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第一权臣 作者:钟晓生

    第3节

    他又转向唐雪道:“姐姐,你们若信不过我,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以看帐的名义来清查我?!我替你们经办外业这么多年,绝没做过半点亏心事!既然要看票根,那我就去拿来给你们看。然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们已经信我不过,我也不必自讨没趣!我把票根送来,这总掌柜的差事,你们另挑一个能堪大任的人担当吧,我明日就回中山去!”

    唐雪一听唐乾要卸任,立刻慌了神。她不懂经济,这么些年都是靠着唐乾替她操持家业,若是唐乾走了,几十个铺子和百亩良田,谁来替她管?

    唐雪忙训斥高展明道:“明儿!你胡闹什么!你舅舅的为人,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高展明暗暗摇头。他原本还想一点一点扒去唐乾的伪装,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来。他以为此事任重道远,没想到才刚开始,唐乾就已经坐不住了。唐乾拿过来的账本,实在是漏洞太多,就是让人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实在办不到,更没想到唐乾连假账的票根也不留一份,从前的高家母子到底是好欺负到了什么份上?!或许他还应该感谢唐雪的糊涂,如果不是她如此放纵这位好舅爷,他恐怕都没那么容易立刻让唐乾现出原形来呢!

    高展明合上账本,不再提票根的事,突然话锋一转,问唐乾道:“舅舅,明儿还有一事想请教。不知我们家的吉祥玉铺主要有哪些玉器?”

    唐乾一愣,被他问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然而高展明不再提票根一事,他便以为高展明已被他方才一通威胁唬住了,到底还是怕他撂挑子不干,却又拉不下面子向他赔礼道歉,因此才转移话题。于是他的腰板又挺直了几分,道:“翡翠、白玉、黄玉、青玉都有。”

    高展明道:“有没有红珊瑚?听说近年民间正流行这个。”去年端午,高太后领着皇帝的一众嫔妃泛龙舟游御河,高太后戴了一套红珊瑚首饰,华贵非凡。那之后,红珊瑚便在民间流行起来,从达官贵人的夫人到民间女子都竞相佩戴珊瑚首饰。红珊瑚的价钱被迅速炒了起来,竟比翡翠还贵。

    唐乾道:“并没有。怎么,明儿喜欢红珊瑚?该不会想送哪家姑娘吧。你若想要,舅舅命人去给你捯饬几件像样的珊瑚来。”

    其实玉石铺子里确实有做红珊瑚的买卖。红珊瑚生意正是利润高的时候,谁不想占一笔?然而唐乾不愿给高家分利,因此买卖是他私下里进行的,报上来的帐上并没有红珊瑚买卖的款项。

    高展明道:“咱家的铺子里没有吗?”

    唐乾一愣,抬眼对上高展明的眼睛,只觉得高展明的神情讳莫如深。他有些心虚,然而他方才已经否认了,而且高展明手里还拿着账簿,他此时万万改口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确实没有。”

    高展明笑道:“那就怪了。我昨日派了个奴才去吉祥玉铺,想替娘亲挑件礼,奴才回来告诉我,玉铺里有几件红珊瑚的藏品,都是极昂贵的,还有一棵三尺高的红珊瑚树,价值好几百两银子呢。”他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账本,道,“不过奇怪的是,账上确实也没有这一项。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乾的衣服已让汗水沁湿了。该死的高展明,原来又是挖好了一个坑让他跳!自己这个闷葫芦外甥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高展明不慌不忙道:“舅舅,我绝不是怀疑你。这些年你对我们母子的心意,我都是看在眼中的。只是我们毕竟家大业大,你一个人操持,便是有四双眼睛也看顾不过来。那些该死的奴才,暗地里捣鬼,私下做买卖,还以为能瞒天过海。我疑心你也是让下面的奴才给骗了。舅舅,你说是不是?”

    唐乾无话可说,只得干巴巴道:“是……是。”

    高展明将手中的账本往箱子里一丢,道:“我爹在世的时候,我们家不说富可敌国,却也好歹衣食无忧。他去的早,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家业难免就败了些,却也不至沦落到这个地步。我只怕我们家的钱,都让那些该死的蛀虫给啃了!舅舅,这些总账太过粗疏,要不你命人把各个铺子田地的细账送来,我们一起好好查查,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他们连舅舅也敢骗,可绝不能轻易饶了他们!”

    高展明又向唐雪道:“娘,你说呢?”

    唐雪点点头:“明儿说的有道理。”

    唐乾被高展明一番话架在杠头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得道:“是……只是铺子里的细账,整齐了缴上来需要好多时日,一时半刻怕是……”

    高展明微笑道:“好多事日,岂不是给了有心人做假账骗人的机会?不能给他们好多时日。还要劳烦舅舅去盯着,立刻让人把帐缴上来。我只向学中告了三天假,今日已是第二天了,后日我便该回去了,若是账本缴不上来,我怕没工夫细查了。”

    唐乾原本已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耷耷的了,听了高展明这话,立刻又有了精神。是啊,高展明只有三天假,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天了,若是能拖过这一天,他回到学中念书,也就折腾不出这许多事来了!只要打发了他,唐雪那里安抚起来还不容易吗?!

    唐乾忙道:“好,那我赶紧派人去收缴账簿子。”

    高展明道:“明日。明日舅舅可一定要让人把账簿送来。明日是我最后一天假,也是那些蛀虫活命的最后一天。若是过了这时间,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唐乾连连点头,敷衍道:“好,好!”

    第十章 出访刑部

    转眼就到了黄昏。

    高展明正准备用晚膳的时候,早上他派出去的武仆回来了。高展明连饭也顾不上吃,忙召来他们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其中一名武仆道:“爷,办好了,如今人已被刑部收去了。”

    高展明大喜:“好,办得好!走,现在陪我去一趟刑部,事成之后,我便带你们去刘大那里领赏银!”

    原来上午高展明听闻那兴隆香铺如今的掌柜蒋坚是个好酒色之徒,最近又常常流连百花楼不去,因此他派了人去,让他们故意挑衅蒋坚,与他争抢女伎,并要求他们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把事情闹大,砸坏了多少东西他都会出资赔偿,只要他们必须闹到惊动官府才行。

    事情的进展比高展明想的还要顺利。今天下午蒋坚果然又去了百花楼找女伎香梅,高展明派出去的人故意与他争抢香梅。蒋坚本来就是个浮躁的性子,仗着自己背后有靠山,丝毫不肯退让。双方动起手来,砸了百花楼好几张桌子,百花楼的人连忙请官府出面,于是双方都被带进了刑部。

    高展明带着人一路疾驰,不多久就到了刑部。

    刑部的人将高展明拦了下来,高展明也不多言,拿出高家的腰牌给他们看。不一会儿,刑部的员外郎亲自迎了出来,侍卫们放高展明入内。

    刑部的人从前并没有见过高展明。然而京中富贵子弟那么多,这些在京中司刑的官员为了不得罪权贵,早把京中有权有势的人的关系网都背熟了。高展明的腰牌上有他的身份,他身上虽然没有爵位,但是他毕竟是太后和安国公嫡亲的侄儿,因此谁也不敢怠慢了他。

    刑部员外郎迎着高展明到后堂,殷勤地为他端上茶水:“不知尊驾来此有何贵干?”

