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白化光环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第10节

    直到轮到段崇轩比试这天,他从入定中醒来。换上沧涯山的道袍,在镜前仔细的正衣冠。

    推开门,晨风伴着广玉兰的香气入怀。

    一抬眼正好对上等在树下的洛明川,段崇轩也恰好从屋里出来。

    今天的段崇轩,看不到丝毫对战前夕的紧张。打扮的更加风流俊逸,贵气而不显奢华。不像去比斗,倒似去相亲。

    洛明川却看着殷璧越,“师弟,你……”

    道袍上没有披风,没有兜帽,于是三千白发倾泻而下。

    殷璧越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

    “我以往是怕在路上吓着小孩子,又不是耻于见人,还要处处遮蔽面目。如今折花会开始,自当光明坦荡。”

    洛明川听了只觉心中一痛,如果不是因为他,师弟形貌昳丽,哪里需要遮蔽?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在盘龙岭受匪贼讥讽?

    很快,他思绪沉静下来,重明山上的千叶莲,这次势在必得。

    三人一同往城外走去,络绎不绝的人流中,有各派弟子,也有赶去看热闹的民众,殷璧越的发色尤其醒目。

    只是那些或善意的揣测,或恶意的目光,他分毫不在乎。

    但是洛明川在乎。

    他发现,当有这么多人看着师弟,他的内心就开始躁动不安。

    这很不正常,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幸,擂台已有人登台了,众人的注意力被迅速转移过去。

    第27章 燃符

    天朗气清,朝阳初升,晨雾未散。

    这是一片辽阔的空地,早被青麓剑派清理过,只留下几株枝繁叶茂的高大榆树。

    虽是说在重明山脚下,但离山还尚有段距离。只能隐隐看见笼在云雾中,巍峨高山的影子。 今日有比斗的人,都来的极早。各门派弟子被安排在擂台五丈远处,有木栏隔开,带队长老坐在最前,其余弟子立在身后。 远远望去,四个巨大长方形石台下,围着黑压压的人群,服饰与区域分明,让人一眼能看出门派出身。 再隔着十丈,比各门派来的更早的,是叶城的百姓。 天不亮就来到前几日搭好的草棚,带着茶水点心,占个山坡上的好位置,兴致勃勃的等待开场。 然而眼下并不是人最多的时候,折花会的第一轮,很多人都不会场场不漏的观战。 作为东道主的青麓剑宗,这几日也只派出了一位半步大乘的长老,坐在看台最东边压阵,以防比斗出现意外情况。 段崇轩不是第一场。 于是殷璧越三人站在兮平峰程长老身后,其余沧涯山弟子之前,?望着四个擂台上刚刚跃上去的人。

    今日前两场实在没什么看点,都是名气不显的小门派和勉强到了凝神期的弟子。 随着时间流逝,除了因为火光和烟霞而惊奇叫好的叶城民众,看台的长老和弟子们,都有些意兴阑珊。 唯一一组濂涧宗对上青麓剑派,也因为实力差距悬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结束了。

    殷璧越却看得很仔细,尤其是青麓剑派那场。 他看着那个弟子的剑如何起势,如何走偏锋,如何一剑横来,破了濂涧宗的‘山河守’。步伐的移动与沉腕的角度,他都看在眼里,并在识海中推演如果是破障后期的钟山,同样的剑法,将会施展到何种程度。

    就在这时,抱朴宗的队伍中传来一阵骚动,人群从两边分开,一位弟子走了出来。 他对着自家的长老行礼,也不忘对长老身后立着的何来点头致意。长老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对着他耐心的嘱咐了两句。

    抱朴宗来时也分了两路,一路由何来带领,一路则是跟着长老,乘坐门派里唯一一艘云霄飞舟。?

