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 作者:太子姑娘

    第4节

    但是一到尚书府中,晋王才发现为时已晚,舅舅府中已遭横祸。

    苏瑾琪呆呆的站在吏部尚书江恒宇的府邸中,只见大门匾额被毁,大厅窗户被砸,古玩书画被撕坏扔在地上……院中都是被一剑杀害的家仆,个个死不瞑目。他们的鲜血汇集成红色的溪流,蜿蜒盘旋,真乃人间惨象。

    苏瑾琪觉得两腿发软,不敢再踏入内院。他怕看见舅舅、舅母等人的尸体,让他如何面对。

    “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苏瑾琪命令小厮道。

    其余护从也帮忙处理尸体,苏瑾琪看着众人来来回回的搬运尸体,看到死者或愤怒、或悲伤、或惊恐的遗容,吓得“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此刻天色渐明,旭日东升,红艳艳的日光将半边天空映照的仿若火海,却比不上这里的血色艳红。阳光暖人,却暖不了苏瑾琪的心。

    苏瑾琪在日光的沐浴下坐了很久,久到不知自己在等什么。是等舅舅的死讯,还是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终于,小厮奔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主子,江、江大人还活着!”

    “带我去见他!”苏瑾琪忽然有了力量,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等他来到舅舅面前,才发现事实并非想象中那么美好。舅舅虽活着,却也只剩一口气,是为见晋王而撑着的最后一口气!

    此刻江恒宇满身是血,双手颤抖的抓住他的衣袖,对他说:“晋王,快跑。太子发动宫变了。”

    苏瑾琪此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与恐惧,他流着泪问他舅舅:“母妃死了,现在怎么办?”

    “去找安王……他领禁军……快去找他。”江恒宇喘着粗气,已是行将就木,“快跑,快跑。去找安王,去找刘咏舟,去找董……”

    话未说完,头一歪,没气了。

    苏瑾琪抱着他舅舅的遗体,痛哭流涕。他又觉得这一切像是个梦,舅舅乃堂堂吏部尚书,怎么会如此悲催的死去。

    “不可能,舅舅不会死的。”苏瑾琪已进入疯癫状态,口中喃喃自语,“这是梦,这是梦!”

    “晋王爷,太子的人随时会来,还是赶紧离开这吧。”一侍卫劝道。其余人也是这个想法,都期待的看向苏瑾琪,但苏瑾琪依然一动不动,对他人所言不闻不问。

    小厮眼见这样耗下去无益,拽着苏瑾琪的袖子哀求:“主子,快点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瑾琪茫然抬头,环顾四周,完全没了主意的,“现在去哪?”

    小厮也没主意,还好安王派来的侍卫事先得到过吩咐,便道:“安王吩咐,若无去处,暂避于安王府。”

    地点一定,众人说走就走,带着晋王一路飞奔冲向安王府。安王府这日也是大门紧闭,府内众人皆不敢外出。此时听有人敲门,看门的下了一大跳,再一看门外站着的人正是太子殿下追杀的对象;顿时三魂吓掉两魂,连忙跑入内院禀告王妃了。

    多亏安王妃赵氏处事从容不迫,听闻晋王身边还有禁军的人,便猜到是安王的意思,忙让下人去开门。

    晋王进府后,依旧惊魂未定。王妃赵氏急忙命人给晋王煮姜汤去惊,又命人紧闭大门,让护院骑奴等全都拿上武器,和那队禁军一起做好防备。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太子就听到了风声,亲自率人来安王府敲门了。王妃赵氏当然不傻,任凭外面的人如何喊,就是不开。外面的人不耐烦了,直接开始撞门。

    进攻开始!

    外面的人用木头撞门,里面的人海战术顶门,双方僵持不下。王妃赵氏在此时显示出了她的镇定和不迫,令所有内眷都躲入内院,故而王府内并未出现混乱地状况。

    听着外面一声声“咚咚咚”的撞门声,王府内此刻人人自危。侍卫们紧握手中武器,做着最坏的准备。而屋内女人都蜷缩在一起,静静等待。但是平静中依稀听闻有女子低声啜泣……

    幸而这种危险时刻没有持续多久,安王终于率领大队人马赶来了。

    太子的兵马虽然也多,但较之安王统领的正规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双方混战没多久就分出了胜负,太子兵败如山倒,被禁军团团包围,最终溃败,绝望自尽。

    一场宫变就此落下帷幕。

    ※※※※※

    邵安讲完,冯彻陷入了沉默。果然当事人述说的远比案宗中记载的更为惊险恐怖。在那场宫变中,太子死,淑妃亡,晋王党人多被杀害。然而这样一场血腥宫变,在史官妙笔下,便会轻描淡写地抹去那些惊涛骇浪,血雨腥风,字里行间中只余下一派盛世太平。

    当然,在冯彻这种断案好手眼中,立马就能看出宫变里暗藏的种种疑点。冯彻分析道:“众所周知,先帝去世时没有留下遗诏。既然如此,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为何要去造反?”

