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御弟血泪录 作者:琉小歌

    第14节

    第三十九章磨人大悟

    楼越闻言,眉尖一蹙,身子微微震了一震,这对平日风清云淡的楼越来说,已经算是失态了。

    勾陈疑惑地对上楼越的目光。

    却见楼越那双眉着蹙不见松开,越拧越紧,缓缓靠近他。

    自温泉那夜,勾陈也算晋级为半开荤的光棍,他一见楼越这副形容,敏感知晓楼越想对他做点什么。

    于是,此时此景,他的态度便尤为要紧了。

    拒绝楼越?勾陈想,楼越那种时候的强硬是拒绝的了得吗!

    随了楼越?勾陈情真意切地想,我倒是真想!

    他不能开那个头耽误楼越,这是一码事。

    可若是楼越非要来耽误他,又是另一码事。在这码事上,他勾陈就算上一次诛仙台,也要承了楼越的意,遂了楼越的意。加上,勾陈已找到了保楼越的方法,不再像之前那般患得患失地担心随时没了楼越。

    好巧不巧,那边两条龙终于结束了第一轮缠/绵,开始对话。

    龙云骄:“不要叫我女字边的娇!”

    龙云启:“阿娇,阿娇,大哥……大哥想……”

    龙云骄:“你别……唔……唔……”

    对话到一半变成粗/重的喘息。

    那两条龙离的实际距离挺远,但以勾陈的修为,别说在这点距离,就算整个越风山及整个越州城,只要是他想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而眼下勾陈……显然是……想听。

    而楼越的神识遍布越风山,越风山的一啄一吹皆在他心头耳边。

    所以那段对话以及之后那段急不/可/耐的喘息于楼越与勾陈而言就在耳侧。

    楼越的眼瞳生来墨色,黑亮晶莹,因喝海水长大的缘故,无论喜忧总蒙着一层水光。此时那层水光像染了墨汁一般,深沉凝重,又在听到金白二龙对话之后,愈发深沉地盯着勾陈。

    勾陈被楼越盯得颇不自在,忽觉两肩一沉,楼越的双手压在他肩头上,正顺着他的肩往下,去寻他的手。

    勾陈立即就想到那天温泉被楼越箍着两手的形情,一回生二回熟,勾陈立马就手痒了,萌生去撩楼越腰的冲/动。

    目光不知何时已锁在楼越的唇上,他想起曾经吻过的楼越的唇,很软,很淡,不是海水那种咸,而是山泉的那种清甜。勾陈很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喉咙,做出一个艰难的吞咽动作。

    几乎是潜意识的,他伸出了手,要去撩楼越的腰,依上次的经验,只要他一撩,楼越就会靠近,但做撩这个动作必须先伸手,然而他的手臂被楼越紧紧箍住,所以他得先松一松肩。

    这个微小的动作,在楼越那里竟也是类似抗拒的意思。

    楼越一震,眼中寒光一闪,忽然猛抬右手,对着自己右边太阳穴狠狠地给了一记重拳。生生把自己打晕了。

    勾陈愣住,差点没反应过来要接住楼越。

    楼越这是怎么了?

    勾陈疑惑地接住楼越,对山路传了一句话“你们要回东海自便,不必来回楼越的话了。”

    转身把人送到房里,轻柔地放到床上,等在床边。

    上回洗楼越记忆时,勾陈内府神识的大恸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对楼越的情意。

    此时,他的心上人安安静静毫无防备地躺在触手可及之处,此时要他做个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实在违心的很。

    楼越的发还束着,压在枕上,勾陈给自己找了一个“如此嗝着肯定难受”的理由,乐于助人的解开了楼越发带。

    这一解更了不得。

    铺满半面枕头的的黑发衬得楼越的面容越发标致。

    勾陈深吸一口气,了不得,再多看一眼非上诛仙台不可!

