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白化光环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第4节

    段崇轩一脸还想再聊会儿的意犹未尽,看了眼柳欺霜,还是默默跟着出去了。

    殷璧越翻身下床。

    他已入凝神境,打坐吐纳也可代替睡眠。原身每日在峰中寒潭练剑,白日练一天,晚上回静室打坐,很久没进过卧房了。

    何况现在真元充沛运转无碍,哪里需要卧床休息。

    怕是医修宁长老,找不出白发原因,又被柳欺霜问的没办法,才勉强说出什么‘郁结于心,多卧床静养,勿要忧思’这种话。

    多扯啊!二师姐居然信了!!

    不就是发色非主流了点么!他根本不在意啊!!

    做个安静的杀马特修真少年怎么了!!

    殷璧越走出卧房,打量起原身的小院。

    白墙灰瓦,简单至极的布置,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装饰。

    坐北朝南,院门正对着天心崖,极目远望去,云海翻涌间显出几点松柏的翠绿影子。

    院门口有一道禁制,隔绝不被允许的访客和灵识窥探。

    他将真元打上去,登时现出水波一样的屏障,纹路错综,排成八门九遁的图样流转不竭。若是硬闯,禁制则借力打力,反噬入侵者。

    似乎在很久之前穿过的一个仙侠位面中,见过类似的手法。可见原身除了剑术,还略通阵法。

    穿多了也有些好处,阅历丰富,经验总有相通的。

    他推开静室的门,只觉一道锋芒直逼到眼前,瞬间令人精神紧绷到极致。

    凝了凝神走进去。这里虽不是原身练剑的地方,只是打坐吐纳,却到处充斥着锋锐的剑气。

    行走其中,无形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

    静室分里外两间,外间更像书房,有桌案笔墨,东面墙壁是通顶书架,上面既有玉简也有线装书。里间靠墙放着矮榻,榻上有打坐的蒲团。

    殷璧越闭目凝神,细细感受着此间真元流动,果然如此,这里也埋着一道阵法。

    如果正在静室打坐时有人在门外攻击禁制,便可直接从这里打出一击,瞬间即至。

    他想起原身刚拜入兮华峰时,很多人不服气上门挑战,原身就在这里,门也不出的将人打下山去。

    简单至极也骄傲至极。

    所以得罪的人也不少,一朝落难,忙不迭的落井下石。

    殷璧越坐在蒲团上,疑虑更甚。

    此处的剑意中是一往无前的锋锐,这样痴迷沉浸修行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杀洛明川?

    当真是因为嫉恨?

    他一时有些拿不准。

    也再费心不揣测,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他握上了腰间的剑。

    这把剑在入狱之前被人扣下,昨天君煜的抱剑童子带来还给他。

    他看见剑的瞬间,竟有种比清河殿上君煜的桃木剑匣更恐怖的错觉。

    所幸仅是一瞬,这种感觉便消失殆尽。

    剑长三尺二寸,通身漆黑,剑鞘上无纹无饰。剑身虽薄,分量却沉重,出鞘时不见锋芒。注入真元,如泥牛入海般无用。

    这把剑,不承认他。

    很奇怪,一把无灵的剑,居然能认主不成?

    他是武修,还是剑修。境界虽在,不会用剑,无异于空有宝山而不自知的孩童。

    这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不管是脑回路奇葩的圣母男主,还是只活在传说中的便宜师父,或者走错片场一样护短的同门,都要往后放。

    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做好终极反派,而不是活不过一个自然段的炮灰,最重要的是力量。

    第9章 名剑

    兮华峰人脉稀薄,除去长年封门落锁的剑圣住处‘首院’外,从大师兄君煜的‘第一院’开始,依次是稀疏分布的五个院落。建筑风格与占地面积全凭主人心意。

    被殷璧越说成走错片场的同门,正聚在君煜的‘第一院’内庭开会。

    君煜的住处比他的人更简单。

    没有多余的家具与装饰,就连这次集会的圆凳还是段崇轩自带的。

    说是集会,也只有君煜、柳欺霜、段崇轩三人。排行第三的燕行在外游历,已许久未回峰了。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恐怕这几个同门只会等剑圣回来时才聚在一起,也不知是几百年后了。

    段崇轩打着折扇,“我今日找四师兄说话,四师兄言辞恳切,还……还不烦我。”

    柳欺霜点头,“我也觉得,如今老四亲和有礼。实在与往日寡言冷清不同……算起来,这件事我们都有很大责任。”

    君煜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柳欺霜继续说道,“可见,师弟并非天生性格沉郁,怕是受了洛明川的刺激后,才变得那样……”

    段崇轩把整个事情从头分析了一遍。

    讨论结果很快出来了:

    往日的殷璧越不喜与人相处,就连同峰弟子都交流甚少。绝对是受过洛明川的伤害,有心理阴影。作为同门,没有及时给予帮助,实属不该,责无旁贷。当务之急是考虑后续治疗问题。

    段崇轩总结道,“大师兄放心,我会找四师兄多多聊天的!”

