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缠身 作者:风溯君

    第8节

    “只是有情仇?”骆田城冷笑了一声,“我们同一个小学过来的,那时候他就人高马大知道四处欺负人了。老子倒霉和他还过了一个初中,义务教育没把老子整成个知识分子,就净教会我怎么搞别人了。任森带人把老子和老子的手下都毒打了一遍,我们的仇就结上了。后来我初中毕业开酒吧去了,他读了个高中,凭那点文凭冒充个有文化的,傍上了大树。我的酒吧被他砸了三次,人也弄死了几个,我说那时要你们人民警察你们怎么就不来了啊?警察听到自己上头人的名字就一个个都变成怂包。后来我在拳击馆认识了我老婆。我老婆有个拳击馆,我就又投资了一个。不自己办就是因为怕任森来砸我的场子。他砸我的比我砸他的多,谁让他傍上了大树?我老婆后来就那么被他抢走的。这个鸟人玩过了我老婆就离婚了,呸,他们还登记了!……我们的仇他妈能说到十几年前去,你光凭他死前留的一句狗屁话就想来捉拿我?我跟你说,看到他死,我是真心高兴,他妈打心眼里地高兴!”

    王国皱眉觉得自己找错了人。他后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但是骆田城都用非常直白的骂街方式回答了他的话。而更多的,骆田城就不说了,一问就开始讽刺警察,任森死前其实没有留任何信息,没有有关于骆田城的不良证明,而他也有非常充足的连续好几天不见任森的人证。王国没有办法继续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后带着一脑袋脏话和一张没写几笔的纸回去了。他回去之后差人让找任森的前妻,任森的前妻付朋同样拥有一个拳击馆,在王国的印象里本应该是个非常强壮的女子,但是见到了真人之后他却觉得照片和真人有很大程度上的不符。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面前的女人和她的身份证,然后放下身份证说:“你确实是任森的前妻付朋吗?”

    对面的女子脸上画着很精致的妆容,穿着一身档次不低的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细高跟。她的身材谈不上健硕,但是还是能从她裸露的胳膊上看出被锻炼过的肌肉的形状。付朋笑了笑说:“是的。你们都以为开拳击馆的就得打拳击是吗?拳击馆是我爸爸开起来,我平时只是健身,不会打拳击。前几年减肥,瘦到现在这个样子,我个人挺满意的。”

    王国有些反应过来,接着告知了对方任森死亡的消息。付朋的脸上一僵,顿时显出了惊讶的神色:“什么?他卧轨了?”

    王国揣摩着她的表情,说:“对。

    “我、我还不知道……”付朋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之前看到消息了,但是我没想到……”

    王国看到付朋眼里的泪水,心想骆田城的话也不尽可信。他说自己和付朋曾经多么好,海枯石烂的,但是现在这个女人还不是为了那把她抛弃的前夫掉眼泪了。

    王国说:“你别激动,这事我们要调查,你有什么信息可以跟我说说。”

    付朋仔细想了想,犹豫着说:“我和他已经离婚两三年了,几乎不知道他的近况。要我说他的仇人,也实在太多了。会不会是有人逼他去卧轨?拿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以前是那一类……混黑的人,常常有残忍的手段……”

    王国给了付朋一包纸巾说:“你知道他有哪几个仇家吗?”

    付朋说:“他有好些仇家,这两天我听说他跟着沈英英沈小姐了,可能仇家更多了。但是我知道最明显的……大概就是骆田城了。”付朋似乎还在等王国问她骆田城是什么人,但是王国却摆手表示知道了。这三个人的关系王国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他想要得知更多的人有帮助的突破性信息,却很遗憾,没有什么信息时突破性的。

    付朋又想了想说:“我和他没离婚的时候,知道他在为一个东家做事。为哪个东家我就不知道了,他不告诉我。但是当年我劝他不要再打压田城了,他跟我说,他对付田城不是因为小时候的那点儿陈年恩旧,而是他东家认为田城是个威胁。他东家想要他掌握地下拳击的全部业务,但是现在有三分之一被田城占着。”

    “地下拳击?”王国知道这个行为。几乎每个省份都有那么几个城市里设置了地下拳击场。不是正规的拳击赛,而是通过拳击进行的赌博。国家是禁止的,但是有很多地方屡禁不止,有时候连警察也无法得知哪里有地下拳击赛。

    “我是开拳击馆的,多少知道一些……拳击馆自从我和任森结婚之后,就基本上是他在管,后来离婚了,还是他在管。我不想继续管了……”

    付朋有些不自然地说:“他拿我的拳击馆做过几次地下拳击赛的场地,打那以后就很多流氓模样的人进馆。他还把地下室改成了一个大赛台,只要开赛,就起码有两三百人到。”

    “赌的金额怎么样?”王国皱眉说。付朋的拳击馆就在市中心,他们警局却从来没收到过类似的线报。王国不禁在想任森的保护措施究竟有多么到位?然而不管怎么到位,警察有许多线人在他们中间,还是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但是王国却从未听到过类似汇报。

    “最低三千押起,”付朋有些不安地说,“我就去看过一次。”

    “什么性质的?”

    地下拳击赛分好多种,最多的是把人达倒,然而也有一些人是打死才算结束。

    付朋揉搓自己的手臂,说:“致死的那种。”

    ☆、第26章 chapter24

    一个打生死擂台的地下拳击场足够让警方头疼好一阵子了,更别说这事情还通过层层错综复杂的关系牵连到了吴不生身上。这让王国更加感到莫名的郁闷。

    之前在旁辉和王国的努力下,对这个案子恢复了点兴趣的沈晾,此刻也仿佛是落井下石,王国一个电话打过去发现他设置了屏蔽,之后的一个星期都没能联系上沈晾,王国这才从杨平飞那听说,旁辉出差了。

    旁辉出差了,沈晾就没了人照顾,他不接电话这事也有理由了——因为他没人保护了。王国一边对自己的逻辑条理满意一边心里骂娘。旁辉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差,是故意报复他前段时间把沈晾用得太狠?

    王国内心很不情愿地反思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上沈晾家去捉拿人。

    沈晾这一个星期起初觉得非常安静,但几乎不到半天他就强烈地感受到了旁辉不在身边的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旁辉被挖走的空洞。他想旁辉的体型也未必那么大,但是他走了之后,却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向他消失的黑洞里涌去了似的,让沈晾有些喘不过气来。

    旁辉去了一个星期,沈晾才渐渐能够适应身边没有一个时常看着自己的人,帮自己做饭洗衣服的人,给自己热牛奶的人。

    在旁辉离开的第八天,沈晾挠着一头凌乱的鸡窝起床,懒散地刷了个牙,然后坐到了书桌前。他在书桌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记起自己昨天晚上做的是什么。他打开电脑将翻译发出去,开始敲打日记。没有敲打上三行,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的叫声,沈晾在肚子发出第十一次叫唤时,才终于不耐烦地起来走进了客厅。他从柜子里抽出了一包泡面,从一直没有关过的饮水机里接了水,将面泡了下去。然后他坐在凳子上呆愣楞地僵了三分多钟,接着打开盖子就着还半生不熟的面呆愣地往嘴里塞。

    沈晾的目光从面前的泡面,渐渐挪到了窗外晾晒的衣服上。旁辉走之前把几件衣服晾在了那里,但是沈晾却没有将它们取下来。沈晾跟旁辉在一起的八年里,几乎从来没有取过晾晒的衣服。

    那几件衣服有一大半是沈晾的,只有一件t恤和一条内裤是旁辉的。沈晾有些呆滞地看着窗外随着微风不断摇动的衣物,接着起身拿起了晾衣杆。

    他将自己的衣服和旁辉的衣服收下之后就随手扔在了沙发上。但当他离开沙发之后,他又走了回来,有些生疏地将自己和旁辉的衣物叠了起来。他叠得很不好看,也搞不懂旁辉是怎么把衣物叠出方块形状的。

    他一直沉思着,也不知思维到底飘荡到了哪里。

    旁辉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沈晾捧着自己的内裤坐在那儿发呆。他分辨出沈晾手里的东西时忍不住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沈晾似乎被突然惊醒,扭过头来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瞪着门口的人。旁辉笑了笑说:“我回来了。”