    高展明见他一副奴才样,索性也端起了架子,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我听说,你们下午在百花楼里抓了两个人?”

    刑部员外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正在为此事犯愁呢。下午官兵从百花楼抓回两个闹事的家伙,其中一个名叫蒋坚一直叫嚣自己是高家的亲戚,怒骂刑部的人全是狗奴才,让人赶紧将他放了,不然就要叫他们人头落地。牵涉到高家,刑部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暂时将他看押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正调查着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没想到这才转眼的功夫,高家的人居然亲自找上门了!

    就算高展明父亲早死,家中早已失了势,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刑部员外郎眼里,这人还是个了不起的公子爷。他以为自己的手下误把高展明的心腹抓来了,忙道:“是,是,下午有两个人在百花楼发生了争端,砸了百花楼十几张桌子,我们刑部不得不出面将那两个闹事的人带了回来。不过经过我们的调查,寻衅生事的似乎是另一个家伙,蒋坚并无违法乱纪之处……”

    高展明打断道:“你确定?”

    刑部员外郎一怔,以为高展明还不满意,忙道:“我正打算命人做一份笔录就将他放了,没想到竟劳烦尊驾亲自跑一趟……”

    高展明用手指叩着桌子,不紧不慢道:“两人起了冲突,却只有一人寻衅闹事?这桩案子是不是还有疑点?要不要再查?”

    刑部员外郎又愣住了。高展明的意思是……要他别放人?可是蒋坚不是他的亲戚吗?如果不是为了赎人,这位大少爷跑到刑部来做什么?刑部员外郎擦了擦汗,道:“尊驾说的是,要不……接着查?”

    高展明道:“青天白日,寻衅滋事,损毁百花楼财务,还打伤了人,这等罪行,按律该怎么判?”

    这才是初春时节,刑部员外郎穿着单薄的官府,已热出了一身的汗。蒋坚并没有犯什么重罪,无非是砸坏了几样东西,要说伤人,唯一受伤的就是生事的两人,还都是些皮外伤。一般这样的案子,刑部根本就不会立案,双方赔偿百花楼的损失,再各出一笔赎金,也就放人了。他试探道:“按律……按律……收押三日?”

    高展明道:“假若犯人威胁刑部官员,妨碍司法公正,又该怎么判?”

    刑部员外郎又是一愣,满头雾水:“威胁……?”

    高展明道:“我听说那个叫蒋坚的声称是我们高家的亲戚,打着我们高家、国公府和太后的名号威胁刑部,想让刑部销了他的案底,可有此事?”

    刑部员外郎终于恍然大悟。这蒋坚被抓来才半个时辰的时间,他的确叫嚣着自己是高家亲戚,刑部的官员正打算派人去高府探探口风以决定此案该如何处理,探子前脚刚出去,想必还没赶到高府呢,高展明后脚就亲自造访刑部了。看来此案不简简单单是两人为一名女伎生事而起,至少高展明绝不是为了赎人而来。他忙道:“是是。威胁朝廷命官,妨碍执法,此罪甚重,少说也要判个三五年。”

    高展明笑了:“我在府中时,伯父安国公常与我说,我们高家子弟蒙皇上圣恩,在朝中占一席之地,应感念圣恩,更该洁身自好,不做违法乱纪之事,不然非但愧对皇上的信任,更对不起高家祖宗。然而到底树大招风,外头总有些不法之人打着我们高家的名号,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高家人不知好歹。仗势欺人呢。遇上这样的人,一定要严惩!杀鸡儆猴!作为司法官员,更应该秉公执法!若不然,天下岂还有公理正道可言?!”

    刑部员外郎吓得双腿发软,险些就给高展明跪下了。高展明这番话,连安国公都抬了出来,实则已是在威胁了。假若他就此将蒋坚放了,不就坐实了他徇私枉法的名头?非但不能讨好高家,反而还会得罪高家人!他迭声道:“是,是,此案我一定照您……不不,本案我一定秉公处理!”

    高展明满意地笑了,却也没离开,悠悠道:“只不过,打着我高家的名号威胁朝廷命官,都是他口头说说的,口说无凭,不好定罪啊,大人说是不是?”

    刑部员外郎不知高展明还有什么打算,只敢应声道:“是,是!”

    高展明道:“还得有个物证才是。烦劳大人派人去跟蒋坚说一声,就说刑部派来的人被我们高府拒之门外。叫他写封求情信来,告诉他,假若他亲笔写了信,事情会更容易解决些。信上的内容可要写的清楚明白,他到底是我们高家哪门子的亲戚,和我们又有哪些情分。不过这事全凭他自愿,不必屈打成招。他要是无心干预司法,那就请刑部秉公办案,他要是有心借着我们高家的背景在外为非作歹……呵呵。大人知道该怎么办。”

    刑部员外郎听了这番话,心惊不已。高展明这招着实歹毒,简直是请君入瓮。假若蒋坚当真写了求情信,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在,他妨碍司法的罪名决计逃脱不得了。区区一件打架斗殴的小事,竟然让高展明三言两语就给他安了一个大罪。此案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或许高展明背后是安国公的意思?想借着这件事杀鸡儆猴,增添高家的声望?是了,一定是这样,不然高展明这位金贵的大少爷也不会亲自跑到刑部来了。

    刑部员外郎立刻来了精神,心道办好了此事,或许能得高家的赏识呢!他忙道:“下官立刻就去办!”

    高展明“嗯”了一声:“他若真写了信给我,你就把信送到我府上来,然后再去碧水庄找一位唐大掌柜,告诉他他的好侄儿惹了事,现就关在刑部里。只消告诉他就是了,不管他说什么,你们也不能放人,可别忘了,此案一定要秉公办理!”

    高展明想交代的事都交代完了,刑部员外郎亲自把高展明送出了刑部。

    此番高展明亲自到刑部,一来是为了蒋坚和唐乾的事,二来也是他第一次和官员接触,他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自己在与外人打交道的时候高家失怙子这个身份究竟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在别人对他的身份还是畏惧居多,并不会像宗学中的那些纨绔子弟一般轻视于他。知道这点,以后他办事的时候也就知道分寸了。

    高展明意气奋发地骑着马回府去了。然而他并没有发现,有一个人躲在刑部的对面的暗处一直偷偷看着他,直到他走远,那人才从暗处出来,朝着皇城去了。

    第十一章 翻身

    转眼就已是高展明休假在家的最后一个下午了。过完了今日,明天他就要回宗学继续念书了。

    一整个上午,不断有人从后门进入高府,来到高展明房中,又悄无声息的离开。高展明正在筹划三天里的最后一步。能把唐乾扳倒的最后一步棋。

    未时一刻,唐乾终于来了。他两手空空,并没有带什么账本,一入府就往唐雪的院子奔去。高展明早已有了准备,一听闻唐乾入府,立刻安排下人去布置,自己在唐雪房中悠悠等着唐乾的到来。

    唐乾一进门便焦急道:“姐姐,明儿,出事了。”

    高展明知道他为何而来,因此不慌不忙。唐雪还以为家中的生意出了什么变故,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道:“什么事?!”

    唐乾道:“我的一位内侄昨日被刑部的人拘了去,早上我带着钱去赎人,可他们竟然不放人。”

    唐雪听见和自家生意无关,这才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道:“多大点事,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高展明故作无知,道:“哦?他是缘何事被抓的?”

