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尾 作者:多四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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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尾》作者:多四

    文案:

    苦楝树,青鹁鸪。啄盐土,鸣呜呜。捞人行家小鲛人从海里捞了个李定塘,结果厚脸皮的李定塘非要以身相许了呢。阑干大漠、浩淼银河,海底城幽魂国——李定塘,你可要耍得一手好剑护好心肝聆安大人才行。东方神话相关,有怪没神仙。攻宠受,不坑。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定塘,聆安 ┃ 配角: ┃ 其它:1v1,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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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chapter1

    大宣国土之东有无端海,未尝有知其广者,人皆谓之无端涯。中有水居泉客。海接茂土处常有雾,雾起则天地尽白而茫茫然不可辨矣,中唯现一小山。山名小礁,高廿丈有余而临于翻腾雾海上。上有翻腾寺,寺西无墙而面海,终年无雾而有风,风至,寺脚铜铃铮铛有声,和晨钟暮鼓,一时宁寂无两。——《宣土志》

    夜沉浓,海面摇星月,荡绰绰金影。

    李定塘站在翻腾寺西崖边细细回想,刺骨的海水、破碎的船、如墨的发,蓝到发黑的眸眼……

    不久前他奉命前往无端海寻找蜃市,却不料行船时突逢暴雨,茫茫雾气都退了,刹那间星辰隐耀,海浪裹着风雨携吞天之势扑来,舰船瞬间被掀翻。他被破碎的船身砸中,在海水里半昏半醒挣扎求生。

    忽然身后一暖,恍惚间李定塘看到了几缕墨色的发和一双异色的眼,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醒来后,他已身在这无端海边小礁山上的翻腾寺里。此行六十二人,只剩下他一个。

    水面忽然银光一闪,似有鱼翻腾。李定塘从回忆中抽回思绪,西崖下的一块礁石上站着一个人,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不合身的衣服湿嗒嗒贴在身上,正高兴地冲他挥着手。少年的眼睛在月光下微微泛出蓝色,乌黑的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

    李定塘忽然从西崖边跳了下去。翻腾寺高出海面不过三丈,他“扑通”一声便落入海里。他游到礁石下,问少年:“你冷吗?”,少年蹲下身子戳了戳他的脸然后摇了摇头。

    李定塘一扭身,屁股便落在了礁石上,他又问:“是你救了我?两天前。”少年很高兴的点了点头,他开口道:“那天人很多,我只能捞住一个,小美人长得好看。”他的声音凉凉的,像海水划过李定塘的心。

    “小美人?”李定塘失笑,他摇摇头问少年:“不是小美人,你叫什么?”

    “小美人叫什么?”少年反问他。

    “李定塘。”

    “那我也叫李定塘。”

    “……”

    李定塘想反驳又无言以对,一时安静。

    海风拂过寺脚的铃铛,金属相击的声音清越辽远。他对少年说:“你叫聆安。你救了我,所以我今天还能听到八角铃的声音。”说罢不待少年——聆安回答,李定塘便一把攥住他的手拉着他跌进了海里,然后狠狠地亲了下去。

    夜晚的海水很凉,可李定塘依然觉得燥热。他对聆安说:“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可好?”

    聆安听了并未立即回答,反而转到李定塘背后的水里一捞,捞出了一把通体乌黑的剑来。他扥了扥李定塘的头发,把剑递给他,然后开口:“这把剑以前是你的,后来掉到水里,我捡到就是我的啦。你也掉到了水里,我捡到你了,所以你也是我的。”

    李定塘听了这霸道理论后皱着眉努力装出一副可怜相,他问聆安:“大人,我是你的,要是哪天你不想要我要扔了我怎么办?”

    聆安听了皱着眉头说:“我还不大,你不要叫我大人。嗯——你可以叫我主人。不不,算了,你还是叫我聆安吧。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好好护着你,就算不想要你了也一定给你找一个好去处。现在你讲讲无端海之外的地方给我听,我就先不扔你。”

    李定塘扶着聆安又坐回了礁石上。他并未多言,慢慢回忆着自己年少时的光景讲给聆安。

    他讲繁华的王都、王都里风流的少年和婀娜的少女,讲王都春日里绵绵的柳絮、香火鼎盛的安国寺……讲着讲着,抱膝缩在一旁听的聆安忽然打了个大哈欠,然后他对着李定塘咕哝了一句“你讲的真好”后滚到了水里。

    李定塘立即伸手却什么也没抓到。他跳到水里,水里也没了聆安的影子。聆安这一滚就像一滴水滚了下去,立刻融进海里不留痕迹。

    一切都像他做了场荒诞的梦,但乌夜剑却在礁石上稳稳地放着。

    ☆、2

    翻腾寺里以前有一个大和尚和两个小和尚,如今又多了一个李定塘。

    寺里的日子依旧没什么变化,大和尚每日做饭念经打坐,小和尚们打闹扫地烧火,剩下多出来的李定塘自己每天观完云雾又观海,听完讲经再听风。

    聆安每日夜里都会坐在礁石上听李定塘讲故事。李定塘已经讲了八日,他从王都讲到了川右贺州,又从贺州讲到了北疆。

    贺州有梅子黄时绵绵的雨。微雨落地时,虫鸣为应声。天地间水汽盈润,雨水细细密密地落在头发上衣服上——不过李定塘也只在行军过贺州时感受过一次;北疆有深目高鼻的狄伦人,天干而寒,日色短而夜漫漫,天上星河灿烂云汉昭回,有漫天的大雪、卷草的西风,有如无端海般无垠的苏金大漠——李定塘在北疆戍边七年,北疆的风物见的倒是不少。现在他抓心挠肺地搜罗北疆的过往,却发现北疆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是夜,李定塘又从西崖跳进了海里,他笑着朝着不远处的聆安喊:“故事讲得差不多了,聆安大人要不要扔了我?”

