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 作者:太子姑娘

    第7节

    眼见局势倒向一边,皇帝一锤定音,斩钉截铁道:“丞相,一人足矣!”

    ※※※※※

    新春刚过,正值泰安元年,黔州又迎来了几名新的囚徒。他们因受不了这里沉重的苦役和恶劣的环境,想要逃跑。可结果却不尽人意,所有人通通被抓,送回来时逃跑者们已变为几具冰冷的尸体。

    长官将尸体摆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的骂道:“还想逃跑吗?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来这儿的人都想逃出去,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唯有一种人可以离开,那就是——死人。”

    见很多人情不自禁的哆嗦着,长官笑得更加灿烂,“你们这些罪人,死心吧,一辈子也别想离开。”

    可惜他不能预知未来,他没想到真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这地狱,那就是安儿。

    然此刻安儿亦不能预知自己的命运,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或许自己的一生都被埋葬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挨打、劳作。

    南方的气候和北方是截然不同的,北方气候干燥,南方的春雨却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犯人们大多厌烦雨天,他们没有假日,即使下再大的雨也不得不淋着雨在工地上劳作。可安儿却喜欢这雨,因为监工们都躲雨去了,不必再担心身后会莫名其妙飞来一记鞭子。

    这日依旧是细雨绵绵,安儿依旧是不声不响的做着苦役。忽然工地上响起一片喧闹,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终于在安儿身边停下。安儿木然的转向他们,散乱的头发垂下,挡住他的脸。

    安儿理理头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终于看清来者是谁。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那些躲雨的监工们,甚至连长官都大驾光临。

    长官神情复杂的看向他,“刘安,跟我走。”

    安儿心中起疑,但本能的服从了命令,跟他走出了囚禁他两年的监牢。

    安儿随长官来到了监工所住的屋子,进去一看,里面已准备好了一大桶温水,另有皂角毛巾等物。床上放了一套衣裤,虽说是灰土粗布的,但很干净。

    “身上臭死了,去洗干净,待会有贵人要见你。”长官命令道,言毕转身出去。

    安儿一边漫不经心的洗着澡,一边想着长官刚才的话。一阵欣喜,一阵怀疑,心中五味杂陈。到底是谁要见他,他并不知晓;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他终于能够逃离此地,重获自由。

    待他洗完穿好衣服,长官带他来到了黔州唯一的官衙。进了衙门,安儿略微环顾,见这房屋如此简陋,与京城的府衙是天壤之别。二人行至正堂大门,长官停住脚步,转头厉声吩咐道:“在这跪候。”然后他自己进屋禀报。

    安儿提衣跪在湿漉漉的冰冷地面上,跪了没多久,忽然有人从里面出来,快步走向安儿,道:“快快请起,老奴担不起你这一跪。”

    安儿抬眼,原来贵人是安王府中的陈怀恩,陈公公。

    安儿与陈怀恩本是老相识,两人曾一内一外共同在安王身边当差。自永康十九年安王出征,只有安儿与李洪义随军,陈怀恩留在府中。之后安儿流放,细算来已有三年,二人再未碰面。

    三年未见,再见时二人都容貌已改,身份已换。一位是流徙罪人,一位是宫内总管太监。

    安儿看着身穿三品内侍官服的陈怀恩,惊疑不定。要知道陈公公以前是安王府的掌事太监,现在居然能入内侍省,那就意味着——安王为帝?

    陈公公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见安儿一副吃惊的表情,便明白他已经猜到了。故而直说道:“王爷是去年年末登基的,今年是泰安元年。”

    “泰安?”安儿喃喃重复道。

    他还记得那年初入王府,安王得知他名字中有个“安”字时,颇有深意的问道:“刘安?是安分守己的‘安’,还是随遇而安的‘安’?”

    这两个词中的“安”明明是同一个字,为何安王会有此一问?当时十二岁的他眼珠转了转,机灵的回道:“是国泰民安的‘安’。”

    就这样,他与安王结缘,皆因一个“安”字,如今定的年号偏生是“泰安”二字,这让安儿既惶恐,又感动。

    “王爷刚登基,便大赦天下,派老奴来黔州接你。”陈公公传达安王的话,“王爷问你是想回长安,还是?”

