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鸣 作者:风吃风

    第7节

    林翰茂恼羞成怒而去,唐佑鸣无所谓地耸肩,发现只剩他和蔺维言后,又不正经起来:“几月过去,大人与本王的配合依旧默契啊。我们若是哪日落魄了,一起行走江湖,配合对方行骗,也能赚得盆钵皆满。”

    蔺维言瞄他一眼:“赚钱的营生那么多,王爷却只能想到行骗。”说完直接离开。

    唐佑鸣被人教训了,摸摸鼻子:“难道刚刚那句话的重点不是跟我一起么?”

    鞑靼不是每日都攻城,给了咸丰城中众人一些喘息的时间。

    宋直的回复与唐佑鸣几人预想中的一样,他同意撇开卢鸿达,只是在信中说,他不在咸丰城,帮不上什么忙,甚是愧疚。

    没人提起彭笛,既不打算拉拢他,也不打算惹怒他,只有卢鸿达与他的关系还如以往,见面能说上两句话,却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心。不知道彭笛怎么向京城递的折子,至少到目前为止,陛下还没有出手干涉咸丰城战局的意思。就算如此,曹郜章依旧不敢怠慢,原本几日才会整合一次的线人情报改为每日关注,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消息,便与唐佑鸣等人知会一声。

    唐佑鸣不常去前面城墙,可每次去都叫绿乔提心吊胆大半天。

    “王爷,您说您选的日子。”绿乔忍不住埋怨道,“您怎么就不能在蔺将军轮值的时候去呢,也好叫奴婢放心。”

    唐佑鸣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这话传出去,另外几位将军定要记恨我了。”

    绿乔不满意地反驳:“奴婢保证这里没有别人。主子,蔺将军怎么也比别人可靠些,您……”

    唐佑鸣在扬州蔺府住了那些日子,绿乔自然对已经熟悉了的蔺维言更加放心,何况前两日唐佑鸣还说蔺砚身手不差,多少也是个保障。

    唐佑鸣站起身让绿乔帮他穿戴盔甲,笑容高深莫测:“你啊,蔺将军正躲着我呢,我怎么好往前凑?”

    绿乔瞪大眼睛,却不好太仔细地问主子的事,急得脸都憋红了。

    唐佑鸣哈哈大笑,不再逗她。

    这也怪不得蔺维言。他刚说过想要军心民心,没有两个时辰就拉拢了几个将军做些不太好摆到台面上说的事,谁碰到这件事都得多想。蔺维言只是稍微避着他,已经是心里素质不错了。不过这次的事他确实冤枉,他还没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卢鸿达下城后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但凡有点别的办法,他一定不会开这个头。只要打了胜仗,蔺维言他们的安全定然无碍,他则不然。监军就是那么回事儿,他可以跟着封赏的人风光,同样可以与被问罪的人同责。只要陛下想,撇开主将这件事就不可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两权相害取其轻,现在这样,至少问心无愧。

    ☆、埋伏(一)

    “王爷,鞑靼准备动手了!”曹郜章深夜到访,语气激动,“他们开始调动物资了!”

    唐佑鸣坐直身体:“怎么调动的?”

    曹郜章牛嚼牡丹地喝了一大碗茶:“有些奇怪。线人说,他们准备了很多干粮,还有不少驱虫药和火把,像是要长行军。倒是准备的草料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难道他们不准备用骑兵?”

    唐佑鸣不语。

    曹郜章等唐佑鸣开口,等了一会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敬王的东西就是好,虽说他不会品,可喝起来就是比他那黑漆漆的茶汤子强。

    唐佑鸣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只是与曹郜章提到的事情没什么必然联系:“刚巧,我这里也得到宋将军的消息。最近几日,有很多鞑子在那处小关口前面徘徊,他抓了不少舌头,只是这些人嘴巴很紧,什么都不说,想来应该是他们的侦察兵。”

    曹郜章恍然击掌:“他们果然在打那处关口的主意!”

    唐佑鸣摇头:“不见得。”被抓了那么多人,达穆尔不可能猜不到那里有人镇守。既然他们已经开始调动物资,那么必然有所行动。难道强攻那处小关口?不可能,那可不是固若金汤的咸丰城,鞑靼没必要弃骑兵与不顾。

    唐佑鸣想到了什么,心里一动,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

    曹郜章见他面色有异,连忙问:“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唐佑鸣点头:“有些想法了。不过应对的时候还需要曹将军与蔺将军帮忙。”

    曹郜章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谈完正事,曹郜章不好继续打扰唐佑鸣,虽然他很想再留一会儿,若是能要到一点酒就更好了。他在这边疆之地守了几年,从未喝过这等烈酒,喝了一次便上瘾了,没事就想来蹭些喝。可惜敬王不会给他面子,觉得他烦了便会直接赶他。曹郜章咂咂嘴,又喝了一杯茶才告退。

    卢鸿达这几日很烦躁。他知道蜗居城中不是好办法,他正在试图作战方案,可鞑子似乎盯上他了。别人轮值时,鞑子攻击的时间特别短,连他都看得出敷衍来,轮到他轮值时,鞑子的攻击特别卖命,不持续几个时辰不罢休不说,各种攻城器械也全都摆出来,夜袭突击轮番上。若他真是软柿子也就罢了,明明另外几个人部队的伤亡比他大得多,为什么鞑靼专门挑他打?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几乎都以为咸丰城中有人通敌了。再这么下去,他的兵就要不够了。

    卢鸿达咬咬牙,想要主动出击,又怕着了鞑靼的道,反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艰难地决定,再等几日,若是鞑靼还是欺人太甚,他便要摆明车马地与鞑子决一死战!