    唐乾道:“我的傻姐姐,怎么就不叫什么大事?你还不明白呢!我那位内侄名叫蒋坚,他昨日在百花楼中喝酒,听见旁桌有人议论高家的事,他好歹也算与高家沾亲带故,因此好奇之下便去听了那几人的谈话。没想到那桌人竟然出言侮辱明儿和元青,说明儿丢了高家人的脸。蒋坚自然听不过,便与那几人理论,没想到那几人竟然出手伤人,砸坏了百花楼许多桌椅,刑部便将他们和坚儿一同拘去了。”

    唐雪皱眉:“还有这等事?!”

    唐乾道:“是啊!原本就是那几人故意寻衅滋事,他们打伤了坚儿,坏了百花楼的生意,可是刑部的人今天一早竟将他们放了,却还将坚儿扣着。此事原本只是一桩小事,按说调解一番也就该放人了。坚儿虽说受了委屈,可我还是想着息事宁人,若把事情闹大了,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我带着银子去赎人,谁知刑部的人将我辱骂一番赶了出来,说我是仗着高家亲戚的身份妨碍司法,还威胁我要将我也拘进去。天知道,你们母子为高家辛苦这么多年,占着高家什么好处了?元青一死,那种仗势欺人的狗也都敢骑到你们头上!”

    唐雪惊得双目圆瞪:“竟还有这样的事?!”

    高展明皱着眉头连连摇头。唐乾一碰上半点事,就不断提醒唐雪和高展明他们是被高家抛弃的孤儿寡母,是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可怜人。或许从前的高展明会养成那样的性子,或许唐雪会如此软弱怕事,这个好舅舅好弟弟可占了不小的功劳呢!

    不等唐乾再度发话,高展明道:“舅舅,你去刑部,见过蒋坚了?”

    唐乾道:“他们关着坚儿,连面都不让我见。那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看着我们家如今失势,竟然……”

    高展明打断道:“既然你没有见过蒋坚,那你又怎知他是因什么事情和别人发生冲突的?刑部的人,总不会告诉你那些话吧。”

    唐乾一怔,自知失言,立刻噤声。唐雪亦不解地看着唐乾。

    唐乾硬着头皮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有人看见他们争执。”

    高展明道:“那为什么刑部的人将惹是生非的人放了,反倒将舅舅的侄儿扣着不放?他们这样做,于理于法都不和吧。他们怎么也该拿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来不是?”

    唐乾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们说……说什么坚儿威胁朝廷命官,妨碍司法。坚儿才不是那样的人,无非是那些狗奴才见我们家如今失势,趁机欺压到我们头上,想要一逞威风罢了!”

    高展明冷笑道:“舅舅如何确定,蒋坚不是那样的人?”

    唐乾没想到高展明竟是这样的态度,不由地有些恼火:“坚儿是我的内侄,与我感情深厚,他的为人,我又怎么不清楚?他和明儿你一样,都是忠良厚道的人,断断不会做出那等事,都是刑部的狗奴才颠倒黑白!”

    高展明悠然地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道:“舅舅,话可不要说的太满呐。蒋坚的事,我也听说了。他原本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按理说,关一晚上也该放了。然而他在刑部中,叫嚣自己是我们高家的亲戚,大骂刑部官员,说是待他出去之后,一定要动用我们高家的势力给刑部的那些家伙颜色看,还在狱中写了一封信送到我这里,阐明他与我的亲戚关系,要我和娘亲动用关系救他出狱,这不是妨碍司法公正又是什么?!”

    唐乾大惊,一把从高展明手中夺过那封书信,展开一看,脸色当即就黑了。蒋坚果然在信中极尽谄媚之词与高展明攀亲戚,请求高展明出面救他。唐乾在心中大骂蒋坚实在太糊涂!原本所谓的威胁官员妨碍司法一事只要犯人死咬着抵赖,那些官员也没什么证据,然蒋坚竟然心急地写下了这样一封书信,岂不是授人把柄?!

    唐雪道:“什么书信?拿来我看看。”

    唐乾无奈之下,只得将信递给唐雪。

    高展明冷冷道:“既然舅舅的那位好侄儿也知道我如今身份尴尬,舅舅又说他并没有借着高家亲戚的身份为非作歹,那他给我些这封信又是什么用意?!案子怎么断是刑部的事,他拖我下水,要我左右刑部官员的决定。这份信只要落到有心人手中,岂不要说我仗势欺人,罔顾王法?!他难道不是陷我于不义?”

    唐乾被高展明一番抢白说的面上一阵红一阵青,羞愧地半句话也说不出了。他原本在刑部受了气,便想让唐雪出面去向安国公求个人情,只要安国公肯出面,他这一口气还怕不能出吗?没想到高展明竟然如此犀利地将他一通臭骂!他这外甥,竟比从前厉害了!

    唐雪看了信上的内容,亦是十分震惊:“这……这……”

    唐乾忙扑上去跪在唐雪脚下,惨声道:“姐姐,坚儿他也是一时糊涂啊,他从没想过要害你们啊!”

    高展明上前一步,隔开唐乾和唐雪,咄咄逼人道:“他没想要害我们,那舅舅呢?难道舅舅今日来此,不是为了让我和母亲出面救蒋坚?连舅舅都说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刑部的人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再出面,难道舅舅是要我们去自取其辱?!”

    唐乾被他骂得瞠目结舌,竟不知如何狡辩。

    高展明道:“舅舅如此心急,要救出蒋坚,是为了什么?难道蒋坚于舅舅,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乾惊道:“这、这!这话从何说起!”

    唐雪亦急了:“明儿,你怎的这样对你舅舅说话?”

    高展明冷笑道:“刑部的人搜查了蒋坚的住处,找出了一件有趣的东西,送来给我。我看着,有几处不解,还要请教舅舅。”他的话说的客气,可他的语气却让唐乾不安地哆嗦了起来。他的那个软弱外甥,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样的气势?

    高展明响亮地拍了拍手,刘大便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毕恭毕敬地呈到他面前。高展明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几份文书,唐乾抬头看了一眼,当即眼睛瞪得快要脱框,忍不住要扑上来夺走那些文书,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坐立不安地耸动着身子。

    高展明将文书递给唐雪:“母亲,这是原本属于我们家的几处地契和铺子的转让文书,您请过目。”

    唐雪扫了几眼,已是花容失色,颤声道:“乾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乾为了私吞高家产业,要将盈利的田地庄子转到自己名下,但他不能以自己的身份签署文契,因此才从亲戚中挑了自己的内侄蒋坚过来。蒋坚与唐雪没有牵扯,而且也是个糊涂人,凡事都要依仗唐乾,是个极好的人选,是以几年来以他的名义低价盘走了高家几处赚钱的产业,把银子全都纳入自己的腰包之中。

    高展明寒声道:“舅舅,这么多年以来,我和娘一直以为你全心全意为我们出谋划策、经营外业,将你视作我们的大恩人,可你竟然背着我们暗中将我们家的外业低价盘给你的内侄,这又是什么缘故?!”

    唐乾颤声道:“姐姐,明儿,你们听我解释。蒋坚他……他家底颇厚,他到京中来,就是有意做生意的。我们家的生意周转不善,我便想着,先盘给他,日后待我们资金周转开了,便将那些产业买回来……”

    高展明一拍桌子:“既如此,你为什么从来不与我们说!”