    第十一章:宫变旧案扑朔迷离,丞相揽权只手遮天(二)

    冯彻一言直接切入要害。邵安也曾疑惑,觉得很有可能先帝死前想让晋王继位。而他在杭州时问起遗诏之事,晋王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没有听先皇说过传位之事。

    宫变平息后,由于先皇驾崩突然,没有立遗嘱。于是经过群臣举荐,加上安王平定宫变的功劳,一致推举安王为帝。安王顺利登基。

    至于太子|党人和幸存的晋王党人,双方都保持了沉默。可叹两党针锋相对多年,到最后皇位、江山、天下却是安王苏瑾珉的。

    “冯大人的意思是?”邵安将这么敏感的问题原封不动踢回去了。

    冯彻此人再胆大耿直,也不敢猜测说当今圣上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况且此事毫无证据,断案诛心是为大忌。

    冯彻便揭过此事,继续分析,“我们就从丞相及太子|党人查起,看看太子谋反他们到底参与多少?”

    邵安点头,这样一来,即使身为丞相,但若犯谋反重罪,是无法宽恕的。

    万事俱备,只欠证据。冯彻发挥他的专长,开始寻找蛛丝马迹,邵安负责记录整理。

    冯彻办案的确很有一套,收集证据的速度是非常迅猛。可是随着证据越发确凿,邵安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大,因为他知道,皇帝并不热衷于打猎,为何宫变前日,会邀晋王狩猎呢?难道真如晋王所言,是个巧合?

    可若不是巧合,而是皇帝得到宫变的风声的话,皇帝又为何要去营救晋王?让太子除去晋王,然后皇上再除掉太子,这才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然这万般疑惑,终不能诉。

    近日来邵安心事重重的样子引起了孙敕的注意,这日在刑部偶遇到邵安,孙敕乘机关怀道:“怎么,案子查的不顺吗?”

    “已经找到了很多证据,绝对能置丞相于死地。”邵安见四下无人,便坦言道,“只是,此案涉及……当年宫变。”

    孙敕一听“宫变”二字,脸“刷”的一下子变得煞白,“宫变!你们查的是太子宫变之事?”

    邵安见孙敕的脸色很难看,小心翼翼问道:“有何不妥吗?”

    “不妥的很。”孙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事情不能拿到明面来说,更扳不倒廖丞相。”

    邵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不幸被他猜中,此事真没晋王说的那么简单。

    孙敕叹了口气,“罢了,反正你也是皇帝心腹之人,那我就告诉你这事的来龙去脉吧。”

    ※※※※※

    太子宫变的次日,永康二十一年,十二月初八。

    虽然太子兵败身死,但京城仍笼罩在黑暗阴森的恐慌中。皇宫、晋王府、江尚书府、安王府等都或多或少遭遇太子袭击,几乎是一片狼藉。先皇、淑妃娘娘、太子、江恒宇及部分晋王党的遗体还未安葬。总之是大小事务一大堆,但掌事者暂缺!

    上诉事件虽然急迫,但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是,谁才是皇位继承者!由于宫中没有找到先帝的遗诏,再加上太子已死,故而现在诸位皇子都有资格继承皇位。

    先帝生有八子,除去早夭的和已故太子,还剩三皇子宁王、五皇子安王、六皇子康王和八皇子晋王。本来是晋王和太子最有实力问鼎皇位,但现在晋王党凋零,安王却平息宫变,立下大功。可想而知,安王的威信立马压过晋王了。

    这场持续多年的夺嫡之争,在这一刻开始进入了尾声,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当夜,廖丞相府内。

    “廖丞相约本王过府一叙,不知所为何事?”安王十分谨慎的看向丞相廖鸿煊。因为中书省临时决定,明日举行大朝会,九品以上官员都得上朝听政。至于朝会内容,不用说也知道是关于皇位继承人选的问题。

    而此刻作为中书省主官的廖鸿煊,请安王前来的目的,自然不会是喝酒听曲之类的事。安王虽然威信确立,但要得到众朝臣支持,则必须得到廖鸿煊所领的太子|党人的支持。

    廖鸿煊也知道安王现在没心情和他拐弯抹角,故开门见山道:“请王爷来,自然是有件东西想请王爷过目。”

    安王眼神透着疑惑,转而想到了什么,目光蓦然犀利的盯着廖鸿煊。廖鸿煊毫不畏惧,淡定的打开一个长盒,从中取出一份圣旨。

    圣旨仅百余字,辞藻也不华丽,但内容却令人心惊。这是传位于晋王的遗诏。

    安王细细读罢,抬眼看向廖鸿煊,“不知丞相何意?”

    “此圣旨,唯有太子和老夫二人知道。”丞相缓缓道,“王爷问老夫何意,那得看王爷是何意了。”

    安王知道,他要开始讲条件了,“请丞相直言,要本王咋样做?”

    “王爷。”廖鸿煊躬身一礼,“这回太子宫变,事发突然,太子|党人并不知晓。老夫请王爷宽恕他人。”

    安王道:“此次宫变,只惩太子一人,其余人等不追究。”

    “多谢王爷。”廖鸿煊继续说,“另外,老夫为官多年,建树不多,实感惭愧,有负先帝所托。今病痛缠身,呈请辞去丞相一职,告老还乡。”

    安王微微抿嘴,斟酌道:“丞相乃国之栋梁,首辅之臣。上佐天子定国策,下抚万民明庶务,外镇四夷不犯境,内领百官尽职务。多年来丞相劳苦功高,众人皆看在眼里。如今圣上驾崩,诸事还望丞相统领,在此内忧外患之时,怎可辞官?”