    他隐约察觉到咸丰城内暗流涌动,偏偏蔺维言几人老实得很,绝对服从他的命令,不说二话,唐佑鸣也懒洋洋的不太管事,刚开战时的犀利像是一场错觉,他有心怀疑都不知该从哪下手。

    这些都逼迫着他快些下决定,他这几夜常从噩梦中惊醒,疑心更甚。

    唐佑鸣几人哪能让他镇定下来?他们已经虚报过伤亡了,拉弓没有回头箭,卢鸿达醒悟得太晚,也让人看透了他是个草包的事实,没人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在他身上。

    林翰茂几人彻底见识了唐佑鸣的一张嘴有多能耐,怪不得京城里从官家小姐到青楼花魁都对唐佑鸣念念不忘,他给人迷魂的功力实属难得一见。至少目前为止,卢鸿达能稳住,大部分是唐佑鸣的功劳,连彭笛都被他忽悠住了。

    曹郜章嘴笨,最佩服思维敏捷,能言巧辩的人,每次唐佑鸣安抚哄骗卢鸿达时,他都会流露出崇拜的眼神,因而与唐佑鸣的关系近了许多。

    卢鸿达只以为是唐佑鸣花言巧语收买了曹郜章,反倒放心不少。

    一时间咸丰城里按部就班,井井有条。

    不久后的一天,天气不佳,阴沉沉的似要下雨,当夜,夜空墨黑,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咸丰城内静悄悄的,只有城墙上的士兵举着火把走来走去,小心地警惕着。

    然而在咸丰城两侧的密林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很多人踩过草地快速前进的脚步声。这些人没有点火把,穿着黑色的长衣长裤,打着绑腿,行进速度非常快,更难得的是,这么多人急行军,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多余的声音。

    很快,他们进入了山脉腹地,与咸丰城的距离越来越远。

    “首领,没问题,中原人没发现我们。”一个大汉走到黑宁古勒身边,低声道,“继续前进吗?”

    黑宁古勒从腰间拿下酒袋,咬下塞子喝了一口:“前进。天亮之前要找到水源。命令下去,谁都不准点火,要是谁被中原人发现了,全家逐出部落!”

    “是!”大汉听完黑宁古勒的命令,低声应了一句打算退下。

    “等等!”黑宁古勒做了一个安静的姿势,“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大汉偏头仔细听了一会儿,犹豫道:“没有。”

    黑宁古勒不放心地道:“你去前面看看。”说完,做了一个暂停前进的手势。

    后面的部族士兵纷纷停了下来,大汉则小心地匍匐着向前,很快隐没在夜色中。黑宁古勒站在原地,拄着蒙古刀,心里莫名地忐忑起来。

    这次行动,齐蔑斯部族的作战目标是跨越澄胥山脉,一方面可以切断咸丰城的给养,另一方面可以径直攻入大平朝内部,就像烧红的刀子一样楔入中原土地。待到他们攻势受阻之时,达穆尔可汗带领的另外一支部队也该将失去补给的咸丰城拿下了。到时,大批骑兵可从咸丰城经过与他会和,他们完全可以如入无人之境,更别提他们还有汉人内应。只要冲过澄胥山,未来的战事便是一片坦途!

    想到未来的广阔前景,黑宁古勒难免心旌摇荡,断断不会容许失败。他甚至一改往常大张旗鼓的作风,亲自带队秘密跨越澄胥山。

    可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前方可能出事了。他的手指在刀鞘上摩挲着,等待大汉的回报,眼神狰狞。

    正当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熟悉的呼啸声响起,他愕然抬头,看到了夜空中模模糊糊却无比可怕的硕大石块。

    他登时大喊道:“退!退!”

    再蠢的人也知道,他们中了敌人的埋伏,可是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不如退入山林与对方周旋。

    黑宁古勒心中有丝不是很明显的后悔。森林中的狩猎部族一直希望得到以达穆尔可汗为首的草原游牧部族的庇佑,可惜达穆尔可汗嫌恶他们贫困落后,一直不肯接纳他们。现在若是有个狩猎部族的猎人,他们在森林中的行动将会游刃有余得多。

    可情况不容许他多想,身后乍然响起的惨叫打断了他的思路。黑宁古勒猛然回头,怒吼道:“怎么回事?!”

    一个小部族的首领快步跑过来:“大人,是、是陷阱!汉人的陷阱!很多我们走过的地方忽然塌了,里面还有藏着的汉人士兵,士兵根本没有防备!”

    黑宁古勒咬牙:“命令士兵,停止后撤,跟我冲上去!”

    上面有可怕的石块,后面有神出鬼没的陷阱,又处于黑暗中,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就算是鞑靼悍不畏死的士兵,想要集合起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黑宁古勒想了想,咬牙道:“点燃火把!让士兵向火把处聚集!”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么就没必要隐藏行踪了。

    他身边的士兵立刻点燃火炬,可是下一刻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冷箭射穿喉管,倒地身亡,手上的火炬也被扑灭了。

    黑宁古勒额头流出一滴冷汗。汉人在做什么?

    蔺维言他们不会让鞑靼点燃火把,因为他们同样不想被咸丰城内的人发现踪迹。若是卢鸿达在这里,大概能看出出现在此地士兵的数量,与蔺维言几人报上去的伤亡数相差不多。

    人数不多,准备却足,从陷阱到提前安排好的投石车,再到早就找好隐蔽的弓箭手,通通都够鞑靼喝一壶。

    黑宁古勒想退退不出去,想前进又集结不了队伍,骑虎难下。连他自己都不能彻底搞清楚附近的地形情况,遑论指挥。

    黑宁古勒血气上涌,悍勇本色显露无疑,一声怒吼传出很远:“哪怕用命填,也给我把陷阱破坏掉!!”