    忙别开眼,默念《勾陈心经》。

    既是念给自己听的,静心;也是念给楼越听的,舒筋活血。楼越方才打自己那道重拳,能把人打成傻子。

    他早有发现,楼越喜欢听《勾陈心经》,他几次给楼越疗伤,只要一念起《勾陈心经》楼越便会很快放松。

    竟真有人喜欢听他那晦涩难懂《勾陈心经》,连他亲弟弟天枢和北斗七星都不愿听的经文,楼越居然单靠听便能背诵。

    脑中灵光乍现,勾陈了然一笑,是了,楼越身上有他四十年勾陈底蕴,世间除了楼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得懂他的《勾陈心经》。

    这么一想,自觉和楼越的联系又近了一份。

    那种“我心上人身上有我的底蕴”的认识让他很是得意满足了一番。

    楼越这一晕并未很久。

    勾陈二遍心经结束,楼越的呼吸从悠长转重。

    要醒了。

    勾陈摆出一张笑脸相迎。

    楼越睁眼,一看勾陈在身边,蹭的一下坐起来,唇紧抿,眉蹙着,凝视勾陈。

    楼越坐在床里,勾陈坐在床边。

    这种相对位置,勾陈只要往里一俯再配一句“小娘子,你就从了我吧”,下一步就可以辣/手/摧/花,上演好戏了。

    勾陈还在想入非非,楼越突然出手如电一手握住了勾陈手腕,力大无比地把勾陈往床上一拉,再一个翻身,双手按着勾陈的手,双腿禁锢着勾陈的腿,从上面压住勾陈,标准的大/盗/采/花姿势。

    勾陈脑海里方才还在过某个采花大盗话本的瘾,一回神自己的所处的位置却成了被采的花。

    勾陈汗颜地喊:“小越,你干嘛?”

    楼越此时的眼神,以他这个万年光棍浅薄的知识来看,真有点要把他这个天帝当一朵花采了的意思。

    楼越眼波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地转了几轮,眉心越拧越紧,像经历着剧烈的挣扎终于挣开某种力量一般,原地一蹦,把自己撞上床顶,也不顾疼一眼都不敢瞧勾陈,再一个匆忙的回旋,落到床边。

    背对着勾陈,声音是克制的颤抖:“陈武,对不住。”

    两步蹿到门边,袍角一晃,留下稍显慌乱的一句话:“最近离我远点。”

    徒留勾陈楼氏大盗的床上,以被大盗嫌弃的形式。

    勾陈的心再大,经此短促剧烈的一热一冷,也难免疼得抽搐。他曾经幻想过要睡一睡楼越的床,没想到,果真睡到了,却是以这种诡异心酸的形式。

    接下来一段日子,楼越皆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若非楼越还肯给他做饭,勾陈都要以为自己要被赶出越风山了。

    楼越给他做饭,却不与他一起吃,做好了摆上桌,自己远远地去巡海。

    楼越喝海水,巡海肯定饿不着楼越,但勾陈一个人吃饭吃的食不知味,一遍一遍拷问自己:“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龙云骄一走,楼越便恢复了日日出山。

    勾陈照例要跟,楼越杵在山界边良久,那神情像要赶勾陈别跟着,又像想要勾陈跟着似的。

    如此情状勾陈便又联想到话本里思春又羞怯的小娘子,楼越如此这般,便有些像。

    话本里说对付这种小娘子最好的方法是死缠烂打。

    于是勾陈生搬硬套,死皮赖脸的跟着,楼越居然真没往死里赶他,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又是远又是近的,楼越到底要怎样?

    真是磨人得紧。

    勾陈用排兵打仗的智慧顺捋了另外一些楼越怪异的反应:比如楼越会站的远远地问他想吃什么;会日日熄灯后到他房门口悄无声息地转两圈;日日清早,再到他房门口站一站。

    很多次勾陈甚至以为楼越会随时撞破门冲进来。

    冲进来干什么?

    勾陈挺下/流地想,大晚上大早上的还能干什么。

    常年征战练就了勾陈的异常灵敏的五感六味,于是他还能感受到楼越时时追着自己的目光。可每每他转身确认,见到的总是楼越一本正经在做别的事。

    身手不错嘛,够快!

    种种怪诞难解的表现让勾陈把事情不得不往往歪的方向想,于是他拿了面镜子照了照自己,镜中男子剑眉星目,俊朗丰神。

    想他当年也是和青华并称风流倜傥二帝的偏偏佳公子,他努力回忆了万年来天庭多看过他两眼的女仙,然而毫无所获。他一万年都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眼里从未有过女神仙,压根未曾注意谁多瞧了他一意,谁又递给过他秋波。

    所以,报应来了?他现在要他被一个男子递秋波?