    “我哪有脸去见王爷?”安儿自嘲道,“我想回家。”

    “家?”陈公公不解,安儿来王府多年,从没提及过他的家人。所以他一直以为安儿是个孤儿。

    安儿点头,“劳您送我去秦淮。我离家出走多年,也该回去了。”

    一路上,安儿从陈公公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才知道了宫变的事。淑妃殉葬,晋王党人遭残杀,太子兵败身死……果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安儿静静的听着,如今的他对死生之事看得很淡,近乎麻木。两年的流放,将他所有灵气与傲骨,悉数磨灭了。

    对安儿的变化,陈怀恩是深有体会。一路上和他讲话,往往说了十句,安儿才回一句,往日的那股伶俐劲儿似乎消失不见。看安儿这样,陈怀恩心中也不是滋味。

    等到了秦淮,陈怀恩才知道,原来安儿家里竟是秦淮首富,赫赫邵府。安儿抬头望向森严的大门,恍惚想起当年十二岁的自己毅然决然的离家而去,带着年少的冲劲和梦想,弃父姓,从母姓,改邵安为刘安。誓要出人头地,与邵府恩断义绝。

    可现实如此残酷,自己不仅没能闯出一番事业来,反倒灰溜溜的回来了。

    陈怀恩担忧的问道:“要我送你进去吗?”

    安儿摇头,“该面对的,还是要自己面对。”

    “你……可有话要老奴捎给王爷?”

    安儿低头沉思良久,而后轻轻摇头,“没有。”

    陈怀恩叹口气,与安儿拱手道别,目送着安儿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大门……

    ※※※※※

    皇帝一句话顶臣子的千万句,立马让廷下吵吵嚷嚷的群臣噤了声。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皇帝是如此宠信邵安,连君权受到威胁都不管不顾了。

    邵安抬头望向皇帝,正巧皇帝也向邵安这边望来,二人视线在空中碰撞交汇。邵安不由想起当年在安王府时,皇帝对他种种爱护之情。又在登基之初万事繁杂时,却还惦记着他在黔州受苦,特命亲信前来解救他。入仕后皇帝的极力提携,宣麻拜相,将能给的全都给了他。此等重恩,何以为报?

    邵安也不想皇帝驳了众大臣的面子,造成君臣交恶的局势。他终于出列了,先是感激了皇帝的信任,而后话锋一转,“今中书省有中书侍郎一人,中书舍人七人,人员远远不足。臣请设参知政事为副相。”

    皇帝知道刚刚自己太过冲动了,此刻冷静下来,沉吟道:“可行,就依爱卿所言,设参知政事,由孙敕担任。至于吏部尚书一职,由彭源平顶替。”

    这种结局,是众人都未曾料到的。孙敕又是吃惊,又是激动的叩首谢恩。彭源平的目的终于达到,却未想到会靠邵安的帮忙。董祈明很郁闷,众人皆知孙敕和邵安是一伙的,如此一来,表面看似分权,实质似又没分。

    此事过后,朝堂之上依旧勾心斗角,宦海浮沉。唯邵安端居相位,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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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宋代王化基《澄清略》

    第二十四章:惊晋王闯京惹风波,忆年少结义兄弟情(一)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入了冬,又到了辞旧迎新的日子。

    今年过节和去年一样,过年期间的一切庆典从简,各地王爷们不必回京。众人闻讯敬畏万分,没想到皇帝真打算按礼守孝三年啊。毕竟那些规矩都是约束老百姓的,帝王人家大都走走过场,很少能真正遵守。而当今圣上却一丝不苟的坚守孝道,登基后一未选秀,二未生子,逢年过节的宴席也是能免则免。

    但这事皇上能忍,晋王却不能忍。他年年都盼着何日能去长安,可皇帝却每每不让王爷们入京,搞的他既见不了五哥,又见不了安儿,更见不了洪义。

    可惜上有祖宗家法规定,王爷无事不得私自离开封地;下有邵安好言叮嘱不可轻易离开杭州。但在他得知今年依旧不能入京时,终于按捺不住了。进京,必须进京!

    当时晋王以为私自进京也没什么,最多让五哥骂一顿罢了。可未曾想这一次的轻率举动,差点就在京城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了。因为,晋王入京后既不去面圣,也不去找邵安,而是直奔禁军兵营,见到了洪义。

    时隔多年,故友终相见。

    晋王一进军营就四处向人打听李洪义在哪,可令人奇怪的是,上至将军下至士兵,都表示没听说过此人。正当他疑窦丛生之时,便看见在校场持枪练武的洪义了。

    “洪义!洪义!”晋王兴奋的一边大叫,一边向那人跑去。

    吴铭听见有人叫他,一个凌厉的回马枪收锋,转头望向打扰他练武的人。他虽不认识面前之人,但认识此人的衣服,便抱拳道:“王爷。”

    一声“王爷”,立马浇凉了晋王的满心欢喜。晋王微微皱眉,心中诽谤:不就打断你练武了吗,这就生气了?都不叫名字叫王爷了?