    鞑靼士兵嗷嗷叫着贯彻了他的命令,厮杀声四起。

    藏身在陷阱里的汉人士兵并不与他们死战,将还没有用过的陷阱尽数启动,而后抽身后退。鞑靼士兵杀上了瘾,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负责围堵的林翰茂冷笑一声:“林家军听令!进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冷吗,我正蹲在被子里吃冰淇淋……同时我拒绝出门(。

    ☆、埋伏(二)

    突破了陷阱的鞑靼士兵没跑多远,就发现了一大片空地,在树木茂盛的森林里格外突兀。紧接着,举着□□的林家军从各种地方钻了出来,锃亮的枪尖在黑夜中闪着光。

    这里是林翰茂专门为善用□□的林家军头阵开辟的战场,没有树木阻碍,还用砍伐的树木做了路障封锁四周,想冲出去没那么容易。

    为了避免鞑靼士兵分散逃入密林,他们几人煞费苦心,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了,能否成功在此一举。

    分散逃窜的鞑靼士兵哪里是严阵以待的林家军对手,外加武器太短,很难接近□□军身边,很快就被将近丈长的□□穿成了葫芦。

    原本冲在前面的尖兵斥候被蔺维言的陷阱坑了一回,好容易从石块中抢回命来,从打头阵变成了殿后队伍。他们不知道后面的军队已经跟林翰茂的队伍接触上了,只知道背后是投石车的打击范围,还有大批的军队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在黑宁古勒撤退的命令下达的同一时间,前方的阵型以溃退的形态向后挤压过来。

    正在与林家军对战的鞑靼军队差一点就被自己人冲破了本来就不太规整的阵型。

    曹郜章听到斥候来报,大叫一声好,催促着自己的士兵压上去,不能给鞑子喘息之机。蔺维言则留在原地,避免鞑子反冲。曹郜章的士兵迅速从后压上,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原鞑子尖兵杀。夜色太浓,并不能很清晰地看见敌军,只能看到一双双或癫狂或亢奋的眼睛,以及或白或红的刀刃。

    鞑子士兵被彻底包圆,前方是不好对付的林家军,后面是与他们纠缠了几年的咸丰城守军,身体素质不在他们之下,四周是蔺维言的扬州军。黑宁古勒在阵型最中央,听到前方空地传来的喊杀声时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此命休矣。

    蔺维言的杨家军在四周游走,专门盯着鞑子的薄弱处下手,一击即退,从不恋战。前后两个方向的溃败很明显,而左右两个方向的战局被蔺维言分割成小块,逐步击溃。

    黑宁古勒仰头,发出一声仿若狼嚎的叫声。四散于鞑子队伍里的齐蔑斯部族士兵听到这个声音,迅速向黑宁古勒靠拢。

    蔺维言刚刚打扫过后方战场赶了上来,听了这个声音,对曹郜章说:“小心,他要突围。”

    曹郜章有些遗憾:“齐蔑斯部族士兵的战斗力很强,我们的人不多,形成包围圈就非常勉强了,想要拦下他们不太容易。”

    蔺维言也明白这一点。跟林家军一样,他军队里的战车并不适合在树林里使用。投石车能够正常使用,是因为他提前砍伐了一片树林给投石车腾位置。要是被黑宁古勒冲出去,他们的士兵能跑过鞑子的概率非常小。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要避开澄胥山脉入口处散布的咸丰城斥候。

    蔺维言吩咐李庆道:“让士兵暂缓攻击,务必守好阵型,不能让他们冲出去。”

    “是!”

    林翰茂负责的正面战斗早已白热化。

    鞑子士兵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开始了疯狂的反扑。刀不够长,就用身体死死地夹住枪尖,给身后的同伴争取冲到枪兵身边的时间,死后依旧死抱着枪杆不撒手的鞑靼士兵非常多。虽然枪兵也是二三人一组,却依旧在鞑靼士兵以命抵命的打法中渐渐忙不过来,战线开始扭曲。

    林翰茂冷哼一声,低声嘲讽道:“只有你们会死战么。”说完,手臂猛地挥下。

    早已蠢蠢欲动的步兵从枪兵阵型中冲了上去,迅速与鞑子士兵杀成一团。

    双方都不是软角色,刀光闪烁间,地面被洒上了一层温热的血液。喊杀声中混杂着不同语言的粗口和叫嚣,双方寸步不让地争夺每一寸土地,一时间杀得难舍难分。

    另外一边,黑宁古勒已经集结好了自己部族的将士,征集到了足够的盾牌,打算冲出包围。一个小部族的首领不甘心地抓住黑宁古勒的手臂:“黑宁古勒大人,请带上我们部族一起!”

    黑宁古勒哪有时间与他废话,当即挥刀,一颗头颅立刻滚落到黑红色的地面上。看到自己的首领被杀,一部分鞑靼士兵的攻势缓了下来,似乎有些迷茫。

    一直盯着战局的蔺维言忽然对曹郜章道:“有机可乘!劝降!快!”

    曹郜章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蔺维言无奈,高声喊道:“你们的首领没有打算带你们突围,你们继续杀下去也只是死路一条!若是你们现在投降,我们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

    蔺维言的声音不小,但在喧闹的战场上也不算非常明显,他却没有气恼,对李庆一挥手,一队跟在他身边的士兵同时向前一步,将蔺维言的话大声地吼了出来,紧接着还翻译成了鞑靼的语言又喊了一遍。几百号人整齐一致的嗓音终于引起了战场上所有士兵的注意,包括激战中的鞑子和在最前线杀敌的鞑子小贵族们。

    小贵族们听到这话,犹疑地回头,看到那个被斩杀的部族首领以及全员配齐护盾、□□的齐蔑斯部族士兵,心中一冷。

    黑宁古勒不为所动,趁着双方士兵都在听喊话的功夫,对自己的部族士兵大吼道:“冲!”