    这队人的不同,不在他们境界高于其他人,而是因为他们都是抱朴宗门中长老的亲族或高门世家的子弟。 李麟就是一位长老的独子。 青麓剑派的执事喊到,“三号擂台,沧涯山段崇轩对抱朴宗李麟……”声音含着真元远远传开,台下顿时热闹起来。 方才有些百无聊赖的弟子们,顷刻间打起精神。

    刚有人惊呼出声,“段崇轩?兮华峰的人?剑圣弟子?” 就有人压低声音为他解惑,“这人,据说当初是掌院先生一封荐信送进兮华峰的,剑圣和先生是好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但只能算个挂名徒弟。” 问话的人还没顾上失落,就有人道,“不过明天就能见到真正的剑圣弟子上场……你看沧涯山那边,那个白发少年就是殷璧越,他可是剑圣门下,第二个用剑的弟子!” 关于对战的另一方,也有许多讨论。 显然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李麟?他爹就是抱朴宗的李长洪?” 也有人面露苦色,“说实话,我就最怕遇见这种人。护身的好东西太多,谁知道都有什么!?修为比他高都难赢!” 还有更消息灵通的,“不是说他娘也出身于一个大世家?”说到这里窃笑起来,“他八岁之前不是还有个外号么,‘横断山小霸王’。” 毫无疑问,这一场就是今日最大的看点。

    李麟跃上擂台,目光在台下搜寻了一圈,定在沧涯山的位置,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那个笑意让人很不舒服,除了傲慢,还有不屑。

    他如今自然不再是什么‘横断山小霸王’。身长八尺,肌肉虬劲,皮肤暗黄。眉眼本是端正,却因为长年傲慢的斜眼看人和不屑的撇嘴变得有些嘴歪眼斜。 然而他身形魁梧,背上背着一把重剑,这副模样站在擂台上,居高临下的扫视,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这个时候,段崇轩掸了掸衣袍下摆,施施然走上台去。 他今日穿着沧涯的制式道袍,然而不同于其他弟子。衣料水滑,做工精细,袖口的云纹,随着他的走动,好似在流转一般葳蕤生光。 玉冠束发,银带束腰,看上去宽肩窄腰,长身玉立。 这种清越的风姿站在殷璧越和洛明川边上时,?并不显得特别出众。

    但当他与李麟相对而站,就形成了鲜明对比,云泥之别。

    最先疯狂的是濂涧宗的女修,这些豪放大胆的姑娘们,有的直接尖叫起来。等那位濂涧宗长老回头狠狠瞪她们一眼,才清醒过来,明白刚才很丢人。但还是红着脸窃窃私语,“他家住哪里?”

    “家里几口人?”

    “可曾有婚配?”

    “……”

    殷璧越默然。

    难道自己弄错了?段话唠才是主角?看这一出场就自带光环的效果——

    还是说濂涧人的三观,就是看脸?

    台上两人见了礼,李麟有些敷衍,段崇轩却滴水不漏。然后他立起身子,折扇一指,“请道友赐教。”

    一如盘龙岭上为抱朴宗让路。

    这种气度显然让濂涧的女修们更激动亢奋了。却不被端坐的长老们看好。两人境界相似,主动让出出手的先机,很不明智。已经不能算是自信了,而是自大。

    抱朴宗弟子们嘘声一片。

    李麟没有说话,他并不傻,不会因为讲究气度再推辞。相反,段崇轩这种做派让他觉得很可笑。

    于是他抽剑直斩!

    擂台上一道金光乍显!

    那是一把千斤重剑,剑身刻着繁复的符文阵法,由真元激发,闪耀出刺目的光芒,足以让剑招的威势增加三成!

    他这一招朴实无华,没有虚晃的花招,只有磅礴的真元倾尽而出。

    台下有人识货,惊呼道,“果然是好东西!”

    铸造这样一把剑,至少需要两位小乘境以上的铸剑师和阵符师倾注五年心血。可见李长洪对他的独子是何等宠爱,寄予了怎样的厚望。

    濂涧宗的女修们已经屏住了呼吸,仿佛台上面对这一剑的青年,是她们的亲人故友一般。

    殷璧越突然有些担心。

    现在仔细想想,他从没见过话唠修炼。如果是自己面对这一剑,不会硬接,最好的方法是用寒水剑第三式转守为攻……

    不,不对,自己根本不会让李麟先出剑!

    面对这种迅猛的剑,最好的方法是比对手更快。

    不止殷璧越,很多人都在想,如果是自己,怎么接这一剑?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段崇轩身前,凭空出现了一道熊熊火墙!

    “他是灵修?!那是什么功法?怎么那样快!”