    廖鸿煊摇头,推辞道:“王爷谬赞。”

    “本王一直视丞相为股肱,今后也会如此。”安王终是做出了承诺,保廖鸿煊丞相之位。

    廖鸿煊拜倒在地,“臣、恭敬不如从命。”一个“臣”字,表明了丞相臣服之意。

    安王心知,帝位、天下,已尽握手中。

    次日大朝会,丞相一提出议题,太子|党十几个官员站出来,举荐安王。随后六部陆续有官员附议。直到最后,皇族宗亲也出列,同意安王继位。

    安王站出谦让了一番,说其余的王爷也是先皇子嗣,有资格继承皇位。而几位王爷都表示唯有安王能担此大任。至于晋王,自是感恩安王救命之恩,态度比任何一位王爷都诚恳。

    而安王,对于他这个弟弟也是极其宠爱的,以风景名胜的杭州作为晋王封地,让他在那天堂般的地方享受荣华富贵。

    永康二十一年,十二月廿一日,大吉。安王登基,改年号为泰安。

    下诏册封安王妃赵氏为皇后,嫡长子苏晟晖为太子。加封丞相廖鸿煊太子太保,擢吏部右侍郎孙敕为吏部尚书,调吏部左侍郎刘咏舟为刑部左侍郎,骠骑大将军高巍兼任禁军统领。

    追封淑妃娘娘为皇后,赠吏部尚书江恒宇太子太傅,废太子苏瑾瑜,苏瑾瑜其妻妾子女贬为庶人,流放黔州。

    ※※※※※

    邵安听孙敕讲完,终于明白太子造反的原因,也明白廖丞相能够继续掌权的原由,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天家夺嫡,权臣夺利,果真是勾心斗角,毫无情谊可言。邵安感叹一番后,细想细节,仍存有疑点。

    邵安问道:“太子和丞相是怎么拿到遗诏的?”

    “可能是买通了太监,拿到的吧。”孙敕含糊道,“丞相关系广,方法多,本官也不知道了。”

    邵安暗暗吃惊,廖鸿煊竟然如此神通广大,能在淑妃和江恒宇之前得知遗诏,真是不敢相信,便又问孙敕:“那遗诏一直在丞相手中了?”

    “是啊。所以丞相行事肆无忌惮,皇上对此十分震怒。”

    邵安叹气,思忖着这下不能用宫变事件扳倒丞相了。不对,以皇帝的性格,除非丞相造反,否则决不会冒险除去廖鸿煊。想到此顿时起疑,“那皇上此番作为,只是搞点声势以敲打廖丞相,并无罢相之意?”

    孙敕恍然大悟,“原来圣上是这个意思啊。哎呀,天心难测,朝臣们都猜错了。”

    “孙大人跟随皇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并且还知道此等秘事,怎会没猜到?”邵安皱眉,心中对孙敕存有芥蒂。

    孙敕苦笑:“我哪有你在皇帝身边日久。还以为是皇上对丞相忍无可忍,决意罢相呢。看来皇上的性情,还是你摸的最准了。”

    邵安心想也对,就皇上那人,喜怒不形于色,他的心思谁能猜准?幸亏没冒然弹劾,否则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可邵安和孙敕明白了皇帝真正意思,其余人还不明白呢。这不,由于最近皇上几次当廷驳回了廖丞相的奏章,表现出对丞相的极度的不满。于是众人认为时机成熟,以刑部尚书蒋嘉闵起头,弹劾丞相。

    后来,枢密使高巍、新任户部尚书倪泓羽、吏部左侍郎彭源平、兵部众人以及高巍部下武将,都参与弹劾。

    这下那些以丞相为首的太子|党们坐不住了,行事再不敢嚣张跋扈,全都收敛了不少。对弹劾之事,也积极上疏辩解请罪。

    众人本认为丞相这回要倒霉了,可没想到皇帝居然将弹劾折子留中不发。这下,那些或为讨好皇上、或为伸张正义、或为公报私仇而参与弹劾的人,全都傻眼了。

    此刻事情还在皇帝的控制范围之内,可最后连皇上也没想到,这事会一发而不可收拾。而这起源于冯彻的一份奏章……

    冯彻几经艰辛,终于抓住了可以指控丞相参与那次宫变的所有证据,上疏弹劾丞相犯逆谋重罪。这奏章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引来之前那群弹劾之人再次纷纷上疏,一副不严惩丞相誓不罢休的样子。

    面对厚厚一摞折子,皇帝头痛,继续采取不予理会。而冯彻可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每天跑养心殿找皇上,后来皇上拒而不见,他直接到午门外跪谏。

    这下那些憎恨廖丞相的官员有样学样,如高巍、倪泓羽、彭源平、兵部众官员等,学着冯彻在午门外长跪不起。

    午门一下热闹了起来,几十位重臣往那一跪,将宫门堵得严严实实。皇帝得知后,派太监传话,劝退诸人。

    可冯彻依旧跪在地上,义正言辞道:“圣上今日不下旨,臣等誓死不敢退!”

    第十二章:宫变旧案扑朔迷离,丞相揽权只手遮天(三)

    一夜过去,次日邵安与孙敕上朝时路过午门,见几十个大臣依旧跪着。年轻官员们还好,可上了年纪的老臣中就已显得摇摇欲坠,却用手撑着膝盖,跪在那里苦苦煎熬着。

    邵安看到这一幕微微愣神,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明明是他们在逼迫皇上,却徒生出物伤其类之感,对这种行为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至于孙敕,则对他们这一行为是很不赞同,不以为然道:“这些人真是迂腐,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圣上改变心意么?”

