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将军不想上龙床 作者:米筝

    第3节

    晏梓伏看完了,委婉道:“你好歹是个状元,稍用些文采……”

    老子打了那么多年仗能还记得写字就不错了,而且根本不想做这劳什子的起居郎!欧阳珏继续摆着木然的脸,道:“臣做不来这个。”

    ☆、封山放火

    晏梓伏道:“学着学着就会了,你这么伶俐,学什么都快。”

    欧阳珏心里咯噔一声响,垂着眼帘,莫名的有些慌。

    晏梓伏注视着他的脸。

    龙涎香轻轻地飘散着。

    晋王晏凤元和丞相顾淮刚进御书房便看到皇帝和起居郎一个含情看人一个脉脉看地。

    晏凤元情绪稳定,顾淮在内心狂喊:社稷危矣!!!

    晏梓伏将目光投向两位肱骨大臣:“八皇叔和顾相不必多礼。”

    君臣三个议起了早朝未说完的朝政要事。

    欧阳珏提笔默默地写:皇上和晋王、顾淮于御书房议事,吃了三碗酸梅汤,没放糖。

    写着写着他的耳朵就竖了起来,全因听到了那仨说起边关。

    欧阳珏生前几乎把家落在了边关,自然也明白强敌环伺都是虎视眈眈,而朝廷里那几年根本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出挑将领,也不知道他死后这五年是如何过的。

    他细听了听,不由得满心失望。这些年来朝廷并未有将才横空出世,还是靠提拔他生前时候那些被压在下面的人。就如与木蒂汗国相连的建珠城最为紧要,如今被将军王鑫把守着,而这个王鑫实在是一言难尽。

    当年欧阳珏是被一众经验丰富的老将领给手把手带出来的,其中有一位老将名为王学武。王鑫正是王学武的儿子,他天天被自家老爹嫌弃资质差还娇生惯养,又天天被迫听自家老爹念叨欧阳珏吃苦耐劳天赋才华……然后他就恨上平步青云的欧阳珏了,每每跟自家老爹吵架都是一句“若我能爬龙床也能做到镇国将军了!”

    为什么欧阳珏知道他跟他老爹吵架是吵什么呢?因为这位仁兄当着他面吵过。

    当时营帐里鸦雀无声,众将领尴尬得恨不能暂时失聪。虽说欧阳珏的名声一向不好,但也多是针对庙堂里的文官而言,对于这些常年出生入死的武将来说,比起鄙视欧阳珏,他们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能带着自己打胜仗的欧阳珏供起来烧香——在沙场上能杀敌活命就够了,管谁跟谁睡呢,何况军营里那种事也不是没有……

    不光其他人尴尬,欧阳珏也尴尬,便低着头装作啥也没听到地继续看地图,心里却道,你倒是想爬龙床,可你摸得着边吗……

    那边欧阳珏走着神,这边晏凤元继续道:“那些人打着欧阳珏的旗号占山为王,虽不扰民,却从不许官府中人过山。若是寻常的山也就罢了,这三梁山位居险要,是我国与外邦交战的要塞决胜之地,长此以往恐怕会成心腹大患。”

    顾淮接着道:“那些人着实可恶,但他们曾是欧阳珏的心腹精锐,深得欧阳珏排兵布阵之法,因此官府屡次派人剿匪都是屡战屡败。”

    晏梓伏大概是气过头了反而笑道:“看来朕当年没封错镇国将军,几百个人占山建寨而已竟也能成让八皇叔与顾相拿到这来说的大事。”这听着已经是生气了。

    欧阳珏:“……”听这意思你们又把锅扔给了我???这也怪我???

    晏凤元道:“臣本想着许以高官重金招降,但他们根本不愿见使者,想必是不肯降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特地来找晏梓伏,想必晋王和丞相都已经有了决断。欧阳珏默默地望着他们。

    晏梓伏问:“想必八皇叔和顾相已经有了决断之法,直说便可。”

    晏凤元揣着手垂着目,顾淮上前一步,道:“既然他们不肯降,官府又降不了他们,晋王与臣及兵部诸位臣僚商议过,不如封山放火。”

    欧阳珏的表情十分平静,仿佛这与他无关,只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晏梓伏侧目望过来:“阿觉怎么了?”

    “有过堂风,冷。”欧阳珏干巴巴地边说边抬头,正好与晏凤元的目光相对。

    晏凤元朝他展眉笑了笑。

    欧阳珏忙移开了目光,转身去关窗。

    晏梓伏在身后问:“阿觉你觉得朕该不该照八皇叔和顾相的提议做?”

    欧阳珏关好了窗子,转回身,慢吞吞地道:“这并非臣分内之事,只不过皇上既然问了,臣只好说说自己的想法。”

    晏梓伏道:“你但说无妨。”

    欧阳珏道:“臣是文人,不懂领兵之事,只是打不过就封山放火,说出去未免落人话柄遭人耻笑。”

    晏梓伏挑眉:“就这点?”