    齐蔑斯部族的护盾不大,所有的部族士兵举起它护住头脸,跟在黑宁古勒身后,向一边的山林中窜去。

    看清齐蔑斯部族撤退的方向,曹郜章长出口气:“敬王殿下料事如神啊。”

    黑宁古勒之所以选定那个方向突围,正是因为那个方向地形平坦且树木繁茂。而唐佑鸣等人将战场定在这里,却是因为这个地方地形诡谲。黑宁古勒突围的方向看似平坦,待他们奔走一段,便会发现前方是毫无出路的陡崖;而相反方向的山路曲折险峻且树木稀疏,不适合藏身。

    曹郜章等人剩下的军队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露面,正是在陡崖两侧等待收网,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只有劝降和打扫战场两件事了。

    劝降这种事自然有专人去做,曹郜章站在蔺维言身边一个劲儿感慨:“敬王殿下选定这里做战场的时候我还不服气,反正是伏击,打就是了,我们人数也比他们多,还怕吃败仗吗,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没错,陷阱、投石车和军队共同努力,将鞑子驱赶到选定的战场完全是唐佑鸣的主意。虽说曹郜章看不起卢鸿达那种硬拼人命的打法,却也不太喜欢弯弯绕绕到这种地步的战术,太费脑子。可是初步统计过伤亡后,他再也无话可说。

    虽说战前准备麻烦了点,可全歼了鞑子这几万人的小部队,他们的伤亡满打满算才一万人左右!

    曹郜章摇头晃脑地感慨着:“敬王殿下的脑袋怎么长的呢?”

    刚刚赶过来的林翰茂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偏头看向蔺维言:“我们只留了敬王殿下在咸丰城中与卢鸿达周旋,没问题吧?”

    ……这种问题为什么问他?蔺维言面无表情道:“应该没问题。”

    听了他们的谈话,曹郜章笑着拍拍林翰茂的肩:“放心吧!敬王殿下比我们这些粗人聪明多了,不会有事的。”

    ……谁跟你是我们?!谁给你的信心?!

    林翰茂和蔺维言同时无语。

    为了给今天的战事做准备,他们一直在虚报伤亡,将花名册上“牺牲”的士兵分批运到城外,以备调度。曹郜章在咸丰城经营了这么些年,一次性运十几万人出城有些危险,运个几千人却完全不是问题。只是后来得到了线人的确切消息,不得不玩了一出空城计,将他们部下的大多数人运至城外。

    也就是说,现在咸丰城内除了卢鸿达和彭笛的十五万人以外,剩下掩人耳目的军队还不到两万人!

    唐佑鸣将战场定在远离咸丰城的山腹内,也有担心被城中察觉的因素在。

    只是唱这么大一出空城计,运气再好,怕是也有被发现的风险。何况接下来他们不能回城,要跟宋直东西配合,直接突袭对方的后方。他们的速度再快,也要几天的时间。

    唐佑鸣必须为他们争取到今天一晚上的时间,待到他们解决掉黑宁古勒,离开澄胥山脉,绕到鞑靼身后去,卢鸿达也就奈何不了他们了。

    唐佑鸣出城的时间定在明日清晨,卢鸿达轮值之前。今夜轮值的蔺维言的一小部分部队将在尤文的带领下,作为唐佑鸣的护卫队与他一起出城。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达穆尔可汗不敢在黑宁古勒跨越澄胥山脉之前攻击咸丰城!

    而留下的唐佑鸣,既是为蔺维言几人争取到足够时间的保证,又是达穆尔可汗骤然夜半攻城的最后一重保险!

    ☆、绕路(一)

    “你不要走来走去的。”唐佑鸣无奈地安抚焦躁的绿乔,“本王还在这呢,你慌什么?”

    绿乔站定,苦口婆心道:“正是因为您在,奴婢才更心慌。”要是被卢将军发现剩下几位将军都不在城中,主子可怎么办啊!

    唐佑鸣宽慰道:“别担心,若是瞒不过去,本王还可以装傻,他们拿本王没办法的。”

    绿乔长长地叹了口气:“奴婢在这里只能让主子更烦心,奴婢先出去了。”

    唐佑鸣好笑,一语道破绿乔的小心思:“你愿意在外面守着也行,可有一样,若是真有人来找本王,你要放他们进来,不能替本王拦着。”

    绿乔急得直跺脚:“主子!”

    唐佑鸣见绿乔还是放心不下,只得给她找点事做,免得她胡担心:“你去找尤文将军吧,替我问问鞑靼有没有什么异动。”

    今日本该轮值的蔺维言远在澄胥山脉腹地,身为他部下的尤文只好苦命一点,带着蔺维言留下的一万人守城墙。城墙空间狭窄,平日守城的士兵也不见得比今晚多多少,可是唱空城计的时候难免心虚,尤文放心不下,巡视了半夜,刚下城墙。

    听到敬王殿下的人想见他,尤文还以为城中出了什么事。后来听绿乔说只是问问情况,他松了口气,后背汗湿一片,草草打发了绿乔。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实在不敢睡,他只好穿戴整齐,只等天一亮就与唐佑鸣一齐出城。

    听到尤文亲口确认鞑靼方面没问题,绿乔也稍微松了口气,小跑着回了唐佑鸣的住处:“尤将军说没问题,鞑靼不打算攻城。”

    唐佑鸣笑眯眯地说:“这回放心了?去休息一会儿吧,马上天亮了。”

    绿乔依旧忧心忡忡,可是不好拒绝唐佑鸣的好意,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傻丫头。”唐佑鸣摇摇头,和衣而坐,静静地翻书。

    把这么多人运出城动静不小,他们几个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吃准了卢鸿达发现不了。

    卢鸿达不顾其他人的意见,坚决守城不出,使得城中几人貌合神离,不同部队之间的关系更是泾渭分明,十分疏离。曹郜章特意选了刚吃过晚饭的时间向城外开拔,入夜前已经清空了几支军队的营房,只剩下一点人来回走动充数。只要鞑靼不打过来,卢鸿达不可能派人去他们的营房查看。