    旁辉的心情不是很好。他这一趟出去依旧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承诺,但是好歹是有点儿进展了。旁辉从前一直在部队里,他虽然也有自己的阶职,但是他天生的职责就是服从,因此虽然有不少军功压身,却也一直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务罢了,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发展自己的人脉势力。现在当他想要另谋出路了,才感到这一切运作起来十分困难。不说他认识的人有限,他的能力也限定了他只能在这一个圈子里发展。如果旁辉想要继续留在沈晾身边,没有几年他没法给自己定好一个稳定的出路。

    但这一切头疼的问题在旁辉看到沈晾时都瞬间消失了。他甚至夸奖了一句沈晾叠的衣服不错。沈晾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冷着一张脸走进了房间。

    旁辉:“……”

    旁辉回来之后沈晾的生活条件立刻就改善了。在旁辉发现沈晾竟然吃了一个星期的泡面时,他忍不住要冲沈晾发火。但是看到沈晾的脸时他又哑炮了。他心里苦笑着想沈晾真是他的克星,要是他离开了,沈晾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另一方面旁辉又在心里暗暗地反驳自己,沈晾不是弱智,他自己也能叠衣服,收拾东西,他只是被旁辉养成了四体不勤。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自己照顾自己。

    这个认知让旁辉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把沈晾带出监狱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晾都处于极度自闭的状态,除了旁辉他没有理会过任何人。旁辉就像是能进入关着他的黑屋子的唯一一个人,因此沈晾最初几乎可以算是被旁辉养活的。旁辉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养大了沈晾一样,八年的时间足够让他生出类似父爱或者兄弟情的感情。当意识到旁辉很可能并不那么需要自己时,他不禁有点儿希望沈晾依旧如当初的自闭。这种患得患失让旁辉自嘲地狠捶了自己一拳。

    旁辉回家之后立刻让沈晾吃了顿好的。沈晾吃饭还是像在数米,他吃完了之后看旁辉将碗筷收拾进了厨房。

    沈晾没有立刻回到房间,他默不作声地来到厨房边上,靠着墙壁看旁辉身为一个军人的笔直而宽阔的背影。他看了旁辉很久,直到旁辉发现他。

    “怎么了?”旁辉偏过身看着站在门边的沈晾。

    沈晾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旁辉感到一股有些尴尬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虽然知道沈晾古怪,也和这个古怪的人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旁辉理应对他的古怪有所应对之策了,但是此刻旁辉却觉得全身都有些不得劲。他想起这种不得劲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

    见沈晾没有任何回答的欲|望,也没有任何动作,旁辉只好按下那种尴尬,回过身继续洗碗。沈晾依旧站在那里盯着他,先是盯着他的脸,接着盯着他在水中冲洗的手。直到旁辉将所有的盘子都塞进池子里进行最后的冲洗,他才忽然直起身体走到了旁辉身边。

    旁辉虽然没有看他,注意力却一直放在沈晾身上,仿佛所有的神经都牵在他身上似的。沈晾一直走到了他身边,双眼定在他眼睛上。旁辉这时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脸来,看着沈晾。他才刚刚扭过头,沈晾就忽然抬起脸将嘴唇贴在了旁辉的脸上。

    旁辉一时之间全身都僵住了。水流“哗哗”地冲过他的手指,再冲向池子里的盘子。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全部灵魂都仿佛出窍了。

    沈晾上前了一步,将旁辉逼得更紧了。旁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翻身用双手将自己撑住,湿漉漉的手掰在池子的边缘。沈晾只是探身加重了嘴唇贴着旁辉的力道,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的双手插在旁辉两手和身体之间的空隙里,也撑在水池边缘。沈晾乌黑的双眼没有眨上一下,平静地看着旁辉,然后在沉默和持续了半分钟后,他退了回来,深深看了旁辉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厨房。

    旁辉直到他离开厨房将近一分钟才从窒息中恢复了喘息。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着,不知是因为窒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脑海里首次像是一团浆糊,对一切都失去了判断力。他不知道沈晾这是什么意思……是对他上一次的吻的回应?

    旁辉感到全身都在发热,他一直到手碰到了满溢的水才惊醒过来,连忙关了水龙头。

    直到睡觉前,旁辉都没有再看到沈晾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也没有那个勇气进入沈晾的房间。当他做好心理准备将牛奶端进沈晾的房间时,却发现沈晾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旁辉楞了一下,随即想起过去的八天沈晾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想必也渐渐摆脱了这个习惯。

    旁辉将牛奶放在沈晾的床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眼前是沈晾靠近他的景象。他能回想起沈晾贴着他的嘴唇的触感,能想起他转身时,沈晾的胸膛在他的肩侧摩擦,能想起沈晾的腰胯在贴近他时与他的皮带无声的碰撞和嵌入……

    旁辉自己都无法厘清在医院里对沈晾的那一个吻的含义。但是此刻他却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不得不仔细思考他的选择和沈晾的未来。沈晾能用八天时间改掉过去八年的习惯,他也能用一天时间忘记旁辉对他的那个吻。

    旁辉从未展露过自己的感情。他一直像是个朋友、保姆、大哥、父亲一样跟在沈晾身边,却同时又是沈晾最危险的监视者。他不知道沈晾是如何看待他的。

    沈晾在八天里失去了他曾经八年被旁辉养成的习惯,却回应了旁辉在固若金汤的外表下克制不住泄露出的一丝情感。仿佛是水到渠成。

    旁辉睁眼看着和天花板,一夜没睡。

    王国接到旁辉回来的消息立刻大喜过望,分分钟给旁辉去了一个电话。旁辉正在洗沈晾八天换下来的衣物,听到铃声响立刻擦了擦手去客厅拿手机。谁料沈晾正从客厅接了水回来,顺手将手机带到了他手里。沈晾的手指划过旁辉手心的时候他的眼睛忍不住颤了颤,沈晾却没有看他,径自走进房间关上了门。旁辉只好用力按捺住胡思乱想,接通了电话。

    “哎,你可算回来了啊大兄弟。”王国一等接通,声音立刻响起来。他如今也的确急得快从电话线那头爬过来了。

    旁辉听到他这么迫切的语气,也感到有些奇怪:“出什么事儿了?”

    “你赶紧的,要么你过来,要么让沈晾过来。这案子我还真找不出人办了。”王国的语气凝重,让旁辉忍不住皱起了眉。王国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如果沈晾实在不愿意,他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把沈晾揪过来。更何况他自己本来也是个本事不小的刑警,总让沈晾占了风头和功劳,没有显示出自己的本事,王国心里也是不乐意的。但是这一次他却明确指出了沈晾或者他旁辉必须过去。

    旁辉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你跟我说说……”

    沈晾正在看这一次要翻译的稿子,旁辉在外面接电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只能勉强听到一些,沈晾没有理会。然而几分钟后,旁辉就敲响并拉开了他的门,说道:“阿晾,王队那个案子,我们得去一趟。”

    沈晾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旁辉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他怀疑可能有一个‘特殊人物’掺和进来了。”

    沈晾和旁辉都知道这个“特殊人物”指的是什么——和沈晾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

    ☆、chapter 25

    市中心偏东有一幢印贸大厦,印贸大厦是回字形建筑,朝外的一层有许多商户,朝内则开一家拳击馆,叫做付新拳击馆。付新拳击馆就是付朋的父亲留给她的,然而在付朋和任森结婚之后,这家拳击馆就几乎归任森管理。对于这样一类地下产业,有时候产权人是做不得数的,他们内部有自己的规定,比如这付新拳击馆虽然是付朋名下的,所有的管理权与股份,却都由任森掌控。

    进入地下拳击馆并不那么容易,从知道这个拳击馆到进入它的地下会所,王国只花了一周的时间,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国内最有能力的人之一。很多情况下,警方都不知道这一类地下组织的存在,而打入内部则更为困难。要不是从任森身上找到了线索,他们至今还不知道在市中心能有这么大一个地下拳击馆。

    晚上十点的时候,有两个人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通道,进入一个厕所隔间,然后才算真正进入了通往地下拳击会场的直接通道。