    欧阳珏点头:“是。”

    晏梓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你果然是文人。”

    欧阳珏低着头看地。

    晏梓伏转回去继续跟晏凤元和顾淮说话:“那些人既还没惹出事来,那此事就先从长计议吧。顾知觉说得对,打不过就封山放火,说出去也让人笑话。”

    晏凤元倒是老神在在地没说话,顾淮急着要争辩,却又被晏梓伏给打断了。

    晏梓伏稍稍提高了音量,声音有些异样地道:“何况那是戾悼侯的余部,朕还偏偏想看看他一手调|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若就这么杀了,恐怕戾悼侯九泉之下反倒以为朕怕了他!”

    欧阳珏:“……”所以晏梓伏到底想让那位戾悼侯怎样?一边摆出一副深切怀念寻死觅活的样子,一边又是恨得牙痒的语气。

    又说了会儿其他的事,晏凤元和顾淮分了些无关紧要的奏章,坐在一旁帮着审看。

    欧阳珏正无所事事地思考人生,忽又听得晏梓伏问:“阿觉,你知道若是戾悼侯遇到此事的话会怎么做吗?”

    晏凤元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继续看奏章,顾淮的笔锋却一顿,目光停在奏章上,魂却飞去了说话的人那里。

    欧阳珏想了想,道:“臣不知,臣只知道戾悼侯曾经屠过城,或许他会赞同晋王与叔父的提议。”

    晏梓伏纠正道:“不是屠城,那是个村落。”

    欧阳珏:“哦。”

    晏梓伏继续道:“你以为朕是胡乱封他个‘戾’字么?那村落里皆是老弱妇孺,他却令军队封村放火,将全村39个孩童91个女人72个老人全部杀死,事后曝尸荒野,只为了引诱二十个马匪自投罗网。”

    欧阳珏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因为这确实是他亲自下的令。当时的副将坚持要先回京禀报圣上再做决断,却被欧阳珏当场卸职捆押。

    这事很快传了出去,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参欧阳珏的折子几乎把晏梓伏淹没,一堆文臣跪在大殿外请求晏梓伏赐死欧阳珏。

    欧阳珏不觉得自己有错,生前不觉得,借尸还魂后同样不觉得。他是个军人,他要做的事情是保护平民百姓、晏家王朝与跟随他的兵士们,而那二十个马匪平日里对附近城镇的百姓们烧杀淫掠无恶不作,他们还杀了欧阳珏三个骑兵。

    这些马匪极为难抓,因为他们受到了他们村落的上下掩护——那些晏梓伏口里的老弱妇孺确实没有亲手烧杀淫掠过,但他们却是那二十个马匪的亲属家族,纵容着马匪们去抢杀别人供养自己,等官兵追来了就配合马匪逃避追捕——甚至,有一个骑兵是因问村民讨了碗水喝才腹痛而亡。

    说那些村民不是帮凶而是无辜的,欧阳珏怎么都不会信。

    面对满朝的厉骂声,欧阳珏也懒得解释太多,因为当时的他已经被骂了太久,已经麻木了。

    被枪杀淫掠的不是那些养尊处优出个门前呼后拥的大人们的亲朋好友,被看似无辜的老弱妇孺害死的也不是这些大人们一手栽培的亲信手下,痛不到自己身上就难免会觉得别人的痛是矫情虚伪哗众取宠。

    如今晏梓伏又提起了这事,欧阳珏心中一片平静。若让他再回那个时候,他只要还是镇国将军欧阳珏,就还是会那么做。

    ☆、半块玉佩

    晏梓伏又道:“不过朕想若他还在世的话大概不会对他的部下封山放火,人总有远近亲疏,他对着那些百姓自然不会手软,对他的部下却不一定。”

    欧阳珏心道:呵呵。也不知道是哪些人有远近亲疏,我当年杀那些刁民被万人斥骂,顾相似乎也是其中一个,现在他说要烧山怎么就不说他丧心病狂却又把已经死了的我拖出来再骂一遍?

    他木着脸,不再搭理晏梓伏。

    晏梓伏注视了他一阵,也讪讪地不再说话了。

    御书房里只剩下了安静,偶尔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直到日头西沉,满天都是金红色的云彩,大片大片的被揉碎了又堆积到一块。

    晏凤元和顾淮起身告辞,欧阳珏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俩一块儿往外走了几步。

    晏梓伏愣了愣,叫了声:“阿觉你去哪?”