    聆安冲他摇了摇头,手里拿着个东西高兴地回喊:“李定塘你快过来!我给你一个好东西!”

    李定塘游过去,聆安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包袱里装了一套轻滑的里衣、一件沙青地银线绣如意纹的交领外衫和一个精巧的白玉发冠。

    李定塘接过包袱,轻轻的贴着聆安的耳朵说了句“多谢”,聆安像往常一样抱膝坐在他身侧。

    “聆安,该你了。”

    聆安两手撑着脑袋一动不动,脚却在海水里一撩一撩。就在李定塘以为他不想说时,聆安开口了。

    “我住在无端海边上。”

    “嗯。”李定塘看着他。

    “无端海上常有大风大浪,白天海边会有大雾,在水面就会什么都看不清,但是这个地方不会有雾。海里有很多鱼,有螃蟹、乌鲗、八带虫、蠵龟、海马、鲸鱼好多好多讲不完。蒲牢也住在海边,不过他们住在从这往南走很远处的大雾里。蒲牢怕鲸鱼,见了就会长鸣不止,很吵。我还见过三四次翻船,浪一来船就直接被卷到水下面了。我不太喜欢吃鱼,不过贝壳和海螺很好吃。讲完了”

    聆安滚到水里,又从礁石后面钻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个牡蛎,用手抠开了壳递给李定塘,“这种好吃,你试试。”

    李定塘轻轻吸了一口,牡蛎很鲜,没有想想中的腥味,入口有海水的咸味,又带着一点微甜——很奇特的味道。聆安瞪着眼看着他咽了下去,问他:“好吃吗”,李定塘冲他笑着说:“好吃,有点甜。”聆安听了高兴得又要去找,李定塘拉住了他。

    “你见过鲛人吗?”

    “我没见过鲛人……”

    “那蜃市呢?”

    “嗯——无端海有很多蜃市,听说海心里有一个特别特别大的蜃市,不过就是听说过。月圆的时候不远处会有一个蜃市,很快就散了。这个包袱就是我用金块和珍珠在那换的,反正东西都很贵就是了。”

    李定塘摩挲着布料内心一暖。还怎么下得去手呢?他拉过聆安,在聆安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蜃市里做生意的不都是鲛人吗?”

    “是螃蟹。”聆安眨眨眼。

    “海里有没有神仙?”

    “海里没有神仙,世上都没有神仙啊。”

    “那海里有没有龙?”

    “不知道,没见过。”

    “聆安,你是人吗?”

    听到这句,微微低着头的聆安忽然抬起头来,冲李定塘大声的说:“我当然是人!人!人!我有腿!你摸你摸!”说着他拽起李定塘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白腿上。

    “嗯,很细很滑的腿”李定塘内心想。

    “聆安,你的眼睛不是黑的。”

    “不是黑的怎么啦!你还说狄伦人的眼睛是红的绿的黄的呢!”

    “聆安,你告诉我实话,我不会害怕你也不会害你。”

    聆安看着李定塘,眼里水雾弥漫。“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带我去王都和北疆吗?”

    “会。”李定塘望着海上的圆月,“当然会。”

    “我再好好想想。你明天在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来这里。不可以早,否则我就扔了你。你等我一会”说完聆安游到海里去了。

    大概等了一刻左右,他又从水里冒出来,满是不舍的向着李定塘递了个大荷包。聆安打开荷包看了一眼,荷包里装着大概半包的小块金银、六七颗荔枝大的珍珠和一搓西瓜籽大的透明小珠子。聆安红着眼圈说:“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你一定要收好,明天再给我。”然后又一个闪身不见了。

    李定塘拿着包袱和荷包,心中激荡。

    “聆安,你信我就好。”他掂掂手里的荷包。

    第二天天色尚早,将明不明。李定塘浅浅眯了会就从榻上爬了起来。

    他起身换上了聆安送的衣服,衣服昨夜刚洗过,依旧带着几丝清凉咸涩的海水味。几日来随手扎起的头发也用玉冠束了起来。衣服很合身,李定塘满意的转了两圈——要是再有双新的步履,嗯,手里再拿把折扇那边真是又成了王都里锦衣华服的李晏了。“现在权势滔天都比不上你。”

    李定塘推开屋门,小和尚不睡正在外面扫地。他找不睡借了把铲子,自己去翻腾寺后院的菜地边上刨了个坑埋了自己摔下船时穿戴的衣物配饰,他又从自己的粉底皂靴里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端详了半天后像扔毒物一样也扔进了坑里。