    真正把卢鸿达往地狱里推了一把的还是他自己。因为不想承担太多责任,人数最多的卢鸿达一部除却按照轮值顺序镇守面向鞑靼大军的北门以外,并未接管另外几个方向城门的防务。也就是说,这几个门依旧由曹郜章控制。

    蔺维言等人包括近十万部队全部从咸丰城南城门脱离,卢鸿达手下的人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至于明早这个空城计怎么继续唱下去……他们不认为鞑靼还有闲心关注咸丰城。

    这一夜格外漫长,当绿乔敲门提醒唐佑鸣该离开时,就算是唐佑鸣也长长地出了口气:“走吧。”

    尤文正在东城门等他,城墙上的防务交接马上就要开始了,蔺维言留在咸丰城内的人能撤走多少是多少。

    尤文不太待见唐佑鸣。到咸丰城之前,唐佑鸣明目张胆地占用了蔺维言的书房,外加唐佑鸣声名在外,很容易让尤文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不过现在他没办法确定事情是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因为他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几位将军做事不避开唐佑鸣,明明城里已经被落下两个了。还是说这位敬王威胁大人了?

    如果是这样,路上遇上几个敌军,让敬王殿下不小心受个伤,那也是很容易的。

    尤文这么想着,神色中就带出了两分杀气。没等他把杀气收好,就看到了跟在唐佑鸣身后一脸嬉笑的蔺砚,差点闪了腰。

    唐佑鸣正在跟蔺砚说话,没注意尤文这边的事情:“会和之后,你继续跟着你家主子吧,跟着我算怎么回事。”

    蔺砚是蔺维言手边最活泼的一个,唐佑鸣又不常摆架子,因此混熟了之后他不太怕唐佑鸣,听了这话,嬉皮笑脸道:“这么多人,您身份最高贵。主子身边就我这么一个能拿出手的,当然要贡献出来伺候您了。”

    唐佑鸣抬手就用扇子敲了他一下:“别跟我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没什么干的就去帮绿乔干活。”

    “是,您放心,但凡我有一根手指头空着都不会叫绿乔姑娘干活。”

    唐佑鸣气笑了:“你跟我油嘴滑舌就算了,要是让我知道你这么跟绿乔说话,我扒了你的皮。”

    尤文看全了这一幕,顿时有些吃不准对唐佑鸣的态度,他当然不会以为自己要比蔺砚更亲近蔺维言。他收敛了一下态度,走上前道:“王爷,我们的部队正在按顺序撤离。”

    唐佑鸣回头看看咸丰城的城墙:“让大家不用担心惊动城里的人,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尤文犹豫了一下:“可是我们才撤出五千人……”

    唐佑鸣纳闷地问:“你纠结什么呢?就算把剩下的五千人都留在咸丰城里,卢鸿达还敢把他们坑杀了不成?”

    尤文恍然大悟,挥手对自己的亲卫喊道:“让他们跑起来!快点!不用注意隐蔽!”

    唐佑鸣看着尤文忙活的背影摇了摇头,正打算回头看看情况,便瞄到城墙上的士兵举起一面旗子拼命地挥,脸色一变。果然,不出片刻,咸丰城中的大钟响了起来。

    唐佑鸣咬牙,他失策了。

    他没想到卢鸿达会不顾对面的鞑子军队,直接叩响城中警钟。空城计自然要敌方不知城中空空才好唱计。警钟一响,固然全城守军都会立即开始戒严,可鞑子也会知道城中出了大事!他没想到卢鸿达为了确认他们的行踪敢行此大险。林翰茂的话一点都没错,卢鸿达除了内斗的时候坚决果敢,其余时候就是头猪!

    尤文也愣住了,呆呆地回头看向唐佑鸣,等他拿主意。唐佑鸣冷静下来,发狠道:“一切计划照常,给本王跑!”

    尤文慌忙点头,大呼小叫地下命令。城墙上曹郜章的士兵则开始准备关闭城门,以便给唐佑鸣他们争取一定时间。

    唐佑鸣一把拎起手忙脚乱的尤文,怒斥:“慌什么,他又不敢派出全城的军队出来追我们,冲进山林有了隐蔽就安全了!”

    尤文醒过神来,暗道惭愧,总算恢复常态。

    等到卢鸿达怒气冲天地打开城门时,早就找不到唐佑鸣等人的踪影了。

    同一时间,达穆尔可汗则被这道不早不晚的警钟激起了警惕之心,派出了几批人马并上几只信鸽询问黑宁古勒的状况。

    唐佑鸣和尤文则带着五千人,向事先约定好的会和地点赶去,一路有惊无险地与蔺维言几人碰上了头。

    “昨夜的战斗怎么样?”唐佑鸣还没下马便率先问道,“可还顺利?”

    曹郜章一副狗腿样:“顺利顺利,特别顺利!”

    蔺维言有些无语,接口道:“托王爷的福,一切顺利。我们的伤亡不算大,活捉了黑宁古勒,正是第一日攻防战的指挥者。”

    唐佑鸣翻身下马,又问:“拷问得怎么样了?”

    蔺维言摇头:“骨头很硬,不太好办。昨晚能够活捉他是我们运气好。”

    林翰茂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们还捉了一万多俘虏,准备全部坑杀,王爷觉得呢?”

    唐佑鸣正待点头,忽然停住,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这样吧,送回宋直将军之前镇守的那处小关卡,让他们帮忙修筑工事。那里一共才三万人,现在宋将军又派了一万人与我们一起行动,若是鞑子真的要从那里路过,凭借那里的工事状况,应付起来难免吃亏。”

    曹郜章挠挠头:“可是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士兵,送他们去宋将军那里,怎么也要几千人同行。更何况宋将军那里现在一共才剩下两万人,看守这一万人,有些勉强吧?”