    “不……没有掐诀,就连一点真元波动也没有!”

    有眼尖的叫道,“不是功法,是一张燃符!”

    “燃符?!真的是燃符?!”

    殷璧越放下心来。

    段崇轩有燃符的事他是知道的。他们来的路上,段话唠还用燃符清理山洞,无灰无烟很好用。

    最初他是震惊的。即使当时的火焰远远没有这么大。

    在‘诸圣时代’,修行者用符就像打坐冥想一样寻常,那时一张符的威力,大可开山劈石。但百万年后的‘末法时代’,制符的方法绝了传承。到如今,精通符阵的修行者,最多也是将符文刻在兵器上,远远做不到凝聚万钧之力于一张薄薄符纸。

    在黑市里,偶尔出现一张从古遗迹带出来,威力未散的符,立刻被炒到价值连城。

    所以纵然亲眼看到,很多人还不愿相信那真的是燃符。

    李麟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张黑盾,将火势化去,黑盾上也立刻出现龟裂的纹路。 他毫不迟疑,再一剑斩去! 金光中现出一个八卦阵的虚影!直直朝段崇轩压来!! 人群中响起惊呼,“抱朴八卦剑!”

    抱朴宗的那位长老微微笑了。

    他认出那是一张燃符,但那又如何,把珍贵的符纸用在第一轮的比斗,这人不是没本事就是蠢。 无论是哪种都不足为虑,难不成他还能拿出第二张、第三张符? 然后他的笑意僵住。

    因为段崇轩指间出现了一张微微泛黄的符纸,在夏日的凉风中招摇。

    火势再起!扶摇直上!

    李麟的剑势顷刻被烈火吞没!

    这次段崇轩的动作慢下来,足以让每个人看清楚。台下顷刻炸开了锅。

    “真的是燃符!他有两张燃符!”

    “天道在上!这玩意得多贵!”

    “三千黄金,八百灵石,七十斛东海鲛珠,一座风水宝地的大庄园……” 李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他也有一张符,那是他爹给他的后手。可谁能想到,这人一登台,转眼就用了两张。 烈火已近在眉睫!

    他毫不犹豫的扔出一件大钟!?

    “昏鸦暮钟…啧,真是好东西……”

    但是有燃符在先,这件难得一见的防御法器,并没有引起多少轰动。

    李麟肉痛之余,更多的是愤怒!身家丰厚法器众多,本来是他最大的优势。

    但他不相信段崇轩还会有下一张符!等到这人符纸用尽,就是被自己一剑斩下的时候!

    剑势的金光映着他猩红的眼,他已经乱了阵脚。

    于是以上的情景重复上演。

    每当李麟的剑斩过来,段崇轩就轻描淡写的扔出一张符。化去剑势再损耗对方一件法器。

    台下的众人们从震惊到不知言语。

    沧涯山弟子和濂涧宗女修们忘了笑谈,就连抱朴宗也忘了咒骂。

    远处叶城民众看着冲天的大火,叫好一声高过一声。

    那位青麓剑派半步大乘的长老开始凝神掐算,蓦然脸色一白!

    其余三个擂台的对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也没人出声提醒。

    台上台下,所有人看着一张接一张,仿佛无穷无尽的燃符!

    烈烈火光一次又一次的凭空燃起!

    直面大火的李麟,越来越愤怒!

    火光扑面而来,李麟持剑疾退!

    然而已经迟了,烈焰顺着剑尖翻卷直上!

    他的真元在剑势中飞速消耗,法器在燃符下不断损坏。

    然而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直到他身前出现一道水幕,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刚才扔出去的水符。

    他爹留给他的后手。他身上最后的法器。

    一抬眼,看见段崇轩摇着折扇,微微笑起来。

    就像被兜头泼了凉水,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身上每一寸经脉都如烈火灼烧过一般剧痛着。那是因为不停的出剑,真元已经消耗一空,再下去就会损伤筋脉根骨。

    然后大火再起,李麟直接被烧的跌下了擂台。

    气昏头的抱朴宗弟子也反应过来,喝骂道,

    “上台比斗!光依靠符纸!简直无耻!丢人之极!”