    菜地边上有口宝井。小礁山虽在海边,可这口宝井里却是甘冽的淡水。李定塘用水洗了脸,找了几个葫芦灌满水后又喝了几大口,然后去了火房。

    火房里大和尚觉风正在蒸包子,小徒弟不醒犯着困烧火,小光头映着火光一点一点。李定塘推了推不醒让他回去补觉,自己坐下来往灶里添火。

    “大师,这半个月来多谢你们照拂,现下我已有了决断,是时候告辞了。山上的柴火不多了,我都已劈好堆在火房外面。此日一别后,大师珍重,望再见时不睡不醒已经于佛法有成。”

    觉风对他慈祥一笑道:“施主抛却过去,诚心为善,将来定有福报。”然后又从冒着热热白气的笼屉里拿了八个蒸好的大包子裹在一块蒸布里递了过去。李定塘接了过来,对觉风道了句“多谢”后走了出去。

    他把包子和聆安的荷包装进了昨天的包袱里,用乌夜剑挑着包袱向寺门走去。

    不睡扫完了地正在擦佛像,他对不睡招了招手,不睡拎着抹布颠颠跑了过来。

    李定塘摸了摸不睡光溜溜的小脑袋说:“不睡,我走了,以后别再和不醒偷偷烤鱼吃了,我都发现了呢。以后有缘再见。”

    不睡听他说要走,又听了这样一番话,小眼泡含着泪,扭扭捏捏半天憋出了一句“李大哥,我我会想你的。我知道…我知道你死了埋在后面的土包里呜呜呜呜呜……”李定塘抱起不睡顺手弹了他一个清脆的脑瓜蹦,“聪明。”

    李定塘走出门的一瞬间突然想起在北疆戍边的日子,他停住步子,又想明白般大步走了出去。

    李定塘绕到西崖附近。西崖下是海,海水不浅,至少得有两个李定塘那么深。他把包袱和剑藏好,自己扒着石壁爬到了西崖下的一小簇礁石里躲了起来,眼睛盯着海里的礁石。

    太阳刚刚从海面升起不久,海上连个鱼影都没有。李定塘看着依旧浑圆的太阳,忆起了过去的二十多年。

    他仿佛看见了王都热闹的勾栏院、车马川流的玄德街,又好像感受到了北疆携风裹雪的寒风、狄伦人温热的鲜血,又恍惚听到皇帝用苍老的声音许他权势。

    “李晏,如今朕老了,你帮朕一个忙。你若成功,回来后便是地位最高最年轻的将军!”皇帝走下去把匕首塞给他,他长叹了口气拍拍李定塘的肩。

    皇帝享国日久,身体疲沓,越发猜忌多疑。

    李定塘在北疆攻城陷阵,一把乌夜剑下有无数狄伦人的亡魂,他在茫茫北疆有五万亲兵,王都里却亲缘淡薄。

    李定塘扬起嘴角。他现在不必再去朝堂上染一身朱墨,于战场上沾襟血污,不需要权势滔天,不需要歌功颂德,不需要阿谀奉承。

    短短几日,现在他之所求,不过是聆安暖着他的那颗真心。不用剜出来,一直跳动着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李定塘:我们的目标是

    聆安:成功登陆!

    ☆、3

    海面上露出半个脑袋。聆安黑色的发飘散在水面,像饱蘸了墨的笔在宣纸上潇洒一挥。

    聆安打量一圈四周,爬上了礁石。他的头发依旧是黑色,眼仁蓝到发黑,耳朵尖尖覆着蓝色细鳞,在日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他的脸颊和胳膊上也隐约可以看见蓝色鳞片,手肘处生出了蓝色的半透明的鳍,昨夜李定塘摸过的两条小白腿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条幽蓝的尾巴——聆安果然是鲛人。

    聆安身上依旧套着那件不合身的衣裳,他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蓝尾巴,然后在胸口处掏了掏,掏了一团破布出来,布里裹着柄匕首。

    聆安双手握起匕首,低下头来嘴巴一张一合低声念叨着,他慢慢抬起了头。

    李定塘看见聆安的眼眶红了。

    聆安双手突然使力匕首深深扎进了鱼尾。李定塘冲着聆安大喊了一声“聆安住手!”后跳下礁石使出全力向聆安游过去。

    聆安听他一喊受了惊,拔下匕首随便一扔就扎进了海里。他的尾巴受了伤,伤口虽然疼,可依旧游得很快——反正李定塘根本追不上。

    聆安游过,殷红的血被海水稀释后像粉色的花从水下长出,在水面绽开。

    李定塘浮到水面上大喊:“聆安——你快过来!”

    忽然银光一闪,聆安从水里弹了出来,他曲尾坐在水上,尾巴扫着海面。伤口依然流着血,一滴一滴落进海里。

    李定塘身后的礁石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个人身量颇高,披着件黑地绣金龙纹大氅,他冲转过身的李定塘安抚一笑,开口说:“在下……”

    话还没完他身后有个人影斜斜的掉了下来。人影“扑通”一声坠到了海里,使劲挣扎着喊:“苍符救我!救…救命啊!我…咳咳…我不会泅水!”

    苍符面色变了变,两根手指勾了勾把聆安从远处拽了过来,顺便也把在水里挣扎的青年拽到了礁石上。

    李定塘蹲下看着聆安,聆安边哭边推他边喊“李定塘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你…你还我荷包!”海水溅了他一脸一身。

    李定塘的拾起几颗聆安眼里流出的透明小珠放到他手里,又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没事,你不要我了换我要你。聆安,为什么要这样?”