    唐乾无法解释:“我……我……我……”

    高展明又道:“舅舅,昨日你答应要送来给我看的账簿,今日带来了吗?”

    唐乾没想到高展明会在此时突然提起账本的事,为难道:“这……毕竟账本太多,一日的时间也太紧促了,我还没有整理好……”

    高展明道:“一日的时间,有什么局促。帐是你们原本就做好的,你只需把它们运过来,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你要花费功夫,难不成还要做一份假账拿来糊弄我们母子不成?!”

    唐乾大惊:“明儿,你怎能如此污蔑舅舅!”

    “污蔑?”高展明道:“是不是污蔑,一会儿便会有定论。我昨日就说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时间,我要把侵蚀咱们高家的蛀虫就揪出来,好好清算。我给了你机会,既然你不把账本送来,那就别怪我自己查了!”

    唐乾被巨大的不安笼罩:“你……你自己查?你想……”

    高展明吩咐:“刘大!”

    刘大忙道:“爷,来了!”他推开门,几名小厮便将前日唐乾送来的几箱账本抬了进来。

    高展明拿起一本帐本,问唐乾:“如意布庄经营哪些料子?盈利几何?”

    唐乾恨恨地剜了刘大一眼,硬着头皮道:“缂绣、呢羽、绸缎,年入五百两银子。”

    高展明又道:“昌盛瓷器卖哪些瓷器?盈利几何?”

    唐乾道:“官窑,哥窑,青花,薄胎,年入六百两银子。”

    高展明道:“南郊和广寨的田地,租金几何?”

    唐乾擦了擦汗,颤声道:“所有佃户加起来,收上来抵租金的粮食折合算算,一年约莫二百五十两白银的收益。”

    高展明如此又问了几家庄子铺子和田地,唐乾按照帐上的数字一一答了。

    高展明到:“舅舅,我只问你一次,你方才说的,都是实话吗?”

    唐乾已是汗如雨下,陪笑道:“实话,自然是实话,你难道真把舅舅当成图谋你们孤儿寡母财产的恶徒了吗?”

    高展明高声道:“刘大,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便从外面鱼贯而入十几人,在唐雪和高展明面前跪下。这些人都是庄子铺子里的伙计和田地的农户。

    唐雪一见这么多奴才涌入,当即失色,用帕子捂着嘴鼻连连后退。唐乾万没想到高展明作为主家的公子爷,竟然会把这些奴才农民弄到府上来,惊得连阻止都忘了。

    高展明再拿方才问过唐乾的话一一去问他们。先前高展明出府暗查的时候,这些人恰巧就是接待高展明的,他们不知高展明身份,早已将底都透给高展明了。如今高展明当面再问,他们哪里还敢撒谎,自然都照实说了。昌盛瓷器的伙计道:“铺子里有经营汝窑、官窑、哥窑,汝窑都是上好的货色,一年才产几批,一般富贵的客人来了,我们才将藏品展出给人看。铺子去年一年的收益约有一千五两百白银。”

    唐乾急得跳了起来,指着一人的鼻子大骂道:“你胡说什么!我们家的铺子里,哪里有过汝窑!哪里来的一千五百两银子,难道是让你吞了吗!”

    高展明见唐乾发急,不由笑了起来:“舅舅,你急什么?谁吞了钱,把话问完了,不就知道了?前日我上街闲逛,逛了几家铺子。我事先并不知这些铺子恰巧是我们家的产业,这些管店的伙计也不认得我,便将铺子里最好的货品都拿来给我看。店里有哪些宝贝,我可是亲眼看过的。”

    唐乾一听高展明所言,当即怔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唐乾不敢再插话,高展明一一询问这些伙计,他们回答高展明的问话,所言果然跟唐乾方才所言有极大出入!

    高展明问完话,犀利的眼锋扫向唐乾:“舅舅,你都听见了吧。铺子庄子的生意,你送来的账簿上的收益,只有伙计所言的三分之一!这些佃户一年上交的收成分明有五百两,你却一口气少报了一半!说是只有二百五十两?!若你也是被人欺骗,你身为总掌柜,竟没有一家的帐是算得明白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唐乾跪在地上,连狡辩都显得无力了:“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一定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他膝行到唐雪跟前,抱着唐雪的双腿道:“姐,姐你相信我!”

    唐雪多年来一直将全部外业交给唐乾打理,唐乾说什么,她便照单全收。今日高展明一口气在她面前将唐乾的外皮扒了个干干净净,唐雪已震惊地回不过神来,一时失了主心骨,也不知究竟该听谁的了!

    高展明厉声喝道:“舅舅,你这个总掌柜,当得可真好啊!”

    不等唐乾辩白,高展明朗声道:“杨大人,方才的经过你都听清楚了吧?我请你带来的东西,你可都带来了?”

    高展明话音刚落,刑部员外郎和几名刑部的官兵便从堂后走了出来。原来方才高展明在与唐乾争辩时,让刘大偷偷将刑部员外郎杨桦与几名刑部官兵从侧门引入后堂之中,听完了他审问唐乾的全部过程。

    刑部员外郎杨桦没想到高展明竟是这样杀伐决断的个性。一般大户人家府上出了事,都秉承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念头,关起门来自己解决。而高展明竟有勇气惩治自己的亲舅舅,手段还如此雷厉风行,他早已钦佩的五体投地了。只见他一扬手,他身后的官兵便抬出几个大箱子来。

    杨桦道:“高公子状告唐乾作为总掌柜,却欺瞒主家,图谋主家财产,刑部已就此立案,派我负责此案调查。我带着刑部的公文,跑了高家的庄子,已将账簿收缴来了。”

    说着刑部的官兵将几只沉木大箱子抬了出来,箱子一打开,里面装的全是账本。唐乾一见那几箱账本,脸色已全然变了。他万没想到他上午在刑部闹事,刑部却带着人把他的老底给抄了。他立刻发疯一般扑向唐雪:“姐!你别听他们胡说!这,这不关我的事!”

    高展明高声道:“杨大人,身为外业总掌柜,却以欺瞒手段谋取主家财产,这算什么罪?!”

    杨桦吩咐手下:“把人抓起来!”

    刑部的官兵们方才在堂后亲耳听见唐乾是如何骂刑部的人都是狗奴才的,早已气得摩拳擦掌了,一得命令,立刻扑上去抓住唐乾。

    杨桦道:“高公子,令舅的罪等同行窃罪,罪行轻重要按涉案金额判定。若是超过五百两,便是死罪。”

    唐乾听得死罪二字,疯了一般挣推抓住他的刑部官兵,又向唐雪扑去,惨叫道:“姐姐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唐雪万没料到先是来了一拨奴才,接着又来了一拨官兵,早已吓傻了,惶恐地扎在椅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唐乾被官兵抓了回去,死死压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他疯狂尖叫,官兵便用布塞进他口中。他便像是入了锅的虾米一般,惶恐地挣扎抽搐着,却毫无抵抗之力。

    高展明今日有意当着唐雪的面演了这几出好戏,除了要收回被唐乾坑走的钱,还有就是要当着唐雪的面扒下唐乾的伪装,好好给他这位糊涂娘清一清脑子,也叫她明白她这几年的作为究竟有多大害处!再则他扳倒唐乾之后,是一定会收回这些田地庄铺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在这些奴才面前竖起威风,看从此以后还有谁敢欺他!