    如果用法器压人的是他们,那此时的情景绝对是在炫耀本宗如何底蕴深厚。然而当这种手段被用在自己身上,才感到无比憋屈。

    段崇轩轻轻一笑。

    台边那株高大的榆树在微风中簌簌作响,摇落细碎的树影洒在他身上。

    仿佛这里从没有什么比斗,也没有金光与烈火。只有一个翩翩佳公子,笑起来如清风朗月入怀。

    他笑着问,“这样的人,如何值得我出手?”

    沧涯山弟子还没来的及叫好,濂涧宗那边先爆发出一阵欢呼!

    “段师兄!段师兄!!”

    “段师兄看这边!!”

    “段师兄婚配了么?!”

    这次濂涧的长老瞪直了眼睛,都没能将这阵疯狂压下去。

    很多年后,段崇轩成了一位大人物。

    这场玩闹一般的比斗也被载入史书,用了‘不拘一格’四个字。

    但如今,是没有这么委婉又暗含恭维的词,人们在重明山下,在叶城市井,提起这场比斗,大多会说‘不可思议’‘是真的么’以及……‘太有钱了’。

    段崇轩……开创了折花会新打法。

    第28章 执教

    这样静谧宁和的清晨,不知谁推开了窗,于是高楼上传来一声呼喊,“段公子来了!!——”

    段崇轩摇折扇的手,顿时手心冒出冷汗。

    烟尘喧腾,姑娘们提着长裙,挥着绣帕,从后街,从客栈,从高楼上飞奔而下,一阵阵香风与裙影翻飞。

    不过眨眼功夫,长街两边就站满了人。有些画着精致的梅花妆,簪着金珠钗;有些晨起不久,还没来得及梳妆,就披着长发,轻纱遮面。

    她们站在街两边,目光灼灼的望着段崇轩。

    殷璧越和洛明川,不由自主的同时与他拉开距离。

    段话唠疾走两步,“你俩倒是等等我啊……”

    殷璧越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你的名声,已经传这么广了?”

    濂涧宗的女修们是不至于此的,这些是叶城里的姑娘。

    自从段崇轩那天回来,秋湖边就热闹起来。

    每天都有不同的姑娘恰好‘路过’这里,站在湖边看风景。

    殷璧越三人住的小院,也常常一早起来,推门就看见满庭的手帕香囊。

    沧涯山弟子们很开心,每天都能看到许多盛装的美丽姑娘,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练剑都有劲了。

    但殷璧越不禁想到,万一哪天有个姑娘黑化了,扔个霹雳弹进来怎么办?

    于是他用燕行留下的阵旗,在院中布了个简单的防护阵,主要防高空坠物。

    情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段崇轩有些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洛明川无奈的笑了笑,“……也不是你的错。”

    殷璧越看着被挂在院墙外,随风飞舞的绣帕,嘴角微抽,转头问话唠,“你今天还去么?”

    今日的十六场比试中,四场都有沧涯弟子落场,其中就有洛明川对战抱朴宗。如果是以往,段崇轩肯定是要去的。

    但是如今,只要他一出门,就会受到姑娘们的热切注视,目光简直要在身上烧出个洞。

    段崇轩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面色僵硬一瞬,但还是咬牙道,“去!怎么能不去!”

    今日沧涯山比试多,几乎所有弟子都出门去看,于是三人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一同朝外走。

    天光破晓,街边的早点摊刚摆出来,蒸笼的热气与白雾混在一处,被晨风吹散;茶楼二层刚推开窗户,伙计在里面落板凳,挂出颜色鲜亮的酒旗;空荡安静的长街,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蝉鸣。

    何嫣芸拍着阮小莲的肩,低声安慰她,“别紧张,今天放手去打,打完我们去太和楼吃烧鸡!”