    吴铭的确是有点生气,他练武向来不喜人打扰,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晋王想想毕竟自己理亏,也不再计较称呼问题了。又转话题道:“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得空来长安见你。你还好吗?”

    吴铭呆呆的望着这位小王爷,心想高高在上的王爷都是如此平易近人吗?愣了会儿神才慢半拍的答道:“……还好。”

    “恩,信看了吗?”晋王一心想着他写的信,心道安儿这回该记得给洪义了吧。

    而吴铭的表情还是呆呆的,反问道:“什么信?”

    “我给你写的啊,你没收到?”晋王郁闷,难道安儿又忘了给他?

    “王爷为何给我写信?我们……认识?” 吴铭终于反应过来了,晋王这哪是平易近人,这分明是见到故人的表现啊。

    晋王:“……”

    “我……我有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晋王张大了嘴,震惊的问道:“什么?你失忆了?”

    “恩。”

    “怎么失忆的?”

    “不记得了……”吴铭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那你还记得,你弟弟吗?”

    “我有弟弟?!”吴铭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晋王。

    ※※※※※

    与此同时,晋王入京的消息迅速传入京中几位大人物耳中。首先知道的自然是禁军统领高巍,那时他正在禁军巡视,不小心听见下属私下讨论晋王爷闯入军营,要找个叫“李洪义”的人。

    高巍听后吓出一身冷汗,哪还顾得上巡营了,直接撂下身后众人,赶往吴铭所在的校场,希望能赶在晋王之前到那。忽然又停住脚步,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派人去找邵相,就说……就说晋王来兵营了。”

    亲兵愣了愣,话说文武长官从不通气,怎么现在让他去找丞相?当然上级命令哪敢质疑,只能硬着头皮领命而去了。

    第二个得知消息的是皇帝。在陈公公战战兢兢的禀告过后,皇帝来不及生晋王的气,他更担心邵安。据他对邵安的了解,邵安绝对不会将李洪义失忆的事告诉晋王。现在晋王愣头愣脑的来了,肯定会坏事。至于邵安会作何反应,他真的无法预料了。

    想到此,皇帝对陈怀恩道:“你去趟中书省,传邵安见朕。”

    最后一个得知的是孙敕。而且还是陈公公给他说后,他才知道的。

    话说这边孙敕作为参知政事,正在中书省办公。忽然见陈公公来了,忙起身笑道:“陈公公,皇上有旨意?叫个小太监来就成了,还劳烦您跑这一趟。”

    “皇上有旨,宣邵相进宫面圣。”

    “哎呀,真是不巧,他前脚刚走,您后脚就到了。”

    陈公公一惊,忙问道:“邵相他有说去哪吗?”

    孙敕摇头,“刚刚高巍派亲兵传话,丞相听完后就匆匆离去,连句话也没交待。”

    事出突然,陈公公懒得跟他打官腔,压低声音实话实说道:“您不知道吗?大事不好了。晋王爷来长安了,而且他应该不知道吴将军失忆之事。”

    孙敕知晓晋王和洪义二人是朋友关系,心中暗道不妙,恐怕两人见面会穿帮。顿时急得大冷天的头上直冒汗,“不得了不得了,我们去城门,得快去拦住晋王。”话毕即刻和陈公公往外走。

    刚出中书省不远,就碰见了刚刚传话的亲兵,孙敕急忙命人停轿,让人拦住那人,劈头问道:“高将军让你传什么话给邵相?”

    那亲兵正悠哉的走着,忽然被请到轿前问话,心中忐忑道:“是、是高将军让小的告诉丞相,晋王来兵营了。”

    “什么?”孙敕震惊,没想到晋王走得这么快。他怀着最后一丝丝侥幸,轻声问道,“那王爷他……进入兵营了?”

    “小的来时,他已经进去了。”

    一切都晚了,孙敕倏然怒道:“那还去什么,回吧!”

    陈公公莫名其妙的看着孙敕,不知道他为何发火。但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细想,继续问那名亲兵:“那邵相是去兵营了吗?”

    “没有。邵相说什么‘算了算了’,然后就朝相反方向去了。”说罢亲兵伸手一指,陈公公一看,那方向分明是回邵府的方向。

    孙敕回去了,陈公公还身负皇命,要带邵安面圣呢。他按照那亲兵的提示,来到了邵府,听门房说邵安是回过府,但待了没多久就走了。而且走时既没乘轿,也没说去哪。

    陈公公见状只得叹口气,这回他又晚了一步,这下是彻底不知邵安行踪了。没办法,先回宫复命吧。

    皇帝听完陈公公的详细报告后,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邵安的意图,他一拍龙案,喝道:“速去问城门守将,见过丞相没有。”

    不多时来者回话,答没有。

    陈公公顶着圣上的怒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圣上是觉得,邵相要挂冠而去?”