    高展明冷冷道:“杨大人,人已抓到,人证物证都在这里了。这案子,请杨大人一定要秉公办理,还我们一个公道。”

    杨桦忙道:“是,接下来的事下官一定会好好处理,给高公子一个满意的结果。”

    高展明道:“走吧,犯人归案,应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随你去一趟刑部。”

    唐雪被捆得像个粽子一般,官兵架着他向外走去,他看向高展明的目光中再没有半点鄙夷和不屑,而是全然的惶恐。

    杨桦和刘大带着一屋子的杂人走了出去,待所有人都离开,高展明走到依旧一脸呆滞的唐雪,在她面前跪下:“娘,明儿已经长大了。”

    唐雪怔怔地看着高展明:“明儿,你……”

    高展明道:“父亲留下给我们母子的东西,明儿都会一一拿回来。明儿会照顾娘一辈子。”所以,你唯一能相信的人是我。

    唐雪还是愣着。

    高展明起身向外走去,唐雪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明儿……他毕竟是你舅舅,也许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高展明的身形在门口顿了顿,无情道:“今天上午,明儿已经把状子递去刑部的。现在刑部已经立案了,此案非清查到底不可。孰是孰非,相信刑部一定会给我们一个答复的。”他知道一旦拖下去,唐雪早晚会被唐乾说服,因此唯有速战速决,先斩后奏,才能将唐乾彻底铲除!

    唐雪再无话可说。

    高展明意气奋发地走出了房间。

    他用了三天的时间,翻身的第一步已经迈出了。接下来的路,他会走得更好。不止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从前的高展明,两个人的份,他都会一并做到最好!

    第十二章 富贵病

    三天的假期结束,高展明又回到宗学之中,继续念书。

    高展明在府中闹出的大动静没两天就传到学堂中来了。这日清晨高展明刚走出住处,高天文便从后面追了上来。

    “君亮!”高天文道:“我听说你去刑部状告你家总掌柜窃谋你们家的财产,这事是真的吗?”

    高展明道:“是真的。”

    高天文用力地拍了拍高展明的肩,道:“真有你的!我说句冒犯的话,你娘是出了名的糊涂,你家的总掌柜是她的庶弟吧?一个婢女生的贱人,她竟也敢将家业托付给他!其实你家的事,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早就听说一二了,只是你父亲去世后,你家里是你母亲做主,我们这些人隔着一层,到底说不上话。”

    高展明心里知道,高天文说的并不是客气话。若不是上回他走错了路误打误撞听见蔡雅、任岱武他们的谈话,他都不知道他家境已落败到如此程度。既然连蔡雅、任岱武那些非高家子弟的人都敢议论唐雪的糊涂事,想必唐雪的糊涂已经声名在外了。他此番没有暗中解决此事,而是大张旗鼓地处理,也是为了做给这些人看的。有唐乾这样拖后腿的亲戚在,其他人多少会对他们敬而远之,如今他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唐乾的事,他想改变的决心定能让人看见。

    高展明道:“堂哥,日后我有什么做的不足的事,你直接对我说便是。我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若有旁人的提点,我才能看得更明白些。我知道堂哥是一心为我好的,除了你,我也不知还有什么人是我能信得过的了。”

    高天文忙拍着他的肩膀道:“哪里的话!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高展明笑道:“多谢堂哥。”

    两人说笑着往学堂走,经过一处亭台的时候,只见高华崇和韩白月正坐在里面说话。

    看见高展明走过来,韩白月站了起来:“哟,这不是君亮么。听说你前些天在家中做了一件令人佩服大事啊。”

    高展明道:“韩兄过奖。”

    韩白月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如今还剩下大半个月的时间,不知端午宴席的事情,君亮兄筹划的如何了?”

    高展明回到宗学已有两三日了,然而这两天的时间他忙着处理之前唐乾遗留下来的事务,因此还没来得及着手去准备酒宴的事。然而有扳倒唐乾的事在先,高展明对于筹办宴席的事情更信心满满,道:“韩兄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得让各位兄弟满意。”

    韩白月冷笑道:“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韩白月走回亭子里,挽起高华崇的胳膊,道:“二爷,我们走吧。”

    高华崇这才收回落在高展明身上的目光,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和韩白月一起离开了。

    上午教授又让这些纨绔子弟们做了两篇文章,午时子弟们将文章交上去,教授喜怒未辨地翻阅,直到看到高展明的文章,他露出了几分笑意,抬起头向高展明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午时子弟们来到餐堂用膳,高展明刚吃了没几口,便看见引鹤在餐堂外探头探脑地张望。

    高展明匆匆扒拉了几口饭,便向外走去。引鹤见高展明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爷。”

    高展明拉着他往边上走去:“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走到偏僻无人的小道上,引鹤嘿嘿笑个不停:“恭喜爷,贺喜爷!”

    高展明也忍不住笑了:“有什么好消息,你说吧。”

    引鹤道:“刑部派人送银子来了!整整五万两的银票啊!五万两啊!”

    高展明见引鹤两只眼睛都冒出金光来,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让人听见了。瞧你这点出息,区区五万两,就把你乐成这幅德行!这学里可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豪门子弟,你的话叫听见了,还不笑话我们穷酸!”

    引鹤嘿嘿直笑:“爷,您可真厉害,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让舅爷把吞了咱家的银子都给吐出来了!刘大告诉奴才,打从舅爷被刑部抓去之后,夫人每天以泪洗面,还时不时问人舅爷是不是被冤枉的,说要亲自去刑部问话呢。今天刑部把从舅爷那里收缴来的财产送过来,夫人一听见数额便尖叫起来,泪也不流了。哈,夫人可总算是明白了。”

    高展明道:“五万两,是全部了?”

    引鹤摇头:“五万两只是现银和财物。还有些田地庄子铺子的地契,刑部正在清点登记,过几日才会送来。奴才原先也以为,咱们家是经营不善,因此才不得不变卖产业,没想到,竟然都是叫那个混蛋给吞了。幸好爷厉害,把银子都抢了回来!

    根据刑部收缴来的账本经过初步清算,唐乾这七八年来少说私吞了高家十来万两白银!然而这些年唐乾已挥霍了不少,他自己置办产业经营,又亏了不少,刑部抄了他的家,将他的全部家产收缴,也只剩下五万两银子可以赔给高家了。不过能一举夺回五万两银子,对于高展明来说已十分满意了,原本他们家公中的账上只剩下可怜的二百多两银子,如今一举变成了五万两,他自觉腰板都比从前挺得直了!

    高展明道:“你回去告诉刘大,家中的事他可先放一放,外边的产业不能没有人管,我又脱不开身,也没有别的可以信任的人,因此总掌柜的位置让他先担着,下面的人手要如何重新安置,也都让他去拿主意。至于家丞的职位,他可以先去安国公府上禀明情况,向安国公借一两个可靠之人来。”

    引鹤如今对高展明钦佩的五体投地,高展明说什么他都一个劲地应和:“好,好!”