    欧阳珏:“回家吃饭。”他决定了,若晏梓伏是打算让他从此之后无时无刻不跟在屁股后头的话他就把毫笔戳他鼻子里去……当然只是这么想想,最多也就是把笔扔地上。

    晏梓伏打量着他的神色,犹豫了下:“那你去吧。”

    欧阳珏立刻头也不回地跟着叔父走了。

    走在宫闱高墙下,红砖绿瓦,十步一岗,嘶哑的乌鸦飞了过去,分外凄清。

    顾淮如厕去了,剩下欧阳珏等他。没料想晏凤元又折了回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经意抬头与欧阳珏对视,两人都笑了。

    欧阳珏摊摊手,解释道:“叔父解手去了。”

    晏凤元笑笑:“嗯。本王有东西掉了,想或许是在这路上走得匆忙掉的,便折回来找找。”

    欧阳珏问:“掉的什么?我帮王爷一起找找吧。”

    晏凤元道:“半块玉佩。”

    欧阳珏便帮着沿路找起来,边找还边颇得趣味地想,半块玉佩莫不是有什么风月内情在其中?晋王虽被晏梓伏称作八皇叔,实则只比晏梓伏年长五岁,正当是岁月正好的年纪却尚未娶妻,甚至从没过传言,无论是男是女都没有。他似乎是将全部的身心都用到了关爱天下这一件事上。

    想着想着,欧阳珏便看到了静悄悄落在路中央的半块玉佩。他上前一步,弯腰去捡:“王爷,在这——”

    声音戛然而止,垂着的手也不知是否该继续去捡那半块玉佩。

    欧阳珏一时有些恍然,呆在那里,直到目光所及之处另一只手将玉佩捡了起来。

    欧阳珏顺着那只手慢慢地看上去,直到看见晏凤元仍旧含笑的面容,云彩在他身后大片大片地铺满像锦缎。

    晏凤元拂去玉佩上的灰尘,珍而重之地将之揣回怀里:“多谢。”

    欧阳珏回过神来,扯着嘴角露出个笑,问:“这可是件大事,这玉佩莫不是王爷的心上人所赠?”

    晏凤元笑弯了眉眼,不置是否,只道:“顾大人可要替本王守好这个秘密。”

    欧阳珏:“好。”

    他站在原地望着晏凤元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茫然。

    那半块玉佩是欧阳珏的,也是晏梓伏的。当年晏梓伏因事将那半块玉佩给了欧阳珏,后来欧阳珏又因事把它给了晏凤元……

    所以晏凤元的心上人到底是哪个???=口=

    欧阳珏越想越深,越深想越觉得不能深想,终于又打了个冷战。

    顾淮走过来,不解道:“你是不是感染了风寒?怎么今天一直在抖?”

    欧阳珏满脸悲戚地挽住顾淮的手臂:“叔父,我想回老家!”

    顾淮望了望侄子的脸,不忍直视地别开脸:“不要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欧阳珏松开手,也别过头去嘀咕道:“明明是因为我长得像欧阳珏你才这么嫌弃吧。”

    被戳中了心痛事的顾淮横他一眼,迈脚就走。

    欧阳珏赶紧跟上去,却没走两步就被急匆匆追来的葛铁喊住了:“顾大人!可好您还没走远。”

    欧阳珏摆出一张死人脸回头。

    葛铁给顾淮问了个好,看向欧阳珏:“顾大人,皇上请您留个步用了晚膳再回丞相府。”

    欧阳珏满脸写着“心不甘情不愿可迫于你的淫威我只能暂时屈服”回去见晏梓伏。

    晏梓伏瞧他这样子就笑了,边张开手由着宫女为自己解衣袍边道:“朕就喜欢你不跟朕装,现在可没人敢像你似的在朕面前毫无遮掩。”

    欧阳珏:“……”还真没见过上赶着看人脸色的,真是疯了。

    “不过若要选的话还是让你多笑笑吧。”晏梓伏换上一套寻常的公子服,朝欧阳珏走来,“朕带你去个地方。”

    晏梓伏带着欧阳珏到了镇国将军府。

    吃晚饭。

    欧阳珏觉得晏梓伏当真是有病。

    显然欧阳一家人的想法与欧阳珏是一致的,四个人看着晏梓伏的眼神就仿若在看一个惹不起的疯子。集体沉默,尴尬了很久。

    晏梓伏坦然自若地入座,笑道:“怎么?你们没见过?”

    他都这么问了,想必是知道“顾知觉”来过将军府。欧阳珏抢先道:“见过,之前臣从府外过,撞见了欧阳小姐,小姐觉得臣与她的兄长相貌相似,便请臣用了早点。”

    晏梓伏点点头,温柔地看向欧阳小妹:“如何,确实很像吧?”