    聆安的终于不再掉珠子了,他紧抿着嘴不说话。

    苍符再次开口,他拉过一旁的年轻人,道:“在下苍符,从积明山冥黎幽薮(sou)来。这位是我的小厮沈素——”

    身旁的年轻人拿手里的剑了捅苍符一下, “莫听他胡说,在下是积明山栖玉宗正白真人的弟子——的弟子沈素商。刚刚御剑忽遇大风,让各位见笑了。”

    “在下李定塘,这位是友人聆安。”

    沈素商整整衣服,“若在下没猜错,刚刚这位小友割伤自己的原因是想化尾——泉客若想像人一样,需用利刃割开鱼尾以获双腿。不过小友,你可想好了?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有事相求,在下只求小友的泉客珠一把,小友若是愿意相赠,助小友化尾,并且——小友想变回来时还依旧是泉客,可好?”

    聆安看着他,半天之后问:“真的?”

    沈素商一笑,“当然。”他看了一眼苍符,苍符递给他一片黑鳞。

    聆安怀疑着点点头。他揉揉眼,李定塘轻轻拍着聆安的背说:“聆安,你要是难过就咬。”

    聆安毫不含糊的啃上了李定塘的胳膊,他压抑哭声着闭上眼。不过一会聆安松开口,他摸了摸李定塘胳膊上的牙印问李定塘:“我的大荷包呢?”

    李定塘拿过荷包给聆安,聆安把里面西瓜籽大小的珠子倒到沈素商, “你要省着吃,这个味道很不错,我平时都舍不得吃。”

    沈素商哭笑不得,他收回手道了句“多谢”。

    苍符端详着聆安的伤口,他对李定塘说:“李兄,抓紧聆安。我来帮他治伤,不过会有点疼。”他又对聆安说:“聆安,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对了,你多大?十六还是十七?我已百余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大哥。对了李兄,你也可以唤我一声大哥。”

    说罢苍符从大氅里伸出两根白净细长的手指,他微微施力凝了一团黑气在指尖,“你们别看我这灵气颜色不好看,功效却确实在是很厉害。”

    苍符将手指悬在聆安的伤口上方,然后呢喃了几句,黑气涌向伤口。聆安疼的脸色发白使劲咬着李定塘。等黑气散去,他的伤口复原如初,连鳞片都已附上。李定塘往身上随便一蹭咬出血的胳膊。

    沈素商着黑鳞,他俯下身在聆安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聆安点点头接过鳞片放在尾巴上。黑雾轻轻浮起,又慢慢散开,黑鳞已经不见,聆安的小白腿正在海水里一荡一荡。李定塘把聆安的衣裳往下拽拽。

    聆安抓住李定塘的手往腿上放,他从衣襟里掏出了两颗荔枝大的珍珠给沈素商,又冲着苍符说:“苍大哥,谢谢你们”

    李定塘对着沈素商和苍符一抱拳,他拉起聆安。

    “今日多谢两位,日后有需要,定塘自当全力相助!”

    沈素商摇了摇头,道:“无端海边迷雾茫茫,海上鲛人难寻,今天是你们帮了素商,不必言谢。在下与两位有缘,还有迷榖花一朵相赠。此花有不迷之效,离这里最近的镇是宝泉镇,两位对这花说一声宝泉镇后再上路,若是方向有误,迷榖花便会发光。在下和苍符这便告辞。”说罢他拿出了条白毛毛虫样的迷榖花放到了聆安手里。

    “两位后会有期”他和苍符一颔首,登上宝剑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幽薮sou:深大的湖泽

    ☆、4

    李定塘背着聆安在雾海里跌跌撞撞走了很久,走在迷眼的雾里行走有踏在云中的错觉。

    出翻腾雾海不远就是宝泉镇。

    宝泉镇是个好地方,背靠宝泉山,离白耳江东岸也不远。白耳江发源自大宣疆界之北的群山,滔滔江水激起叠叠耳状的白浪,浩浩荡荡奔向西南汇入南方恒海,江上航运发达,连带两岸泊口也富庶不少。宝泉山上有温泉,不少商旅在纽阳城卸货后过来休憩游玩。

    李定塘和聆安行至宝泉镇已十分疲惫,聆安趴在李定塘背上沉沉睡着。

    李定塘找了间客栈,他把聆安放在床榻上盖上一层薄被后出去了。李定塘找当铺当了一块平安水精佩,然后去成衣铺给聆安买了几身衣服。

    聆安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李定塘把衣裳递给聆安。聆安接过衣服皱着眉,他看着李定塘,李定塘猛然醒悟转过身去。

    聆安换上春蓝地烫金青海波的外衫,他并不熟悉怎么穿,衣领微乱。他拍拍李定塘,李定塘转身,他帮聆安整好衣服后略显轻佻的捏捏聆安的脸,“好看。”

    聆安脸色微红,他揉揉带着睡意的眼,“你也好看,小美人。”

    李定塘穿着件鹊灰地暗绣云鹤纹的衣服,爽朗清举,风姿特秀。他哈哈一笑,“不及大人。”

    李定塘叫来小二,点了一道金虾球并杂七杂八几道菜。金虾球上的很快,新鲜的河虾剥皮去肠后用蛋清和淀粉、细盐裹匀下锅炸,炸完后颜色金黄口感酥嫩。

    聆安用筷子戳着虾球吃了,他“嗯”了一声权当赞美。李定塘给聆安夹了一个鸭腿,“聆安,以后有的尝。”

    “宝泉镇多温泉,你和我去吗?”

