定塘打晕了一个侍卫混在人群里。秦熙带着军队等在山上,山下就是他的亲舅舅。

    “文麒,你这是要造反?”他邪气一笑,身形虚弱。

    文麒看了他一眼,面色古怪。

    “来人,把叛军拿下!有功者,升官加爵!”没等文麟反应过来秦熙就下了令。

    “慢!”文麒大喊一声,“殿下是何意?”

    “文麒,我劝你束手就擒。”秦熙合上扇子在手里抛来抛去,“儿郎们,还等什么?”

    文麒被这一串变故打昏了,他从身后抄出武器掉转马身欲撤。

    “秦熙!竖子!算我瞎了眼信你!”

    “你岂止眼瞎,心都是盲的。”秦熙笑他,他坐下来看着人群厮杀,兵刃相接声恍若未闻。

    秦熙人手众多,文麟毫无防备。战事很快完毕,鸣金收兵之声响起。

    那是李定塘听惯的声音,天子脚下的士兵估计一辈子也难听到几次。

    “唉——这么蠢。终于完了。”秦熙打了个哈欠,“撤吧。”他对一边的将士说。

    “是。”

    军队夜晚撤回王都将王都层层围住,王都内满是白色。

    秦熙执玺摄政处事,不过七天,王都里就有不少王公大臣因文麒一案被查处。秦熙下手决绝,敬国府被连根拔起,菜市口刑场下的血仿佛没干过。王都里一片混乱,群臣自危不暇。天不至黑街上已经没了行人,人心惶惶。

    太子和姜戎率领两万士兵从泰阿关赶来汇集在安远门外,秦熙拒不开城门并下令一墙之外皆为叛军。

    雨过一寒,天起濛濛雾。大清早秦煦一身缟素出现在尚德门外。李克爽带着一万兵马与姜戎汇合,三万人压在王都北面。

    秦熙下令开城门,同样是一身缟素,他手捧宝玺跪在门洞里。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臣弟奉宝玺恭迎皇兄。”秦熙字字恳切,憔悴的神态与秦煦无二。

    “起来。来人,带二皇子回府休息。无本宫手谕,无人可以前去探望,二皇子也不可以踏出府门一步。”

    没有人行动。

    “太子,恕臣斗胆,不能从命。” 李克爽喊道,“复大权!清君侧!肃宫廷!”

    秦煦身后的军队跟着大喊,“复大权!清君侧!肃宫廷!”声音一浪一浪几乎要将他打晕。

    秦熙抽出佩剑,寒光凛凛。他却只是把剑尖指天,“本宫下令,尔敢不从!”

    “卑职不敢不从。只是,卑职心有余虑。”姜戎道。

    秦煦把剑扔在他面前,“秦熙是本宫的弟弟!”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啊太子!臣等恳请诛邪佞,清君侧!”谏臣尚开布道。

    “此事容后再议。”秦煦皱着眉看向他,面色不虞。

    跪在地上秦熙拍拍土站了起来,他冲所有人一笑,明眸飞彩,恍若稚儿。

    “皇兄,臣弟不想让你为难。望此后,皇兄践祚天下太平。再望,哥哥与皇嫂举案齐眉子孙绕膝。”他掏出一把匕首,秦煦身后的士兵拔剑指着他。

    “罪臣秦熙,此生罪犯滔天。光熙二十七年,太子煦废其于尚德门下。诸位,可好?”他呵呵一笑自绝于人前。

    李克爽拉着秦煦,他看着这一幕再支撑不住直直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辛弃疾《清平乐·村居》

    咦,发现一对兄弟,年下攻辣种( ̄▽ ̄)\"

    ☆、19

    李定塘和聆安离开王都的那一日秋高气爽,他们飞的低,身下偶尔略过一只纸鸢。纸鸢被线束缚着停在身后,把一段记忆截在白耳江西岸。

    聆安成功用兔子联系上了沈素商,他和苍符皆在卉州。莘州之事已经平定,萧凝远疲惫不堪独自回了栖玉宗。

    黎秀已至卉州迟迟不肯露面。

    李定塘和苍符私下商议,苍符出手打晕了聆安,沈素商带着聆安往恒海而去。恒海可通银汉,银汉之上有高人。

    李定塘把装着二人头发的锦囊塞到聆安身上,他亲了亲聆安看着沈素商和他的心肝离开。

    李定塘从不是英雄。他不过是有自己想守护的人和事,他的身上压着责任。李定塘看河山再寂寞,这河山也是他所钟爱的,不容黎秀放肆一分。

    “苍符,你早就打算好要支开素商了吧。”李定塘蹲在火堆边烤着手。

    苍符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棽山脚下传来马蹄声。李定塘拄着剑坐在大道上,他叼着根狗尾巴草,微弱的阳光穿过林间雾气碍了人眼。