    勾陈想:若是楼越的话,倒是求之不得。

    勾陈在想这一通事时,正卧在风动石连的大树上吹风。

    楼越在崖上练剑。

    勾陈望过去,楼越正舞到釜底抽薪一招,扬起一片尘土,有两么侥幸的一颗小尘土飘到他天帝大人的眼睛上方,他懒得去抚这颗楼越撩起来的尘土,任那颗小尘土迷了眼,身子晃了晃,若是常人,这样非得掉下树去不可。

    一个念头忽然蹦出来:他不是一直追着我看么,我若从树上掉下去,他会不会过来接我?

    想到就做,勾陈像模像样哎了一声,声音是升调,身子却往下掉。

    电光火石间,他身体自我防御的本能未及启动,就被一个怀抱接住了。

    楼越,真的,来接他了!

    楼越在空中接住他,许是因为太急,未借任何力,也未使用法力,全凭拳脚轻功,一个回旋便轻飘飘地带着两个大男人的重量落到崖中。

    话本中此时通常有两人深情对望的桥段,而楼越连看都不敢看勾陈一眼,动作轻柔而迅速地放下勾陈,一个起跃出了崖,转眼到了海上。

    又徒留勾陈一个人在原地。

    勾陈不可避免地联系到上次楼越在床上落荒而逃的情景。

    一段时间以来种种莫名其妙匪夷所思错综复杂地排列在勾陈脑海,隐隐中有一条线,能把它们串起来。

    楼越莫名地对他亲近,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受金白二龙刺激后的剧烈反应,以及再不敢近他的身……

    慢慢理出些头绪——离得远时,楼越会想近些,比如坐到邻座;离得近些,楼越会挣扎着拉远一些,比如从邻座坐到对座;若再近些,楼越便会一副痛苦挣扎的样子,严重时甚至要把自己打晕。

    到底是何可怕之物,让楼越要对自己下那种重拳以求得挣脱?

    那条串起线索的线,似乎和距离有关。

    既然事关他勾陈,那么,问题很可能在他勾陈身上。

    楼越是要挣脱他么?

    要挣脱他还不容易,楼越现在就在日日避着自己,他已经沦落到快要连楼越正脸都瞧不上的地步了。

    那么,楼越要挣脱的便不在他。

    剩下的,便是在他们之间的什么。

    他和楼越之间有什么?除了那点勾陈底蕴,便是那根仙契。

    勾陈底蕴一直都有,楼越建楼以来从不见有何异样。

    唯剩那根仙契了!

    勾陈脑海里某根弦铮一声嗡鸣,他蹭的一下跳起来——不会罢!

    勾陈头一次被自己吓得连一向指点江山的手都颤颤悠悠,扯出胸膛里系在自己身上的仙契这端,定睛一看,眼白一翻。

    恍然大悟。

    不可以!

    天命,你算计我!

    长生,你阴我!

    [正文 第四十章 仙契缘由]

    勾陈说天命算计他,其实是他算计天命在先。

    当中的缘由说来话长。

    勾陈当初将自己的仙契联上楼越并非一时冲动,背后错综复杂条条道道的关系,他早有计算,理的门儿清。

    从楼越的情劫说起。

    勾陈当初洗楼越记忆时是因心疼楼越自出生起便被天命挂在高高悬起的天枰那端岌岌可危,不愿耽误楼越。

    洗完记忆之后巨大的心痛促使他终是下了那步险棋。

    勾陈知道楼越的情劫连着青华,青华仙命贵重至极,天命在情劫两头选一,毫无悬念,必定是保青华而弃楼越。

    勾陈在百般无奈之下,将自己的本命仙契连上了楼越,实为楼越求一线生机。勾陈仙命虽不如青华贵重,但同为天帝亦是仙命贵重至极,天命若要在仙契两头选一,仍然毫无悬念,必定是保勾陈又弃楼越。

    两种情况,弃的都是楼越,楼越毫无生机。乍一看,勾陈这根仙契似乎连的徒劳无益,除了能让勾陈及时感知楼越安危,并无更多实益。

    然而,勾陈能征战万年从无败绩,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上,必然不会掉以轻心,马失前蹄,天帝的本命仙契不可能随随便便平白无故连出去。