    皇帝铁青个脸,冷冷的道:“出动隐卫,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人。”

    陈公公诺诺答应,以他服侍多年的经验,看得出这回真的龙颜大怒了。

    而隐卫的回禀不仅没有熄灭皇帝的怒火,反倒是火上浇油。从客栈、饭馆,到茶馆、酒楼,全城搜索都找不到人。而皇帝早已命人关闭城门,邵安决不可能出得了长安,一大活人真就凭空消失了。

    “再找!”皇帝隐忍怒气,继续吩咐道,“加派宫中侍卫,都给朕去找。”

    这下子彻底闹大了,隐卫找人还算是暗访,可侍卫找人就是明察了。一队队侍卫们全城搜索邵相踪迹,搞得京城上下鸡犬不宁,朝中官员人心惶惶。看这个架势,简直和捉拿犯人无异,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丞相犯了什么大罪呢。

    御书房内,皇帝扶额听着侍卫们千篇一律的汇报,看着底下人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脸色就一直没好过。没想到小小一个长安,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对下面人的办事不利,皇帝暂时不予追究,他最为关心的还是邵安到底去哪了。

    客栈没有,饭馆没有,酒楼没有……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全搜遍了。那么,还有哪地方会让人忽视,是没有找过的呢?皇帝扶额苦思中,忽然灵光一闪……

    “朕知道他去哪里了。”

    第二十五章:惊晋王闯京惹风波,忆年少结义兄弟情(二)

    青山下,古道边;树木林立,荒草萋萋。向里面走去,古树参差,杂草丛生,满目荒芜。林内静静的,偶有鸟叫,却无人烟。再往深处瞧去,山中青烟袅袅,隐约可见一座寺庙。

    在蒿草间穿行而过,来到庙前。寺庙清幽僻静,人烟稀少。推开庙门走入殿中,殿内一名僧人静坐礼佛,一名香客跪拜祈祷。此外再无他人。

    那名香客在观音菩萨面前闭目跪拜,久久没有起身。他心中似乎有许多烦心事,似乎又有许多心愿。很久之后,那人缓缓睁眼,终于直起身来,抬头平静的望向菩萨。

    “施主可要抽签?”僧人忙不迭的问道。

    香客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香客跪持签筒,摇了几摇,签筒摇晃的“哗哗”声不绝于耳,而后“咚”的一声落下一根签——第十九签。

    诗曰:

    急水滩头放船归,风波作波欲何为。

    若要安然求稳静,等待浪静过此危。

    香客持签默默不语,心中似有所悟,似有不解。僧人见状乘机进言,“施主可要解签?”

    香客点头,起身将签交由僧人。僧人接过签后看了良久,才道:“此卦船行急滩之象,凡事守旧待时也。不知施主想求何事?”

    僧人这句最为平常的问题,却令香客眉头蹙起,仿佛他并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最后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我只想,问一个结局。”

    僧人听后并没质疑施主模棱两可的说法,他闭目算道:“事情的结局,或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香客疑惑,心道结局无非两种:要么原谅,要么不原谅。哪有第三种结局可言?故而质疑道:“依我看,恐怕是一个死局。”

    “施主,岂不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僧人劝解道。

    香客苦笑一下,没有答话。

    见他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僧人笑道:“贫僧与施主有缘,写一句诗赠与施主吧。”话毕提笔一挥而就,写好后将纸条交给那人。

    香客看罢,惊诧万分,不可置信的打量着眼前其貌不扬的僧人。

    僧人任由香客来回打量着他,“小施主,不记得贫僧了吗?”

    ※※※※※

    永康十四年,三月初二,在一幽静的小庙中,安儿与李洪义正式结拜。

    马厩旁的那次偶遇,让毫无关联的二人彼此相遇,倾盖如故。在随后的短短几天时间内,他们就认定对方是自己一生的兄弟,尤其在李洪义听了桃园结义的故事后,也要学刘关张三人,愿在菩萨面前要许下誓言,与安儿义结金兰。

    本来按照李洪义大大咧咧的性格,随便找个地方结拜就行了。但安儿说结拜乃大事,得选个吉时佳地,并在菩萨面前庄重立誓才行。洪义觉得有理,便让安儿去查黄历选日子,他自己则要去找个所谓的“佳地”。

    日子很快就定下了,三月初二。至于地点,李洪义说选的是观音庙。安儿起疑,一般结拜都选关帝庙,为何他要去观音庙呢?但李洪义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放心,那座观音庙特别灵,非常好。”

    安儿狐疑的看了洪义一眼,带着一丝疑虑,跟他去那座很灵很好的观音庙了。

    两人穿过热闹的集市,又过了几座长桥,沿着古道一路向西,眼见着越走越偏僻,安儿终于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到啊?不会是要出城吧?”