    高展明道:“你再让刘大把唐乾没做的总账补做一份,做好了给我送来,家中的产业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要弄清楚。过几日若有时间,我会抽空回去一趟。”

    引鹤又道:“好!”

    高展明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端午过后不是要为隔壁二爷筹备一场酒席么?你去问问刘大,场地安置在哪里合适。”

    引鹤一听,脸又垮了下来,垂头丧气道:“爷,这事您真的要往自己身上揽么?”

    高展明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引鹤嘟囔道:“那些纨绔子弟,没几个像爷这么好伺候的,气性都大着呢,什么怪毛病都有。一不小心就触着他们的逆鳞,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高展明道:“有这么难伺候?我从前不大在意这些,都是奴才们操办的。你倒说两桩事来让我听听他们究竟有多大气性。”

    引鹤道:“难着呢!就说隔壁府上那位三小姐,从小一双玉足生的娇贵,走在硬些的土地上也会伤脚,因此她一出门,势必要兴师动众地清空她出行所走的路上的闲人,并在路上铺上半尺厚的羊绒毯子方可。这位小姐去年一时起意要去贡院赏牡丹,一天就烧了上万两白银。这还是咱外人知道的事,外人不知道的,更多呢。听隔壁的奴才说三小姐已算是好伺候的主子了,二爷比三小姐还挑剔,漱口都要用上好的极品大红袍的第二泡茶,而且泡茶的水还必须得是四更时从桂花树上采下的露水。每年桂树一开花,国公府要派出多少人清早去采露水,全京城的桂树采遍了,才够二爷一年漱口用。诸如此类的事情,可多着呢!爷您是主子,这等事轮不到您操心,你才不知道,奴才是伺候人的,过去每回二爷来咱们府上,屁股后头跟着多少诚惶诚恐的奴才,生怕办错一丁点事……”

    引鹤说得痛快,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噤声了。高展明低着头沉思,引鹤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爷,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高展明道:“你多什么嘴,不多啊,起来吧。”

    引鹤这才诚惶诚恐地爬了起来。

    高展明听引鹤了引鹤方才的话,才知这些权贵们的公子小姐一身的富贵病,也难怪这样奢侈了。像他这种普通人,给他一万两银子让他一口气花光,只怕他把银子丢进火里还怕烧不完呢!难怪引鹤说一场酒宴每人凑份子都得凑上百八十两,摊上这些难伺候的富贵病,百八十两怕还是少的。

    高展明道:“这些公子小姐们的怪癖,你可都清楚?”

    引鹤抓耳挠腮:“奴才毕竟不是管这事儿的,也就知道那么两三件。”

    高展明皱眉思索片刻,道:“你为人活络,你去问问那些爷们的陪读,把他们的禁忌癖好都抄下来给我。你回去告诉刘大,也让刘大派人去那几位主子的府里问问。”

    引鹤忙道:“是,爷。”

    打发走引鹤,高展明叹了口气,方才五万两银子带来的喜悦已不剩多少了。如果这场酒宴让韩白月或是别的什么人来操办,便是犯了其他爷们的忌讳,只怕那些人不会也不敢往心里去。可事情轮到他头上,他若是做的有什么不到位之处,定然被人拿捏把柄不好下台。因此他既然要办,就需得办到最好才是!如此看来,看来他可真是往自己身上揽了件大麻烦事儿呢!

    第十三章 收份子

    高展明过去帮着家里行了几年商,因此明白些做人的道理。想要讨好别人,并非是自己拿出多贵重的东西就能打动对方的,而是别人喜欢需要什么,便给与对方他所喜爱的事物,如此一来,便是一根狗尾巴草也比价值连城的玉璧来得更有诚意。因此他特意让引鹤和刘大去打听,将宗学里各位爷们儿的喜好和忌讳都打听来。

    引鹤和刘大办事果然伶俐,没两天,就把高展明想知道的东西抄在单子上送进了宗学里,就连各位公子哥们儿们喜爱的饮食菜色都一一打听全了。

    知道了这些,高展明便立刻着手去筹备酒宴。筹备酒宴自然是要花钱的,因此他第一件事是预算了酒席所需的银子。高展明之所以主动请缨,从韩白月那里接过了筹备酒宴的事情,一则是他想趁这个机会彰显自己的能力;二则他明知韩白月有意为难他,唯恐韩白月在酒宴上设计什么令他出丑的环节,还是他亲自筹备更为放心些;而第三,便是这银子的事了。

    总筹做得好的人,最后非但不用出钱,往往还能赚上一笔。他订出预算的数字,从与会者那里收取份子钱,最后若是有余钱,便能进他自己的腰包,而若是少了,也要他自己出钱。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乱收份子,若不然定然会得罪人,那些出钱的人也不是傻子。他得让他们觉得自己的银子出得值得,自己还得有得赚,那可就是一件技术活了。

    好在高展明过去有这样的经验,他对于筹划的工作十分熟悉,很快就定下了宴席的规格,并以此笼统地预算出了花销。宗学中有五六十个弟子会赴宴,高展明计划每人收取一百两银子的份子钱,这样便能凑到五六千两的经费,即便往铺张奢华了办,只要控制得当,还能有一笔盈余的银子收进自己的小金库中。

    一想到钱,高展明便有了动力,一下课便去找众子弟收份子钱。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宗学中的纨绔子弟们虽然并不把一百两银子放在眼里,可是只因来收银子的人是高展明,因此他们没少为难高展明。

    蔡雅、任岱武等人在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了前来收份子钱的高展明。

    高展明开门见山道:“端午那日,子辉堂兄邀请我们众人到御河上泛龙舟,往日他对我们照料颇多,我尤其承了他的情。因此我便想着端午之后的第二日,我们诸人凑钱办一桌酒席,反请堂兄,感念他一直以来的关照。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蔡雅问道:“每人凑多少份子?”

    高展明道:“若是往均了算,约莫一百两罢。但还要看个人心意。”

    蔡雅点点头,道:“银票我搁在屋子里……”

    他话才出口,任岱武便狠狠掐了他一把,挡到他身前,对着高展明态度十分倨傲:“我凭什么给你一百两银子?”

    高展明不急不恼道:“任兄不想参与此宴席?”

    任岱武道:“我参与不参与,都不会把钱给你。”

    一旁名叫甄诩的子弟起哄道:“就是就是。有人为了银子,连自己的亲舅舅都能被他告到刑部去,银子到了此人手上,谁又知晓是派了什么用处?”

    高展明早料到会有这一出,从怀里掏出一个账簿来,递给甄诩:“甄兄,愚弟也是头一回操办这样的事,许多地方还很生疏,之所以揽下此事,全因愚弟对子辉堂兄的一片感恩之心。这是愚弟所做的预算,还请诸位替愚弟看看,哪里有不周到之处,愚弟也好修改。”

    甄诩吃惊地接过账本,翻开一看,神情就更惊讶了。其余子弟也都凑上来看,看过之后神情各异。这账本字迹工整清楚,一笔笔预算列得十分详细,而且考虑周详,预算能做成这样,已是十分厉害的了。这些子弟里只有几个会看帐的,大多是不会看帐,可是高展明的帐做的通俗易懂,看一眼就能明白个大概,而且又周到详细,让人挑不出错来。

    蔡雅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高展明道:“是。亦有听了旁人些许建议。若是诸位兄弟有什么建议,愚弟亦会听取。”

    甄诩无话可说了。

    任岱武夺过账本丢回高展明身上,道:“随你怎么说,这份子钱我们交不交,是我们的事,你若有本事,便来抢啊。”

    “唉,岱武,你怎么能这么说。”旁边一个长了一双獐目的名叫高亮的家伙站了出来。高展明认得他,他是高家的旁系子孙,一张嘴出了名的刁毒,对高展明也是极嫉恨的。高亮似笑非笑地说:“听说展明堂弟刚从你亲舅舅身上剥了不少银子,你既然有心报答子辉堂哥的恩情,办个一两场宴席又有什么要紧,你该不会是小气吧?”

