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 作者:书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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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黎黑之色。”

    从此来看,楚灵王不仅喜欢女子细腰,还喜欢士大夫都细腰。以至于楚国的王公大臣们各个节食减肥,饿得头晕眼花。上朝跽坐时间长了,站起来时,都得扶着墙。

    沈绥读《墨子》时,读到此处,觉得甚为荒唐。特别是在此后,《战国策》记载,号称战国一代雄主的楚威王还与臣子莫敖子华谈及楚灵王与他的章华台。莫敖子华以“楚灵王好细腰,楚士约食”,说明士大夫都希望得到君王的青睐,楚威王深以为然,并礼贤下士,励精图治,使得楚国国力蒸蒸日上。

    沈绥觉得莫敖子华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楚王好细腰”怎么能作此解释,士大夫希望得到君王的青睐,却不该以这种方式。这叫谄媚,与“引明君青睐”差之十万里。亏得楚威王居然还觉得很有道理,这可真是太没道理了。

    观景怀古大约是文人的通病,沈绥也不能幸免。策马于官道,望着远处的起伏低矮的丘陵,她本来大好的心情似乎消减了不少。想到主君的青睐,她就想起了晋国公主李瑾月,不由胸口一阵烦闷。她一直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可总也克制不住。想就想吧,干脆信马由缰,不再刻意去避讳。

    李瑾月,一直以来都是她最信任的伙伴,也是同龄人中,她最为崇敬钦佩和青眼有加之人。崇敬钦佩她,是因为她有着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克己与勤勉的品德。身份如此尊贵的她,幼年时期却过得如履薄冰,因而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她的父亲,这个帝国最尊贵的男子,对她有着万分的猜忌与不满,实难想象一个君主为何会对自己的女儿这般。但仔细想来却又似乎很有道理,作为他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女孩,或许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很多人,很多女人。

    为了能让父亲多喜欢自己一点,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自己;让母亲更欣慰一些,不必总是提心吊胆,小小的她开始了自己勤奋艰苦的学习生涯。每日四更时分便起床,无论严寒酷暑,必练武两个时辰。之后沐浴、用早膳,接着开始早课,读书、习字、作文,从不开小差,不论先生在与不在,她的脊背总是挺得笔直,精神永远无比专注。

    午膳后,习骑射,学兵法。晚膳后,再练两个时辰的武,然后沐浴、读书、就寝。她的生活就像一只刻度精确的漏壶,每一滴水都必须在准确的时分滴下,并且从不改变。她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娱乐,五岁之后就已然不怎么笑了,成日里像个小大人般,愁眉苦脸的。以至于沈绥第一次见到她时,觉得她的眉毛中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也就只有在莲婢与自己入国子监伴读后,她的情况才有所好转,脸上的笑容才多了起来。莲婢和自己,作为她唯二的朋友,无疑在她心目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而她们能够入国子监成为她的伴读,也是皇后殿下百般求助娘家,多番寻找圣人磨磋,好不容易求来的。她爱她的女儿,她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失去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童真欢乐。所以她为女儿请了两个朋友,从此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她们仨,是最好的朋友,但是这样单纯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她们永不可逆的成长,发生了难以挽回的改变。

    沈绥对此感到无比的痛心,每每想起,心口都会揪着疼。

    但是沈绥对李瑾月青眼有加,一直未曾改变。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朋友,并且有可能借助她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更是因为她是沈绥认为最适合做这个庞大帝国接班人的人。圣人诸多的儿子中,没有谁能比她更优秀,但只因她是个女子,这个帝国即将失去一个极为贤明又英武的领导者,这也令沈绥非常痛心。

    大唐再容不得女主武氏,也再容不得牝鸡司晨,女性干政是当下最敏感的话题,触动着每一个当权者的神经。即便如今依旧有很多贵族女子隐秘地参与并左右着朝政,但再无人敢将这种事搬到台面上来做。因为那样,便会遭到群起而攻之,也是当今圣人最为不能容忍的。

    所以武惠妃她只能是一个后宫妃子,再有野心走不了武皇的老路,而圣人众多的女儿们也只能成为太平天下的庸碌公主,而不能再成为第二个太平公主。在这样的情况下,掌控兵权,功勋卓著又才华横溢的大公主李瑾月,无疑时刻都走在刀刃之上,她一直都是圣人对女子干政态度的风向标。

    而沈绥不想让她继续做这个风向标,因为那样太不公平了。虽然这世间从无公平可言,但沈绥不希望任何人欺负或利用自己的朋友,哪怕那个人是朋友的亲生父亲。

    想做这件事,完全出于沈绥的私人情感;但要做成这件事,则需要她的理智思维。为此她筹划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心心念念想要帮助的朋友做了一个极为愚蠢的选择,率先带头将她打了回去,从此使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就好比你想帮你的朋友打抱不平,可她却想着要抢走你最珍爱的宝物,让沈绥呕血内伤。

    这真是一件无解的事,沈绥只有硬着头皮强行去解决,找不到任何捷径。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被忽陀的呼唤拉回了现实:

    “大郎,前面有马车在向我们求助。”

    沈绥凝神向前望,只见前方田埂路上,一驾马车歪停在路中央。车夫一筹莫展地蹲在车轮旁,似是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瞧见沈绥等人路过,那车夫立刻跑到路中央向他们招手。而在车子不远处,站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梳着丫鬟的发髻,模样寻常,一瞧便知是侍女,侍女身旁站着一个一身黑衣黑裙的女子,黑纱遮面,瞧着有种莫名的神秘感。她应当便是这驾马车的主人了。

    沈绥停下车队,让忽陀前去询问情况。忽陀照办,下马上前与那车夫交谈。回来后禀报沈绥道:

    “那车夫说他们的马车轮轴坏了,那两位姑娘是雇了他的马车,想要去章台渊畔扫墓的,问我们是否顺路,可否载她们一程,莫要耽搁了时辰。”

    沈绥蹙了蹙眉,若是往日便也算了,她能帮把手定不会辞,但今日她还带着张若菡,突然有外人加入进来,实在让她心中不舒服。她想了想,对忽陀道:

    “你去取我的工具箱来,我看看那车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能不能修。”

    “好。”忽陀应道。

    沈绥下马,回身到张若菡马车旁,透过车窗和张若菡说了两句话,张若菡的声线平静淡然:

    “你去罢,不着急。”

    “好,我很快就好。”

    沈绥在前,忽陀提着工具箱在后,两人来到了马车旁,沈绥打眼往那车轮轴里一瞧,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这车子是怎么驾驶的,怎么能坏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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