    这样的隐蔽通道有很多,都是寻常人留意不到的。两人中较高的那个人进入之前,给了站在通道门口的墨镜男子两个徽章,然后在对方的点头下收起徽章进了门。

    一个徽章只能带一个人,这个规定非常严格,也因此他们手里没有更多的徽章让第三个人一起进入。

    这是王国告诉两人的话。

    这两个人正是旁辉和沈晾。

    沈晾穿了一件非常大的套头衫,衣服将他的头脸遮住了一大半。他的身材瘦弱,露出的下巴和嘴唇苍白,看上去像是患有毒|瘾的毒|贩。而旁辉用一副墨镜遮住了自己过于正直的双眼,脖子上还套了个十分恶俗的金项链。王国借了他一身皮衣,穿在他身上和紧身衣似的。

    沈晾几乎不用伪装。他早些年的生理和心理状态与毒|瘾患者几乎差不了多少,此刻算是本色出演。而旁辉当了那么多年的特警,出使过各色各样的任务,对伪装这一项技术也是手到擒来。他一边搂着沈晾的肩膀,一边打量四周,丝毫不收敛自己的目光,将自己伪造成一个气大财粗的土财主。而沈晾双手插在口袋里,几乎不看其他人。

    整个场地里都是人。但人还没有达到最多的时候。宽大的场地中间有几个不算小的擂台,现在只有一个正在被准备起来。工作人员都是肌肉遒劲的光头男人,身材魁梧,旁辉粗粗一打量,二十多个拳击场人员,各个都是拳击好手。

    旁辉和沈晾收到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也就是说,一个小时之后,这个地下拳击馆就会开始一场拳击赛。王国万分仔细地嘱咐说:“千万不要暴露,不要动手!”

    沈晾和旁辉是什么样的人王国是知道的,即使如此他还是严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申明,不仅仅是因为沈晾和旁辉身上的那两个徽章在短期内太难得到,更重要的是怕他们受到生命危险。

    打草惊蛇是小事,若是真的被发现了,沈晾和旁辉本事再大也跑不出来。

    王国对旁辉在那八年里是如何照顾沈晾的只是有一个隐约的底,并不知道得十分清楚,因此对他们两人的能力认识也很有限。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带着沈晾前去,但是徽章只有两个,旁辉又必须跟在沈晾身边。

    技术员韩廉正在加班加点地试图破解徽章上的密码,以伪造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来,但是这在短时间内实在太难了。这种徽章就像是一种通行货币或者身份证,有固定的条码和信息,也有相应的“验钞机”。这样一套成熟完善的系统不是一日而就,但是王国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旁辉答应王国,他只会带沈晾远远地替王国验明那个猜想究竟是否属实,绝不会去以卵击石。王国和他们的小组反复斟酌策划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让沈晾出马。

    面对“特殊人物”,王国他们这一支队伍的见识恐怕都比不上沈晾和旁辉,毕竟沈晾自己就是一个“特殊人物”。

    沈晾知道这案子涉及到特殊人物的时候不如旁辉面色沉重,而旁辉也不如王国那么忐忑惊讶。

    旁辉毕竟是负责这方面的特警,哪怕他只接手过沈晾一个任务人,他也知道许多特殊人物就潜藏在社会的黑暗面,一直在通过自己的能力钻法律的空子。这一点旁辉无法否认,沈晾也从未否认。沈晾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旁辉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半分沉重,沈晾却面无表情地说:“吴不生是被我弄进监狱的。八年之间如果他还没有找过一个有‘特殊能力’的人当做私有力量,我会怀疑他已经和警方勾结了。”

    旁辉无言以对。沈晾比任何人都了解吴不生。

    两人站在有些昏暗的大厅里,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大厅。大厅的隔音措施做得非常好,所有喧哗都被埋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之中。旁辉和沈晾站在角落里,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只是看着并且交谈。

    旁辉忽然说:“付朋为什么会给警方徽章?”

    沈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这个地下拳击场当真如此严重,而警方又未曾察觉,为什么付朋能那样轻易地就说出口?甚至提供给了王国一个属于自己的徽章。

    沈晾指了指旁辉的裤兜说:“哪个是付朋的?”

    “两个都不是,”旁辉说,“王国靠她的消息弄来这两个,付朋那个技术员在研究。”

    “还算有点脑子。”沈晾面无表情地说。

    随即他们都停止了谈话。没有人实在地相信付朋,但是她所提供的消息是真是假却必须进行验证。王国上一次来验证的时候,带回了两个徽章,和让他脸色奇差的消息——有特殊人物存在。

    大厅里的人似乎终于到达了饱和状态,沈晾和旁辉都注意到他们进来的那个门被拉上并且封死了。旁辉的神经一紧,就要过去,沈晾一把按住了他。旁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个身材纤细的男人走上了最大的那个擂台。他穿着小丑的服装,头发染成紫色,手里拿着一个话筒。

    “各位,各位——”

    男人发话了。

    旁辉看到沈晾冷静的脸色,于是也握住拳头回到了他身旁,拉近了自己和沈晾的距离。

    小丑男人说道:“欢迎大家的捧场!上周刚刚结束的擂台赛大家是否还意犹未尽呢?各位是不是已经赚得手指发软啦?今天依旧会给大家带来覆灭的快感!三连冠拳击手棕熊!”男人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从下方一步步走到了擂台上。沈晾阴枭的目光盯着上来的拳击手。拳击手的全身肌肉都鼓胀起来,腰部与其肩膀相比显得非常窄,他的下盘很稳,小臂发达,在旁辉的眼中,这是一个几乎能冲击世界级的拳击手。在这里看到这样的人物,旁辉不禁心中震惊。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晾,沈晾的目光有些阴冷,但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旁辉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却也没有问什么。

    接着小丑再度开口了:“今天的挑战者是——雄风!”

    另一个人从台下跳了上来,就在他跳上来的同一时间,旁辉的身体僵住了。沈晾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旁辉的异常。旁辉墨镜后的双眼瞪大,死死瞪着那个叫做雄风的男人。接着他一把抓住了沈晾的手臂,低声说:“是我的战友!”

    王国给沈晾和旁辉各配了一个无线电通讯器,但是两人一进入地下,信号就消失了。旁辉的手机倒还有信号,但是此刻旁辉根本没有心思联系王国。沈晾在看到那个叫做雄风的男人时,眼神也有些僵滞。雄风的身材比棕熊弱势一些,但他的身上没有一丝赘肉,长期锻炼的肌肉整齐地码在胸腹部和手臂上。他的胸口有一些伤口,沈晾和旁辉都认出那是枪伤和刀伤。旁辉死也想不到,这个他以为应当在部队里的战友,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出现在台上。

    周围的轰闹声随着雄风的出现呈现出白热化的趋势。小丑男人笑着说:“今天的赌局非常精彩,先生们女士们,你们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进行下注!计时器一旦停止,这块巨大的蛋糕将不属于你们!”

    小丑男人的话十分具有煽动性。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无数人就开始向另一个擂台冲去。那个擂台上设置了赌局,无数人举着手里的钞票直接往擂台上砸。旁辉看着这仿佛是嗑药了的狂欢群众,忍不住皱起眉来一再摇头。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王国的话,这地下拳击场有一个特殊人物。迄今为止他和沈晾碰见的所有人都不能算得上太特殊,特殊人物要么喜欢将自己暴露在最顶端,要么掩藏在和内心完全不同的外表下。旁辉现在眼中唯一的特殊的人,就是站在擂台上的雄风。

    ☆、第28章 chapter26

    在沈晾和旁辉来之前,王国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个地下拳击场有古怪。王国怀疑打擂台的拳击手是一个特殊人物。沈晾通过旁辉的传话知道那个人叫做“雄风”,但是沈晾和旁辉都没有想到,这个雄风竟然会是旁辉认识的人。

    旁辉此刻的表情很难看,但在沈晾踢了他一脚之后立刻将神色收敛了起来。沈晾冷冷地看着赛台,双手插在裤兜里,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钞票。

    “你干什么?”旁辉还一直抓着沈晾的手臂。沈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下注。”

    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下注,沈晾和旁辉就靠在墙边一动不动,也确实有些显眼。但旁辉觉得沈晾下注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普通。