    “廖丞相只手遮天,确实欺人太甚。可恨我等明明知道他罪孽深重,却无法将其治罪。”邵安心中产生了一丝同情,“可怜这些人跪着受苦,毫无用处,反倒会连累自身。”

    “想必圣上此刻也很为难,如此僵持下去何时是个头?”孙敕一心为皇上着想,十分担忧的问道,“珺义可有法子化解此事?”

    邵安对此事早就想到了对策,便对孙敕分析道:“此事皆因冯致远奏折而起。他上疏称有确凿证据证明丞相参与宫变。这给那些想找丞相麻烦的人一个希望,才导致此番午门跪谏。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从冯致远身上着手。”

    孙敕听完邵安分析,一细想果真有理,不禁赞道:“此举是个根治的法子。但最重要的问题是,以冯彻的性格会同意就此罢手吗?”

    邵安自然早就想到了这层,偏头淡淡一笑,眼中满是得意的神色,“大人不必担忧,我定会让他知难而退。”

    出了这事,早朝肯定是要被取消的,群臣早有预料。等陈公公宣布免早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邵安却没立马出宫,而是来到了陈公公跟前。

    “邵大人。”陈公公微行一礼,知他找自己必是有事要求见皇帝。

    果然邵安开口道:“陈公公,可否入内见圣上一面?”

    “邵大人要面圣,自然是可以的。”陈公公为难道,“只不过近日来求见的人多,皇上心烦,说一律不见。奴才也不好违背旨意。不如这样,奴才去通禀一声,大人在此稍后片刻。”

    “多谢公公。”邵安口中道谢,心里却不是滋味。想当年在王府,虽说是卑微的书童,但可以随侍皇帝左右,自由出入书房,哪会像今日这般?真的是不知不觉中,就已划归外臣之列了。

    邵安在宫门外静候不久,陈公公派小太监前来,说皇帝同意,召他入宫。

    进入养心殿时,皇帝正在批折子,殿内除了陈公公陪侍,再无他人。邵安曾在皇帝身边多年,知道皇上向来不喜人多,尤其是在办理公务之时,故而偌大的殿宇显得空空荡荡。

    皇上见邵安来了,停下手中的笔,问道:“安儿,午门外的事情,该如何了结?”

    “臣正是为此事而来,陛下可以先同意彻查廖丞相的案子。”

    “彻查?”皇上抬眼,审视邵安片刻,“孙谏明没给你说那事吗?”

    邵安恍然大悟,怪不得孙敕敢对他说起夺嫡秘事,原来是皇帝允许的。他躬身道:“说过了,臣明白陛下所虑。陛下让冯大人去查,至于能否拿出证据,就不好说了。”

    “据冯致远上奏,似乎已经有了证据。”皇帝怀疑,“万一铁证如山,如何是好?”

    “冯大人暗查宫变之事时,微臣也在旁协助,负责整理所有证物。”

    皇帝听明白了,原来证据全在邵安手中,这下可就放心了,笑道:“你果然还是留了一手,很好。朕依你的主意,明日早朝当廷审理,此事你好好准备。”

    “是。”邵安领命,微微抬头看一眼皇帝,目光闪烁不定。

    皇帝见邵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道:“还有什么事?”

    邵安迟疑许久,终是问出了那个最要命的问题,“宫变前日,皇上为何邀晋王去狩猎?”

    此言一出,皇帝神色突变,抿嘴不语。站在一旁的陈公公瞬间冷汗直流,紧握双手,不敢拭汗。

    邵安垂首恭谨的立于殿前,见皇帝迟迟不答,心里暗暗打鼓:自己真是一时脑热,居然问到不该问的敏感话题了。可在晋王还有哥哥的事情上,永远做不到袖手旁观。

    就在邵安自认为触怒皇帝的时候,皇帝终于给他一个极其诚恳的答复。

    皇帝说:“因为翌日,会有宫变。”

    这答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邵安听了这答案,心中忽悲忽喜。最后他跪了下去,向皇帝深深稽首一拜。

    他不想再问皇帝是如何得知此等机密的,也不想去知道皇帝在宫变中起到何等作用。他只须知道皇上在抉择之时,没有隔岸观火,没有落井下石,而是选择了亲情。哪怕救晋王的后果,可能会威胁到皇位。但皇上能做到这点,足矣!

    等邵安走后,陈公公道:“陛下如实相告,不怕他再问下去?”

    “以他的智慧,自会猜到。他肯亲自来问朕,而非自己去查证,就冲这点,朕定会据实相告。”皇上解释道,“朕不希望因此君臣相疑,甚至君臣失和。哪怕他再问更深一层的事,朕依然会告诉他事实。”

    但邵安是聪明人,他永远知道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而有些秘密,不如就这样,永远封存。

    皇帝当下同意当廷审理廖丞相参与宫变的案子,午门外的众人目的达成,终于散去。冯彻活动活动疼痛的膝盖,步履蹒跚的挪到了刑部。

    “邵大人去哪了?”冯彻兴冲冲的回来,本想找邵安商量明日廷议,结果被告知邵安不在刑部。

    “好像是进宫去了。”刑部员外郎答道。

    冯彻一听心里有点不痛快了,自己为那案子去见皇帝,简直是费尽心思,无奈之下只得去午门跪谏。而邵安却能轻轻松松的入宫,可见皇上对他宠信之深。再联想到邵安一路平步青云,众人皆以为他是吏部尚书孙敕的亲信,而现在看来,他似乎是皇帝宠臣。