    欧阳小妹点点头又摇头:“我哥高一些,黑一些,没顾大人这么俊朗。”

    ……亲妹子!欧阳珏心情复杂。

    晏梓伏又笑了,他自进了将军府后一直都是笑脸迎人:“朕觉得你哥更俊朗些。”

    欧阳小妹干笑了一声,别过头去,心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不管我哥俊不俊你都弄死了他也有脸说。

    又寒暄了一阵(多是晏梓伏在说,其他四个人干笑)终于都入了座吃菜。晏梓伏说是蹭饭来了,却也带了宫里珍藏的好酒送给欧阳爹,还当场开了封一人斟了一杯。

    欧阳爹是个直肠子,两杯酒下肚,当场就红了眼圈,道:“上一次喝这酒都不知道是几年前了。”

    那个时候欧阳珏带晏梓伏回家吃饭,晏梓伏也带了一坛酒来。

    晏梓伏叹了声气,对欧阳珏道:“你陪着多喝几杯酒吧。”

    敢情这是带着我尽孝来了?……啊呸,我欧阳珏的爹娘不需要你来尽孝。欧阳珏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但或许是酒意上了头的缘故,欧阳珏的眼睛有些眯了起来,眼里缭了些水汽儿,横这一眼在晏梓伏看来更像是在撩人。

    晏梓伏下意识地去抓他的手,却看着他抬手端起了酒杯陪着欧阳爹喝了起来。

    晏梓伏夹着菜吃进嘴里,慢慢地嚼着,边看着那四个人其乐融融,好像是两片天地。

    ☆、微醺

    吃饱了,喝足了,欧阳珏抱着自家老爹的胳膊不撒手,最后的自制力都用在克制不喊出“爹啊娘啊妹妹啊我是你们家阿福啊”这句话上了。欧阳珏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总之他喝酒会醉,可醉了之后也是清醒的,只不过行为会有些亢奋,胆子会更大,脑子里知道哪些大事儿不能干,可对小事儿的态度就全变成“顺心而来吧”。

    于是欧阳珏一边顺从本心地抱着老爹的胳膊不放,一边故意大声喊着“叔父我想回老家~~~”忙里偷空地还去瞥晏梓伏的神色。

    晏梓伏平静地看着他,嘴角勾着温和的笑,眼睛亮得好像有泪水。

    欧阳珏渐渐地不嚎了,把脸埋进爹的怀里,忽然也想哭了:“我肚子疼……”

    欧阳爹已经喝得不知今年何夕了,倒是欧阳娘和欧阳小妹听到了这句话,忙不迭地嘘寒问暖:“咋了?咋了?是吃了什么肚子疼?”

    欧阳珏仰起头,望着一脸关切的娘和小妹,带着哭音道:“顾某吃不惯辣食……”

    欧阳娘做饭的时候可没想到这点,她虽然心知顾知觉不是自家儿子,可难免就忍不住顺着那张脸做了儿子最爱吃的辣食。现在顾知觉这么一喊,欧阳娘顿时悟了这终究不是自己那早就死也不见尸的儿子,她不由得悲从中来,忙侧过身去捻着衣袖擦干眼角,朝顾知觉笑道:“是大娘糊涂了,也没问你吃不吃得惯。下回……下回你来大娘绝不放辣。”

    欧阳珏情不自禁地想像儿时那样去擦擦娘的眼角,可手刚动了动就止住了。他不能那么做,因为他是顾知觉而非欧阳珏,更不是阿福。

    一桌饭吃到最后全都在红着眼憋眼泪,唯一冷静的人是葛铁,他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忍不住蹭到晏梓伏身边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葛铁其实也有点动情,不过他最多是觉得自家皇上有点惨,那边一堆人抱成一团跟一家人似的,皇上就只能坐这儿眼巴巴地看着,也没人敬他酒也没人给他夹菜……这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这镇国将军府的人敢这么干了。

    确实天也晚了,晏梓伏起身:“阿觉,走吧,朕送你回丞相府。”

    欧阳珏终于松开了他爹的手臂,摇摇晃晃地跟爹娘妹妹告辞,又摇摇晃晃地朝着晏梓伏走去,看在晏梓伏眼里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狗,十分可爱惹人疼。

    出了将军府就进了马车,欧阳珏闭眼跟着马车晃啊晃。

    晏梓伏坐在对面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离开座位蹲到他面前,轻轻地将手覆在他肚腹上。

    欧阳珏几乎是瞬间捉住了晏梓伏的手,眼睛也在刹那间睁开了望着他,里面盛着五分醉意五分防备。

    晏梓伏仰着头望着他,眼神有点悲戚,好像做错了事的人是欧阳珏。

    欧阳珏心想这大概是自己喝醉了看错了的缘故,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皇上,臣不是欧阳珏,臣只是顾知觉。”

    “朕知道。”晏梓伏反过来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摩挲,“朕知道你不是阿珏,还好你不是他,不然朕还得再杀你一次。”

    欧阳珏笑了笑,肚子里又一阵翻腾。他只能百无聊赖地比较着究竟是这副肠胃吃了辣椒之后疼得厉害还是当初喝了那杯鸩酒后更疼得厉害。这么一想,他不光肚子疼,连心口都疼了起来。

    晏梓伏犹豫着还打算说点什么,却被欧阳珏挣开了手。

    晏梓伏不折不挠地又伸手去抓,欧阳珏却已经迅速地撩开车帘:“停、停!”