    勾陈实际上是将了天命一军,他在自己的本命仙契上绑着楼越的那端打了死结,而自己那头只是凭本命随意连着,连个结都没打——这根仙契能解开的唯有勾陈这端。

    在勾陈和楼越当中,天命要保勾陈,自然不会解开勾陈这端;而天命要弃的楼越那端是死结,解不开又难以弃。非要弃楼越,唯有斩断楼越那端,一同斩断的是勾陈的本命仙契,断本命仙契必伤勾陈,重则危及性命。为了不伤勾陈,天命不能斩楼越。

    于是,弃楼越等于弃勾陈。

    仙契的两头一头要保,一头不能解不能斩,这是第一层,在这一层,天命无解。

    第二层是楼越那道情劫。

    若无勾陈插手,楼越那道情劫无非两种结局:情劫解开,情劫无解。前者皆大欢喜;后者必定要在情劫的楼越和青华两头中做出取舍,而天命必定是保青华。

    在勾陈未插手的情况下,结局弃楼越无疑。

    勾陈插手后,弃楼越等于弃勾陈,天命不会做弃天帝的买卖,勾陈用自己保住了情劫这头的楼越。

    在第二层里,天命要青华而楼越又不能弃,天命无解。

    这就是勾陈的高明之处了,楼越以死结连上他的本命仙契之后,无论楼越身上连了多少线,情劫、师徒契还是其他契约都好,只要天命还保他勾陈天帝,楼越在别的线上通通处于不败之地。

    可事情总得有个了结。

    两条线分开来,各条都无解,那么只能在两条线当中取舍。

    两条线都有一头连着楼越,只有另一头不一样,一根的那端连着勾陈,另一根的那端连着青华。

    到这里,勾陈成功地将楼越摘出去,天命的取舍替换成了在勾陈和青华中取舍。

    这是勾陈走的最精妙的一招棋。

    青华和勾陈选一个,两者都是天帝,同样仙命贵重。非要做比,青华仙阶和出生稍在勾陈之上,看起来勾陈又无活路。

    勾陈机智地取了一个巧,他有一百分把握天命不会弃他而只要青华。

    青华虽稍贵于勾陈,但同是天帝,同在六御,同为四御,在神仙谱系中两人不可缺一,缺一则谱系不全,三界难安,天命无法取舍,这是第三层天命无解。

    再说第四层,对比两根线。

    楼越和青华那根情劫,因青华不接,其实是一根只绑实了一头的虚线;而楼越和他勾陈这根,是实打实打了死结的本命仙契。

    二者当中哪根线重要,一目了然。天命不可能为一根虚的情劫线而断勾陈实的本命仙契,仙契胜出,而情劫非天命能解,这是第四层天命无解。

    情劫只有情劫中人能解,情劫中人是楼越,唯有楼越可以决定情劫的走向和结局,由此,楼越从最初的被舍弃者成了全局的决定者。

    情劫无非两种结局:情劫解开,情劫无解。这是第五层,然而这层其实是回到了前面的第二层。

    循环的无解,最终是死循环。

    至此,整个棋局布下来,勾陈高明地以天帝命契将了天命一军,甚至因将楼越死死连着自己,还为飞升无望的楼越求得了一丝飞升的希望。

    勾陈得意洋洋,谁说天命不可测不可改?!

    勾陈看起来全局大获全胜,真是得了一个便宜的大买卖。

    天威不可测,勾陈真能占尽便宜?

    勾陈万万没想到,他亲手布的局被又自己亲手埋了一个坑。

    这个坑埋的很小,不过是仙契上一处小小的纰漏。

    倒不至于伤及性命,后果却……一言难尽。

    勾陈那日连仙契时曾有一个小小的动作,当时他掏出仙契,听到长生的头发丝乌龟突然“啊”了一声,忽然心神不宁地抖了一下手,仙契滑落一端。他便顺势将手上那端塞回胸膛,再滑落的那端提起来绑到了楼越心尖上。