    几个弟子都围在她们身边,低声交谈,为阮小莲支招出主意。

    这些沧涯山的弟子们,丝毫不为今天同样有比试的洛明川担心。

    他们不会把“洛师兄如何如何厉害一定会赢”这种话挂在嘴边,但根本想象不出洛明川输的样子。

    这是一种莫名的信任,似乎来的毫无道理。

    但洛明川就是这样的人,沧涯山千百弟子,都信任他。

    殷璧越看着身边人。

    他今日就像往常一样。步履沉稳,神色没有显出格外郑重也没有怠慢。

    依旧穿着朴素而端庄的沧涯道袍,从束发到襟领,每处细节都一如既往的一丝不苟。

    无论是走在沧涯的崎岖山道上,还是通往一场比斗的叶城长街,他总是相同的模样,让人看着就生出永久不变的错觉。

    洛明川虽然没有架子,但乍看上去,端正中带着几分肃穆,明显是个不解风情的正人君子。殷璧越则是白发冷眸,看着就不好亲近。

    而段崇轩嘴角常带三分笑,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话唠属性又没暴露,最讨二八年华的女子喜欢。

    于是叶城里,几乎每家年轻姑娘,都会念两句,

    “玉冠白裳山河扇,谁家公子动叶城。”

    所幸出城二里,到了擂台下,有青麓剑派弟子值守,这些姑娘不能离近,知道段崇轩今日没有比试后,依依不舍的走了。

    殷璧越听见话唠长舒一口气。

    今日台下的人显然更多,因为有两场极具看点。

    洛明川和钟山,都会在今天落场。虽然两场都被认为有压倒性优势,结果毫无悬念,但很多人都想看看他们会如何出手,用怎样的战斗节奏。

    青麓剑派的弟子们来的尤其多,众星拱月般将两个人围在中间。

    殷璧越远远望去,发现其中一人很面熟,正是曾在城北郊外见过的宋少门主。

    他正与身边的青年说话,那人腰间悬着一把长剑。

    是的,第一眼看去,不会注意这人的身形面目,反是会直接看到他的剑。

    那把剑就像有着奇异的力量,每一个练剑的修行者,都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段崇轩低声道,“那个,宋棠旁边的,就是钟山。”

    恰在这时,那人抬眼,目光如电,直直射来!

    穿过人潮和擂台,准确的落在殷璧越身上!

    几乎是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殷璧越一身真元迸发而出,袖袍被劲气鼓起,每寸肌肉骨骼都紧绷到极致!

    随时可以拔剑!

    离他最近的段崇轩不由后退两步。

    正在这时,穿白色道袍的背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钟山的目光。

    洛明川,站在了他身前。

    仅仅是向前走了两步,云淡风轻一般,就完全将殷璧越挡在了身后。

    洛明川与对方坦然对视。

    宋棠似有所觉,顺着钟山的视线看过去,见是洛明川和一众沧涯山弟子,便遥遥点头致意。

    洛明川点头回礼。

    这时钟声响起,比斗将要开始,两派各归其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事实上,从钟山看过来到洛明川与宋棠见礼,整个过程不过须臾之间。 几乎没有其他人注意到。

    殷璧越却清清楚楚的记得。 他现在可以确定,破障期巅峰的钟山,已有半步迈进了小乘的门槛。 那个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还有敌意。

    分明他们是第一次遇见。

    很快他就没时间想,因为洛明川已经向擂台走去。 “沧涯山洛明川对抱朴宗王震……”

    沧涯弟子爆发出一阵欢呼。

    抱朴宗那边脸色很不好。

    何来沉声对王震道,“过两招就自己下台,别输的太难看,给宗门丢人。”

    王震一向以何来马首是瞻,听完毫无异议,“是,师兄。” 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运气很差,第一轮就遇上沧涯山首徒。 他不准备付出什么受伤的代价多撑几招,那样太傻,他已经想好了两招之后,如何把认输说的漂亮,好像不与对方相争似的宽宏大量。 虽然认输也没面子,总比被狼狈的打下台,还受伤的好。他就是这样的打算。 因此一上台,两人见了礼。?他先说,“久仰沧涯首徒大名,道友修为高深,实在令我佩服,自愧不如!”

    他这番话,是暗示对方修为身份都高于自己,赢了也不光彩。

    这么一说,想来洛明川也不好意思再下什么狠手。

    洛明川没说话,他微微笑了笑,算是受了对方的恭维。

    殷璧越觉得自己的精神,真是比台上的两人还集中。

    他想看洛明川会如何出手。

    迦兰瞳术?那是后手,或者大招,不会这么早放。

    直接真元碾压?这种打法略显粗暴了些。

    控制草木生机的功法?殷璧越看着石台边高大的榆树,这个应该最有可能……

    与此同时,很多人都看着这场比试。

    在千百目光的注视下,洛明川拿起了剑。

    这显然太出乎意料。

    “怎么回事儿?洛师兄还用剑?”