    葛铁被突然冒出来的头给吓了一跳,忙令打马小太监停了下来:“顾大人您这……”

    欧阳珏窜下车去扶着路旁的树干就干呕起来,边呕边想顾知觉以前究竟过着什么日子,辣不能吃酒不能喝,就连打架都打不起来!!!

    晏梓伏跟下了车,站在一旁望着他干呕,原本在车上热切的脸色又冷淡下来,眼里带着些审视,居高临下的,充满质疑的。终于,他讽刺地开了口:“别装了。”

    欧阳珏胃里还在翻腾,耳朵却先听到了这三个字,稍抬起眼一时不能明白地望着对方。

    晏梓伏的笑颇有几分此时微风的凉意:“欧阳珏嗜辣你就一吃辣便腹疼,欧阳珏好酒你就一喝酒便呕,你以为这样朕就会放过你?”

    欧阳珏一时都忘了继续呕,呆呆地望着生起气来的晏梓伏。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这鬼身体就他娘的这么弱他自己也不想啊!可话到了喉咙眼儿里却憋住了。

    他微醺,可还没醉。

    晏梓伏见他一副窘迫样,也不继续装呕了,顿时更加气恼,眼色更冷,伸手就掐住他的脖子。

    欧阳珏没反抗,反正要死要活只是晏梓伏一句话的事,他反抗也没用,便垂着双手,仰着脸,一副任君鱼肉的无辜模样。

    还好晏梓伏用的力气并不大:“朕的耐性是有限的。”

    哦,这么巧,我也是。欧阳珏无惧无悲也无喜地望着晏梓伏,甚至感受到了一股坦然。虽然这么做可能不够爷们儿,但他就是不想原谅晏梓伏。可他也说不上恨,或许更多的是不能释然。

    晏梓伏又开口了,这次换了柔和的语气,哄骗似的:“只要你不再成为第二个欧阳珏,只要你觊觎的不是江山,其他的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欧阳珏心道,听你哄呢?江山不给是自然的,可钱啊地啊美女啊你照样不会给!

    当初外人看着镇国将军欧阳珏靠着佞幸要风要雨的,哪里会知道晏梓伏对他是最抠的,赏赐看着跟水似地往将军府流,可仔细一算,那些不是欧阳珏立了功该得的就是晏梓伏从自个儿私房府库里拨的,从未动过国库一丝一毫。在这上面晏梓伏分得门儿清。

    那个时候欧阳珏情人眼里出西施,瞧着晏梓伏这抠门样还觉得特别可爱,念着“臣的皇上是个明君”就把人往怀里搂了。可现如今想一想,大概……算了,身为皇上他也没做错,他确实是个懂得权衡利弊公私的好皇上,如此而已。

    些许是谁也没错,错的是感情,本来所有事都不该有的。

    ☆、分梨还是分桃

    欧阳珏刚才呕得有点儿猛,脑子有点儿乱,想事想得慢,抱着树干有点涣散地望着晏梓伏发呆。

    晏梓伏见他这样,心里一软,缓缓朝他倾过身去。

    欧阳珏这下子回过神了,他猛地站直,推得晏梓伏一个踉跄。

    远远旁观的葛铁觉得自己每天都在看传奇故事,比如皇上吃饭时被全桌子忽视,比如皇上索吻时被对象推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欧阳珏揉了揉脸,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朝着丞相府的方向踱步而去。深夜里街上再没有其他人,树叶被风吹落枝头,卷着旋儿落了下来,挡住了晏梓伏远望的眼。

    晏梓伏在原地站了会儿,觉得果真是夜凉如水。

    虽然尴尬,但朝还是要上,散了朝还得跟着皇帝记史。欧阳珏时时刻刻把一张脸拉得老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情愿。

    平日里晏梓伏每天做的事都大同小异,起了床去上朝,散了朝去吃东西批奏折。今日他却留了众臣摆宴席,说是没事聚一聚。

    众臣都木然着脸,想也知道这种寻常百姓家才喜欢没事就把一堆人聚一块吃饭的习惯是谁教给皇上的。但又想想好歹这要比上次皇上心血来潮非得在御花园里亲手辟块菜地体验农民辛苦来得好。

    这次摆宴就连后宫都来了,太后牵着皇后,皇后身后跟着刘妃——这是后宫仅有的三位主,至于那一堆男宠大臣们只想当做从来不知道这回事。

    晏梓伏请太后坐上首,他坐到一侧,皇后施施然地带着刘妃去了另一侧。

    欧阳珏认命地站在晏梓伏座后,书写:皇上无缘无故摆宴席,劳民伤财。

    晏梓伏回头看他:“你坐朕身边来。”