    李定塘摸了摸聆安的脑袋, “当然可以。一会咱们两个后面泡个温泉澡,然后再去买些东西,怎么样?”聆安点点头。

    刚过中午,客栈的人大部分都在午睡。阳光微晒,风很轻,偶尔吹过树梢上聒噪的知了。

    客栈的后院有从山上引来的温泉水,李定塘找店小二包了后院澡堂子带聆安去泡澡。温泉水带着淡淡的硫磺味,屋子里水雾蒸腾。

    聆安变出鱼尾,他在水底沉着,只尾巴偶尔浮出水面往李定塘身上撩一下水。过了一会,聆安又只把脑袋露了出来和李定塘说话。

    “聆安,水烫不烫?”

    “不烫,很舒服,像白天在海面晒太阳,不过晒太阳没这么舒服。以前在海里不觉得冷,现在也不觉得烫。”

    “晚上的海水很冷。”李定塘摇摇头,“你第一次找我那个晚上,我跳到海里,碰到海水一刹那没准备好冷得差点跳起来。所以你说话的时候其实嘴唇都在打颤。那种冷就像在北疆睡觉时刚脱了衣服被子又不暖和,不过在北疆暖一暖被子就热了,在海上等了好久衣服也干不了。”

    “难怪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冷吗?’”聆安笑了几声又钻回水里,微烫的水环着李定塘,舒服的骨头都要酥了。

    李定塘和聆安东拉西扯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温泉水泡久了两人都有些困,起来穿好衣服又去补觉了。

    李定塘和聆安睡了冗长的一觉,再起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他叫醒聆安,手把手教着聆安洗漱顺便用白玉发冠给聆安束了头发。

    两人在街上转了半天,杂七杂八吃了些小馄饨、槽子糕、醪糟汤圆之类的小食。下午去宝泉山,李定塘租了头毛驴,聆安坐在驴背上,他在前面牵着驴慢慢走。

    “聆安,骑驴感觉怎么样?”

    “一颠一颠感觉怪怪的,没有趴在你背上舒服。李定塘,为什么不骑马?”

    “骑马更颠啊,先骑驴感觉感觉。过两天衣服做好了,咱们骑马去纽阳城,然后坐船去王都。聆安,你以后叫我‘定塘’就好。”

    “哦,定塘。你姓李,我是不是也姓李?”

    “嗯,聆安大人。对,你和我一个姓。”一个姓,就是我的人了。李定塘在心里偷笑。

    ☆、5

    李定塘和聆安边闲聊着来到宝泉山下,山上郁郁葱葱佳木成荫。

    宝泉山位置稍稍靠北,季夏之月,山下几株合欢树开着绒花,地下有薄薄的一层落蕊。聆安从驴背上下来踩着地面,李定塘牵着驴跟在聆安身后,隔着厚厚的靴底也能感觉到绒瓣在脚下断裂。山上偶尔开着一丛夹竹桃,风一吹落下一地残粉。白马骨、野天麻和石竹零星在树下长着,耳边有山风拂叶声、虫鸟鸣和潺潺水声。

    李定塘问聆安:“喜欢吗?”

    聆安长于无端海,第一次见如此大片浅浅浓浓的绿色,他问李定塘道:“我可以脱了靴袜走走吗?”

    李定塘答道: “最好不要,草里看不见的地方会有虫子,泥沾到脚指缝和指甲里也会不舒服。不过你可以蹲下来用手捏一撮土,用鼻子闻闻花叶。开白花的那个是白马骨,没有毒。”

    聆安折了一小枝,刚一闻就把枝子扔到了远处,“……臭的,你骗人。李定塘,你不是说花是香的吗。”

    李定塘在一旁忍着笑道:“鱼有好看的丑的,花也有香臭的啊。”

    两个人继续往山上走去,李定塘听店小二讲山不深,小半个时辰就能绕完,循着引水的竹管往上走,在山腰有个小潭,温泉眼在水里咕嘟冒泡,而且小潭水热,潭边上还长着一丛毛竹。

    聆安腿酸,走了没几步就又骑到了驴背上。李定塘牵着小毛驴顺手摘了几朵花戴在了毛驴的耳朵边上。他回头问聆安好不好看,恰好瞥到毛驴后面闪过一个人影。

    李定塘拿起挂在毛驴身上的乌夜剑,他支愣着耳朵听了会,然后回身扔出去一枝树枝——树枝什么都没打中,掉在地上。

    李定塘又突然把乌夜剑扔出去——一个人从一旁的树丛里踱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李定塘刚刚扔出去乌夜剑。

    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微挑丹凤眼,飘飘美须髯,穿着一身水貂灰地提祥云团花样的锦缎衫,外罩一件浅玉蓝细纱罩衣,修长的手指捏了柄玉拂尘。

    “贫道姚邀灵,乃栖玉宗门下弟子,法号惊决。刚刚多有得罪,现将原物奉还。”说罢他将拂尘夹在腋下,双手拿着乌夜剑走了过来。

    李定塘接过剑,他站在聆安身前道:“在下李定塘,这位是聆安。惊决真人有礼,不过,真人跟在我们身后意欲何为?”