    君煜点头,微蹙着眉,“白发之症。”

    他说话没头没尾,可是在座的两个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柳欺霜道,“我也在想这个……眼下虽然看不出问题,但万一留有隐患,日后发作呢?!”

    修者自从洗经伐髓之后,身体便异于普通人,不能以常理而论。

    修行过程难测,不乏种种离奇的事故,自燃自爆不一而足。短时间内白发一般被认为是走火入魔的后遗症。

    殷璧越在地牢时被封了修为,不能修炼,后来宁长老也检查过,并非修行出了岔子。至于原因,也只能说出‘郁结于心’这种语焉不详的判断。

    显然,这不足以让眼下三人相信。

    尤其是在殷璧越喝了药并无好转之后。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只是影响外貌,自当无碍,但若真是修行路上的隐患呢?未来终有一日暴露出严重危害,那时恐怕再想解决就难了。

    当然,如果剑圣回来,所有的问题都不算问题,可是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君煜沉默着。

    柳欺霜道,“这事总要解决,实在不行我陪师弟走趟兴善寺。”

    最好的医修在佛门,最负盛名的佛门是兴善寺与皆空寺。

    这话已是下策了,兮华峰与皆空寺的关系算不上势同水火,也绝好不到哪里去。至于兴善寺,则是路途遥远,更要穿过一片茫茫沙漠与雪原。

    君煜却摇头。虽没说究竟怎么办,可是态度坚决。

    其余两人便知道他心中已有决断,也不再多说。

    君煜和柳欺霜平日沉浸修行,又寡言少语。段崇轩虽然话多,但入门晚,平日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

    加上剑圣许久未归,排行第三的燕行也常年不回峰,按理说这应该是全沧涯同门情分最淡薄的一脉。

    可当他们有了共同要维护的人,这种同门之谊便默契的不需多言。

    这种感觉让段崇轩觉得心里甚是妥帖温暖,似乎往日遥不可及的大师兄与二师姐亲近多了。

    如果掌门正阳子知道,一定拍腿大骂,什么劳什子同门默契!

    护短就是你们兮华峰祖传的!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正阳子看了眼回来就跪在殿外的洛明川,叹了口气,对何嫣芸道,“天凉了,让你师兄进来吧。”

    洛明川走进来,又跪在正阳子面前,“师父。”

    正阳子眼下气消了,冷静下来细想,自己拉扯大的徒弟自己知道,恐怕又是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了。

    最初他册立洛明川为沧涯首徒,下任掌门,除了修行天赋外,就是看中了他的责任心。

    掌门可以不是修为最高,但一定要有责任感。

    但现在正阳子十分无奈,这种过分责任感似乎已经成了洛明川的负累。

    就比如这次的事,自己对外的解释是‘邪修作祟,殷璧越本意无心伤人,只是受到蛊惑,洛明川贸然出手制裁,以致殷璧越未能解释清楚便入狱,两人俱有错,各罚禁闭’,但徒弟的那番说法若是传出去,绝对是个足以影响威望的污点。

    幸好,有君煜的那把剑在,当时在殿里的人,没有敢往外嚼舌根的。

    那是卫惊风留给君煜的剑——名作‘春山笑’。须发皆白的掌门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若是出鞘,连自己也要避其锋芒。

    也不知道留剑的人什么时候回来管教徒弟们,该不是早都忘了世上还有个沧涯山?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算了,还是不回来的好。

    想了些有的没的,思绪也理顺了,扶起跪着的徒弟,

    “你不想说出真正原因,为师自不会逼你。我只是气你此番行事,着实欠考虑,你可想过当时我没下禁言令,任你当着全沧涯的面说下去的后果?”