    高展明笑道:“你说的是极了,我原先亦是这么想的。只是安国公一直惦记着我们这些兄弟,出资办了这宗学不说,还请来最好的师长教导我们。子辉堂哥亦是如此照顾我们,凡有什么好事,都拿出来与我们众人分享。我一直以安国公和子辉堂哥当做为人处世的楷模,因此反省之后,便觉得我先前的念头十分荒唐。我办几场宴席,讨子辉堂哥开心,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我却失了与人分享的准则。子辉堂哥惯来照顾大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人,若是我全承办了,抢了这个风头,又把众兄弟的心意往哪里搁呢?”

    高亮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高展明转向任岱武道:“任兄,此事当然全凭自愿,若是让子辉堂哥知道我借着为他办宴席的机会为难兄弟,他自然是要恼我的。诸位兄弟若肯出个份子,都是对二爷的心意,可不是为了我高展明,我不敢沾这荣光。心意不论多少,是对二爷的感恩罢了。”

    任岱武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饶是他脑子不太灵光,也听出了高展明的言外之意。他不肯出这份子钱,不是他跟高展明过不去,反倒是他对高华崇甚至安国公没有感恩的心意了!这顶帽子一扣,他哪里还有理由不出份子?

    蔡雅忙在一旁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兄弟,君亮也是一片好心。既然他要办,那就让他办吧,他比我们更费心,我们凑几分份子,聊表心意吧。我身上没带银子,银票在我屋里,稍待我让陪读小厮取了给你送去。”

    蔡雅这样说,其他几人也都落了没趣,只好纷纷答应回去取了钱便给高展明送去。任岱武恶狠狠地瞪了眼高展明:“算你厉害。”便气冲冲地走了。

    到了月中,高展明好赖将资金凑齐了,六千两百两银票,没人敢少交,有人甚至因高展明说是对高华崇的心思而多出了钱,高展明亦偷偷答应会将他们的位置排得离高家嫡系子弟们更近些。

    高展明一边筹划酒宴的事,一边学堂里的功课也不曾落下。教经史的教授李绾这些时日来让学子们写了不少文章,高展明的每一篇文章他都十分中意。他有意在课堂上留神高展明,发现高展明和其他子弟不同,听讲十分认真,勤做笔记,而且对经史十分熟稔,自己布下题目,高展明往往落笔就写,根本无需翻阅书籍,写下来的文章引经据典,令人称赞。

    于是这日下学之后,李绾把高展明留了下来。待其他子弟都走干后,李绾拿出几份卷子,道:“你这些文章,写得不错。”

    高展明对于李绾表现得十分尊重:“多谢恩师夸奖。”

    李绾道:“以此几篇文章,可见你学识广博,心怀远大。”

    高展明笑道:“恩师谬赞。弟子尚有许多不足之处,需仰赖恩师指教。”

    李绾道:“你既然叫我一声恩师,那我便再让你写一篇文章,论师,你可写得?”

    高展明一怔,忙道:“自然写得。”

    李绾道:“笔墨就在这里,你写吧。”

    高展明没想到李绾竟然让他当场写作,他并不推辞,只略思索了片刻,亦提笔就写,只一炷香的功夫,便写成了一篇文章。

    高展明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文章献给李绾,李绾接过,仔细看完,捋须称赞:“果然是好文章。”又道,“你谓‘师者,人之榜样也’,何解?”

    高展明道:“师者,传道,解惑,这世间众人,凡初生婴儿时,恪酢醍懂,行为言语,皆靠效仿。人生第一师为父母,父母授生存之道,恩师授为人之道。人生若有良师,才可为良人。因此我说师者,人之榜样也。”

    李绾笑道:“好,好,说得真好!”

    这李绾也是安国公的亲戚,学了一手好诗文,过去曾在政事堂中当过差,只因年纪大了,才从朝堂中退下,被安国公聘来做宗学的教授。他过去在朝上也是受人景仰的人物,没料到来了这宗学,这些出身高贵的纨绔子弟们全不将他当一回事,连为人子弟的礼节亦不放在心上,甚至有那顽劣的子弟还曾戏耍于他。他出言教训,却被宗正阻拦,说着宗学里的子弟们都是金贵的大少爷,万万教训不得。唯有高展明对他礼尊有加,且高展明最近这几篇文章写得又深得他心,因此他已对高展明刮目相看了。

    李绾道:“我见你近日来神情疲惫,所为何事?”

    高展明道:“一些琐事罢了。是我家中私事,我已处理得当。”

    李绾点点头,道:“你家中的情况,我也多少知晓一些,我在这学中总算说得上几句话,日后你有难处,我定会照料你。旁的杂事,你不必操心。你专心读书,日后必有大出息。”

    高展明心知李绾这几句话便是有心照应他了,不由大喜,忙对李绾行礼:“多谢恩师!”

    李绾道:“不必言谢。我已是耳顺之年,这辈子见的人多了,看人多少总比旁人准些。这学中众子弟,虽是各个出身不凡,可大多都被人娇宠坏了,为人处世的道理难免欠缺些。你是个好孩子,虽如今还欠了几分运数,可只要你有心,绝不会比你的兄弟们差。”

    又道:“我见这些经书你都通读的差不多了,我那里还有几本藏书,你若有兴趣,每日结束学中事务后,可去我那里借书览看。凡不懂之处,便来问我,我定悉心教导你。”

    第十四章 举荐

    高展明很快就订下了端午后举行宴席的地方。他并没有将地方定在京城中,毕竟这些子弟们什么样豪华的场所都见识过了,怕是在京城中再奢华的酒楼也难以打动他们,因此要别出心裁才可。他把位置定在京郊,这些子弟平时在学中读书,鲜有机会见见京外的山水,若是这场酒席能让他们觉得新奇,那便已成功了一半。

    近来京中十分流行女伎骑射抱球的演绎,高展明听闻高华崇和几位子弟也都喜欢,因此又让引鹤吩咐刘大去请一支京中最有名的女伎于当日到京郊表演,保证将那日的宴席办的绘声绘色。

    高展明定下计划,其余杂事便丢给下人去处理,忙碌了几日后,总算偷得几分闲暇时光。他得了李绾的喜爱,被准许下学之后能去李绾那里浏览藏书,十分高兴,每日下了学,但凡没有杂事缠身,必定要去李绾那里浏览藏书。