    冯彻道:“既如此,等他一回来,立马让他见我。”

    可冯彻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一天。到了晚上,冯彻忍无可忍,派人去邵安府里,结果发现,府邸也没人。

    “一大活人怎么能凭空消失了呢?”冯彻等着邵安整理的证据呢,这等关键时刻居然会找不到人。冯彻怒,“找,派刑部官差给我找。”

    刑部员外郎唯唯诺诺答应着,急忙带官差去找人了。可到了二更天,还是没找到,冯彻无法,只得先让大伙回家休息了。

    而冯彻自己依然呆在刑部,急得团团转。直到四更时分,邵府的管家阿瑞出现,传达邵安的话,“我家主子说,证据在上朝前定会送到。请冯大人勿急。”

    冯彻强忍怒气问道:“你家主子到底去哪了?”

    “奴才也不知道。”阿瑞一脸无辜,他家主子向来神出鬼没的,什么事都不会告诉他的。

    看时间也快早朝了,冯彻不再盘问,对阿瑞道:“告诉你家主子,早朝前午门相见。”

    卯时将近,众朝臣都已到位,唯有邵安姗姗来迟。冯彻站在午门下,遥望远方。可他那脸色黑了一层又一层,浑身散发着闲人勿扰的气息。官员们见状纷纷绕到而行,不敢上前与其寒暄。

    等冯彻那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时,邵安终于出现了。他见冯彻在午门苦苦等候多时,疾步上前拱手致歉,“冯大人久等了。”

    “东西都带来了吗?”冯彻冷冷问道,“你昨天何故擅离职守?”

    邵安掏出一沓证据,交给他,“都在这了。”

    冯彻接过,正要细细翻看,可上朝的时间到了,便无心细看了。

    邵安看冯彻慌慌忙忙的收拾好证据,跟着人群向前走去,心中暗暗舒一口气。

    今日朝会议事内容已定,朝堂一改往日纷纷攘攘,殿上肃静,诸臣缄默,都等着看冯彻如何扳倒当朝丞相呢。

    冯彻出列,拿出已写好的奏章开始读,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章,读了半个时辰左右。列出丞相十大罪状。什么密谋起兵、勾结内侍、内外串通等等。

    太子|党人听完,各个心惊。有几个偷眼向丞相那望去,见极品的墨紫官服下伸直的背影却是纹丝不动,仿佛被弹劾的不是他本人。

    午门跪谏的众大臣都面露得意之色,觉得这次定能一举扳倒丞相。

    孙敕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眼旁观。而邵安表情十分复杂,似惋惜,似憎恨,却不知是惋惜谁,又憎恨谁。

    皇帝高高在上,见冯彻说完,问道:“廖丞相,今日弹劾,你可有辩解?”

    众人一听,心知皇帝还是想大事化小,才给丞相机会辩驳。廖丞相此时出列,面上无半分异样,拱手沉声道:“上述罪状,简直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可言。此乃冯彻栽赃陷害老臣,陛下明鉴,莫听信一面之词。”

    廖丞相果真是不见棺材不下泪,冯彻早有准备,取出邵安给他的所有证物,“臣若非手握实据,焉敢上奏朝堂?物证在此,请陛下过目。”

    皇帝瞟了一样邵安,见他面上毫无异色,也就安心了,吩咐陈公公拿上来。

    廖丞相则脸色微微发青,他自认为自己做事还算严谨,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况且那么久远的事,居然还能找出证据,可见这冯彻果真是个能吏。

    皇帝静静翻阅手中罪证,众人的心全跳到了嗓子眼,殿内无人说话,都等皇帝御览的结果。

    第十三章:宫变旧案扑朔迷离,丞相揽权只手遮天(四)

    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皇帝终于发话:“就这些证据,不足以定罪吧。”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反应不一。丞相及太子|党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高巍等人则是惊诧万分;而孙敕是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邵安说能让冯彻知难而退办法,原来是这个。

    而冯彻却百思不得其解,奇道:“陛下,物证俱全,怎不能定罪?”

    皇帝微微一笑,“爱卿自己看看吧。”说完让内侍将证据返还。

    冯彻恭敬接过,匆忙翻阅。这不看还好,一看气得火冒三丈。这证据的确是不齐全的,那最为关键的几页,竟然消失不见!

    “邵大人!”冯彻转身面朝邵安,怒斥道,“证据全在此?无误?”

    邵安心里暗暗叹气,但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答道:“无误。”

    “可少了几页,你自己看。”说罢“啪”的一声将证物甩给邵安。

    邵安狼狈接过证据,装模作样翻看一遍后,仍答道:“冯大人给下官的就这些,没有缺失。”

    “廖丞相与内侍的信件呢?还有田契呢?”冯彻质问。

    “下官没有见过大人所说的东西。”邵安面无表情的回道。

    高巍在旁听了半天,似乎听明白了。他认识邵安日久,想不通他为何要包庇廖丞相。于是插话问道:“邵大人,你确定没遗漏什么证据?”

    邵安还是否认。

    廖丞相笑道:“冯大人本就没有实证,反倒在这逼邵大人做甚?”

    冯彻怒气冲冲的指着邵安,“你!你与廖鸿煊串通一气,毁灭罪证。”

    “冯大人勿要血口喷人。”廖丞相道,“本相与邵大人除了在朝堂上有所交谈,私下并未有过多接触。何来串通之说?”