    线还是那根线,只是……线的两端调了个头。

    普通的线调个头无伤大雅,然而这根线是勾陈的本命仙契,绑错头的关系着实有点大。

    此关系另一回事,得另行从头说起。

    先说勾陈的线为何能解下来且还能绑上别人。

    普通的仙契不能解,亦不能绑上别人。

    放眼整个天庭,能光明正大把自己仙契解下来再名正言顺绑到另一个人身上的神仙,只有一个,那个神仙是昊天玉帝。

    而昊天玉帝那根仙契绑的对象是王母娘娘。

    勾陈虽是天帝,亦是星族长子。

    星族的周御国王和斗姆元君是比昊天玉帝和王母娘娘还尊贵的洪荒大仙,两位地位超然的洪荒大仙只生了勾陈、紫微、北斗七星三胎九个子嗣。

    生了子,自然还想要孙。

    三胎九子中,紫微是星云所化,星云由群星绕成,星云能一星衍数星,然周御国王和斗姆元君当年将年幼的紫微送出,心中一直有愧,对紫微从无要求;北斗七星虽承欢膝下长大,但七星是星宿而非星云,不能衍化多星,且司职天庭受天条规范,不能有私情,婚配绵延违犯天条,周御国王和斗姆元君对北斗七星繁衍一事不存指望;只剩下勾陈。

    勾陈和紫微一样,亦是星云所化,能衍化数星,周御国王和斗姆元君那点的绵延子嗣的指望全在勾陈身上了。

    二老专为勾陈解化仙契,以使勾陈仙契能解下并连上其他星云,只要连上属阴的星云,便可衍化。

    此事事关星族星脉且合情合理,又是周御国王和斗姆元君的旨意,昊天玉帝和王母娘娘定无异议,众仙亦无微辞,勾陈那根仙契地成了天庭第二根能解化的仙契。

    再说仙契如何连。

    仙契有两端,阳端和阴端。昊天玉帝那根仙契阳端连的玉帝,阴端连的王母。阴阳协调,繁衍绵延之理。

    同理勾陈只要连着阳端,再到宇宙中找一片属阴的星云连上阴端,便是衍化星宿。

    可勾陈迕逆了周御国王和斗姆元君的意思,不好好地去连星云,自作主张拿这根珍贵的仙契去连了一名凡尘楼灵男子。

    偏偏那一错手的疏漏,还把阳端绑到了楼越身上,阴端绑到了……他自己身上。

    阴阳调反。

    他堂堂天帝在仙契上居然成了阴端!

    绑仙契之事干系重大,论理勾陈再不慎,也不能在此事上失手。

    然,偏偏失了手。

    究竟真是勾陈的疏漏,还是长生当时那啊的一声动的手脚,抑或是天命的教训?

    掌神籍的长生他万年都看不透,虚无飘渺的天命无人能堪破。

    谁算计了谁,谁又阴了谁,已然说不清。

    所有得到,必有付出。

    所有自作聪明,都要付出代价。

    在浩渺无上的天命之上,不可随便动土。

    且看紫微身为三界亚君,仙命何等贵重,他改自己的命尚且付出几世死于非命、万年封神牢灾以及千年轮回的代价。

    再看勾陈?自然也逃不掉。

    勾陈自作聪明地布了一个局,在局面上赢了天命。

    却亦触怒天命,在局外终有报应。

    勾陈利用仙契算计了天命,天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仙契上反算计了勾陈一把。

    勾陈吃到了苦果。

    苦果之难咽很难一言以辟之。譬如玉帝和王母娘娘那根仙契连反了会怎样?想都不敢想。

    并非不能重新连,可是勾陈给楼越绑的那头是死结,他亲手绑的两个死结他比谁都清楚,解不开。

    勾陈只能认命?

    敢跟在天命头上动土,还想不认命?

    唯有认命!

    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莲有苦说清?什么叫做自做孽不可活?什么叫自食其果?

    勾陈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以,怪不得楼越一副总想“上”他的势头!