    “并不是每件事都是你的错,需要你来担责任,因为你的肩上担着沧涯,没有比这更大的责任……”

    他看着已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徒弟,喟叹道,“毕竟为师百年之后,沧涯还要交给你。”

    洛明川低下头,诚恳道,“弟子知错了。”

    正阳子摆摆手,“罢了,这件事情你想怎么解决且由你。嫣芸,你也下去吧。”

    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路。所幸自己还算寿元尚长,能看护他们一段。

    好巧啊又见面了,我是纸家单蠢分割线

    殷璧越最近的日子,就是片刻不停的练剑修行,仿佛后面有什么吃人的猛兽追他一样。

    还因为怕被人看出端倪,他一月不曾出门,都是在小院中练剑。

    原身的剑诀剑招存留在记忆中。可是这把剑依然不接受他的真元,不能彻底为他所用,拿在手里与拿着凡铁没有区别。

    这个事实就像一把悬在他头上的利剑,压的他喘息不能。

    今天他决定另想方法,至少要暂时掩人耳目的方法。

    正在这时院门被叩响了,话唠的声音遥遥传来,“四师兄,我来看你了四师兄——”

    殷璧越拎着剑去开门。

    段崇轩摇着扇子走进来,打量了他一番,“师兄这几日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可有按时服药?”

    是啊是啊,我天天吃药丝毫不敢放弃治疗!

    面上波澜不惊的点点头,“我无碍,不必挂心。”

    不过吃药只是为了让二师姐和话唠放宽心,其实什么杀马特的发色对他都丝毫没影响,连心里压力都没有。

    段崇轩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见人没继续说话的意思,摸摸鼻子,没话找话说,“四师兄练剑呢啊……四师兄剑法精妙,我入门时有幸观瞻,内心撼动,至今不能忘怀……”

    求你千万别让我耍剑给你看!分分钟露馅的节奏好么!!

    殷璧越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若说剑法精妙,当下沧涯,谁及的上大师兄?”

    所以让他给你耍!

    那日在殿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师兄一说拿剑,所有人,包括掌门,都是一副‘有话好好说别冲动’的表情。

    等他看到那个桃木剑匣就想起来了,那把剑是‘春山笑’。

    剑圣取天外流火、陨星砂、西海沉铁,请来铸剑师砚青合力铸造,将太古神兵‘临渊’回炉重铸,变成一对双剑。

    历时三年,剑成之日,沧涯山正值春风东度。

    剑圣幸甚至哉,抚掌大笑。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长剑便因此得名‘春山笑’,短剑则取名为‘秋风离’。

    春山笑在君煜手中镇守沧涯,秋风离由剑圣带着云游四海。

    若说当今世上的神兵,这对双剑当属第一。

    殷璧越话音刚落,段崇轩的眼神就亮了起来,脸上写着‘四师兄求聊天’。

    显然,殷璧越并没有请他进去坐坐喝杯茶的意思。但是眼前一花,随即强忍住扶额的冲动。

    你用储物空间装着桌椅板凳!就是为了随时找人聊天么!……还有瓜果茶水?什么鬼!!

    话唠利落的合扇指凳,“师兄请坐!”

    殷璧越嘴角微抽。

    话唠从善如流的坐下倒茶,“说起大师兄的剑法啊……四师兄,你觉得现在大师兄对上掌门,哪个更有胜算?”

    ……所以你的主业是沧涯山八卦小报主笔?

    但他认真的想了想,“掌门是大乘境。”

    而君煜虽名剑在手,却是半步大乘。

    按理说境界上的压制犹如天堑。但他现在对这个世界的等级差距并没有深刻认识,因此没有多说话。

    只知道分为,练气、伐髓、凝神、破障、小乘、大乘、亚圣、渡劫成圣。每突破一道境界就如跨过一道门槛,愈往上门槛愈高。

    世间修者到小乘者已是凤毛麟角,足可开宗立派。大乘境更是屈指可数。至于六位亚圣,都是足以影响世间格局的大人物。各据一方,轻易不出世。

    而问鼎天下的圣人,只有一个。

    段崇轩道,“境界并不等于战力,武修常可跨境而战,不好论断。有人说,大师兄虽是半步大乘之境,可是…”

    殷璧越此时才来了兴致,“可是什么?”