    对于唐佑鸣的真正意图,蔺维言模模糊糊的有一点感觉,却不大确定,犹豫着劝道:“曹将军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如这样,我们昨夜看守他们时,也曾与几个小首领交谈过,态度好些的,有劝降可能的以及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的留下,其余的死忠就地处理,如何?”

    唐佑鸣给了蔺维言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宋直没有与他们几人同行,留在那处关卡,除了防守,还可以为此战后期双方夹击做准备,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方便刺探卢鸿达和彭笛的状况。

    自此,唐佑鸣几人便要绕道到鞑子身后去捣乱了。而同一时刻的京城,便如同鞑子目前的状况一样,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绕路(二)

    “陛下,蔺维言此人胆大包天,根本未将朝廷命官放在眼里!”蒋太尉极为愤怒地斥责,连季丞相这个受害者都没他激动,“还望陛下严惩!”

    御史大夫傅善志和御史台一众人等老实地低着头,既不落井下石,也不出言相帮。季丞相则满脸沧桑地上前一步,主动请罪道:“国难当头,犬子却因为那么可笑的借口妨碍军务,蔺大人的做法无可挑剔。”

    说完向前一步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声音发闷:“罪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降罪。”

    季丞相如今年过五旬,保养得虽好,却也满头花白,匍匐于地,令人于心不忍。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劝慰道:“季相无需如此,你远在京城,不知你那逆子如何行事情有可原,此事与你无关。”

    季丞相依旧伏在地上:“归根结底,还是罪臣太过宠溺他,才使得他张狂至此。罪臣愧对陛下信任,今请解印脱冠,还望陛下恩准。”

    众位大臣中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多没想到季相会在这个时候乞骸骨。只是陛下一直没有开口,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等待陛下决断。

    过了很久,皇帝才开口,语气平缓,听不出怒或是急:“季卿不必如此。不过既然你执意恕罪,便在家为前线将士们祈福三个月吧。退朝。”

    在小黄门拉长的声音中,众位大臣恭送陛下离开,只有季丞相一个人跪在原地,一直没有起身。

    御史大夫傅善志与蔺勤匆匆离开浩然殿,回到御史台便一起进入了小书房。

    “独说给你寄信了吗?”傅善志忧心地问,“这个祸事可不小。季相此次认罪认得痛快,到时候找独说的麻烦也不会手软。”

    蔺勤同样担心:“自那之后,独说便一直没有传回消息,也不知道前线战事如何了。陛下此次的态度着实奇怪,两不偏帮,可是恼了独说?”

    虽说季丞相要在家赋闲三月,但这惩罚不痛不痒,谁都不会太在意。

    傅善志摇头:“陛下最忧心的便是江山社稷。独说此次行事虽然鲁莽,却合陛下胃口,你放心吧。至于前线,我只担心卢鸿达会不顾大局为难独说,他素来与我们水火不容。”

    在朝中支持卢鸿达的正是他的岳父,郎中令余豪。当初余豪的侄子与傅善志的儿子同届考博士科,最终傅善志亲子入选,现如今即将外放为官。郎中令余豪却认为这个结果是傅善志疏通关节的缘故,对傅善志非常不满,再加上后来在政见上分歧越来越大,双方势同水火。

    卢鸿达抱上余豪大腿后,不遗余力地找御史台的麻烦。傅善志当然不至于跟他一般计较,可蔺维言若是在前线被自己人找麻烦,性命难保也有可能。

    远在雍州的蔺维言当然不用担心卢鸿达找他麻烦,但他距离高枕无忧还远得很。

    黑宁古勒的嘴真的很严,无论怎么拷打都没用。唐佑鸣听说后挺感兴趣,主动表示想见见这位首领。黑宁古勒一张嘴着实厉害,连曹郜章这等没心没肺的人都不想去找虐了。

    最后只得蔺维言配唐佑鸣一起去了关押黑宁古勒的帐篷。

    黑宁古勒身材高壮,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垂着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了过去。他上身的衣服都被剥了下来,之所以让他穿着裤子,还是因为几位将军都觉得这算一条汉子,没必要折辱他。黑宁古勒赤裸的上身满是伤口,伤口附近的肌肉偶尔痉挛,说明他正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唐佑鸣饶有兴致地偏头打量他,确认他确实晕了过去,便对旁边看守的士兵道:“弄醒他。”

    士兵二话不说,举起一桶水泼过去,黑宁古勒呻||吟了一声。

    接下来的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黑宁古勒昏沉抬头的时候,唐佑鸣忽然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问:“还记得本王吗?”

    黑宁古勒眼前发黑,过了很久才找准焦距,目光落在唐佑鸣脸上,一直充斥着嘲讽和不屑的脸上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唐佑鸣又靠近了一点,非常恶劣地幸灾乐祸道:“让你当初强买强卖,可算落在本王手上了,后悔吗?”

    黑宁古勒立刻就要吐他一口唾沫,唐佑鸣毫不手软地捶在他的脸上,缓缓收回手,慢条斯理道:“让本王想想啊,你有什么弱点呢。哦,想起来了,当初你还在宴席上对本王炫耀你的大儿子敦敏矫健,颇具王者之风。这一次他有没有跟着你出征?”

    黑宁古勒脸色一变:“你个杂种!”

    唐佑鸣冷哼一声:“当初你用兵威胁本王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本王向来睚眦必报!”

    蔺维言听不下去了,小声问唐佑鸣:“王爷认识他?”

    唐佑鸣拍拍蔺维言的肩膀,用正常音量道:“你配本王去俘虏那里瞧瞧有没有眼熟的,路上慢慢给你讲。”

    蔺维言配合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黑宁古勒在他们身后发出不甘的嘶吼声,走了很远都能听到间杂着鞑子语言的脏话。

    走出帐篷,唐佑鸣便主动交代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麾下有几支商队,跟鞑子有交易,有一年我跟着商队一齐去了齐蔑斯部族与他们买卖烈酒。”

    纵使知道唐佑鸣胆大包天,蔺维言依旧愣住了,而且直切重点地问:“有人知道你去了鞑靼境内吗?”