    户部尚书倪泓羽上前进言道:“陛下,邵安定是收了丞相好处,故意毁坏证据。请陛下明察。”

    吏部左侍郎彭源平也劝道:“邵大人,莫要欺君罔上,私藏罪证。现在交出来还不算迟。”

    “各位大人。”邵安信誓旦旦道,“下官还是那句话,证物没有缺失,全在这里。”

    冯彻简直要气炸了,“我给你的东西,我会不记得?这明明就少了!”

    倪泓羽继续进言:“皇上,请派人搜查邵府,定能搜出罪证。”

    廖丞相道:“无故搜查官员府邸,是何用意?倪大人似乎是户部尚书,何时开始管刑部的事了?”

    “够了,朝堂之上净搞些口舌之争,还有朝臣体面吗?”皇帝一拍桌子,厉声斥责。廖丞相等人立马不再争吵,全都跪下认错。皇帝见好就收,对冯彻道:“冯爱卿还是下去多做准备,此事押后再议。退朝!”

    下得朝堂,邵安没走多远,就在金水桥上被冯彻拦住了去路。邵安自知是祸躲不过,面色坦然的看向来人。

    未散去的朝臣见冯彻怒气冲天挡人的架势,知道他是要找邵安算账了。人人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个个将耳朵竖了起来。

    而冯彻自然没有辜负众望,厉声道:“你老实交代,昨天一天不见人,是故意躲着的吧。磨磨蹭蹭的不交证据,是生怕我发现这证据少了?”

    邵安还是那句话,“没有少,就那么多。”

    “怎么,见上面风向不对,就倒戈了?”冯彻双目赤红,步步紧逼道,“还是廖丞相许你了什么好处,值得让你如此为他‘尽心尽力’?”

    “下官听不懂大人的话。”邵安一副不予理会的样子,侧身想要绕开冯彻逃离此地。

    “听不明白吗?”冯彻上前一步,继续阻拦邵安的路,不依不饶的骂道,“邵大人可是聪明人,趋利避害、阿谀奉承之道最为精通。”

    周围渐渐聚拢的人群听到冯彻的话,纷纷看向邵安。那些蔑视的眼神似无数把刷子,上上下下将他扫了个遍。

    邵安闭眼,今日情形当初他早预料到。隐藏证物的法子虽然能成功,但自己名声便会毁于一旦。但他,最不稀罕的就是这“名声”二字了。

    “赶紧巴结廖丞相去,让他给你升官发财。估计我这左侍郎的位置也该腾出来给你了,只是不知邵大人坐上去会不会心安。”冯彻冷嘲热讽道,“想必是心安的,像你这种背信弃义之徒,哪会有什么道德廉耻可言。”

    邵安睁眼平静的看向冯彻,眼中毫无怨怼之色。即使听到这样侮辱的言语,他的神情平淡如初,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

    “大人所言,下官铭记。下官公务繁忙,现在可以离开了吗?”冷静的话语缓慢而又清晰的流泻出来,既无辩解,也无愤怒,这让冯彻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围观的人没看见预期中的激烈争吵与打闹,深感无趣,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邵安抬腿打算离去,走近冯彻身侧时,用仅双方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冯大人,丞相之事,我将来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结果。”

    然而冯彻的发难只是开始,随之而来的不仅是官员们对邵安人品的鄙夷,甚至以前那些因邵安升迁过快的不满和嫉妒,在这一时刻统统爆发了出来。

    同僚的怠慢,下属的懒散,上司的漠视……这些都表明众人不再因邵安的状元身份、孙敕庇佑以及皇帝青睐等原因而压抑住他们的不满情绪。

    而此刻,朝中掀起了以廖丞相为首,对弹劾他的大臣做彻底的清算。一时太子|党人气焰嚣张,廖丞相更是只手遮天,指使言官弹劾冯彻等人。

    幸而圣上宽仁,并未严肃处置。带头者冯彻以君前妄言,非言官却风闻奏事等理由,从正二品左侍郎被贬到柳州,当了个正七品知县。一起午门跪谏的倪泓羽,刚当上户部尚书没几天,又降为了户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彭源平,停官半年闭门思过;其余跪谏等人皆以罚俸惩处。

    而邵安,调任吏部右侍郎,不升不降。

    至于廖丞相对于邵安的态度,表面上看似和蔼可亲,实则是暗自提防。毕竟廖丞相在朝中为官多年,看人还是很准确的。这邵安的才华和人脉,似乎是深不可测。故而廖丞相又怎么会真心信任邵安呢?

    于是满朝文武,无论忠臣奸佞,都默默的孤立起邵安。毕竟没有人想要看到一位新的权臣崛起。

    ※※※※※

    这点打击对邵安来说不算什么,他经历了那么多事,生死荣辱早已看淡。只是偶尔路过宫中花圃,见满眼残菊,随风飘逝,颇有悲秋之感。

    这日邵安漫不经心地走在宫中,忽看到许久不见的吴铭迎面而来,忙快速闪到侧墙后躲起。

    自那日后,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哥哥,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与吴铭的直接碰面,但毕竟共处朝廷,再避又能避到哪里去?

    这不,吴铭眼尖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邵安的手,“你躲我干嘛?”

    邵安心中悲凉,看来极力想避开的,终究还是躲不掉。然而他没有意识到,逃得开的是命运,逃不开的是选择。

    吴铭挠挠头,问道:“你叫邵……邵珺义?”