    “可是据说,大师兄三年前外出游历,在莽荒山遇上一个大乘期隐世老祖谋他剑。血战五日,逼得那老祖血遁三千里,大师兄便一路开山劈石追过去,终将那厮斩于剑下……”

    殷璧越险些变了脸色。

    以半步大乘对大乘,还将对方逼的无路可逃。

    着实是可怕的战力。

    段崇轩接着道,“不过你也知道,传言嘛,说不定总有夸张的地方……不过大师兄确实很强,他当时没用‘春山笑’,用的是一把未成名的剑,都能使出那样的威力。”他有些遗憾,“说实话,我至今都没见过大师兄用‘春山笑’,也不知道那剑长什么样子……”

    乌金西坠,百里沧涯尽数笼在沉沉暮色中,远处隐隐传来归巢倦鸦的哀啼。

    转眼一壶巴山雀舌就见了底,段崇轩猛然拍桌,

    “哦对了,说了半天大师兄,他上次说,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要开会……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早我们一起去吧?”

    所以你是现在才想起来还有要开会这种!正!事!么!

    天色已晚不是你聊到现在的么!!

    殷璧越无奈点头道,“好。”

    送走了话唠,殷璧越一人立在院中,夕阳将影子拉的斜长。

    目之所及,翻涌的云海被残阳镀上金光。烟霞瑰丽,美不胜收。

    他看着手里的剑,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剑柄。

    回想着大殿上那把剑的威势。

    第10章 学府

    第二日清晨,终究没能去开会。

    因为一只送信的青枢雀落在了殷璧越的院外。

    纸是薄云笺,墨是徽州沉水墨,字迹是最为端正的台阁体。

    ‘澜渊学府请阁下过府一叙,扫榻相迎。掌院先生敬上。’连用词也是一板一眼的敬语。

    这样一封请柬虽然讲究,却是任何一个高门世家都做的出来。

    不同的是,请柬末尾盖着的,没有学府的‘生花笔’徽记,而是掌院先生的私印。

    澜渊学府不在‘一山三派,佛门双寺,魔宗十二宫’里,它是中立的。可这些势力的背后,都隐隐有学府的影子。抱朴宗现任掌门曾在学府读书,皆空寺首座也曾在学府讲过佛法,任何一个中大门派的中流砥柱里,少不了几个出身学府的弟子。甚至是北皇都朝堂里的显赫官员,也有不少毕业于澜渊学府的。

    最重要的是,学府的先生是世间六大亚圣之一。

    这样一位大人物亲自盖印的请柬,自然非同一般。

    段崇轩拿着请柬啧啧称奇,“这等神通手段,不愧是亚圣……四师兄,你说这印里的空间阵法能带两个人不?不要咱俩绑在一块儿一起去?”

    去你妹!

    殷璧越嘴角微抽。

    空间穿越还带人,分分钟撕碎你哟!

    殷璧越伸手拿回请柬打量,用词写的看似谦和,却并没有指明时间。

    这意思很简单,就是让拿到请柬时即刻出发。

    他忽然想起修行界一句粗俗的话,“沧涯山的霸道是真刀真枪的‘你不服就打到你服,老子就是道理’!而澜渊学府呢,明面儿上遵从礼制,和和气气,却硬是让你拒绝不得。”

    他指腹细细摩擦着信尾不过掌心大小的印戳。红色印泥微凸,质地细腻滑软,是再庸俗不过的‘掌院私印’四个篆刻。

    段崇轩在一旁看着,面色紧张,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不见了。

    掌院先生的印里,含着一个空间阵法,注入真元便可打开空间通道。澜渊学府在中陆的云阳城,而沧涯山在西陆,相距何止千里。

    如今却可转瞬即至。

    殷璧越想不出亚圣这种大人物见他做什么,也自认为不可能是段崇轩猜的‘因为当年结业成绩好,先生请他去讲课’这种没谱理由。

    因为他在学府的三年里,连掌院先生住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学府里大小事宜自有副掌院和一众教习先生操持。

    掌院先生,似乎只用负责活在传说里。

    想不出就不想,总归是要去见的。

    他对话唠一点头,“师弟,我去了。”

    段崇轩忙凑上来,“四师兄你真不考虑带上我么?!……诶,师兄,师兄……”

    仿佛话唠的叫喊还在耳畔,而他转眼间就站在了陌生的土地上。

    青砖上积着浅浅水泊,空气里还带着微凉的水汽。

    云阳城刚落过一场雨。天光初霁。

    殷璧越回头看了眼影子,推算出两个大陆的时差与距离。

    他正站在学府朱红的大门内,面前正对着一座状如灵芝,巨大如山的镇府石。恢宏的气度扑面而来。

    梳着垂髫髻的红袄小童立在石边,对他一拱手,“这位师兄请随我来,先生已等候多时了。”