    “没出城门,在城内一小山边上。”李洪义一马当先在前领路,手指着前方对安儿道,“看,就在那儿,快到了。”

    安儿踮脚瞭望,哪有什么庙啊,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最后走了很久,终于在青山脚下,林间深处找到了那座寺庙。

    庙中和尚很少,前来拜佛的人就更少了。安儿一看这庙,心情就一落千丈了。

    “城内有那么多寺庙,为什么要来这儿?而且这寺庙也太破旧了吧,香火一定不好。”安儿嫌弃的打量四周,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很好很灵的庙?

    “这里人少、不挤,我们可以慢慢来拜把子。而且……”李洪义在安儿身侧附耳低语,“我和这里的和尚熟,能免香油钱呢。”

    “你缺钱?我有啊。”

    “你有?就你做个小书童,能赚几个钱?”李洪义明显不信。

    “我家里有,我离家出走时拿了好多银票呢。”

    “你家那么有钱,干嘛要出走?”

    安儿闻言眼神黯淡无光,李洪义猜测道:“难道因为你爹打你?”

    一听一个“爹”字,安儿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倏地大怒,“他不是我爹,我没有爹。”

    而李洪义似乎也被刺激到了,跟着大吼道:“胡说什么,他生你就是你爹。”

    安儿犟道:“生儿不养,我才不认他。”

    “我还是孤儿呢,我好想有个爹,就算他打我我也认。”

    “你是孤儿?”安儿震惊,他是第一次听李洪义说起自己的身世。

    李洪义静了静,坦然道:“是啊,我自幼被安王收养,一直住在王府中。不知父母是谁,更不知他们是生是死。”

    原来是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安儿略带怜悯的看向李洪义,感慨万千。

    此刻两人都噤了声,李洪义神情落寞,安儿心中惭愧,故而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直到一小僧人前来,向李洪义打招呼:“小施主,又来了?”

    “对,这次来是为了拜把子。”说罢一搂安儿的肩,介绍道,“这我兄弟,安儿。”

    “结义?甚好。”小僧人也替二人高兴,笑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1”

    安儿却纠正道:“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2”

    小僧人若有所思的看向安儿,猜测安儿可能和他的亲兄弟间关系紧张,才会发出“骨肉何必亲”的感叹吧。

    而李洪义则是傻傻的站在那,因为刚刚那两句诗,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随后小僧人为他们准备好结拜的用品,李洪义和安儿同跪在菩萨面前,接过小僧人递过的线香,正式开始焚香结义。小僧人站在一旁,成为目睹二人结拜的唯一见证人。

    二人按照先前早已拟好的誓言,异口同声道:“刘安、李洪义,今在此结为兄弟。披肝沥胆,不离不弃。荣辱与共,生死相扶。但违此誓,天诛地灭!”

    誓毕,安儿与李洪义相视一笑,同时割破手指,颗颗血珠滴入杯中酒。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结拜完成,从此后两人今生今世都是兄弟,无论前路如何,决不能违今日誓言。

    随后安儿问道:“我今年十二,你呢?”

    李洪义听后开怀大笑,“我十三,你以后要叫我哥哥了。”

    安儿对李洪义行一礼,叫了声,“哥哥。”

    李洪义拍着安儿的肩笑道:“从此以后就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安儿闻言既欣慰又心酸,同胞兄弟还不如异姓兄弟呢。真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京城中闹的人慌马乱,可还是没有找到丞相邵安。皇帝蓦然想起当年洪义对他提到过,与邵安结拜的小寺庙。于是皇帝微服出宫,凭着当年洪义的描述,找到了那座青山。

    当马车行驶到一条崎岖的山路前,由于山路太窄,坑坑洼洼的无法行车,只得停了下来。

    “主子,前路崎岖,车过不去。”陈公公恭恭敬敬靠近车窗禀报道。

    皇帝掀开厚重的幔帐,看了看前方的路,“下车,步行。”

    陈公公担忧的看向皇帝,“主子,这天寒地冻的,况且山路难行,要是有什么事奴才可怎么担当得起。您请呆在车内,让奴才们去找邵相即可。”

    皇帝摇头,抬头望向不远处隐约露出的寺庙殿宇一角,笑道:“朕想亲自去,去看看他们二人年少结义的地方。”

    皇帝一路步行至庙门口,从门外望去,只见庙内虽然简陋,却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大殿之内只有两人,仍是那名香客和那位僧人。