    “吁——”黎秀停了马,他骑在马上俯视着挡在路上的李定塘。

    “李定塘,咱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承蒙牵挂,一切都好。”

    黎秀从马背上跳下来,他哈哈大笑两声道:“李定塘,你和我如果是友非敌就好了。古语‘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我与你相见次数不多,却对你用情至深。”

    “既然如此,你我何不酣战一场?”

    黎秀拿出一把扇子双手灵活的转了几下,他拍手称妙,说罢出扇势如奔雷。

    李定塘拿起乌夜剑与他缠斗,黎秀攻势迅猛,李定塘剑法犀利毫不退让。乌夜剑直取黎秀双眼,黎秀挥手反挡,锋利的扇缘划破李定塘的皮肉。李定塘转身疾跑,黎秀把扇子扔过来。

    李定塘一个俯身躲过扇子,他挥剑向扇子离手的黎秀砍去。黎秀夹住剑尖,眨眼之间扇子飞回来,李定塘急急往南边退去。黎秀紧追其后,扇子划掉李定塘几缕发,他的左眼边渗出血来模糊了视线。

    李定塘咬牙挺住扇子的割痛,他汇集灵力于剑上一撩,黎秀察觉不妙转身欲跑,李定塘死死扣住他的手腕。黎秀的手上凝聚起青色的幽焰挡住乌夜剑。

    黎秀的身后忽然飞出几支箭,他松开李定塘把扇子挥出去,身后传来“杀啊——”的喊声,士兵如水涌来。

    黎秀往南边跑,李定塘啐了一口血跟上他。

    黎秀忽然目露凶光,他十指触唱起古怪的歌,天空又暗下来,云上有青色火焰在烧。李定塘想阻止他,他刚刚冲过去就被不知名的力量弹开。

    “是你们逼我的!”黎秀大喊一声,紫电青雷劈来,着物则燃。倾盆大雨落下也浇不灭。

    士兵身上沾到雷火,在雨里打着滚燃烧。李定塘一抹眼前的水提剑冲了上前去。

    黎秀已经在沿着西北方下山,李定塘使出最后一招也是唯一学会的一招幻术。他一化为二一前一后挡住黎秀,黎秀看都不看就向着他身后的李定塘拍出一掌。李定塘后退几步倒在地上,嘴角溢出的血一下就被雨水冲掉。

    “雕虫小技。”黎秀笑道。

    他身前的李定塘却冲了过来,剑尖已经微微推进黎秀的身体。黎秀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李定塘道。