    学府与其说是一座府,倒不如说是一座城中城。

    因为它大的出奇。

    绕过镇府石,便是宽阔的学府主道,遥遥通向平日学子集会的勤学殿,此时正值‘上生书’的时辰,学生都在学舍里听教习先生授课。

    偌大的主道与大殿便显得愈发空荡。

    过了勤学殿,眼前道路蓦然繁杂起来,既有回廊蜿蜒曲折,也有青砖长径四通八达。

    殷璧越走在原身走过无数遍的路上。

    三人合抱的刺槐亭亭如盖,青藤爬满了四层的藏书楼,远远望去一片青翠。一间间学舍门前的廊柱,朱漆已有些斑驳,露出本来的暗沉色彩。

    风里带着草木清香,吹来琅琅读书声。

    这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澜渊学府教什么?

    澜渊学府什么都教。

    书法绘画,九章算术,骈文骊句,音律曲谱。

    修行入门,诸子百家,宇宙洪荒,朝堂心术。

    掌院先生曾说,“问道有先后,却没有优劣。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这便是学府的宗旨。

    领路的小童又转过一扇拱门,笑道,“师兄结业已有些年头,可还记得这里的路?”

    殷璧越道,“三年走过千万次,自是记得。只是说来惭愧,学府弟子出身,却不知掌院先生名讳。”

    他以为这小童是掌院的侍童,总能知道个先生的姓氏。这样自己稍后见了掌院,也方便称呼。

    不料小童却道,“先生的名讳,还真没人知道,我想,或许先生自己也不记得了。”

    殷璧越有些诧异,“就像世人不敢直呼剑圣名讳,所以时间久了,倒真不记得名字了?”

    但他观这童子神色天真,性格活泼,可见先生待身边人定是温和。至少表面如此。

    小童纠结的鼓起了包子脸,

    “是也不是。先生辈分很高,所以天下间无论何等身份显赫者,都需称声‘先生’。但先生又胸怀宽广,无论哪般贫贱低微,都可称声‘先生’。长久这样下来,姓名反倒不重要了。毕竟在先生看来,天地众生,一视同仁。”

    众生平等?殷璧越微微笑了。这倒显得这位掌院是位真正的圣人了。

    可是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既是蝼蚁,自然平等。

    他面上沉静如水,跟着小童绕过藏书楼,向僻静的学府深处走去。

    忽而一个转弯,他落后一步,再看时,小童的身影竟凭空消失了。

    殷璧越也不慌。闲庭信步的向前走去。

    因为整座学府,都是先生的私人领域。

    在这里,一花一叶,一鸟一兽的动静都尽在掌握,瞒不过先生的眼。

    那么他迷路,也应在先生的眼中了。

    他走过演武场,少年们一板一眼的练剑,面庞稚嫩,神色坚毅。汗水顺着额头没入衣领。

    他站在思辨堂门外,堂里的两派学子正争执不下,脸红脖子粗的怒视对方。

    他望着藏书楼里来去匆匆,从窗前一晃而过的身影。步履踏实,抱着厚厚的宗卷与书简。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他想起‘思辨说’与‘剑法初探’这两门课,自己也曾选过,教习先生出了名的严厉苛刻。

    他想起刚入学时,旁人议论说,‘年纪这么小啊能结业么’,最后看着他荣登榜首。

    他想起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晚上,早起练剑的清晨,登楼远望的黄昏。

    殷璧越从来不是天资最好的天才,但殷璧越比每个天才都勤勉。

    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往日一幕幕在他眼前飞逝而过。

    世事一场大梦。

    他经历了学府三年的喜怒哀乐。从勤学殿里忐忑不安的入学初试,到放歌纵酒的兰台践行,每一天都刻骨铭心。

    直到这一刻,他就是殷璧越,殷璧越就是他。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心念一动,长剑自鸣。

    他脚下的青砖裂开一尺长的深深缝隙。

    天尽头已是残阳如血。

    与此同时,深院槐树下,一位峨冠博带的中年儒士微微一笑,“剑未出而气先发,善。”