    旁辉皱了皱眉,也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就在他掏出钱包的同时,沈晾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之前搭建赛台的几个拳击手像是保镖一样靠在墙边上,间隔的距离不等,每个人腰间都插着一根电棍。沈晾跟着警队干过那么久,认出那是700万伏的警棍。普通警棍一般不会致死,只要使用得当无法真正伤人,但是沈晾不能保证这些人手里的警棍是警察使用的通用型。他回过眼神把旁辉已经打开的钱包一把夺过,将里面所有的现金都取了出来,然后用力向内一抛。大把的纸币很快和其他抛洒的纸币一起混入了漫天红雨中。

    旁辉楞了一下,看着沈晾有些茫然。沈晾将那一把纸币扔出之后也没有后退,他紧紧皱着眉停留在人群里,这和他平时的作风很不相像。旁辉拽着他,尽力让他靠近自己,双眼环视四周。接着他渐渐明白了什么。所有的人都如同疯了一般地撒钱,将自己皮夹里的所有纸钞都扔了出来,甚至有不少信用卡。沈晾只掏出了一张纸钞,而旁辉却拿出了一整个皮夹,他必须抛掉所有的现金看上去才和众人一样。就在沈晾将旁辉手里的所有现金丢出之后,他才感到胶着在身上的一道视线移开了。沈晾没有立刻去追踪那道目光,他任由自己的身体被人群挤进挤出,旁辉一直在费力保护他。二十分钟之后,整个场地开始渐渐疏松起来,拥挤在下注台旁的人群开始涌向了擂台。

    雄风和棕熊两名拳击手各站在一面,在下注期间,他们几乎没有越过约束自己区域的那条无形的线。直到人群开始向他们涌去,棕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旁辉起先是拽着沈晾防止他被挤入人群,现在则是拉着他向里挤去。沈晾有些不乐意,但是他也没有开口。他按住自己的帽子,目光擦过帽檐看向台上的拳击手和身旁焦急的旁辉。等到所有人占据了一个无法再挪动的位置,小丑男人微笑着拿起了话筒。沈晾和旁辉一样盯着雄风,接着他的目光缓缓的隐蔽地移动到了小丑男人身上。小丑男人宣布了擂台赛的规则——必须打到一方致死或是彻底失去意识,只要有意识或是能够唤醒,重伤无法战斗都无法算作比赛结束。

    这个残酷的规则让旁辉脸色难看,然而这令人不寒而栗的规则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所有在场的人脸上都充斥着一种古怪的兴奋,他们在规则宣布之后又哄闹了起来。

    小丑男人接着再度介绍了棕熊的成绩。三连冠。过去的三场擂台赛上,棕熊都是冠军。沈晾和旁辉阴沉地对视了一眼,这也即是说,这个棕熊手里可能起码有三条人命。

    旁辉开始怀疑特殊人物是不是棕熊。此人的肉|体力量发达,要毫发无伤地打死三个拳击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接着旁辉意识到自己是在规避雄风是特殊人物的可能性。他不愿意知道自己曾经的战友此刻站在国家的对立面上,在地下拳击场□□拳。

    小丑男人介绍到了雄风。和棕熊不同,雄风不是这里的长驻选手。他偶尔来打一两次,然而每一次都胜利了。小丑男人称他是一匹黑马,有望在和棕熊的比赛中获胜。

    雄风和棕熊不同,棕熊被介绍时,他高高举起拳头,带着胜利的狰狞笑容,而雄风的脸色说是冷峻又仿佛更带了一层痛苦。旁辉握紧了拳头,却感到手掌里捏的东西动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抓着沈晾的手腕。沈晾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旁辉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

    沈晾也没有说客气话。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雄风,接着目光又开始缓缓地扫过欢呼的人群。人群里有男有女,让他惊讶的是,女性的人数不比男性少。她们有一些看上去根本不像打拳击的人,然而对此却异常狂热。沈晾的目光逡巡的同时,感到一股视线又胶了上来。他这一次抬头,看向了擂台,发现雄风的双眼正向他看来。接着沈晾意识到雄风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身旁的旁辉。

    那道目光只是在旁辉身上定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沈晾低头瞟了一眼旁辉紧紧捏着的拳头,低声问了一句:“他认出你了?”

    “……我想没有。”旁辉说。

    沈晾于是没有再说话。

    比赛随着一声铃响开始了。

    雄风和棕熊对视了一两秒,然后开始了试探性的接触。众人在看擂台赛的时候,沈晾也抬着头,但是他的双眼被兜帽遮盖,目光事实上落在了台外的小丑男人身上。

    棕熊开始了第一次猛攻。雄风的躲避有些狼狈,他偶尔格挡一下,非常有技巧性,但是挡不住棕熊一而再再而三的巨力。那种力道已经超过了普通人,让旁辉看得连连皱眉。沈晾看不懂拳击,而他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两人身上。他反复地看小丑男人和周围的群众,接着一阵强烈地欢呼声将他的注意力又拉回了赛台。棕熊反复的猛攻没有打垮雄风,雄风一记右勾拳,重重砸在了对方脸上,让棕熊跌了一跤。旁辉松了一口气,然而神经却绷得更紧了。棕熊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下颌骨一正,接着猛地朝雄风扑去!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沈晾的目光被跳起来的人墙挡住了,他只能冷静地站着,开始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仿佛嗑了药一般,显得非常兴奋。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刚刚进入这个地下室时,这些人还没有那么疯狂,而随着比赛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他们开始像是疯狗一样狂吠起来。

    棕熊和雄风经过一个休息阶段的休整,再度相互冲对方扑了过去,这一次他们的扑击更加像野兽了。台下人的尖叫开始呈现出一种狂热的态势,所有人都在空中挥舞拳头,甚至有人从怀里掏出了利器。雄风此时猛地被砸在了地上,接着腹部和头部被疯狂地砸了十几下,犹如铁锤般的拳头让他的耳鼻口都流出了血来。旁辉在看到他勉强起身时身体震动了一下,双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愤怒。雄风的弱势让台下替他呐喊的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甚至有人将小刀丢向了擂台。这种场面几乎已是失控了,但是没有人让这失控停下来。雄风起身后猛地出了几拳,速度罕见,然而不知是因为疲乏还是因为对手太过皮糙肉厚,他的攻击只让对方的鼻子出了点儿血。被打折了鼻梁的棕熊掰正了鼻子,双眼赤红,合身向雄风猛地扑了上去!

    棕熊的力道和体格都比雄风大上数倍,雄风几乎是被当做沙包一样殴打,他倒在地上之后,没有裁判喊暂停,棕熊也没有停手。棕熊一拳头打断了雄风的鼻梁,接着旁辉看到他猛砸了雄风的右脑。雄风捂住自己被牵连的耳朵,蜷缩成了一团,却始终没有叫喊出声。台下人在看到雄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非但没有胆怯,反倒更加疯狂地尖叫起来!

    沈晾一把抓住了几乎要冲上去的旁辉,用力拽了他一把。旁辉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他狠狠甩开了沈晾,向前踏了三四步,接着沈晾忽然发出了一身闷吭,随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旁辉的眼睛红了又红,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猛地扭过了头。沈晾的右臂染开了一片血迹,他没有看染血的手臂,目光投向了右前方。旁辉仿佛被一桶冷水浇下,心脏都被冻得冰凉。他慌忙拨开自己和沈晾之间疯狂的人群,一把抓住了沈晾的肩膀。“谁!”

    沈晾稳住他的手,克制地说:“……走!”

    以旁辉的经验,他能看出那一刀是被沈晾挡下来的——挡住了捅向他腹部的刀刃。现场四面都是凶器,在雄风被打倒在地时,不少人取出了自己的武器,仿佛是要殴打败落者一般。旁辉仿佛突然之间惊醒,此刻才意识到周围的环境有多么异常。他紧紧握住沈晾的手臂,不让他失血过多,一面用双眼环视四周。

    沈晾用发白的手指抓住他胸口的衣服,说:“等棕熊死亡,立刻出门!”

    旁辉一愣,接着一股疑惑和震惊从他的眼睛深处扩散开来。为什么是棕熊死亡?!

    仿佛是印证沈晾的话,在擂台上一动不动的雄风,在倒数十秒开始之后的第七秒,猛地跳了起来,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一般向棕熊扑去!这一击非常震撼,雄风的拳头快得几乎无法看清,他将棕熊猛地从台面的这一头砸到了另一头,接着一脚踩裂了棕熊的胸骨!