    他和学中其他子弟不同,他是真心喜欢读书的。过去他在民间的时候虽然家里是经商的,但他所有空闲的功夫都用来读书了。他看过多少大家族起了大厦,没过多久,又落得个大厦倾颓的命运,史书上这样的故事更是层出不穷。别说眼下他是个高家不得势的失怙子,便是他是安国公最宠爱的嫡子,只怕富贵也未必能罩完他这一生。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看得很明白,如今的高家虽然盛极一时,但内里却已渐露腐朽之势,高家这一辈的子弟中多是些只知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根本没有杀伐决断的本事,而朝中因科举制度不断涌入新的能人异士,怕是等高太后和安国公一走,高家的繁华转眼就要落空了。因此他必须自己学出一身真本事来,才能在这世上安身保命。

    这日晚上下了学,高展明又去李绾处看书。整个书架的经史子集里,高展明抽了一本《艺文志》翻开。看了两页,他忽见页脚有标注。那标注字迹遒劲,气势如虹,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笔。高展明盯着看了会儿,觉得那字迹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曾见过。

    他又将书翻了翻,回到扉页上,看见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落款,不由一愣——落款的名字是“苏瑅”。

    苏瑅可是当今世上赫赫有名的大文豪,他是寒门出生,十年前在殿试时一鸣惊人,高中状元,从而成为朝中的清流砥柱。他虽是寒门子弟,但因文章诗画作得极好,为官又清正廉洁,在民间甚有声望,朝中的贵胄也对他是又爱又恨,不敢拿他如何。

    高展明简直喜出望外。当初他在吴郡,家中曾做过字画生意,当世文人中最值钱的便是苏瑅的作品。有他亲笔题诗的扇面可是一度被炒到数百两银子呢!高展明对苏瑅早已仰慕已久了。天下的读书人哪个不想得到苏瑅的指点?如今他手中有苏瑅亲自批注过的书籍,就算是间接得了苏瑅教诲,简直不甚殊荣!

    大喜之下,高展明爱不释卷,连李绾从屋外走了进来也不自知。

    李绾凑到高展明身边看了眼,道:“《艺文志》你从前没看过吗?”

    高展明不知李绾靠近,吓了一跳,忙放下书向他行礼:“恩师。”

    李绾笑道:“你倒看得认真,心无旁骛啊。”

    高展明羞赧地笑了笑,举起《艺文志》道:“恩师,这上面的标注,是苏瑅写的?”

    李绾点点头:“过去我在政事堂的时候和苏瑅是同僚,他便赠了我几本书。怎么,你喜欢他的文章吗?”

    高展明忙道:“喜欢!十分喜欢!”

    李绾走到书架旁,抽出一册书卷递给高展明,道:“这是前些年苏瑅闲暇写的文章,许多并未见世,我见其中有几篇不错的,便誊抄下来装订成册了。既然你喜欢,那便赠与你。”

    高展明简直喜出望外,双手接过书册,迭声道谢:“多谢恩师!”

    李绾摆了摆手:“不必言谢。眼下苏瑅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待你入朝为官之后,定然也会和苏瑅打交道的。你有什么不明了之处,日后可亲自向他请教。”

    高展明激动道:“恩师,苏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绾神色有些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评价苏瑅,过了片刻才道:“他的文才是极好的,他写的诗词,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公大臣,无人不喜欢。即便这些年他得罪了不少人,但也没人敢对他的才学说个不字。从前朝开创科举以来,至今也有几十年了,他可是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不过他的为人……毕竟是科举选上来的人,他出身寒门,难免在政见上浅薄了些。”

    高展明极是惊讶。他读书这么多年,苏瑅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传奇般的人物,连中三元,那是天下多少学子梦寐以求却又求而不得的事啊!苏瑅可说是科举一派的领头人物了!苏瑅的文章更是大开大阖,意象万千,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竟然敢说苏瑅浅薄!

    不过高展明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李绾虽然也是个读书人,但是他毕竟是大户出身,跟安国公还有亲眷关系。自从科举取士以来,原本把持朝政的豪门贵族和新晋的寒门学子之间一直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李绾这个身份,难免会对科举出身的苏瑅有所偏见。

    然而高展明并不点破这一点,只道:“多谢恩师,弟子一定会好好努力,绝不辜负恩师教诲。”

    李绾道:“好孩子,你接着看吧。天色不早了,我要去安国公那里述职。你看完后,就熄灭火烛,锁上门,自己回去吧。”

    高展明忙道:“恩师慢走。”

    李绾离了高展明,便匆匆向国公府赶去。原本每月月初之时李绾才会去安国公府上述职,可是今日安国公却主动派人来召他,他不知安国公究竟有何打算,到了时辰,就连忙赶去。他赶到的时候,安国公高元照已在书房里等着他了。

    高元照与李绾先是寒暄了一番,说起朝中的读书人,高元照忽道:“我今日进宫去,太后又与我说,如今那些依靠科举入朝的士子们总是对我们这些仰仗军功承蒙天恩、在朝中勉强能说上一两句话的老人不满,尤其是以苏瑅为首的那群文人,成天闹着要改革,恨不能将我们都发配到边疆去。我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自知年迈愚钝,不堪重任,是该给年轻人让位了。”实则他这话说的有失偏颇,由科举入朝的寒门士子自然是与他们这些仰仗门阀权势盘踞高位的贵胄不对付的,却并非嫉恨他们的功绩。

    李绾忙道:“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老爷正当壮年,朝堂有了像老爷这样政绩卓然、见多识广的人才撑得起啊!那些举子固然多读了几本经史,然他们出生寒门,只知埋首读书,却不识天下大局,若真将朝政交付于他们,天下岂不要大乱?”

    高元照慨然,道:“你这话说的深得我心。有些话我不便说与他人,只怕叫有心的听去,又在背后编排,只说我们这些徒蹑虚职的大门大户排挤他们出身寒门的英俊人才。只因你是亡妻的表亲,我今日才敢向你说心里话。我们这些人,蒙祖上荫庇,在朝中确实得了一二便利,这是实话,我也不好昧着良心否认。就因为这些,我对那些科举出生的士人也一贯敬重,毕竟他们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入朝为官的。然而我对他们敬重,他们却并不敬重我们。我曾看过几篇那些士人写的弹劾文章,竟称我们这些世族是……是朝廷的沉痼积弊,他们倒有矫世变俗之志,要变革我们这些积弊!我说句不好听的,就以我们高家为例,他们也不想想,我们固然是有祖宗荫庇、有天恩加身才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可这世间贵胄大户难道只有我们高家一家不成?若没有真才实学,我们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那些举子自称读了不少圣贤书,却连我这粗人也知道曾子曾说过吾日三省吾身的话。他们不从自己身上找缘故,却怪我们挡了他们的路,岂不是笑话?祖宗富贵,于子孙而言,即便不是福泽,也万万不该是罪过吧?”

    李绾惶恐道:“老爷说得极是。”

    高元照一口气说了许多,便觉有些口干舌燥。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唇,接着道:“就因那些轻薄的进士们屡屡出言冒犯,今日在宫中,太后他老人家大发雷霆,说要劝圣上废除科举取士。我还劝她,如今天下人已说我高家擅权,若当真废了科举,还不知天下读书人要怎么戳我们的脊梁骨。太后她老人家说,科举取士,原本的用意是好的,可却难免形而上学,选出些书呆子来。更何况,科举取士,不重德行,也有那知识渊博却不孝不仁之徒中选,反倒成了朝廷的笑话。还不如古人察举孝廉,选拔那些孝有信义廉耻而通经者入朝为官。”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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