    “原来……那把剑不是装饰品啊。”

    殷璧越却注意到,他拿剑的姿势不对。

    洛明川的‘沉舟’,没有出鞘。

    他握着剑在鞘中的沉舟,直直平举,就像握着一根长棍。

    洛明川到底想做什么?

    与他对战的王震将第一个面对这问题。

    王震突然拔剑刺去!剑尖过处,显出一个流转的八卦图样。

    他用的是最稳妥,最烂熟于心的抱朴八卦剑!

    然而剑势未至对方身前三尺,洛明川握在手里的剑动了。

    依然没有出鞘,高高抬起,重重落下。

    就像当头一棒!

    挡开王震的剑势,破开护体真元,直接击在右肩上!

    “喀嚓……”

    台下每个人都听到了清晰的骨骼断裂声。

    这一击太快太狠,没人想到,偏偏显得如此光明正大,一点狠厉凶残的意味也看不到。

    仿佛理所应当。

    洛明川身形一晃,瞬息之间就出现在王震身后,又是一击!

    王震反手一剑,然而撞上洛明川的剑鞘,一阵真元激荡,剑竟然脱手而出。

    洛明川的剑也落了下来,正中脊椎骨!

    殷璧越大惊!

    台下终于有人认出来,高声叫道,“澜渊学府‘执教鞭’!”

    众弟子中也有出身学府的,凝神仔细看去,“真的!是执教鞭没错!”

    殷璧越心情复杂,他想不到洛明川会选择用这个来比斗。

    学府执教鞭不是一套鞭法。

    是教习先生们训诫不听话的学生用的。

    不一定非得用教鞭,遇见违反院规的顽劣学子,大可随手折下槐枝,或是竹条,更多时候,一根木棍子,就能完全将执教鞭的真义施展酣畅。

    殷璧越明白了,洛明川是以剑为棍,使出了真正的执教鞭。

    从前在学府时,教‘思辨论’的先生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便让学生中最沉稳可靠的洛明川替他持鞭。

    这本是很得罪人的差事,但洛明川持法公正,行事端庄,竟没人对他生出怨言。

    “师道尊严,教你做人。”,这就是执教鞭。

    既然是先生教学生,如何能不光明正大?不理所应当?

    但洛明川却不是王震的师父,于是这意味就显得讽刺,

    “我替你师父教你做人。”

    抱朴宗长老已经变了脸色。

    第29章 钟山

    学府执教鞭被道破,很多人都看出了暗含的意思。

    台上的王震躲避不及,已经受了五棍,觉得浑身骨头都碎了一样的剧痛。洛明川出手太快,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时间,再这样下去可是伤根骨的重伤……他狠狠咬牙,什么脸面和门派威严都顾不得了,就要高喊认输。

    突然他面色一白,冷汗涔涔。

    他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

    神思一乱,背上又挨一棍,火辣辣的疼。

    台下只能看见洛明川的出手越来越快,重重棍影织成一张大网,完全将对手罩在其间。

    王震心中大骇,然而瞪大了眼睛,也无法开口说一句话。他手中无剑,真元早在抵抗棍势中消耗干净,此时只能狼狈躲避。

    洛明川没再用真元,仅靠身法,他也躲不开。

    殷璧越觉得蹊跷。

    没道理王震还不认输。

    很快他就想到,执教鞭下为防被罚学子大呼小叫影响秩序,有一记是用来封住过嗓子的气流。类似于‘禁言令’。

    只是这一招,早在三百年就被废除,再没人用了。如果不是他曾在夜书楼中读过万千典籍,其中有学府渊源,根本不会知道执教鞭还有这招。

    而洛明川的执教鞭,比现在学府用来约束学子的,威力更大更严苛,也更得真义。

    台下没人看出端倪。

    除了感叹洛明川学识广博,不愧曾在学府读书,这样的功法招式都会,还有人注意到王震,“想不到这人如此有骨气,伤成这样也不认输!”