    棕熊几乎是立刻死亡。

    没人在意雄风是否违规了,在棕熊的肋骨插入心脏的同时,四下一片震天的欢呼。雄风跪趴在地上用力喘气,接着也瘫软了下去,然而在他落下的同时,小丑男人一迈腿跨入了场中,举着雄风几乎已经脱力的手叫起来:“胜者——为王!”

    大片的物件抛入了空中,帽子、皮夹、钥匙、小刀……旁辉这一次没有等到沈晾提醒,他扣住沈晾的蝴蝶骨,将他夹带在自己腋下,不着痕迹又十分迅速地向后推出,像是被人群挤出来的。沈晾辨认了一个方位,指了指,旁辉立刻向那个方向退去。两人在靠近出口时,沈晾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和台上的那个小丑男人对上了。他的全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气,苍白而有力的手指几乎掐入了旁辉的肉里。站在墙边的两个有警棍的拳击手看到了他两人,开始向他们走来。旁辉的神经一紧,已经打算好了如何动手最为隐蔽,然而沈晾却反倒向赛台扑去。旁辉用力勾住他的腰,心中发急,却又瞬间明白了沈晾的意思。他朝沈晾满头大汗地大叫说:“你手臂受伤了!快去洗洗!”接着将反抗并没有那么激烈的沈晾一把带出了门。

    两人顺着通道走了一段路之后,开始狂奔起来,身后轻微的走路的脚步声也渐渐变成了碎乱的奔跑声。沈晾心若擂鼓,脸色惨白,被潦草抱扎的手臂不断浸出血来。旁辉楼着他提着他的腋下,让他尽力跟上自己的步伐,但旁辉还是嫌这个速度太慢了。他将沈晾一把扛起,迈开了大步,顺着一个与来时不同的陌生的通道飞奔起来。作为一个出使过多次任务的特种兵,他的速度比专注于力量的拳击手多少强上一些。当两人从一个酒店房间的储藏室里蹿出时,一对喝高了的男女惊得面无人色。旁辉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将沈晾放下,用沙发堵住储藏室的门,接着看了看窗外。酒店的二层,与地面没有太大的高差。他让沈晾趴在自己的背上,然后扳着窗台就跳了下去!

    那一对男女发出了一声惊呼,看到那张沙发被储藏室的门猛地撞开,几个身材魁梧的拳击手从里面冲了出来,分头看了看。女人吓得颤抖着向窗外指了指,其中一个大汉冲到窗边往外眺望,接着他回头示意另外两个人。三人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而此刻正吊在窗外的旁辉悄悄问了一声:“坚持得住吗?”

    沈晾只能用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无力地挂在旁辉的肩膀上,双腿为了支撑自己的重量紧紧缠着旁辉的腰。他非常低沉地“嗯”了一声。

    旁辉的脚在墙面上一抵,手攀到了下方的一块突出的外墙装饰,接着身体一荡就翻入了一楼的包间。

    一楼的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旁辉没有放下沈晾,正要出门,沈晾指了指浴室。于是旁辉立刻明白了。

    ☆、第29章 chapter27

    三个拳击手没有立刻离开酒店。一个冲了出去,两个在酒店分头搜查。就在二楼那间房下方的一楼几乎是第一个被搜查的。魁梧的拳击手将门猛地撞开,没有丝毫顾忌到酒店隐私问题。然而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屋子里有什么人,他站了一小会儿就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接着他向浴室走去,拉开了浴室的门。浴室的排风扇卖力地吹着,却依旧没有吸尽里面的水汽和烟雾,一个瘦弱的男人站在浴缸里淋浴,当听到开门的声音时,他冷冷地转过来有些紧张地看了拳击手一眼:“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拳击手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的身体,觉得不像是自己要找的人,接着他又打量了一圈四周以确认绝没有第二个人能藏在浴室里,这才又转出去开始搜查房间。他看到床上放着一套随意脱下的衣物,墙角有一个行李箱,还有一台半打开的电脑,很明显是个前来住宿的单人。拳击手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更多可疑的东西,在浴室里的男人就要冲出来前离开了房间。

    而作势要追出来的沈晾,裹紧浴袍,来到门边探头往楼道里疑惑而警惕地看了几眼,又忙关上了门。他一扭过头,就看到旁辉从窗口下来,再度跳进了房间。沈晾面无表情地脱下浴袍,换上床上的那身衣服。那身衣服是旁辉从二楼那一对男女那儿“拿”来的,旁辉在他穿上衣服之前抢先用手拦在了他的腰和衣物之间。沈晾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对贴着自己腰的那只手有十分的不习惯。旁辉仔细看了看沈晾已经被水冲得发白的伤口,皱眉说:“我给你包扎。”

    “没时间了。”沈晾拒绝了他,用一块旁辉随身带着的伤筋膏药贴住手臂上的伤口,侧身让旁辉的手滑了出去。

    旁辉也没有再坚持,他衡量了一下现在包扎和立刻赶回去就医之间的利弊,选择了后者。如果沈晾伤到的是腰而不是手臂,旁辉就没有那么镇定了。两人迅速翻出窗外,旁辉已经联络到了王国,两人在黑夜里奔跑了几千米,终于看到了王国焦急地等在大路旁的车。

    王国的车开启之后,沈晾隔着窗口看见两个身材强壮的拳击手朝大路冲来,然而在这大半夜还川流不息的城市里,他们已经失去了追踪的目标。

    沈晾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才将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旁辉一直因警惕而树立起的强大的气场也稍稍回落。王国和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警员脸色难看,回了好几次头,然而看到沈晾疲惫的脸色都没有开口。

    沈晾觉得困意一阵阵袭上来,他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灯光,双眼睁着,却一眨不眨。接着他感到有一只手将自己放在大腿边的手盖住了。那只手很温暖,比他的体温要高不少。沈晾微微动了一下,对方却没有移开,沈晾的心里仿佛被什么羽毛撩了一下,然后他的身体不动了。

    王国一直到快要到警局,才听到旁辉说了一句话:“医务室还有人么?”

    王国的心一紧张,连忙说:“怎么了!?谁受伤了!”他话是这么说,眼神却通过后视镜看向了沈晾。

    沈晾有些厌烦地开口,阻止了旁辉漫长的叙述:“手臂开了个口。”

    王国险些一脚刹车让后面的车来个被动追尾。

    “怎么回事?”他回过神来冷静问道。旁辉没有一开始就说,说明沈晾的伤不是很重。在手臂上的伤口显然是最轻的伤了。

    旁辉斟酌了一下,挑挑拣拣凝练地将他们在地下拳击场的遭遇说了一遍。整个车厢的气氛都有些静默和紧张。

    旁辉看到车子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住,才松开了握着沈晾的手。包围自己的暖意一消失,沈晾就觉得有些凉丝丝的。他起身出了车门,和几人一起走进了警局。大晚上的警局依旧有人留守,仿佛是知道应接旁辉和沈晾的行动。医务室的很快就被叫过来了,将沈晾带走了。王国这时才有时间来仔细地问旁辉细节,然而旁辉补充了细节之后,线索却依旧不甚明晰。

    “我觉得我有一段时间不受理智控制,”旁辉揉了揉眉心说,“如果不是阿晾——”

    王国紧锁着眉,点了点头。他知道旁辉的意志力,但也知道那种环境有多么容易让人失控。如果连旁辉都不受控制,有一个特殊人物的猜测已经基本能够确定属实了。

    王国迫不及待等沈晾过来,他无法分辨那种异常究竟是谁造成的,但是沈晾却有很大的可能可以。纵然王国知道,特殊人物之间的异能也并不是能够相抵的。沈晾有的能力和对方有的能力也许并不冲突,那么他们都能够互相让自己的能力作用到对方身上。旁辉和王国都知道这对沈晾来说危险有多大,但是王国却非常相信沈晾。

    十分钟之后回到办公室的沈晾被王国安顿下来坐到最软的沙发上,像佛一样供着。几个警员看到自己队长那不靠谱的样子都抽了抽嘴角。王国有多相信沈晾,他们就有多觉得沈晾不靠谱。王国这种有点儿像是封建迷信的态度让他们虽然对沈晾产生了敬佩却也从来没少过疑惑和警惕。沈晾也许真的有那样的能力,但是怎么保证他能够事实都正确呢?上一次任森的死,不也是预测失误了吗?