    惊决捋着胡子道:“真人不敢当,惊决在处皆凉快,贫道长二位几岁,二位只唤贫道惊决即可。刚刚贫道在山间行走,偶然瞥见聆安小弟,觉得他根骨灵秀绝非凡人。贫道想着,若是聆安小弟手中有多余的泉客珠,可否给贫道几枚,贫道定有厚礼相赠。”

    聆安从驴背上跳下来,他和李定塘并肩而立。

    “凉快道长,我是人。”

    “凉快道长”惊决挥了挥拂尘,他带笑着道:“聆安小弟莫开玩笑。贫道虽然不才,可也是栖玉宗正白真人的二弟子、沈素商的师伯,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你是泉客,身上应该有龙鳞一片助你化尾——这是栖玉宗‘易鳞十七诀’里的术法,除了我栖玉宗的人少有人再能识出。”

    李定塘低头问聆安,“聆安,换不换?”

    身后的驴打了个响鼻,然后“哦——啊哦——”叫了两声。聆安揪着毛驴脑袋顶的毛,“我想换,可是现在哭不出来,手里没多余的珠子。”

    李定塘压低了声音在聆安耳边道:“聆安大人——你悄悄说一句‘我喜欢李定塘’就行。”

    聆安像平常说话一样说了句“李定塘是我的,我喜欢李定塘。”

    李定塘听完只想捏捏聆安的脸,但考虑到“凉快道长”在场,他嘘咳一声掏出个荷包递给过去。

    “荷包里有几粒泉客珠,道长要说话算数。”

    惊决接过荷包打开看过后收了起来。他伸出白净的手轻轻一转,手里便多了节竹子——一节看着普通的竹子,颜色微黄,表面光滑。但是当他轻点了下竹子后,竹子使劲颤动了起来。

    太阳西斜,日色稍暗。宝泉山突然静止,只有水声和风声依旧。竹管不再颤动,有幽幽青色光芒从竹管里一丝丝溢出,像燃着的火焰顺着风突然暴涨。

    毛驴惊恐的叫着,发出一串难听的“哦——啊哦啊哦——哦哦——”后晕了过去。光芒突然像炸开,发出“嘭——”的一声。

    光芒重新聚在一起,凝成了一个诡异的青色透明狐狸。那只狐狸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后眯着眼说话了——“汝等凡人,于吾何求?”声音辽远空寂。

    李定塘和聆安都被唬住了,两个人看着竹管里出来的狐狸久久无言。惊决用手指头点了点竹管,狐狸的身影晃了晃。

    “折甘,好好说话。”惊决道,“莫要装神弄鬼,有我在这里你还想唬住谁?”。

    被唤作折甘的狐狸摆摆尾巴不情不愿道:“爷,不,我住在这节竹管里,你们三个人都入不了爷的眼。如此,你们若有事相求,需得供上烧鸡烤鸭各一只。”说完他一翻白眼消失了。

    惊决尴尬的咳了两声,把竹管交给聆安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后道:“折甘是只狐狸的魂魄,一个月前我游历至涂泽捕捉茈鱼,在水里发现了他。说来奇怪,一般精怪死后魂魄随即湮灭,折甘却待在涂泽水底的一团水藻里。贫道见他时他已憔悴不堪,所以将他制成管狐封进竹管里以回复精力。”

    他顿了顿,“贫道问及折甘的死因,他从不愿说,不过折甘言之凿凿说自己是死在踏荡山幽容峰不是涂泽,并托贫道带他去幽容峰缅怀遗骨。只是贫道有事在身要往南去,不能完成此托,所以还要麻烦二位带折甘去幽容峰一趟。折甘妖力颇强,贫道将他交给聆安小弟,需要时,聆安小弟只需轻敲竹管,折甘自会帮忙。”说罢,他又伸手一翻翻出一个小瓷瓶和一把青色的韭菜花,

    “瓷瓶内是茈鱼止息丸,食之…嗯…上下通畅,无需泄下气。”惊决说道,“这把花是祝馀花,状似长生韭花可味道妙极,加雪梨、鲜橙皮、冰糖捣碎后用水嫩的白萝卜蘸着吃,可三日不饥。”

    李定塘抱着胳膊,他笑了一声道:“道长好打算。这是不是说,我们接了折甘便要去幽容峰。”

    “是,这本是贫道的事,不过二位可否帮贫道这个小忙?”。

    聆安摇摇头,“道长,我都不知幽容峰在何处。”

    惊决想了半天,“也罢,是贫道想多了。”他转身欲走。

    聆安拿出迷榖花晃晃,他把竹管塞到袖子里,“道长,你把竹管给我了,那我帮你。”

    惊决伸脚踢了踢驴子,“多谢。贫道与二位有缘,掐指一算来日定能与二位夜话长谈。”

    “既然如此,静待与道长再会之日。”李定塘拉住聆安点头。

    “重逢必不久,二位帮过贫道,贫道定不忘。”惊决爽朗笑了两声往山下走,几步后就没了踪影。

    倒在一边的毛驴醒了过来,李定塘和聆安往山下走。

    回客栈的路上,李定塘和聆安碰到了一位卖花的小姑娘,十一二的年纪。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小丫头手里拿着几支半展的大洒锦和两个莲蓬。李定塘花买了个莲蓬,他细细剥好抽了莲心把莲子递给聆安,“聆安,莲子清如水。”

    聆安没听懂,他眨巴眨巴眼问:“什么?”