    欧阳珏默默地看向皇后,指望皇后扔自己几个眼刀子或者干脆指着自己骂一通小妖精之类的,这样自己也有个台阶下。

    然而皇后正笑着给太后剥桔子,一副婆媳融洽的模样,压根没在乎皇上会不会被外面的小妖精给勾搭走或者皇上会不会勾搭了外面的小妖精走。

    倒是一众大臣们默默地瞅着欧阳珏和晏梓伏。

    顾淮满脸写着“众目睽睽朗朗乾坤竟如此一言难尽”的悲愤之色,还没开席就仰头喝了三杯酒。

    欧阳珏缓缓地朝晏梓伏身边挪,缓了又缓,缓了再缓……

    缓兵之计确有奇效,忽然对面刘妃捂着嘴背过身去,慌张间连茶碗都打翻了。

    全场都静了,无数双眼睛盯着干呕个不停的刘妃。

    太后一脸惊喜:“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欧阳珏停下挪动,心道,太后您老人家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了,刘妃还能是怎么了,当然是有龙胎了啊。

    晏梓伏看了看欧阳珏,欲言又止,转过头时已经露出了笑容:“宣太医。”

    刘妃有些慌乱:“皇、皇上,臣妾可能只是吃坏肚子了,不必劳师动众。”

    晏梓伏起身朝她走过去,牵住她冰冷的手,笑得更温柔,安抚道:“你不必紧张。”

    刘妃更紧张了,几乎就要说了实话:“臣妾……”

    皇后也转过身来将手搭在了刘妃的手上,笑得和善无比:“皇上让你不必紧张,你就不必紧张,安心即可。”

    刘妃紧张得都要哭了,恨不能一头撞死当场。

    在大臣们看来却是帝后妃其乐融融实乃万家楷模,最要紧的是若刘妃真有了龙胎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一件,皇上要能因此事唤醒父性从此洗心革面专心生子便是本朝国运气数仍在的最佳证明了。

    在欧阳珏看来,他觉得刘妃肯定做错事了,肯定得被帝后这对黄鼠狼玩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刘妃真怀有身孕了,而这身孕不是晏梓伏的。至于晏梓伏为何能查都不查日子就知道这一点,除了他至少这几个月内都没碰过刘妃之外不作他想——欧阳珏甚至猜了猜是否晏梓伏从来都没碰过刘妃,不过转瞬就抹去了这个揣测。

    太医迎着无数道意味不同的目光赶来了:“这……还请刘妃娘娘移步去暖阁里。”

    晏梓伏道:“无妨,就在这诊脉吧。”

    太医为难:“这、这不太妥当吧,刘妃娘娘千金之躯……”

    晏梓伏道:“朕让你就在这诊脉。”

    太医只得当着众目睽睽的面诊脉。

    诊完了,太医一脸喜色:“恭喜皇上、太后、皇后、刘妃娘娘,这是喜脉啊!”

    刘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晏梓伏扶着她,笑得更开心了:“来人,把淑妃娘娘好生扶回宫里休养。”

    众大臣一听这更靠谱了,当场就从刘妃被封成了三品妃之首的淑妃!可见皇上也燃起了初为人父的喜悦,说不定能趁热打铁地跟皇后再生个嫡长子那就完美了!

    大臣们比自己当了爹还要喜不自胜,齐齐举杯齐贺。

    欧阳珏觉得刘妃……哦不,新任淑妃,她,死,定,了。

    龙胎的喜讯使得原本有些尴尬的宴席热闹起来,加上坐镇的太后急不可耐地领着皇后去看望淑妃(的肚子)了,少了这俩避讳,每个人更喜气洋洋地敞开了吃菜喝酒或交头接耳。

    晏梓伏终于把欧阳珏拽到了自己身边坐下,殷勤地拉着他要分桃而食。

    欧阳珏嘴角一抽,推却道:“臣吃得多,不如吃整个桃吧。”

    晏梓伏笑眯眯地说:“可是朕吃得不多。”

    欧阳珏眼角一瞟:“那分个梨吧,臣喜欢吃梨。”

    晏梓伏仍旧笑眯眯地道:“可是朕不喜欢吃梨,更不喜欢分梨。”

    那你就挺喜欢分桃哦???

    欧阳珏望着那颗桃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犹豫着,一个宫女捧着金小刀到了案前,作势跪下去献刀。

    欧阳珏虽然如今借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纯粹书生顾知觉的身体,打是打不过别人,可他生前无数次在战场上生死逃脱时练出来的敏感知觉和尖锐的眼力却还在——他猛地抢过晏梓伏手上的桃子朝着宫女砸了过去。

    那宫女也眼疾手快地在几乎同一瞬间拔出金刀朝晏梓伏刺去,终究还是被桃子砸得手一歪。

    就在这电闪雷鸣的刹那,晏梓伏也反应过来,大喊一声:“葛铁!”