    黎秀发力把李定塘震出去,李定塘捂住胸口呵呵笑起来。

    天上的雨停了,四周青色的雷火还在静静燃着,树木一寸寸化为灰落在地上。

    黎秀开始浅唱,声音不似人言。倒下的士兵的血沿着地面如同蛇一样蜿蜒着爬过来积在黎秀脚下。他贪婪的看着这些血,细细的血线缠上他的手腕。

    “啊——”黎秀忽然惨叫一声,他的手腕处冒出黑烟来。苍符站在黎秀面前,他长鞭一甩让黎秀一踉跄。

    黎秀化蛟龙,天上的云又开始聚集。苍符狠狠抽鞭,鞭尾发出爆裂的声响,云雾消散一块。

    “苍符,你今天挡不了我!”黎秀的身体半隐在云间道。

    苍符低吟一声化身为龙穿进云雾。青色的雷火混着黑色的雾气弥漫在山上。

    天上忽然发出一声长啸,山石崩裂树木断折。整个箕山仿佛要炸开。

    青蛟来回翻腾,黑龙的利爪死死插/进青蛟体内。黑龙从青蛟体内拔/出透明的蛟龙筋。李定塘颤颤巍巍从碎石里站起来,青蛟“嘭”的一声落在地上除了喘息不再动作。

    苍符化成人形站在李定塘面前,他捂住嘴角,口中不断溢出鲜血。

    李定塘扶住苍符,苍符直接昏死过去。李定塘一看自己的手上,黎秀的衣服里透出血来。

    黎秀银发青袍立在李定塘身边,双目空空无物。“哈哈哈哈哈,是我赢了!是我黎秀赢了!”他又唱起诡异的歌,血从四面八方汇到他脚下。

    阴暗的天幕下,所有的光亮都聚集在李定塘身上,他凝聚所有灵气于剑上向着黎秀劈过去。光芒所至之处草木封冻。

    黎秀被光耀得睁不开眼。

    “黎秀,你该死了。”李定塘声音微弱气若游丝。

    “我赢了…”黎秀没说完就睡熟了般再也没了感觉。

    李定塘颓然的扔掉剑瘫在地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僵,手指已经不能弯曲,身上的伤口比往日疼百倍千倍。

    忽然他身上一暖,熟悉的温度暖活他快要不动的心。李定塘费力的睁开眼,聆安就看着他,一滴滴珠子打在他的脸上。李定塘自嘲一笑,他居然看到了聆安。他奇异的想到贺州的雨,想起那雨丝细细密密整整斜斜落在脸上的感觉。

    他恍惚中伸出手,却什么也没碰到。

    作者有话要说:  李定塘卒,全文完(误)

    ☆、20

    星槎浮在恒海上,海面远接银汉天川。

    李定塘睁开眼,聆安正拿着鱼竿坐在槎头。他想起身,身上一阵剧痛。聆安听到身后的声响扔掉鱼竿过来。

    聆安的眼泡肿着,他看到李定塘睁开眼抱着李定塘呜呜哭起来。李定塘艰难的伸出双臂抱住聆安,他轻轻抚着聆安的发。

    “聆安,不哭啦。”

    “呜呜呜呜”聆安抽噎了一下接着哭。

    “聆安大人,没事了,不要哭。”他用袖子小心的为聆安擦擦眼泪。

    “李定塘你吓死我了。”

    “没事。”李定塘笑笑,“聆安,那天是怎么回事?”

    “你还说!要不是那天走着走着我醒了,素商就真的把我带走了,你也就再也见不到我了!素商本来也不想走,我求了他半天然后往回返,走着走着天色忽变——我就知道你和苍符骗我们!等我们回到箕山时根本上不了山,泥石夹在里洪水从山上冲下来,四周的树都着了,不少将士的尸体也被冲下来。后来雨停了,我和素商往山上跑,山上到处都是血,深深浅浅积成水坑,你就躺在地上。”

    “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李定塘抱住聆安把脸贴在聆安肩上。

    “黎秀死了,苍大哥躺在离你不远的地方,素商带他回了冥黎幽薮。萧师叔传信言恒海里有星槎,往来天地间,乘槎可至萧他的叔父处。素商顺便给了我一杆鱼竿让我没事钓金龟。”

    “钓没钓到乌龟。”李定塘问他。钓金龟,亏沈素商想得出来。

    “当然没有。别说这个,你这次把我弄走我很生气。”聆安绷着脸的看着李定塘。

    “我运气好得很,连你都能遇到。”李定塘坐好拿过鱼竿,“别再哭啦大人,眼睛肿了丑。我给你钓一只乌龟看看。”

    聆安斜了他一眼,“我才不稀罕乌龟。”

    “你喜欢我。”李定塘厚着脸皮说。

    星槎划进水旋,扶摇直上遥接银汉。

    “聆安,萧先生的叔父住在天上?”