    得出这个结论,勾陈内心一片苍凉。

    所以,楼越对他的欲/望是阳端对阴端的渴/望,并非发乎情。

    若未联错方向,勾陈原该是阳端,那根仙契跟了他上万年,他已能熟练控制仙契;但楼越是一个才化灵二十八年的楞头青,指望楼越控制住一根上万年的仙契无异于天方夜谭。

    苦,苦不堪言。

    不仅苦,还没法儿找人评理,自作自受,打落牙齿和血吞罢。

    其实,若真只有这一个苦果,这局棋仍是勾陈占了赢面,毕竟于勾陈而言一个绑错的阴端比起一个活生生的楼越,根本不足为提。

    勾陈心酸抬眼,望见楼越正缓缓行在浪头之上,走两步便忍不住频频往他这边看。他的小越是江南踏浪儿,仗剑少年狂。

    楼越一个二十八岁的楼灵,能残忍地克制住仙契的吸引,而未真对他做过什么,实属不易。

    他释然地笑了一笑:那个人是小越,为了他,这点苦果,不算什么。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道心何震]

    如此一来,不必楼越避着勾陈,勾陈自觉主动远着楼越了。

    一则,勾陈并不想当所谓的阴端;二则勾陈根本舍不得楼越为了自控再来一记重拳。

    在勾陈看来,楼越不惜对自己下狠手也不碰他,那便意味着……楼越极不愿和他亲近。

    多可笑,他居然还真试想过,或许放下自尊给楼越当阴端并非特别难以接受……

    他自嘲:庸人自扰,楼越根本看不上他。

    心头一阵大恸,勾陈内府泛滥成苦海,里面一个楼越,冷冰冰地立在苦海之上。

    惊涛恶浪拍过,却拍不倒那个楼越,那个楼越一直站在潮头冰冷地望着他。

    他怅然大恸,这个天帝当的真没意思。

    从小到大,想要的,不敢说不能说不可说,一件都没有。

    非他所愿的,一件一件不管他不问他不理他,件件都压来。

    从无选择。

    从无自在。

    一万年都过来了,从前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况且当天帝多显摆,任武帝多威武,振臂一呼,三军振动,有此等荣光,夫复何求?

    可是……

    凭什么不让他勾陈有所有求?

    紫微可以,青华可以,连那个阴险的长生懒得掉渣都能坐在天帝的位置上,四御中的另外三个都可以,凭什么他勾陈就不可以?

    从前能忍,一万多年忍着也不觉太痛苦。

    事到如今,那忍字上带的刀像突然开了刃,一刀一刀割断了肠,真的……快要忍受不了。

    所以,这是因为爱了么。

    天命,这到底是楼越的情劫,还是他勾陈的情劫?

    神识危险地动荡,天旋地转,在神智尚存之时,勾陈第一次放弃了自我救赎,没有念起《勾陈心经》。

    道心不稳?

    就让它不稳吧。

    脑海里天雷闪过,白光乍现,耳目嗡鸣。

    勾陈脚下一软。

    在失去意识之前,感到被人接住并极轻柔地抱起来,他恍惚间满心希冀地想:是他么?

    他正在海上,离的那么远,哪里赶得及,大概是错觉罢。

    勾陈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孩童时期。

    那时候紫微还是幼儿,北斗七星刚出生,在九天雷霆中宫的玉池边,他砍了玉池边一枝千年长成的玉竹乐滋滋地扎竹蝈蝈,他一边扎一边算,一只两只三只……七字,还差一只,我有八个弟弟,一人一只。

    玉竹坚硬如铁,几根竹刺深深扎进小勾陈的手指,指上扎出圆润的血珠,他无所谓地拔出刺继续专心致致地扎蝈蝈。

    总算扎完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竹蝈蝈送到玉池中去洗,再三确认把竹刺和血污都洗净了再一只只摆到玉池边上用法力烘干。丝毫不顾自己扎得好多包的手。

    大功告成,他兴奋地用盘子端着八只蝈蝈进中宫,撞见他父君、母君一身君装恭敬地和一个满身圣光的仙人说话。能得父君母君如此敬待,来人必定是尊贵至极之人。小勾陈一向懂事,恭敬地退步向外走,顺风听到了一句“请圣人明示,当真唯有吾孩儿才能赴劫?”

    小勾陈耳朵一下立起来,只听那位圣人威严地“嗯”了一声。

    一个“劫”字惊起小勾陈一身寒毛。

    小小年纪的他不自禁抓紧了手中托盘,片刻思考之后,他勇敢地想:我是长兄,就是有劫也当我去赴,既要走了,得抓紧多做些玩意儿给弟弟们。

    如此一想,小勾陈竟不觉得多沮丧,随即将方才一刹那的难过害怕抛诸脑后,往玉池边走,想再砍些竹子。

    忽听她母君道,“勾陈不可以,送紫微去罢。”

    冰冷地寒意从脚底升起,小勾陈险些捧不住托盘。

    他想冲进去质问:“不能让紫微去,他还那么小,我是长兄,该让我去!”