    香客正低头看向那张纸条,沉思中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诧异回头,便看见皇帝一身黑色微服,款款而行,陈公公在后紧随于侧。

    皇帝此时也看清了香客的面容,那位香客,正是邵安。

    皇帝挥手,屏退众人,只身一人进入殿中,快步走到邵安面前对他说道:“不要走。”

    邵安惊诧的目光落入皇帝眼中,复又笑了。他含笑点头,将手中纸条递给了皇帝。

    皇帝展开纸条,上面仅有一句诗,诗曰: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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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出自:陶渊明《杂诗·人生无根蒂》,意思是世人都应当视同兄弟,何必亲生的同胞弟兄才能相亲呢?

    2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出自《箜篌谣》,意思是知心朋友比骨肉之亲还要亲。

    第二十六章:惊晋王闯京惹风波,忆年少结义兄弟情(三)

    风从门外轻轻吹入,一下又一下的吹抚着人的面庞。佛前供奉的檀香静静的燃着,香烟袅袅。一旁的矮桌上放有清茶两盏,茶香幽幽。

    那名僧人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故而早已识趣的退下,此刻殿内只余君臣二人相对而坐。

    皇帝披着黑色大氅,衣角处还带有从林间疾行时落下的灰尘,甚至连鞋子上都沾着些许泥土。

    邵安见皇帝这般不顾形象的匆匆赶来,神情由疑惑转为了悟,看来皇帝当他要辞官归去呢。想到此,邵安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之人。

    皇帝则是环顾四周,微微笑道:“这就是你和洪义结拜的地方吧。”

    “是。”邵安静默片刻,坦言道,“得知消息后,一直在犹豫是去是留。兜兜转转中竟然发现自己走到了这儿,想起当年也是在这里与他结拜,曾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

    不离不弃——永不分离,永不抛弃。皇帝终于相信,邵安是不会走的。

    邵安笑意清苦,感叹道:“想来相识皆是天意,我与他的缘分是断是续,他对我是怨是恨,皆听天由命吧。”

    皇帝也喟叹道:“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1这句近乎开导的话令邵安差点落泪,慢慢回味皇帝话中深意,便坦然了许多。是啊,他与哥哥已经历了生死、贫富、贵贱,还有什么是无法承受的。

    这时宫中的护从终于赶来护驾了,在庙门前跪倒一大片,景象颇为壮观。皇帝听见门外的动静,起身开门,见宫中当值将官按剑单膝跪下,口称失职。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护卫不当,毕竟是皇帝临时起意,出宫匆忙,而且仅告知了亲信随从,护卫们没有跟上也是情有可原。

    “事出突然,尔等平身。”皇帝长身而立,逆着阳光,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倨傲,“回宫吧。”

    当值将官忙起身,一抬头便看见侍卫们苦苦搜寻不到的人,此刻正在皇帝身后。他微微一愣神,没想到邵相居然会在这种破旧寺庙中。

    皇帝步出殿门,拾级而下,邵安跟在他身后三步之外,若即若离。快走到庙门时,邵安似有所感,缓缓回头,却见那名僧人站在远处正望向他,眼中带有浅浅的笑意。

    众人刚准备起驾回宫,没想到迎头就撞见了风风火火的晋王。

    晋王本欲见邵安,可得知丞相失踪了。于是只得求见五哥,而皇上居然也出宫了。晋王无奈之下,跟着护卫从宫中一路找来,寻寻觅觅,来到了这偏僻荒芜之地。

    见到圣驾,晋王都不及向皇帝行礼,迫不及待的问道:“这都是什么情况啊?”

    皇帝看到这倒霉弟弟就火大,厉声道:“朕还想问你呢,未奉召就入京是什么情况?”

    “……”晋王傻了,张口结舌的看向皇帝,他还头次见五哥对自己发这么大火呢。晋王求救似看向邵安,却见邵安神情淡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又有一人跑来插一脚了,那人便是高巍。

    话说高巍生怕晋王惹祸,故而一路尾随追来。乍见皇帝和邵相都在,吃了一惊,行礼过后忙对二人道:“没事了,没事了!”

    皇帝和邵安何等聪明,明白高巍指的是李洪义之事没穿帮,顿时松了口气。

    可晋王还不依不饶道:“你们没事了,我有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失……”

    “住口。”皇帝高声打断晋王未完的话,“私自入京,该当何罪?”