    葛铁大喊:“有刺客!护驾!”

    就这空隙间,欧阳珏还不忘了在心里嘀咕一声:喊护驾还得要葛铁来喊到底是什么毛病!

    ☆、遭遇刺客

    宫女握紧了小刀又目标明确地朝着晏梓伏刺来,边喝道:“昏君受死!”

    欧阳珏心道,晏梓伏是不是昏君可以商榷,可他此时绝不能死!

    晏梓伏也是仗着学过些武艺,险险一躲,还不忘拽上欧阳珏。

    欧阳珏的内心是崩溃的,心道刺客明明就是奔你来的,你非得扯上我垫背吗?

    晏梓伏勾起案桌朝对面的行刺宫女掀翻过去。趁那宫女躲避时侍卫已经赶到,持剑朝她刺去。

    晏梓伏拽着欧阳珏急退几步,忽然欧阳珏暗叫不好,扭头一看护驾的侍卫群里有个人持剑朝晏梓伏直直地刺了过来——这一剑既快又准,像闪电像蛇,瞬间便已经到了眼前。

    欧阳珏几乎没有多想就挡到了晏梓伏身后,那剑快得根本无法收势或转向,就这么刺进了欧阳珏的心口。

    欧阳珏第一个想到的人竟是顾知觉,他心道,看来自己是注定要欠这位顾状元一条命了,甚至都不能代他给顾家留个后。但他又转念一想,厚颜无耻地心道:这顾家上下忠君爱国,顾状元现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的想法只在转瞬,那扮成侍卫的刺客已经提力拔剑,想要再刺晏梓伏——可他却拔不出这柄剑。

    欧阳珏双手死死地握紧了剑身,鲜血沿着剑锋滴落。

    那刺客眼中微动,似乎不可置信。

    欧阳珏忍着痛咬着牙朝刺客道:“滚!”

    就耽误这么眨眼的工夫,其他侍卫已经醒悟过来,齐齐围上,一众老臣们也大叫起来,大有要扑过来以人海战术压死刺客的趋向。

    那刺客只得在刹那犹豫后松开剑柄,转身几个纵身便飞离了当场。

    晏凤元最先一个冲过来,见晏梓伏毫发无伤这才放心,沉声道:“追!生死勿论!”

    晏梓伏一时顾不上这么多,抱着几欲昏厥的欧阳珏:“太医呢?!快叫太医!”

    欧阳珏终于放松下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只想让晏梓伏别瞎嚷嚷了,吵得脑壳疼。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阿觉你说什么?”晏梓伏把他又抱紧了点,凑近了点,“你别怕,朕会救你,你没事的。”

    去你娘的,明明是老子救了你好吗?欧阳珏懒得理他了,头一歪,顺从欲|望地合上眼昏睡过去。

    欧阳珏在一片混沌当中回想着自己短暂的一生。

    他生于一个贫贱之家,家无片瓦遮头,缸没粒米饱腹,好在父母恩爱兄妹友爱。只是这也当不了饭吃,便这么饱一顿饿三顿地拉扯着长大了,跟养牲口似的——倒是日后的欧阳珏想起来,也不觉得那有多苦,大概是时间淡化了苦难,总觉得一切都还好。

    当时他也不叫欧阳珏,甚至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家人打小就叫他阿福,叫着叫着直到他满了十岁。

    那天母亲来了葵水腹痛,便让孩子们帮忙将柴火送去村私塾里,多少也是三个铜板。

    他粗生粗养惯了,和哥哥妹妹仨便拖着柴火去了私塾。先生还在上课,他们仨便乖乖地坐在院子里吃果子——私塾的小童很大方,还给他们端了水和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果子。

    他们仨平时在田地里野惯了,却偏偏不敢在私塾里放肆。也说不上为什么,先生和小童都没骂过他们,可就有种不敢大声说话的顾忌。好些年后欧阳珏再想起这事才想出了道理,些许是因为人天生都有向往高贵的品格,所以若本来都光着身子也没什么,一旦有一个人穿了衣裳,其他人便会觉得自己尴尬困窘。这倒也不算坏事。

    阿福比哥哥和妹妹要更顽皮好动些,他吃了两颗果子,忍不住趁着小童走开的时候蹑手蹑脚朝课室走去。他的哥哥和妹妹正忙着吃,没顾上他。

    阿福弓着腰蹲在廊下,扒着窗户往里面。那些和阿福差不多大的学生们坐得整整齐齐的,也穿得齐齐整整的,正一片安静地趴在桌上写字。有些人写得歪歪扭扭,有的人写得一笔一划。阿福不识字,但也莫名能看出些好歹来。

    先生正背对着窗口,微微弯下身去,握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孩子的手腕,温和道:“手不要抖,将力气沉到腕上。”

    阿福想读书,因为他常听大人们羡慕地说过只有读书才有出路。可大人们说归说,说完了就没有后招了,哪能舍得一咬牙将半年的米钱拿来请先生送束脩呢?何况家里还不止一个孩子,送了这个能不送那个?干脆都不送吧。

    阿福挺委屈的,因为他知道自家哥哥和妹妹不喜欢读书,才不会吃味呢。

    阿福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屋里那个被先生握着手的孩子嚷了起来:“先生,有人在偷看!”