    然而父君母君说过,长辈说话不可唐突,贵客在时当守礼,他等在主殿外,想待客人出来,他再找父君母君说。

    却迟迟不见那位圣人出来。

    他人小见识少,原来圣人来去自如,他空等了一场。

    忽然心中一痛,某种微妙的兄弟星缘感应“铮”的一声断了,小小的他的眼泪哗啦掉下来,他的弟弟紫微,被送走了。

    从那以后,他再感应不到半点紫微的星缘。

    这是勾陈之后无穷无尽恶梦的开始,他像被黑色的海包围,被混沌的星尘束缚,挣扎不开,快要滞息,他一直在大叫,却不知自己叫的是谁,叫的又是什么。

    黑暗层层倾覆,他被压得动弹不得,渐渐手脚失力。

    我要死了么?他在想。

    死倒是不怕,早该死在当年赴劫。

    只是不甘心……在死前,“我还想见一个人。”

    “我想解下他的发,望进他的眼,我想轻轻抚上他的唇,告诉他我想亲他。”

    还想再问问他,“你……可曾在意过我?哪怕一点点。”

    于他挣扎着不肯沉沦,等那个人的回音。

    这个梦真实到居然能听到那个人的回音。

    那个人在叫他“陈武,陈武。”

    一遍又一遍。

    那个人的声音很好听,既有男子的雄浑又有女子的温柔,他听得痴迷,侧着耳朵想离得近些。

    这个动作似乎让那个人又惊又喜,那个人轻轻颤了一下,声音还高了一些。

    接着他听到那个人开始唱小曲。

    其实不算曲子,没调没谱的只有长长的白话,但勾陈听着特别舒服,便又靠近了些。

    那个人似乎怔了怔,又僵了僵,勾陈以为那个人会把他放开,不想那人竟任由他靠着,甚至还更温柔地抱紧了些。

    多少年没有人抱过他,勾陈沉沦当中,一身侠骨丹心化成春水。

    不知过了多久,勾陈听那小曲竟沉沉的睡了,没有恶梦,没有回忆,单纯地睡着了。

    多少年来,从无如此舒畅睡过。

    勾陈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血迹斑斑的手,若不是耳朵渐渐恢复听力,听到了一串低浅的男声,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扎蝈蝈才弄得满手是血。

    眼珠转一转确认了自己正被人抱着。

    勾陈脑海里仿若清风扶过:这双手骨节分明,这声音清润忧郁,这个怀抱有特有的海的气息。

    这个人是楼越。

    一挺身想坐起来,却被人巧妙地抱回怀里。

    然后他听到头顶上的声音传来:“道心稳了么?”

    勾陈愣了愣,才回忆起前情,答道:“稳了。”

    “内府还动荡么?”

    “尚好。”

    “要起来么?”

    勾陈:……并不想起来。

    “还是要睡下?”

    勾陈就坡下驴地点了点头。

    然后感到自己被人轻柔地抱起,视线调了一个头,又被人放下。

    他从睡在楼越怀里变成了睡在床塌上。

    勾陈颇有些遗憾地想:我其实不是要这种睡下……

    他以为楼越放下他就会走开,却见楼越坐到了床尾,道了一句“你睡,我护法。”

    然后浅浅的经文又响起来,这回听明白了,不是小曲,是《勾陈心经》。

    勾陈先前还努力睁眼去看楼越,见楼越衣裳上也有斑斑点点血迹。他又心疼又疑惑,很想坐起来问问楼越。

    却不知为何困顿的很,许是因楼越念经文的声音太温柔,许是楼越此时的神情□□宁,他一时松了意志,竟又沉沉睡去。

    操心了上万年,存了一点点疑惑和心疼,勾陈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潜意识翻来覆去提醒自己:楼越手上有伤。

    直到熟悉的海的气息又坐近了些,他才渐渐放松睡去。

    翌日勾陈醒来,床边无人。

    他摸了摸楼越坐的位置,还有余温。

    起身到崖上转了一圈,不见人。再到楼越房门口听了听,楼越在里面。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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