    满院的槐花在风中颤动摇曳,似是呼应他的欢愉。

    殷璧越还沉浸在方才的剑意中,那是一种近乎直觉的玄妙。

    眼前的景色便须臾间陡然一变。

    换成了一方栽满槐树的庭院。

    时节明明不过仲春,这里却已槐花满枝,空气中浮动着甘甜的清香。

    槐树下站着一个人,整座学府的主人。

    在见到掌院先生之前,殷璧越无数次想过这会是怎样一个人。

    或许大部分人都有这样的好奇,那站在世间至高处的几人,该是怎样的模样,有怎样的威势。

    但没有一种猜想,满足眼下的情况。

    他原先以为先生必是一仙风道骨的垂垂老者,却想不到眼前人是中年儒士模样。

    那人就立在树下,有些疲懒的抄着手,像个高门大户里的富贵闲人。

    就连最为端正不过的峨冠博带,穿在他身上,也显出三分散漫气。

    没有掌门外露的威势,也没君煜不可逼视的剑意,甚至连柳欺霜身上武者的锐气都没有。

    但殷璧越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他对神魂强弱有种敏锐的直觉。

    眼前这个人十分强大。

    是他漫长的阅历中,罕有的巅峰强者。

    殷璧越上前两步,又恰好保持着持礼的距离,端正的行了个弟子礼,“学生见过先生。”

    富贵闲人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下一秒,这种警惕被放大到极致。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如坠冰窟的冻结了!

    因为那人笑眯眯的瞥了他一眼,有些遗憾的感叹,

    “你没能杀的了他,那便算了。”

    第11章 学府(二)

    殷璧越极力克制,才不至于让自己变了脸色。

    他恭谨的低下头,做出受教的样子。

    心思电转却面沉如水。因为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必定瞒不过先生的眼。

    ‘他’,自然指的是洛明川。

    原身是受掌院先生支使才下手杀人?

    先生为什么要杀洛明川?洛明川不也曾在学府读书么?

    何况以先生的境界地位,有一百种杀死洛明川的方法,为什么要假手于自己?

    能让一个亚圣暗中谋划,最终目的只是洛明川么?!还是……沧涯山?

    但是学府中立多年,且与沧涯交情甚笃。据说剑圣与先生,更是至交好友。

    还是说,洛明川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个命令是什么时候下的?拜入学府时还是拜入剑圣门下时?剑圣知道么?

    他觉得自己卷入了一个诡谲的局。

    只是大人物们翻云覆雨的手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如果是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殷璧越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

    说好的终极大boss呢?!

    怎么还有上线?!!反派阵营里还有这么一座大山!自己脸往哪儿放?!!

    果然提升实力才是王道啊!!!

    “此事暂且放过,你日后也勿要惦念了。”先生指指身边纳凉的藤椅,“过来坐。”

    这话的意思就是先别想着去杀洛明川了。

    殷璧越也不推辞,默默坐下。

    脑中这段记忆是空白。但现在看来,以往与先生的相处,还算平和。

    先生也在旁边的藤椅上坐下。面前的石案上落了几朵槐花,置着一套半旧的黑釉茶具。

    “你来的正好,正赶上陪我观星。”

    殷璧越想,自己来时是清晨,后来进入奇异的玄妙境界,醒过来就是日暮了。如今天光已黯,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见星辰初显。

    果然一切都在先生的掌握中。

    煎水醒器,细碾茶饼,冲水入盏,茶筅回环,杯壁上泛起洁白的汤花,与茶具上墨黑的釉色相映,并不突兀,反生出交融的和谐感。

    先生的动作行云流水般潇洒自在,却有条不紊,分毫不差。

    殷璧越想,大概这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

    他看的认真,心里有些好笑的想着,也不知这掌院亲手煮茶的待遇,天下多少人想都不敢想。倒让自己平白得了。这算是给大人物办事的福利?

    两人坐在树下,相对无话,煮水烹茶。

    不知不觉间,他浮动的心绪沉静下来。

    似乎并不像他猜想的那样,原身残留的反应中,对先生并不防备。

    就好像坐在这里,之前种种揣测杂念、忐忑不安都渐渐散去。

    自来到此方世界,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氤氲的茶香中松弛下来。

    他拿起茶杯轻转,杯中正映出星辰的微光。

    先生饮了一杯,满意的眯起眼睛,抬头向天上望去。

    浓云蔽月,倒显得星辰愈发璀璨辉煌。

    他眼底似有笑意,“其实,星辰并不像我们眼中看到的迟缓,它们有些也很快。”

    殷璧越有些吃惊,也抬头望去。只能望见漫天静默的星辰。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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