    李定塘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道:“怜子情如水,不过达意微。聆安,我得好好保护你。”

    暖风醺醺,聆安从驴背上下来牵住李定塘的手,嘴里嚼着莲子,两个人随着踩着渐渐暗下的夕阳向前走去。

    聆安先回客栈,李定塘去还驴,回来时他顺手买了笔墨和一块豌豆黄。

    豌豆黄干净细腻,有入口即化之感。饱满的白豌豆去皮后加少量山泉水和冰糖焖煮,反复四五次后颗颗豌豆软成一锅淡黄色豆泥,盛到碗里放凉再扣过来切好便是一块块豌豆黄。

    李定塘十四岁之前都跟着赵姨娘住在征北将军府,赵姨娘是豌豆黄做的极好,待李定塘也极好,只是福薄些,在李定塘十五岁时便过世了。李定塘看着手里的豌豆黄皱了下眉。

    回到客栈的房间后,李定塘吓了一跳——折甘正趴在桌子上,两只爪子扒着鸡腿在啃。聆安坐在凳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折甘青色的透明尾巴。

    李定塘禁不住问折甘,“折干大仙,你还能吃东西?”

    折甘一扭鼻子,他“嗤”一声,“当然可以,爷不只能吃鸡,还能咬你呢。”说罢又低下头专心啃鸡腿去了。

    聆安抓起李定塘的一根手指戳了戳折甘蓬松的狐尾,狐尾轻轻扫过他的手指,指尖上有微微温热的感觉。

    “聆安,他吃了多少东西了?”

    聆安伸手一指地下盛满了骨头的盘子,“折甘已经吃了两只鸡,现在的鸡腿是第三只鸡的。”

    李定塘听了有点吃惊,他打趣折甘道:“你是不是撑死的?”谁料话音刚落,李定塘周围忽然光芒大盛,幽幽的青色火焰一下烧焦了李定塘身后的几缕头发

    “不小心吃多了。”折甘一脸平静道,“吃多了灵力容易失控。”

    他舔舔自己的爪子,把桌上的鸡骨头往桌下一推,然后“嘭”的一声回竹管里歇着去了。

    李定塘和聆安相视一笑,好像知道了点惊决一直没问出来的事情。

    李定塘把豌豆黄递给聆安,他拿出一本随手挑的《苍岩游侠传》边讲教聆安识字。聆安识字不算少,李定塘教的不费劲。

    聆安试着剪了几次烛花,李定塘铺纸磨墨,他执着聆安的手写自己和聆安的名字,手心微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斤赠《苍岩游侠传》书,不过这本书现在还不存在。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出自王昌龄《采莲曲二首》

    ☆、6

    鸡鸣三声,天色熹微。

    李定塘叫醒聆安洗漱更衣。昨日裁缝铺做好了一件聆安的衣服。李定塘把衣服递给聆安,然后背过身等聆安换衣服。

    窸窸窣窣的一阵衣物摩擦,“好了。”聆安叫他。聆安换穿着牙色里衣和浅藤紫地提蜡白菊花团的圆领袍,外罩一件银白细纱罩衣,白玉腰带小青靴,海蓝流苏琥珀佩。

    纤妍洁白翩翩子,红颜谁家美少年。李定塘着实惊艳一把。

    用过早饭,聆安叫出折甘闲聊,李定塘独自去了马肆。

    李定塘处理好事情回客栈,他推开屋门,屋子里除了聆安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奶白可爱的小娃脑后用红绳扎了个小辫,穿着件圆领襕袍,脖子里还挂了小金锁。

    “聆安,这是谁家的孩子?”李定塘顺手送了小娃一个糖人

    聆安一脸真诚,“这是我和你的孩子,你刚刚走了之后我生的。”

    “什么?”

    李定塘听后有点懵,好多事他可是只想过没做过。他放下东西坐下来喝了口水,然后忽然揪住正在吃槽子糕的小娃的小辫说:“折甘,别吃了,会撑到,我知道是你!”

    小娃听后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他奶声奶气的说:“我不认识折甘!我是钱…金宝!”。

    李定塘捏了捏“钱金宝”软软的脸蛋,从地上一堆东西里拿出一包盐渍梅递给聆安。聆安接过道:“哈哈哈那就是折甘,他刚刚求我把他装到袖子里出去逛逛,出去了之后我的袖子一轻然后就有个小孩子跑过来拽我,我就知道聆安附在他身上了。这个小孩是客栈老板的小儿子,我跟老板说让他在我这里玩一会,老板也同意了的。”

    李定塘敲了敲“钱金宝”的脑袋说:“折甘,你这样对小孩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还有,怎么找了个这么小的附上?”。

    “爷法力高强,他不会有什么大碍,就是最近会贪睡些。这次出门就发现了他一个好看的,难不成还附到街上卖糖葫芦的白胡子老头身上?那爷还怎么进客栈?你这个蠢材!”