    “是。”邵安答,忽然不知哪根筋错乱了,加了一句,“你可以叫我……安儿。”

    一般来说以表尊重,都是同辈称字,长辈称名。吴铭对邵安的话略感疑惑,不过以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可能在意这等小事,只道:“我叫吴铭,吴洪义。”

    邵安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洪义……”他此时此刻真心感谢高巍,给他哥哥起了这个表字,让他仿佛回到初见刹那。那时的洪义也是这般率真开朗,笑着对他说:“我叫李洪义,你呢?”

    那时他们一个年少,一个无知。那时,一切尚未发生……

    然,再度回首,却是路已陌,人何处?

    吴铭细细打量眼前的人,清雅俊秀,淡雅如菊,仿若二八少年,让人突生一股冰雪般清冷的感觉;再看那双丹凤眼,顾盼之间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吴铭出神的望着他的眼睛,好像透过那双明眸,能够体味到邵安内心深处隐隐散发出来的绝望与悲凉。

    看着邵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吴铭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以为是邵安怕自己,便道:“上回打你,是因为你侮辱我家将军。当然,只要你不再对高将军无礼,我也不会随便打人的。你不用老躲着我。”

    邵安点头,可神情依旧迷茫,吴铭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只好继续说:“恩……其实我倒觉得你挺对我胃口的,若不是因为那事,说不定我们还会成为朋友呢。”

    “……朋友?”邵安被这个词击中,若上天给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与哥哥只为陌路,不曾相交。

    如果他们没有相遇相识,是否哥哥的人生会一路平坦,安稳终老,不再有那样悲惨的结局?他已打扰哥哥前半生的平静,这后半生,怎能再次毁在他的手中?想到此,邵安猛地甩开吴铭牵制他的手,冷冷道:“不可能,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不要再见了。”说完不及告辞就匆匆逃离了。

    徒留吴铭一人呆呆站在原地,弄不清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第十四章:费心机偷诏除奸相,巧成书失诏难回天

    不过吴铭只是傻站了一小会儿,就醒过神来了。他想起他还有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找路。

    话说今日皇帝口谕让他进宫,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唯一不幸的是,那个传旨的小太监偷了个懒,带他入宫门后就走了,让他自己去养心殿。开始时他还意气风发的向前走,随着周围房屋一成不变,以及越走越人烟稀少,他终于发觉自己迷路了。

    “唉!早知道刚刚就不要说什么废话了。下次再遇见一个人,直接问路才对。”吴铭边走边抱怨道,“还有邵安是怎么回事,还没来急问他路,就溜了。”

    忽然,有一太监疾奔而来,吴铭定眼一看,乐了。此人正是传旨那太监啊。

    “将军啊,您怎么在这里?养心殿在那边呢。”传旨的小太监满脸焦急,都快要哭了。他只不过是懒得领路而已,没想到会惊动陈公公。并且陈公公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他务必找到吴将军。

    小太监被训得快要吓晕过去了,急忙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找到这位大爷了,可这位大爷却一脸无辜的对他说:“迷路了。”

    可这不能怪吴铭啊,虽说他不是第一次进宫,但宫中景象时而富丽堂皇,时而曲径通幽,他就算进上百遍估计还是记不住路。

    小太监已经没脾气了,哭丧着脸说:“将军啊,这皇上召见,快点走了。”

    吴铭依旧迈着沉稳的步子,还边走边和小太监聊天,“刚刚我遇见了邵大人。你知道他吗?”

    “知道啊。新科状元,朝廷新贵。”小太监瞥眼,神情十分不屑,“但人品不好。”

    “真的吗?”吴铭疑惑,他感觉邵安挺好的,可高将军自那日打架事件后,对他耳提面命说不要和邵安接触。近日来弹劾丞相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朝中大臣骂邵安的话,他也听说了。

    “我看他不像你们口中说的那样吧。”吴铭依旧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以为然道,“你这么说他,难道认识他?”

    “奴才就一御前传旨的,只见过几面,怎么可能认识?不过,陈公公对邵大人可是格外优待。”

    “陈公公是谁啊?”

    小太监一脸惊悚,仿佛看一深山老林里出来的怪物,不可思议道:“连陈公公都不知道?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一直跟着皇上,是看着皇上长大的。”

    吴铭恍然大悟,“他是皇上的亲信啊,明白了明白了。”

    小太监终于将吴铭顺利带到了养心殿,任务完成,可以长舒一口气了。而吴铭这会子才真正感到了一丝紧张。

    大军班师回朝后,吴铭也曾见过皇帝几面,只不过都是随高将军一起觐见的。像今天这般单独召见还是头一回呢。吴铭心中是忐忑又加兴奋,深吸几口气以平复波涛汹涌的内心,遂步入殿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进门,吴铭立马学着大臣们上朝跪拜的样子,匍匐在地,“咚咚咚”的叩三个头。

    “平身。”皇帝见吴铭略为拘束,笑道,“以后私下见朕,不必行稽首大礼,顿首即可。”

    “是。”吴铭起身,抬头见皇帝微笑着打量着自己,便不那么紧张了。

    皇帝未登基前,吴铭就是安王府的隐卫,更是皇帝最为信任的人。以前在王府中,他与邵安同为皇帝身边的左膀右臂。

    如今几经周折,当年的孩子又站在自己眼前。皇帝慈祥的看着吴铭,二十二岁的他身高八尺有余,显得魁梧健壮;由于久在边塞军营,风沙吹得他面容越发刚毅了。

    “洪义啊。”皇帝与邵安一样,更愿意称他的表字,“回京一个多月,可还习惯?”