    “嗯——萧师叔说他的叔父叫萧龄,是师祖正白真人的朋友,已经快老死了,常住在银和之上的一朵凝云中。。”

    “聆安,我信你说的,你不要信你师叔说的。”

    聆安忽然想到什么,他从乾坤袋拿出几根晶莹的龙筋和青色的鳞片。

    “这是萧大哥留下的。一根龙筋可以给秦大哥、一根要给萧呃……萧师叔的叔父,一根咱们留下。”

    星槎慢下来,漂在银汉之上。槎下的水清澈见底,水里有巨大的发着白光的石头,几条银鱼停在石旁佁佁然,星槎的影投下去,一群银鱼瞬间游走隐没了踪迹。

    “阿塘,我要跳下去。”聆安开始脱衣服。

    李定塘坐起来伸手撩了撩水道:“当然可以。”

    聆安的头发荡在水上,像柔软的纱铺开。李定塘轻轻拽住他的头发,聆安转头冲他一笑。他的鱼尾在水里温柔的摆动,李定塘低下身吻一吻聆安的耳朵,聆安羞赧的扎进水里不露头。

    李定塘突发奇想拿过一旁的鱼竿,他在勾上绑好聆安的发簪把鱼竿甩出去。不一会,李定塘感到有人在拽鱼竿,他低头一望,聆安沉在水里扯着钩子对他吐泡泡。李定塘把鱼竿往上拉,聆安浮出水面“吧唧”一声亲上李定塘的脸颊,亲完他又敏捷的躲到水里。李定塘摸摸湿湿的脸,从怀里掏出一把莲子。

    他把莲子一颗颗投进水里去,聆安把莲子一粒粒收集起来。他在水里翻滚,溅起的水打湿了李定塘的衣服。

    聆安游在星槎前面对李定塘喊:“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李定塘装作听不见,聆安把莲子一颗颗掷到他身上。他却若无其事的剥开莲子放进嘴里。

    聆安翻身上了星槎,李定塘忽然从身后掏出一块棉布盖住聆安。

    “快擦擦,别着凉。”

    聆安乖乖的擦干自己。他穿好衣服坐到李定塘边上。

    李定塘给聆安拢着头发。远处有一大块云几乎要贴在水面上,云层浓厚洁白。

    “估计是到了。”

    星槎漂到云边,云里有一扇雕刻精致的玉门。李定塘敲敲门环,玉石相击的声音回荡在云朵里。

    门开了,李定塘没看见人。

    聆安拽了拽李定塘,李定塘低下头,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内,他穿着件水蓝的外衫,金冠束发。

    聆安蹲下身帮他捋顺腰间的流苏,“小弟弟,萧老先生在不在?”

    小弟弟一口咬住聆安的手指,聆安一下疼得流出泪。李定塘正想收拾这不知好歹的小奶娃,小弟弟却伸手接了聆安的泪后后退几步。

    “你们才是小弟弟!”他斜了两人一眼嫩生生的道,“我即是萧龄,字长幼,论岁数连你们的爷爷都当得!看在你们的见面礼的份上,大人大量不和你们计较。”

    李定塘和聆安:“……”

    聆安掏出一根龙筋递给他,“在下聆安,居无端海。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萧龄哈哈大笑了两声道:“那个是不是就是李定塘!萧凝远那个臭小子久不给我传信,前几日忽然传过信来。不要叫我老先生,叫我叔父。”

    “这……叫您叔父岂不是乱了辈分?”李定塘怀疑的道。

    “怕什么,我又没不高兴。进来吧。”他拽着聆安的手往里走,李定塘跟在他们身后。

    聆安犹豫着开口问:“萧……萧叔父,您怎么这么年轻?”

    萧龄翻了个白眼,“眼见怎么能当真?鄙人前几日偶得材料炼出一味‘易反丸’,不知哪出了差错才变成这幅样子。可见,皮相一事害人不浅,双目惑人不谓不深!”

    李定塘和聆安笑着应了几句。

    李定塘刚进门没几步脚下一空,他直直掉了下去摔得眼前直发黑。

    萧龄一脸热切的把他扶起来,“抱歉抱歉,我忘了你们是初次来这,这庭院是在云里,而门设的靠上了些。”

    李定塘呵呵笑了一声,“不妨事。”

    萧龄拍拍手,三个跟现在的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小童走过来对他们恭恭敬敬的弯了个身道:“师父好、客人们好。”

    小童们穿着白色的袍子,脑后皆用红线绑了小辫子。萧龄年幼的脸上浮现慈祥一笑,“流霞,带两位客人好好歇一歇泡个澡。等一会我就去为定塘治伤!”