    话音刚落,与他同门,年纪稍长的弟子便训斥道,

    “什么骨气,愚蠢!一时意气之争,若是伤了灵脉根骨,以后的修行大道怎么走?!你们万万不可学他!”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洛明川作为沧涯山大师兄,很多门派弟子都认识他,对他印象很好。

    “那个人早点认输不就好了!他不认输,洛师兄还得一直打,多累啊!”

    “洛师兄真宽宏,知道对方无力再战,现在出手连真元也不用了。”

    偶尔一两句传到抱朴宗众人耳朵里,他们气愤之余也觉得不可思议。

    擂台有防护阵法,防止真元外溢殃及台下,同时也设有隔绝阵,避免台下强者干预,影响台上比斗。 只有做东的青麓剑派能在出现意外情况时控制阵法,以免重大伤亡。

    眼下这种情况,洛明川不再用真元,王震只受皮肉伤,显然不会伤及人命。

    王震自己不认输,主持阵法的长老自然也没有喊停的意思。反正第一轮的比斗有时间限制,到了时间宣布胜负就好。

    何来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分明王震上台前已经与他讲好了。他仔细看着王震的表情,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或许……他根本无法认输!

    何来的脸色顿时变了。

    事实上,殷璧越也觉得奇怪,按照常理,这种做法不够磊落,似乎还有违君子之道。

    然后,他突然听见了段话唠的笑声。

    殷璧越不解看去,话唠凑过来低声道,“四师兄,说你走火入魔,修为大损的传言,最早就是这个王震散布的……”

    经过这一路,段崇轩对洛明川已经没有了敌意,

    “他之前管不住嘴,洛师兄就让他此时开不了口。”

    殷璧越突然想起,盘龙岭上,洛明川曾说,我辈修行者,总有该拔剑的时刻。

    洛明川,并不是一个绝对的圣母。

    他有原则有手段,不会仗势欺人,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正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殷璧越觉得,自己从前对洛明川的认识,太过偏颇。

    这时,擂台上的王震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我认输!……”

    几乎是同一时刻,钟声响了,青麓剑派的执事弟子高声道,“时间到……本场结束,沧涯山洛明川胜。”

    洛明川施施然收了手,自径跃下擂台。

    立刻有抱朴宗弟子上去将鼻青脸肿的王震抬下来。

    这场比斗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开始,也以同样的方式结束。

    沧涯山的弟子们再没有欢呼,或许是因为对方看着太惨,或许是被洛明川的气度影响,都拿出大门派的持礼重道与宠辱不惊。

    但他们每个人都带着矜持而骄傲的笑意,显得与有荣焉。

    相反是这样赢的理所应当的做派,比高声欢呼更让抱朴宗觉得难堪与气恼。

    何来已经平静了下来,因为他想到明天就会与殷璧越擂台上见。

    这很好,从进叶城开始,到最近两天的比斗,不管是段崇轩还是洛明川,都让他积压了满溢的怒气,好似心里燃着一把火,不发泄出来,就要烧死自己一般。

    青麓剑派那边突然一阵喧腾,因为钟山将要上场。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与钟山对战的是一位出身南陆边陲,名声不显的弟子。他除了为自己的坏运气懊恼,似乎也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灰心丧气胜过紧张。

    比起他的反应,人们更关心钟山的表现。

    这时场间静下来,很少有人私语,似乎担心稍一分心,就会错过钟山出手。

    在南陆,亲眼见过钟山的人不多,更遑论其他四片大陆。

    然而这位名声斐然的年轻人,并没有夺人眼球的五官面容。

    或许是因为他腰间的剑太眩目,压过了他本人的光彩。

    殷璧越一眼望去,只注意到对方笔直如墨线的眉毛,血色很淡又极薄的嘴唇。

    但清晨时那直射如电的锐利目光,他不会忘。

    这是个很危险的人。

    两人刚站上擂台,那名弟子对上钟山的目光,突然尖叫道,“我认……”

    “轰!……”

    一声巨响!

    一道人影高高飞起,直接砸在了擂台边缘,扬起一阵烟尘与血雾!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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