    唐佑鸣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有!”

    蔺维言本来信了,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怕是只有红枫绿乔几人知道吧。”

    唐佑鸣:“……”居然猜到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唐佑鸣干咳一声,继续说道,“本来与黑宁古勒谈得很好,结果他得知我们车上还有剩余的酒水,便要我们都卖给他,价钱又极低。本王自然不愿意让他得逞,趁夜将车上的酒水一把火烧了,带人跑了。”

    末了,唐佑鸣很委屈地总结:“他居然带了一千多人追我!”

    蔺维言:“……”活该。

    姑且不论唐佑鸣怎么作死,总之他确实帮了蔺维言几人一个大忙。鞑子不像大平朝,连首领都要战斗,何况根基不稳的首领继承人,黑宁古勒的儿子肯定在此次的俘虏中。幸亏蔺维言几人手下的军队刚刚长途奔袭结束,正是疲累的时候,土坑还没挖好,不然送上嘴的把柄都吃不到。

    唐佑鸣很快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一脸欠打地拖着那个年轻人进了帐篷:“本王好心帮你们父子二人团圆,你们打算怎么谢本王?”

    蔺维言知道这次算是掰开黑宁古勒的嘴了,阻止了明显打算公报私仇的唐佑鸣:“王爷,这里血气太大,末将陪您出去吧。”

    唐佑鸣嘴里嗯嗯地答应着,脚下又暗搓搓地给了黑宁古勒儿子一脚。唐佑鸣可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这一脚下去,年轻的少首领痛苦地蜷缩起来,口中发出嘶哑的气声。

    唐佑鸣又补了两脚,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过了不久,他们终于从黑宁古勒那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黑宁古勒居然把他与达穆尔可汗的联络方式都交代了?”林翰茂欣喜地翻看状纸,“太好了!”

    曹郜章也赞叹道:“不愧是敬王殿下!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黑宁古勒这块硬骨头。”自打夜袭过后,曹郜章变成了唐佑鸣的头号拥护者,剩下二人已经习惯了,没有搭理他。

    知晓唐佑鸣为何逼供成功的蔺维言默然无语,他只希望唐佑鸣能在打仗的这段时间老实些,千万别做出类似的事情来。

    “有了这东西,你们可以完善你们的计划了。”唐佑鸣摊手道,“计划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更改?”

    提到打仗,林翰茂便有些兴奋:“不需要更改,我们照计划夜袭鞑子的补给就好。刚好,黑宁古勒交代了更详细的地图,与我们线人报上来的相差不多,想来还是有可信性的。我们照着这个偷袭,不怕鞑子不怕!”

    曹郜章和蔺维言也加入进来,围绕黑宁古勒交代的东西完善他们原本的计划。

    唐佑鸣一直窝在一边不吭声,直到他们快谈完,才开口道:“我有个提议,我们偷袭的地点里,可以加上鞑子的难民营地。”

    难民营地里不止有饥肠辘辘的鞑子难民,还有感染了瘟疫的病人!若是这群人冲入鞑子的营地里……单是造成的恐慌都很可怕!

    蔺维言几人沉默不语,最后,曹郜章咬牙道:“就这么干!让士兵们做好防疫准备……”

    唐佑鸣摇头:“不行,不能让我们的士兵上,太危险了,我们可以做得更隐蔽也更安全一些。”

    曹郜章纳闷地道:“更隐蔽?”

    蔺维言眯了下眼睛:“我懂了。草原上的动物有很多,不一定要我们的士兵冒这个险。”

    ☆、绕路(三)

    鞑靼人与中原习俗不同,首领庇佑属民,属民则要为首领出战。若是首领无能,属民也可能自行离去。

    正是因为这样,达穆尔可汗不得不抽了一部分军队守住后方——活不下去,迫不得已离开部族的难民实在太多了。甚至有很多小部族的建制都散了,那些首领手下除了忠心的那可儿外再无属民,更有甚者,首领本身也比难民好不到哪里去。

    没有食物,无法得到医治,染病者与饥饿者混居,难民营地的状况可想而知,愁云惨淡不足以形容那种气氛。逃到这里不过是无路可逃,至少这里没有可将人吸干的蚊虫,比别处好一点,可也就是等死而已。

    经常有不死心的人试图冲击军队的防线或是混入其他富裕的部族,部族士兵不会可怜他们,只会觉得这些人让自己有了染病的风险,下手格外狠辣。

    不敢离开难民营地的人格外地麻木,把附近能逮到的活物吃了个干净,连草根都没落下。除了吃就坐在原地发呆,有帐篷可以栖身的都是难民中比较富裕的。

    这样的情况下,温度不高的夜晚格外地难熬。

    因此,听到疑似羊群的声音时,很多人都以为自己被冻得出了幻觉。

    牧民最熟悉的就是羊群马群,听到这个声音,很多人下意识地坐起来,看向声音来的方向。有些年轻的人拎起自己的套马杆子就要冲出去。

    羊群!对于牧民来说,有了牲畜就有了一切!羊群哪里来的,为什么在这里通通都不重要!就算是从大部族的羊圈里跑出来的,他们也敢将它们生吞活剥了!

    夜色中,没人注意到羊群后方跟着的敏捷黑影。

    难民营地迅速地喧嚣起来,哪怕是弱不禁风的妇女和孩子都拿起手边任何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只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人脸色大变,羊群受惊了,它们在逃跑!

    羊群速度很快,虽然不敢踩踏牧民,却也不是很久没吃饱的难民能追上的。好在套马杆子是牧民吃饭的东西,准头着实不错,胆大的跑到羊群中央,盯准肥的下手。

    可是很快,其他人便听到羊群中传来了惨叫:“狼!是狼群!”