    沈晾根本没有理会其他人。他用指揉着自己的下唇,苍白的指尖把自己的下唇揉出了一点儿血色。他说:“有两个。”

    “什么?!”王国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小丑——那个主持,有一种散播情绪的能力,就像希特勒那种类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媒介可能是空气,或者声波。他能引起人的暴虐情绪。目前还不能确定他只能引起暴虐情绪还是能够引导其他情绪。”沈晾皱着眉,仿佛在仔细回想。

    王国想起旁辉之前说是沈晾提醒他才让他脱离那种不受控制的状态,于是问道:“你有对抗的办法吗?”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个人认为,他所引导的情绪必须有基础。”

    “也就是说,”旁辉接口说,“必须要人本身具有那种情绪?”

    沈晾缓慢而迟疑地点了点头:“我认为是这样。”

    那么沈晾能够保持清醒,岂不是代表了他心中当时没有一丁点暴虐?想到这的王国和旁辉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自然。沈晾的冷静他们领受过,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还保持极端冷静的人,旁辉和王国从来没有见过。当时连最柔弱的女人都开始挥舞刀子,沈晾却一直拽着旁辉,这让旁辉感到了一丝赧然。他自诩为强大的自控力,却比不上沈晾,原来是输给了他自己心中的暴虐。旁辉承认他在看到雄风的时候愤怒过头了,现在想起来却多少有些异常。

    沈晾打断了旁辉的思考,接着说:“第二个人,我认为是雄风。”他看向了旁辉,有些冷淡也有些担忧地说:“但是这个人我不确定。”

    王国得到了两个重大的突破点,顿时觉得有了光亮。接着他想起沈晾和旁辉都是奔逃出来的,而且还受了伤。他们两个多少已经暴露了,那就表示那两个徽章也暂时无法再用了。王国多少有点儿郁闷,但是比起让自己一无所知毫无抵抗能力的属下去那儿一批批地接受洗脑工程,以两个徽章得代价让沈晾高效地探查一番更划算。

    当沈晾和旁辉离开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王国从沈晾和旁辉那取得了足够的信息,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探讨。他们目前丢掉了两个徽章,并且引起了对方的警惕,而韩廉目前还没有将付朋那枚徽章的密码解开,这让他们丢失了一定的跟进进度,但是有了沈晾和旁辉的消息,王国又有了新的着手点。

    ——不是每一个拳击手都是长驻的,比如雄风。雄风是部队的人,比较难查,但是比起地下拳击场,王国觉得自己查他要容易多了,而且雄风还是旁辉的旧友。从这一点,他们就能很快锁定这个人曾经所在的部队和职位,但是关系到部队,王国预感到折腾很久。

    他将沈晾和旁辉放走之后,还压迫着在局里的人彻夜查找资料。撇去雄风不谈,一定还有不少拳击手和雄风一样,是偶尔才打一次擂台的。而擂台赛是生死赛,查查死亡和失踪人口也许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沈晾和旁辉走在前往车的路上时,旁辉开口说:“真没想到他也变成了这样。”

    沈晾起初没有说话,他跟着旁辉走了一小段。旁辉又说:“你为什么不确定他是否是特殊人物?我现在想起来,他的力量和速度,都不是正常人能有的。”

    沈晾深深看了他一眼,在上车之前,忽然说:“在遇见你之前,我也认为这不是正常人能有的体能。”

    旁辉愣了许久,琢磨沈晾的这句话。

    ☆、第30章 chapter28

    沈晾和旁辉回家之后,两人在客厅里稍微坐了坐就打算休息了。旁辉给沈晾温了一杯牛奶端到他的房间里,却发现沈晾还没有上床。他将牛奶放到他的床头,问道:“手臂还疼吗?”

    沈晾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床沿边坐下了。旁辉觉得有点儿奇怪,也有些隐约地感觉到什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了半个旁辉的距离,不过分亲近,也不疏远。

    沈晾一言不发。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事。他离开监狱后的第三年,很多人陆续得到了他还存活的消息。他曾经就任过的省市里有不少人一直盯着他。有些是为了让他预测,有些是为了杀了他,更多的人是两者兼有。沈晾起初的两年拒绝对所有人的预测,他将自己记忆中的预测记录下来,全部收录在一个小本子,像是一本谋害日记。第三年他开始对旁辉有所回应。旁辉当时的表现是什么样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旁辉散发着光芒的眸子。旁辉在将他救出之后的长久时间里,眸子里的灰暗越来越深,直到三年后沈晾第一次回应了他,他才渐渐露出了带着希望的目光。

    那是沈晾离开监狱后的第一次预测。

    对方是商界有名的人物。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半是胁迫半是恭敬地用□□压着沈晾的太阳穴,让刚刚买菜回来的旁辉举起双手。

    沈晾记得旁辉当时说:“把我带上,拷着我。他根本没有自理能力。”

    对方并不信旁辉的话,然而他们将沈晾和旁辉隔开安置了一个晚上之后,不得不将旁辉送到了沈晾身边。没有旁辉的沈晾仿佛是个植物人,看不见任何东西,不说话也不睡觉。

    旁辉被捆着双手和沈晾一起被带到了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面前。男人经营了一家跨国公司,背地里有军火生意,他们被带到男人面前时,四个枪管对着他们。

    男人要求沈晾为他做一个预测。

    旁辉说:“不行,他从监狱出来之后就没有再做过了,这对他的身体负担太大了!”

    “那你们的最后意义也消失了,”男人轻描淡写地说,“你随意考虑一下。”

    旁辉看着沈晾提起了笔,张开了口。沈晾的声音很轻,有些沙哑,长久的沉默让他的声带有些疲软而不驯服。他平淡无奇地问:“你的前一天在哪里,做什么?”

    沈晾问了八个问题,这八个问题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接着沈晾忽然住了口,沉默了半分钟。黑洞洞的枪口就抵在沈晾的太阳穴上、旁辉的后脑勺上。

    接着沈晾说:“19xx年8月2日,19点31分,你死于枪击。”

    沈晾无机质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所有人都楞了一下,大脑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接着男人身后的钟敲响了半点的钟声。旁辉几乎是瞬间低下头借着抵住自己太阳穴的人手里的枪打碎了沈晾脑边的枪管,又猛地飞踹了一脚身边的人将沈晾扑倒在地。长期的特种兵训练让他的肌肉瞬间凸鼓出来,被强行挣断的绳索还挂在他被勒出淤痕的手腕上。他一捞住沈晾,就立刻扭断看守沈晾的男人的胳膊,抓住他的手连带他的整个人扭转着向男人身边的保镖开了一枪。子弹穿透了保镖的枪管,在其枪膛里炸开,炸糊了对方的一整只手,接着旁辉的大腿绷紧,像是猎豹一样从地面上弹射而起向男人冲去。男人身边的另一个人在那瞬间向他扫射过来,就在那一秒,子弹钻进了旁辉面前的男人的头颅。

    ——旁辉从男人的身后越过,夹带着沈晾从处在二楼的窗口一跃而出,在地面上背部着地,紧紧抱着沈晾滚了五六圈。

    接着旁辉起身头也不回地抱着沈晾向外蹿去。

    那一次经历给他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深刻到沈晾几年之后还能清晰回想起当初一点一滴的细节。沈晾说出对方厄运的预测时间是8月2日,19点30分。一分钟之后,男人生命里最近也最大的厄运应验,而沈晾也在那一分钟里以最短的时间尝到了枪击死亡的苦果。脑髓仿佛被搅成一团,尖锐的痛苦刺激着他的大脑,一切都在眼前丧失原本渐渐恢复的规则,感官开始回复到监狱里那明暗不明、扭曲可怖的状态。

    但沈晾却异常清晰地记得一切。

    旁辉为了让他得感官归位,又反复给他治疗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旁辉几乎没有怎么睡觉。

    旁辉坐在沈晾的床沿边,在一片静默中问了一句:“怎么了?”