    “还行。长安自然是比边关强上百倍,但末将有点想念在边关弟兄们,想和他们在一起喝酒。”吴铭乐呵呵的说道。不知为何,自他第一次见圣上时,就有种熟悉亲切之感,故而对答时毫无其他人面圣时的拘束之感。

    皇帝感叹,这吴铭虽说失忆了,但这豪爽的性子真是一点也没变。他以前在王府时就善结交各方朋友,如今看来依然如故。

    “哦?是哪些人,告诉高子重,让他调入禁军不就成了?”

    吴铭挠挠头,开玩笑道:“那哪成,恐怕这一调,边关就没人了呢。”

    皇帝笑,“禁军去边境才几天,你倒和他们打成一片了。”

    吴铭也跟着傻笑,他见皇帝如此和蔼可亲,早将最初的那点忐忑抛之脑后了。

    皇帝调整表情,切入正题,“这次叫你来,是有一任务交给你。你可愿意?”

    “末将万死不辞。”

    “但有一点。”皇帝神色严肃的强调他,“此事朕不希望其余人知道,包括高子重。”

    “啊!”吴铭一惊,但军人天性忠心耿耿,对皇帝绝对忠诚,仅思虑一瞬就答应了,“末将绝不告诉第二人。”

    “好!”皇帝素来知晓吴铭为人实诚,答应的事绝不反悔,所以才对他格外信任。得到吴铭的保证,皇帝便告诉他这个任务。

    吴铭听完任务后,呆滞良久。这个任务,极其匪夷所思,外加难度超大。

    “此事能做到吗?”皇帝问,“若有困难,可以提出。”

    吴铭一想,皇帝如此器重自己,怎能退缩?况且自己刚刚还说万死不辞呢。所以就一拍胸脯道:“末将定不负圣上所托。”

    皇帝欣慰的笑了,他一直都坚信吴铭是他身边最好的隐卫,从前是,今后也是。

    ※※※※※

    几日后,丞相府。

    月黑风高夜,丞相府内悄无声息,众人早已进入梦乡。吴铭身着黑衣,面带黑布,安静的伏在房顶,从拿开的砖瓦中向下观察屋内动静。

    他偷窥的这间屋子,正是廖丞相的书房。经过他多日揣测分析,觉得一般人藏贵重物品,定会放在书房。而后几天来此窥探,见廖丞相回府后,多数时间在此地办公,便越发认为书房可疑了。

    这回吴铭下定决心,来此一探究竟。等到屋中灯火俱灭,下人们关闭书房大门走出院子后,便轻身从屋顶下了,翻窗进入书房之中。

    抽屉、书柜,甚至书籍都一一翻找,依然没有……吴铭一边找,一边在心里问候着廖丞相的祖宗八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额头开始渗出汗水,也没心思骂了。

    等天蒙蒙亮时,早起的小厮听见书房有动静,喝道:“谁在那?”

    吴铭暗道不妙,正要离开。而小厮此刻已经走入书房。两人碰面,惊慌相对片刻,小厮才想起喊人。

    于是,在小厮一声“抓刺客”的叫嚷声下,院中嘈杂声响起,众护卫纷纷赶来。

    但护卫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吴铭。只见吴铭很无奈的看了看书房,叹息一声后,一个飞身跳出书房,在护卫还没赶到之前,打昏小厮,施展轻功逃离而去。这一系列过程中,吴铭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等护院们赶到时,除了发现一名晕倒在地的小厮,再无其他人。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中,廖丞相已经听见声响亲自赶来了。

    “刺客在哪?”廖丞相怒问。下面的人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廖丞相又问:“有谁受伤吗?”

    “有一小厮被打昏。”

    廖丞相一看那小厮是晕倒在书房的,心道不好,急忙遣散众人。等护卫退去,他直奔书桌前,扳动机括,打开暗格。暗格里面有几封信笺,几本账目,另外还有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那圣旨不言而喻,正是当年先帝立晋王的遗诏。

    廖丞相掏出圣旨,展开来重读一次,见无误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正当他准备将遗诏放回原位,忽然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一空,遗诏居然被人抢走了。

    而能干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之事的,自然是去而复返的吴铭。

    他倚仗自己的武艺高强,逃出丞相府。但中途忽然想起有一地方没搜到,脑子犯浑居然在此时返回相府。好巧不巧的看见廖丞相正在检查诏书,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抢走再说。

    廖丞相还没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小偷呢,愣了一下后立马大声叫人。还好那些护卫刚刚离去,还没走远。这一回办事效率极高,将吴铭拦在院子里了。

    “大胆,何人擅闯相府?”

    一眼望去,院子里外全被护卫重重包围,寻常人插翅难逃。吴铭仗着一身武艺撂倒好几个护卫,众人畏惧他招式的凌厉,不知不觉在吴铭周围空出一片区域,只是将他围住并不攻击。

    吴铭挠头,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左右环顾,见不远处还有烛火,便夺过蜡烛,点燃圣旨直接烧了了事。

    护卫们不知他手中拿的是什么,正对他的行为疑惑不解时,在远处旁观的廖丞相又气又急,发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慌忙喊道:“灭火啊!灭火啊!”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东西才是重点。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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