    草原上的动物因为疫病的原因成批地死亡,狼群也饿了很久,如今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到手的美食。虽然它们不屑吃皮薄肉少的人类,却格外地凶猛,难民营地中很快泛起一朵朵血花。

    唐佑鸣站在远处的高坡上,漠然地看着这一幕。蔺维言正在他身后,小声地询问李庆:“被狼咬伤的士兵怎么样了?”

    “都不严重,大夫们正在给他们医治。”李庆很快道,“几大部族也没发现我们的行动。”

    唐佑鸣摆手道:“他们发不发现无所谓。”他们将能找到的狼群全部赶到了难民营地外面,绵延不绝的难民营地只有向达穆尔可汗军队营地中冲这一个选择,达穆尔可汗马上就会知道难民暴动的事,他们做得再小心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不露。

    何况,他们迟早要对各大部族下手。他们离开前确实带了很多干粮,不过想要坚持到此战结束还是太勉强了,抢干粮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抢弓弩//箭矢。

    “羊群……”李庆犹豫着道,“就便宜鞑子军队了?”

    蔺维言视线余光扫过唐佑鸣,低声道:“怎么可能。羊群里混着病羊,特意让大夫们选出来的。他们若是真的吃了……”

    李庆看到蔺维言的眼色就知道这么损的主意是谁出的了,擦了把汗,干脆不问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难民和跑得快的狼已经冲破了士兵的防线,进入了达穆尔可汗军队的营地里。

    蔺维言当即道:“让驱赶狼群的士兵撤!通知另外两位将军,可以开始了!”

    “是!”

    “王爷,这里距离前线太近了,我们先离开吧。”蔺维言劝道,“在安全的地方等另外两位将军传信回来如何?”

    唐佑鸣双手负在身后,抬头看向墨黑的天空:“但愿一切顺利。”

    当夜,各大部族向前方军队中运送干粮和各种工程器具的队伍全部遇袭。凭着这些东西,林翰茂几人甚至能凑出两支骑兵,可惜他们的士兵没有多少会骑马的。

    这种阻击持续了几天后,他们联手端掉了黑宁古勒的齐蔑斯部族。与此同时,宋直从小关卡发兵,杀了达穆尔可汗一个措手不及。

    卢鸿达和彭笛早就把蔺维言几人“临阵脱逃”的事情上报了,不过天高皇帝远,一时半会儿还得不到什么回报。现在看到连宋直都吃了好处,哪能忍得住,打开城门痛打落水狗——虽然只是趁机捞好处,他依旧在鞑靼人手里吃了好几次亏。

    只可惜蔺维言他们滞留在鞑子军队后方,无论是战利品还是俘虏都没法留。若是不肯放弃战利品导致队伍臃肿,最后把自己赔里就不值当了。

    几人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达穆尔可汗也快从被劫运输队伍的数量中推测出他们的人数了,于是决定合兵一处,时刻准备跑路——他们可没有骑兵,靠腿是跑不过鞑靼的。

    “王爷在忙吗?”林翰茂和曹郜章的部队到了,蔺维言只能立刻来找唐佑鸣,虽说这个时间的唐佑鸣应该在睡觉。

    绿乔掩口一笑:“大人莫担心。王爷早上特意醒了一次,穿戴整齐才继续睡回笼觉,您进去吧。”

    绿乔对她主子和自己的了解让蔺维言略有些尴尬,等走进帐篷才醒悟过来,就算在睡回笼觉,也不该自己叫敬王起床。

    绿乔坑完他便立刻离开了,蔺维言无奈,只得上前一步:“王爷?”

    唐佑鸣的睡相出乎意料地死板,双手摆在上腹处,姿势非常标准,被子也盖得一丝不苟,几乎没有明显的褶皱。他本身便俊美,合着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非常乖。

    睡相跟本性真是不符啊,蔺维言心里想。

    第一次见,唐佑鸣还坐在京城的酒楼里,肆意妄为地与人争抢一个歌女,一副花花公子模样。几个月而已,唐佑鸣却已经可以安稳地睡在主帐里,至少在地位上与那个不学无术的闲散王爷有了天差地别的差距。

    “青梓。”蔺维言再次出声道,“林小将军和曹将军到了,该起了。”

    唐佑鸣猛地睁开眼睛,视线凌厉且满是杀意,蔺维言没错过他那个下意识向枕边摸的动作,心里叹了口气。生为皇家人,无论面上怎样不羁,总是比别人见的刀光剑影多。想到这里,蔺维言声音柔和了一些:“醒了么?”

    唐佑鸣似是终于清醒过来,支起一条腿,胳膊撑在上面扶住额头:“绿乔呢?”

    蔺维言笑笑,没有回答,实在是怎么回答都不合适。

    唐佑鸣却立刻反应过来,放下胳膊,调笑道:“看来本王该赏那小丫头。”

    蔺维言不理他的花言花语,直接道:“两位将军都到了,王爷起吧。”

    唐佑鸣刚想挑蔺维言称呼上的毛病,又想起是他先自称“本王”的,不由勾唇露出一个绝对称不上纯良的笑容。难道蔺维言是不满他总是控制不住称呼?

    他倚在行军榻上,琢磨了一会儿笑开,边笑边委屈地说:“独说迁就我一些嘛。此次回京后,我怕是要永无天日了,到时候,想犯错误都没机会了。”

    希望他的皇帝兄长别真下令囚禁他一辈子,不然他真的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蔺维言默然半晌:“我不懂青梓在说什么。”

    唐佑鸣眯着眼睛想,称呼变回来了啊……这就不生气了,意外地好哄呢……

    “你且穿戴吧,我叫绿乔姑娘进来帮你束发。”蔺维言走出两步,忽然道,“其实你无需担心。我们会想办法让陛下不问罪于你。”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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