    “我……我只是想见……”晋王声音越来越小,他也不傻,明白惹五哥动怒的原由不是私自入京,而是洪义。

    “进来。”皇帝转身一撩大氅,率先进入庙殿之中。晋王磨磨蹭蹭的跟在五哥身后,临进门前仍不死心,转头再看了一眼邵安。然而邵安只是抬眼望向天际,并不关心眼前的这一幕。

    待两人进去相谈时,邵安冷冷的问高巍:“高将军,没有什么话对邵某说吗?”

    高巍一听邵安的语气,就知道他动怒了。毕竟当初是自己阻止他们兄弟相认,如今却在禁军军营,自己的眼皮底下闹出这事,邵安焉能不生气。

    高巍伸手请邵安到一旁详谈,两人走上台阶,在殿门前站定。高巍见离护卫们相距甚远,才说道:“邵相放心,没说多少,只是他知道他有个弟弟了。”

    “这叫没说多少?”邵安真是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丞相稍安勿躁,他光知道有个弟弟,但不知道那人是你!”高巍连忙解释道,然后从头叙述起当时的情形。

    ※※※※※

    时光退回到一个时辰前……

    “我有弟弟?!”吴铭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晋王。他本以为自己是个独自飘零的孤儿,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然而上天并没有抛弃他,告诉他在茫茫人海中,自己还有一位弟弟。吴铭孤寂已久的心,终于产生了一丝温暖。

    “我弟弟他在哪?他叫什么?几岁了?长什么样?”吴铭一把抓住晋王的肩膀,连声问道。

    晋王内心也同样震惊,目瞪口呆的看着吴铭,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安儿明明身在京城,离洪义是那么近,怎么会没有与他相认?还有皇兄,为什么没有告诉洪义以前的事?

    正当晋王胡思乱想时,高巍终于气喘吁吁的跑来解围了。

    “晋王爷,你……不能……那个……”高巍在听到晋王要找的人叫“李洪义”时,就明白晋王是毫不知情的。可他想要解释,却碍着吴铭在场,不知从何说起。

    晋王见高巍哼哼唧唧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便问道:“他失忆了,是吗?”

    “是。”

    “为什么会失忆?”

    “不知道。”

    “他不记得他是谁?也不记得他弟弟是谁?”

    “呵呵。”高巍干笑几声,“他还有弟弟?本将不知。”

    高巍明明知道,却要说谎,很明显是故意瞒洪义的。晋王疑惑的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疑问。

    高巍咳嗽一声,看向身旁的吴铭,只见他额头上布满冷汗,心知他的头痛病又犯了,便道:“吴铭,你退下。”

    “不。”吴铭坚决道,“他知道我的身世,也是知道我弟弟下落的唯一的人。”

    “你敢抗令?还有没有军纪?”

    吴铭跪下,将额头死死地抵在冰冷的地面,以缓解撕心裂肺的疼痛。可他嘴中却硬撑着道:“将军就算打死我,我也要呆在这儿。”

    高巍心中又急又痛,预感到要无法收场了。

    晋王不知吴铭的病症,觉得是高巍欺负他朋友,忙扶起吴铭,对高巍似笑非笑道:“高将军,他既然想留,就让他留下吧。我只想问将军,为何不帮他找弟弟。”

    晋王到底是没有贸然拆穿高巍,而是婉转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吴铭真相。

    高巍叹口气,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晋王似乎听明白了,高巍是不想洪义回想起当年的惨败。但为此而抹杀一个人的记忆,真的值得吗?

    于是晋王反驳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何必隐瞒?

    高巍摇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既获重生,何必再提当年往事?

    晋王没想到高巍武将出身,居然要和他以诗相对!虽说晋王不爱诗书,但也不能怯场,他苦思冥想半天才道:“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高巍接道:“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晋王已是黔驴技穷,实在没办法了,憋出一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高巍:“……!”

    吴铭:“……?”

    ※※※※※

    邵安听完高巍的叙述后,简直哭笑不得。他俩真是绝了,利用洪义不通文墨,就以诗词相对答。虽然在邵安这种状元出身的人眼中,他们对的诗可以说是乱七八糟,但还好总体意思对了,除了晋王的最后一句。

    “看来晋王并不同意我们瞒着洪义。”邵安犹豫道,“要不,我们对哥哥实话实说吧。”

    高巍一听立马跳脚,“都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举棋不定?开弓没有回头箭,已无法回头了。”

    邵安心想的确如此,如今这事不再是他和哥哥两人的事,还牵扯了众多知情者。现在他可真的是骑虎难下了。

    “罢了,能瞒就瞒,瞒不了就算了。”邵安倍感心累,“那你们是如何圆的谎?”

    “他有弟弟的事无法否认了。晋王就说,与他弟弟未曾谋面,只是听他提过而已。至于身世,晋王说与他是萍水相逢,并不知晓。”

    邵安苦笑,还真是个经不起推敲的谎言啊。便问道:“萍水相逢?在哪相逢?”