    李定塘也不好意思冲一个小奶娃动手,他淡淡说了句“聆安,咱们一会就走,走之前把竹管埋在后院”

    钱金宝不情不愿的走出房门,不一会屋子里多了只青色的透明狐狸飘着跟在聆安身后唠唠叨叨。

    折甘大概知道幽容峰的位置,如果他所言不错,从宝泉镇出发骑马到幽容峰至少需要十日。李定塘备好水粮,和聆安共骑一骑。

    “聆安,这就带你骑马。”李定塘环着聆安的腰扯着缰绳。聆安的温度隔着衣物传来,李定塘打马前行。

    折甘修养多日不想再闷在竹管里,他求了半天聆安才换得待在聆安袖子里的机会。

    袖子里并不舒服,李定塘怕吓到人坚持不让折甘出来,折甘没法,只好蔫蔫的缩在袖子里偷偷向外看。大道边稀疏开着花,聆安看着车马行人和李定塘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二人一折甘走走停停傍晚时才行至纽阳城。

    刚刚进城,聆安便觉得袖子又变轻了——不过折甘肯定没回竹管里,他瞅瞅李定塘,李定塘也没法,两人无奈之下只能拿出竹管来试着敲敲。

    两个人正捯饬着竹管,李定塘警觉地扭头,曾则谦站在他们身后,他笑眯眯的瞅着二人。

    李定塘往后退了一步,拉起聆安便要继续赶路。

    “聆安,李定塘,不用找了,爷在这!”

    “曾则谦?”李定塘试探着叫他。

    “啥?爷是折甘!”

    聆安打了一个哈欠,“折甘,你看中这个人了?”

    “嗯,爷晚上问问他,如果他要是同意了,等有人的时候爷就附在他身上跟你们说话,等没人了爷再把身体还给他。对了,他要是同意了,你们不能拦着爷。”

    李定塘面无表情摇了摇头,“不行,这个人认识我。我现在不想被人认出来,折甘,你换一个人。”

    “曾则谦”白了他一眼,“刚刚爷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旁边的茶楼里盯着你呢,他已经认出你了,倒不如让他跟着咱们,省得到处乱说。”

    李定塘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折甘,你记住,我从北疆来,得惊决相救替他带你去幽容峰。”

    聆安忽然开口,他问:“折甘,你怎么知道他会同意?要是你是冰肌玉骨雪肤花貌的小娘子,他可能会同意,可是…可是你是一只发光的狐狸哈哈哈哈哈。”

    “曾则谦”唰的一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潇洒的扇了扇后开口道:“什么发光的狐狸,爷修成的人形不说惊天地泣鬼神那也是倾国倾城了,怎么还胜不过一个小娘子!只不过爷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好,要不然变出来美死你们!”

    夜渡白耳江,从船上遥望可见其他船灯火星星。聆安扒着船舫边看江面,偶有几条鱼蹦出水面银光一闪,江风轻徐。

    “白耳江真宽。”聆安托着腮,风吹起几缕发丝,“像无端海。”

    “想回去?”李定塘靠着门看聆安。

    “还不想。要是我回无端海,李定塘,你是不是也跟着我。”

    “应该吧。”李定塘想了想,可能有一天你会不想我去,或者——我不能活着和你回去。“时间还长,说不准。”

    “你不想跟着我,我就放了你。”聆安把吹到眼前的发拨开,“可是你得把我送回去。”

    李定塘没说话,隔了很久他应了一声,“一定。”

    曾则谦端着盏灯走过来。

    “老晏。”他喊李定塘,满眼欢喜。

    “则……谦。”李定塘揪了颗在葡萄扔过去,曾则谦一把接住。“好久不见。”他走到聆安身边。

    曾则谦对聆安拱手作了个揖,“这个我该知道,聆安小弟好,我是曾礼,字则谦,王都人。”

    聆安回他一礼,“则谦兄,聆安有礼了。”

    李定塘吃了颗葡萄,“你们两个真有趣,既然都认识了还拘束什么?”

    “老晏,我本以为今生无缘和你再见,却未曾想想到他乡逢故人。我已应下折甘的要求,日后同行,还请你们两个多多照拂。”

    聆安鼓着嘴敲敲竹管,折甘跑出来。“好聆安,你是不是要带爷去吃饭?”他亲昵的蹭蹭聆安的脸。李定塘拿过竹管作势要抛到江里,聆安哈哈一笑从他手上抢过竹管,折甘自觉的缩到聆安袖子里。

    “你们叙旧,我和折甘去吃东西。”聆安接过曾则谦递过的灯走了。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李定塘和曾则谦开玩笑,“现在这个我可是鬼。”

    “前一阵狄伦大军突袭,北疆传报你战死沙场。”曾则谦伸出一根手指放到李定塘鼻下——还有气,应该不是鬼。

    “哦。”李定塘后退一步懒懒应了声,“就是命大被一个云游道士救了没死成。”

    “好运气啊。”曾则谦靠着船沿,“我还想着偷偷去北疆祭奠你的亡魂,奈何运气不够,刚出王都就被我爹发现了。你知道他这个人,我提心吊胆不敢下船,只好一直漂到纽阳。”

    “阴差阳错,这不是正好见到。王都里能想着再看看我的估计就你一个。其实你给我烧点纸我也就满足了。”

    第二日清早船到纽阳。折甘思骨心切,三个人应他而求收拾一番幽容峰而去。

    出常顺城向西北走了大概三四日,道路两边的屋舍村落越来越少,折甘多数时候不再附在曾则谦身上,而是跟在马旁飘着。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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