    “五年前……你是怎么做到的。”

    旁辉楞了一下,大脑的记忆飞速倒退,搜寻出五年前的一切。接着他想起了沈晾第一次预测。那一年沈晾只做过一次预测。接着旁辉忽然就明白了沈晾离开警局时的那句话——“在遇见你之前,我也认为这不是正常人能有的体能。”

    沈晾曾经问过他他是怎么办到的——徒手挣断一公分直径的几圈绳索、一分钟内撂倒五个人夺下枪口上的沈晾然后逃离现场。他们留下的痕迹非常少,绑架此事本身也因其违法性而一早被对方关闭了摄像记录,因此他们没有惹上过多麻烦。

    这一切对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旁辉以为沈晾对他浑浑噩噩、没有意识的状态里的一切都忘记了,却没想到沈晾记得一切。旁辉的心口不觉有些发热。他在那段时间里一直觉得自己照顾的是一个木偶。就算是照顾植物人,恐怕也比照顾沈晾好一些,起码前者他不会再抱有更大的期待。

    想起最开头的三年,再看到眼前虽然神色冰冷,却能够和他平稳交流的沈晾,旁辉的嘴角不觉翘了起来。

    当旁辉给沈晾关灯躺回到自己房间后,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天花板,在一片黑暗中猛地坐了起来。

    他仿佛抓住了雄风的动机。

    他知道雄风的为人,他和他一起出过任务。沈晾的话让旁辉忽然和雄风之间感受到了一丝共鸣。

    “‘雄风’有一个妹妹。他是孤儿,但是有一个亲妹妹。”旁辉站在王国面前,双手撑着桌面,在周围警员的目光中对王国说,“我知道你查不出他的行踪,你可以查查这个人——李桂,李建昭的妹妹。”

    雄风的本名叫做李建昭,和旁辉在199x年一起进入部队,和旁辉在部队共同训练了三年,并且在一个队伍里出使过两次拆|弹任务。

    旁辉曾经和他一个寝室,上下铺。休息的时候旁辉会和他聊聊自己家里的事。李建昭告诉旁辉自己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里活到6岁,然后被院长送去接受六年义务教育。后来就因为身体条件好参了军。

    他有一个亲妹妹,一胎生的,也不知道这样一对龙凤胎是怎么被父母扔下的。李建昭说起自己的妹妹的时候,整个脸都神采飞扬。他妹妹在有名的学府读大学,他说自己脑瓜不好,不适合读书。有一户人家赞助他们学费,他就劝院长都用在他妹妹身上,保他妹妹一路读上了高等学府。但旁辉却从来没觉得他脑瓜不好。任务行动时,他的脑子总是转得最快,有时候旁辉都比不上他的反应速度。

    “他和他妹妹很亲,他妹妹结婚的时候我还接到过他的请帖,行踪比他要好拿得多。”旁辉说。

    王国立马让人去搜查李桂的资料。一个高等学府的学生还是比较容易找的,更何况旁辉还知道其确切的毕业届数和样貌。警方和旁辉一起花了两天时间摸到了李桂家里,然而赶到她家时,却发现人去楼空。

    王国敲开了隔壁的门,问:“隔壁312的住户还在吗?”

    从门里探出个四十岁妇女的头来,她有些胆怯又有些好奇地打量了旁辉和王国一番,说:“半个月前就没见有人回来住了。”

    王国和旁辉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沉。

    “您知道人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哟,那户人家是对夫妻,我最后一次见他们看那男的脸色挺差的,回家里后还桄榔桄榔吵架,墙壁都快被他们砸穿了。后来就没声儿了。”

    王国沉着脸和旁辉走出楼。没有搜查令他们也没法直接开门,但是王国从隔壁楼就远远地看过来能透过那户人家的打开的门窗看到里面一片狼狈凌乱。显然是不再有人居住的模样。

    旁辉只觉得这案子一波三折,万分坎坷,而王国却沉着气也没多说什么。他们要来了监控,然而小区的监控设施不完善,对人离开的具体时间又不确定,很难在短时间里查出点儿什么来。王国于是让旁辉先行回家了。

    旁辉现在半分钟都不想离开沈晾,这一次把他叫出来王国也费了一番功夫。如果把沈晾叫上,就有点太兴师动众了,而且沈晾和旁辉之前才暴露,王国实在也不放心让沈晾出现在市中心附近。

    旁辉开车回去的路上就感到有人在跟着他。起先他以为是错觉,然而经过那一晚的追逃被再度唤醒的警觉让旁辉立刻确定了背后追踪的车辆。他将车连续绕了好几个街区之后隐蔽地停入了一个地下停车场,然后顺着消防通道上了路面,隐晦地看着那辆刚刚进入地下室的车。接着他迅速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地点。

    当旁辉确定背后已经没有追踪他的人了之后,他才让司机向沈晾家的方向开去。司机已经被旁辉数次更改目的地绕晕了,此刻听到他又报了一个地点,忍不住问:“兄弟你这是到底想去哪儿啊?”

    “就这个目的地,没别的了。”旁辉有些抱歉地冲他微笑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容温和爽朗,想着反正花的也是对方的钱,司机没多吭声就载着旁辉向下一个目的地驶去。而这一次果真也是真正的目的地。旁辉在距离沈晾的小区还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就让司机停下了,付了一笔不菲的车钱后步行走进了小区。一边走一边给王国打电话,让他注意一下那个地下车库,带几个人去查一辆银灰色的吉普。

    王国听了旁辉的叙述,立刻带了两个人,但旁辉和王国都知道,他们肯定抓不到对方,至多只能从监控里辨别出那辆车的车牌。幸运的话可以得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人的面部记录。

    当旁辉打开门走进屋子时,却发现沈晾的鞋子被动过了。他的心里不由一紧,喊了一声:“阿晾!”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但是却持续地响着一阵阵“嗡嗡”的声音。旁辉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接着脚步猛地在厨房门口刹了车——

    发出声音的是油烟机。沈晾正在炒菜。

    旁辉的心刚刚放回胸口里,现在又快要跳出来了。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背影。

    沈晾在炒菜!

    旁辉几乎忍不住要去揉眼睛。似乎是听到了旁辉的声音,沈晾扭过了头来。他的脖子上挂着旁辉常用的围裙,没有在后面系带,想来是勉强图方便挂上的。他的额头上因为炒菜产生了一点儿细汗。看到旁辉时,沈晾的神色一僵,本就有些尴尬的脸色更加冷硬了。

    旁辉张了张嘴,半晌才挑出一个逃脱的借口说:“……我去换鞋。”

    他冲进来时都没来得及脱鞋,一双皮鞋在地板上踩出了一连串凌乱的大跨步脚印。

    沈晾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身影慌张地离开,紧紧攥着锅铲的手松了松。

    旁辉在玄关磨蹭了好久,还用抹布抹干净了地板,才看到沈晾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两个大碗,旁辉想要上前,却又抓耳挠腮地停住了。见沈晾又走向厨房,他才跟了进去,看见沈晾开始盛饭。旁辉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瞪着沈晾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而沈晾的脸色一直紧绷着,仿佛旁辉一开口,他就能把手里的两个碗扣在他的头上。

    旁辉就这样胆战心惊地看着沈晾坐到了椅子边上,然后看着他。

    旁辉这时候才意识到他是让旁辉拿筷子。旁辉连忙拿了筷子,刚刚出了厨房却想起什么,回过身将沈晾忘记关的油烟机关了。沈晾的表情非常细微地出现了一丝尴尬。旁辉落座后才注意到沈晾做了什么菜。沈晾只做了两个,一个番茄炒蛋,一个萝卜排骨汤。后者的食材家里没有,沈晾想必是去买了菜。平时旁辉做饭,一般做三个菜,看到沈晾的两个菜却仿佛看到了一桌的山珍海味。他拿着筷子,像是看一道大餐一般看着自己碗里有点儿糊的白饭,终于有能力张开了口:“……我还不知道你会做饭。”

    沈晾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旁辉觉得自己说错了,也闭了嘴。沈晾用筷子尖捏了两粒米,放在嘴里含着,忽然说:“小时候学的。给妹妹做饭。”

    沈晾小时候父母非常忙,妹妹由他管照,这一经历旁辉是知道的,但是沈晾从来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照顾的人,他从来没有意识到沈晾有独立和自理的能力。