    李定塘和聆安跟着被叫做流霞的小童走,院子楼台廊桥里曲曲折折,温热的水穿流而过腾起氤氲细雾。隔着暖暖的水雾远处的事物看不真切,身边有几棵只开着花的樱树,粉色的花瓣飘落顺水流走。几瓣花瓣落在李定塘肩上,聆安轻轻的把花瓣吹下去。聆安的气息拂过李定塘的耳垂,李定塘的脸倏地红了。

    他趁前面带路的小童不注意,亲了聆安一口。他在聆安的耳边道:“聆安,我脸红了。”

    聆安看看他百年难得一羞的脸,忍不住又吹了几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李定塘哭笑不得。他们落在流霞身后,流霞喊了他们一声,聆安赶紧跑过去,留下李定塘慢慢在路上晃悠。

    流霞把二人带到温泉边上,四周置了绢面绘荷的雕花屏。他水里倒了些药材把棉巾搭在屏风上。

    “两位客人请一洗旅途劳累。我不打搅,有事摇一摇屏风角上的铃铛即可。”说罢他把屏风围上退了出去。

    聆安迅速脱了衣服跳进去,李定塘冲他痞痞一笑,慢慢褪了自己的衣服走进水里。

    聆安从水底捞出一把杏仁扔向李定塘,李定塘坏笑着游过去。

    聆安一边游一边大叫:“你在水里打不过我!”

    李定塘忽然从水里浮出来,他神色痛苦深深皱着眉。聆安以为他不舒服赶忙游过来,李定塘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聆安,我打不过你,但我可以骗过你哈哈哈哈。”

    聆安生气的扑腾尾巴,水花飞溅迷了李定塘的脸。李定塘忍不住想抹脸,聆安一滑从他手下游了出去。

    他朝李定塘撩着水,“你居然敢骗大人!大人在水里不怕你!”

    李定塘闭着眼也冲着聆安的方向撩水,他趁乱扑过去抱紧聆安,身体的疼痛与疲惫都被忘在身后。

    两个人在水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泡到头脑昏涨才从水里爬上来。聆安摇摇铃铛,流霞气喘吁吁跑过来。

    “我来为二位带路,请。”

    小童少年老成,李定塘忍不住问:“流霞,你和你师兄们真让你师父省心。”

    流霞一听垮了脸,“前两天我们想逗一逗师父,在他炼丹炉里加了点东西,师父很生气,给我们一人梳了一个小辫子。”他说着伸手揪揪自己的小辫,“这样我们一干什么师父不许的事,小辫子就会很疼。”

    “怎么剪掉。”聆安轻轻揪了一下流霞的小辫子。

    “剪不掉。”流霞扁扁嘴。

    李定塘没忍住笑出了声,流霞拉着聆安闪身一晃隐进了深花薄雾里。

    李定塘四处张望没看到人,这时候流霞忽然拉着聆安哭着从花影里走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带路还一边念“好师父徒儿不敢了不敢了……”

    李定塘拉着聆安走在他身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捂住了嘴。

    流霞停下身,三人站在一处水上的楼阁前,水中开了几朵红莲,朱砂胭脂,绝艳欲流。

    流霞推开一间屋子道:“此处是春风八咏阁,二位几日还请暂居此处。我和师兄就住在左起第一二三间,二位随时可以叫我们。二位可以先小睡一会或者转一转,等师父制完药我便来唤二位。”说罢他关上门退了出去。

    聆安推开窗隔雾看花,水面上红莲独绽,雾气飘进屋子,聆安和李定塘的疲乏也一并袭来。李定塘拉下床边的帘子,檀色的纱隔出一片昏昏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槎(chá):木筏

    ☆、21

    流霞来时李定塘正抱着聆安看书。

    流霞带着二人弯弯绕绕进了一个庭院。庭院里长着及膝的细叶黄草。萧龄正坐在一条过道里拈着一根草研究,他听见声音站起来,吓了聆安一跳。

    “流霞,你可以去忙别的了。来来,定塘和聆安,咱们一起坐下。”他说着又一盘腿坐了下去。

    李定塘一撩衣摆和聆安坐下来,一颗元宵掉到聆安身上,聆安拿起元宵放在手心。元宵上出现了两只眼睛和一对透明的翅膀,它冲着聆安眨眨眼。

    李定塘和聆安:“……”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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