    高巍这才发现漏洞,恍然大悟道:“对啊,晋王从小就没出过长安。还好吴铭没问,否则真要穿帮了。”

    邵安翻翻白眼,现在才反应过来啊。可马后炮有用吗?于是继续问道:“名字呢?”

    “只能照实说叫李洪义。他还说居然这么巧,名和字相同。”

    邵安心中诽谤,那表字可是高巍帮他取的,要是将来哥哥怀疑为何会这么巧,到时候看高巍如何解释。

    高巍还没有考虑到那么遥远的事,他目前紧张的是殿内皇帝和晋王的密谈。他搓着手不安的问道:“晋王可是出了名的蛮不讲理。要是皇上也劝不动,咱这不就白忙活了吗?”

    邵安冷嘲热讽道:“也没算白忙活啊,现在这事不是被我们,搞得越来越复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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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汉代司马迁《史记》

    第二十七章:惊晋王闯京惹风波,忆年少结义兄弟情(四)

    此刻,庙殿内,皇帝冷冷的看着他这顽皮的八弟,而晋王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乖乖的站在跟前,低着头不敢出声。

    “说,为什么要私自入京?”皇帝没好气的骂道,“你知不知道本朝祖制,未奉召进京是什么罪?”

    “我只是想见李洪义。”晋王委屈道,“可你们都不让我见他。他失忆的事,你们居然瞒着我。”

    “你知道有什么用,还不是净添乱?”

    “可你们怎么能骗李洪义,还阻止安儿与他哥哥相认。”

    “李洪义之事,非一时三刻能解决的。你若真心为他好,就别瞎操心。”皇帝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人有时候,该糊涂时就得糊涂。”

    “这对他不公平,他不该糊涂的活着,我要告诉他真相。”晋王说到气头上,也不管他五哥的脸有多黑了。

    果然,皇帝戟指怒道:“你敢说你试试?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杭州干的好事,学戏子登台唱戏可还尽兴?”

    晋王又惊又怒,“安儿他居然告密?”

    “这还用他告密?”皇帝嗤笑一声,随即严厉道,“自己说,该打几下?”

    一听“打”字,晋王的腿抖了三抖。虽说他没被五哥打过,但以前听安儿和洪义说过,五哥打人可狠了。

    皇帝一边等他思考,一边环顾四周要找棍子,可庙殿中哪有这种东西?皇帝走了一圈也没找到。他显然是被气坏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拿了敲木鱼的小棒走来了。

    见真要打,晋王张大了嘴,不由自主退后几步。皇帝见他想逃,一把将他拉到身前,按在桌案上。

    “啪啪啪”,皇帝抬手打他几下,晋王疼得腿乱蹬,却不敢大声喊,怕被门外的人听见。

    “知道错了吗?还敢私自入京不?还乱说话不?”皇帝说一处错敲打一下,接连三下全打在同一地方。

    “痛痛痛!”晋王从小被先帝爷和淑妃溺爱着,哪里被这么狠狠的打过,顿时眼泪鼻涕哗啦啦的往外流,“呜呜……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皇帝以示警戒,并不放手,继续重敲几锤。打得晋王低声抽泣,一遍遍求饶,“五哥……五哥,别打了,我真的不敢了。疼啊,疼死我了。”

    皇帝见晋王挣扎的狠了,才放过他。晋王捂着屁股从案上爬起,泪流满面的看着五哥,心里委屈极了,可嘴上不得不服。

    幸好棒槌短小,威力不足,晋王挨了十几下后并无大碍。皇帝等晋王擦干眼泪,整理好衣服后才道:“走吧。”

    “吱”的一声,大门开了,高巍与邵安同时回头;高巍略带忐忑的凝视皇帝,而邵安则是漫不经心的瞥了眼正从里面出来的晋王。

    皇帝出来时面色很淡,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随后而出的晋王却是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伐,满脸委屈的样子。

    高巍和邵安忙迎了上去,皇帝淡淡的吩咐道:“起驾回宫吧。邵安,你送晋王出城。”

    这是要赶晋王走的意思啊,邵安愣了一愣,随即看向晋王。只见晋王可怜兮兮的望着皇帝,嘴巴张了几张,最终还是没发出声来。

    待恭送皇帝起驾后,邵安对晋王道:“走吧。”

    晋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语双关的说:“我不同意。”

    “这是为他好。”

    “哼,为他好?”晋王按捺住想骂人的冲动,又问道,“你前几次来杭州,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失忆了,竟然还骗我说他很好?”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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