    旁辉的情绪有些低落。沈晾做得菜算不上特别好,但是达到了一个单身男人生活的基本标准。他生疏了十几年的手,要是多练练,恐怕也能够胜任照顾自己一职。沈晾平静地说:“你不用担心我。”

    旁辉抬起头来看他。

    “你可以不用管我。”沈晾有些生硬地说。旁辉此刻明白了沈晾的意思。他将筷子一放,严厉地说:“我的任务是你!不是那些案子,我不会本末倒置!”沈晾见旁辉仿佛是生气了,脸色显得更加僵硬了。他冰冷地看了旁辉一眼,摔下筷子起身就走。旁辉慌忙一把拉住他说:“等等!是我态度不对,我道歉。”

    沈晾被他一把拉住,用力挣了挣没有挣开。旁辉后悔之前的严厉,又一时无法伶牙俐齿地说出什么更好的解释,只能和沈晾僵持着。沈晾感到抓住他的手越捏越紧,忍不住又挣扎了一下,却被旁辉猛地一把拉了过去。旁辉按住他的肩膀,诚恳地说:“我照顾了你八年,你一天就把我丢下了,让我很不好受。”

    沈晾看了一眼旁辉的表情,什么回应都没有。

    旁辉说:“那个案子不是我的工作,你也不是我被分配的任务人。但你是我分配给我自己的任务,是第一位的。如果因为王国的案子让你产生危险,对我来说那就是本末倒置。”

    旁辉说出这话的时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晾,心脏和手都火烫起来。

    沈晾一直沉默着没有反应。旁辉垂下了眼睛,松开了他的手。沈晾此时说:“那是你的战友。”他漆黑的眼睛笔直地看进了旁辉的内心。旁辉顿了一下,想不出该接什么话。

    沈晾没有再离开,他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了筷子,而旁辉也锁着眉头沉重地捧起了碗。沈晾的话,让他刚刚有些火烫而旖旎的心瞬间凉了下来。雄风的案子如果不能善了,他和沈晾都不能安心。

    ☆、第31章 chapter29

    王国的调查终于有了新进展。他们通过最蠢的办法检查周边街道的监控,看了一个礼拜才找到了李桂丈夫的行踪。李桂的丈夫是个银行文职,当被问到李桂的去向时,他的脸色刷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王国眼皮都不掀就把人带回去了。

    李桂的丈夫告诉警方,半个月前,有一伙人来他们旧家说是要和李桂商量些关于她哥哥的事。当时李桂的丈夫在房间内上网,李桂在外面,他听到对方要给李桂五十万的酬劳,去说服他哥打擂台。

    李桂动动嘴皮子就能赚到两人一年的工资的事,让李桂的丈夫动了心,但是李桂却没有半点心动。她当场拒绝了那伙人,将人赶了出去。时候李桂的丈夫和他关于此事吵了好几回,原本虽说不及浓情蜜意但还算是相敬如宾的感情也出现了裂痕。

    “他哥哥的身体好,工作也没有那么忙,我想他打打擂台比他去干干保安什么的赚钱多了……”李桂的丈夫坐在警局里别别扭扭地说着,不时看一眼王国。

    旁辉听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摇了摇头。李建昭虽然不是特种兵,但在陆军里服役也是几乎无法与家人时常联系的,偶尔任务还会和特种兵一起行动,身份不方便随意透露。李桂应该是知道的。她和她哥哥之间比和任何人都要亲,因此就算知道哥哥是军人,为了避免麻烦,对他丈夫也只说哥哥是个普通保安。

    李建昭这样的军人每年都有一段时间的休假,也许是恰逢李建昭休假时期,和李桂的见面次数多了,也就和自己的妹夫见面多了。

    李桂丈夫说起来是为李建昭好,其实也就是觊觎那笔五十万,反复和李桂说了三四次,逼得李桂和他分房睡。

    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和好,另一伙人又来了。两伙人不同,但是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李建昭。这伙人明显比上一伙人的身材要魁梧一些,看上去像是一群打手。

    李桂照样没有同意,但这一次李桂的丈夫却站了出来,怀了点儿贪婪的心思又怀了点儿不安,加入对方想要一起说服自己的妻子,李桂死活不松口,接着那伙人一巴掌就打晕了李桂。

    这一下让李桂的丈夫瞬间惊呆了。那伙人看了他两眼,笑着说借他的妻子用一用,用完了就还回来,还给了他二十万的“补偿费”,又用刀子暗暗威胁了他,才离开。

    李桂的丈夫忐忑了三天都没有看到妻子回来,也不敢报警,揣着那二十万搬了房子,再也没有遇上那伙人。

    本来他以为这样也就过去了,但是他刚刚放松下来,王国就找到了他,问起了李桂。

    看着男人心虚和懊悔的脸,王国随口一逼就让他把所有的事交代了,顿时审讯室的人都有些失语。王国和身边的旁辉说:“他们把李桂带走了,和你想的恐怕没错。李建昭就是因为他妹妹去打|黑拳的。”

    旁辉凌厉的目光瞪了男人一眼,说道:“你准备怎么做?”

    王国一边走出审讯室,一边说:“再去一次。我从付朋那儿弄来了一张他们的计划表,后天还有一场黑拳。‘雄风’这一次赢了,挑战者会很多,要是那个拳击馆拿他来赚钱,趁他热手,肯定还会让他继续比。”

    旁辉点了点头,就在此时,技术员韩廉一路小跑过来,在王国面前敬了个礼,说:“队长,搞出来了!”

    韩廉和他的技术小组一直在破解徽章上的密码,现在终于在紧要关头取得了成果,王国的眼睛里顿时闪出了光芒。

    “他们的徽章上有信号发送装置,可以和他们的数据库连接,在警局连接不方便,要是我连接了,他们也会得到我的ip地址。”

    “找地方去弄出来!”王国立马说。

    韩廉领命离开了,旁辉看了他一眼说:“我和沈晾去。”

    王国楞了一下。他以为因为沈晾上一次受伤旁辉决不会再把沈晾放出来,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出来了。想了想他说:“沈晾已经为我们提供两个嫌疑人了,他去也没有必要,不如让他留在家里吧。”

    旁辉说:“不行,留在家里我也不放心。”

    王国的嘴角顿时歪了一下,觉得旁辉有点往邪路上走。他用力拍了拍旁辉的肩膀说:“他都多大的人了,你还像老妈子似的,非得夹在裤腰带上带着?”

    旁辉沉默了一小会儿,用异常坚定而正直的目光看着地面说:“我和他只剩下一年,我要把我的任务做完。”

    两天后韩廉带着三个仿制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徽章出现在王国面前。王国给了旁辉和沈晾两个,自己拿着一个,安排了之后的行程。

    沈晾不是第一次配枪。他将□□插在裤腰里,跟在旁辉身后。他知道自己是不允许拿枪的,但是相对旁辉和王国来说,他的自保能力更差,而外表欺骗性更大,更适合配枪。他裤腰里的那把枪是旁辉的。

    三人这一次从另一个入口进入了地下。上一次他们逃出的入口已经被封闭了,这一次的擂台赛,三人都知道很可能不是简单的擂台赛,更是对方的天罗地网。但是对方已经被警方打草惊蛇,如今竟然还能明目张胆地开擂台赛,想必是有很大的自信能将来这里的所有卧底警察都一网打尽。

    韩廉通过破解徽章上的密码,侵入了对方的数据库,增加了几条编码。仿制徽章并不难,难的是侵入并修改对方的数据库。韩廉从初中开始就和计算机打交道,高中各种荣誉都挂满了身,有人至今还打趣他是计算机小王子。他的能力很强,王国和他算是一组黄金搭档。

    三人再度进入地下时,情形和上次没有什么不同。旁辉和沈晾这一次调整了装扮。沈晾穿着一件黑夹克,戴了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半长不长的头发垂挂下来有点儿遮住眼睛。旁辉把自己的头发竖了起来,照样戴了一副墨镜。而王国的“整容”更彻底一些。他到底是刑警大队的,面貌公开度比较大,不能轻易在这上面露了马脚。他出门的时候被一个女警摆弄了好一会儿,化妆成了一个比较文弱的书生模样,让旁辉一直夸赞那个女警的手艺好。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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