    这一声如石投净水,激起了波澜,屋里的孩子们都抬头看了过来,还有人认出了阿福。

    阿福有些窘迫,连连弓腰朝先生道歉:“我、我只是想看看,我就走,对不起。”

    先生朝外走来:“我记得你是牛嫂家的孩子,是送柴火来了?”

    阿福点头:“我娘身子不舒服,我和我哥哥妹妹一起送来的,柴火放在院里了。清月哥哥让我们等您下课再结账,我、我坐不住,就想到处看看……我这就坐回去,您接着上课吧!”

    先生丝毫没生气,他掏出三枚铜钱给阿福,随口问了句:“你倒口齿不含糊,读过书?”

    阿福挠挠头,笑道:“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呢,我家里没钱。”

    先生本来只是随口问问,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阿福几眼。

    他并非没见过大方聪慧的孩子,只不过多少也都是读过书开过智的孩童,到底跟只在田埂间瞎窜的盲流差距甚大,并且这差距会随着年纪日增而越来越大,最终再成为新一辈的贵族和平民,三六九等就是这么稳固着。

    阿福的父母他见过,和一般村野夫妇毫无差别,一般而言这种家里教出来的没读过书的孩子不论心地,总难免露些怯,言语之间也会有点迷糊。

    而阿福虽然也有些羞涩,但看得出来只是出自对扰乱了清净的歉意而已,而且言行举止竟还有些读书人的风范。

    先生又随口合了一声:“你倒是举止有礼,不像没上过学。”

    阿福矜持地笑了笑,没说话。他的哥哥终于吃完了果子想起了弟弟,找到这儿来,恰好听到先生的话,便笑道:“阿福从小喜欢学别人,学谁像谁,这是学村西的张秀才呢!”

    拿了钱,阿福和哥哥妹妹就回了家,也没太把那事放在心上。早早地吃了晚饭,各自收拾着灶台土炕,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在喊:“阿福,阿福!”

    阿福出了屋子,傍晚的天边满是云彩,衬得人都染上了一身金红的色彩。那个口口声声叫着他名字的人也是个小孩,就是之前在课室里叫嚷的那个,跟他一般高,穿着私塾的校服,唇红齿白,十分好看。

    阿福问:“你找我?”

    小孩点了点头:“我们下午在私塾见过,我也叫阿伏,不过是伏羲的伏。”

    阿福听说过伏羲的故事,可他并不知道伏羲的伏和自己的福有哪里不一样,只好装作听懂了似的点点头,等着对方说下去。

    阿伏注意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满意,歪着头问:“我想要你做我的陪读,每月一两银子,你愿不愿意?”

    阿福怔了怔,反问:“我当然愿意,可为什么你要选我?”这于他而言自然是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于对方而言,似乎根本没必要特意找一个大字不识的同龄人做陪读吧?

    阿伏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道:“可能因为你跟我差不多高。”

    阿福笑了,也没太计较他明显瞎说:“我答应你,可我得和我家人说一声。”

    阿伏点头:“商量好了就到私塾来找我。”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改名换姓

    阿福虽然答应了,可他转述此事后,他的家人们却疑虑重重,不肯信有这等好事。

    阿福娘想得最可怕:“隔壁村就有好几个孩子被牙婆给拐了,现如今都没找回来。”

    其他三人面色凝重,重重点头。

    阿福努力解释:“阿伏在私塾里读书这么久了,你们也都认识他。”

    阿福娘依旧担心得很,她好不容易把孩子养这么大,可不是为了送给牙婆的。何况人家小少爷怎么就看上了自家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小儿子?还许下了那么好的条件。

    这一家子祖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得到的祖训都是踏实做人,别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一家五口在夜空下的院子里议论了大半夜,终于阿福定了决心:“爹,娘,我想去读书。”他并不嫌弃种地砍柴的生活苦,只是有更好的选择在眼前时便想抓上一把,来回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阿福的爹娘互相看了看,阿福娘还要说什么,却被阿福爹给打断了。阿福爹拍了板:“阿福也不小了,家里也有阿贵阿美帮忙,就让他去认两个字,起码把算盘学会了,说不定能顶了天送去镇里给哪家做记账先生!再说咱阿福长得也不错,万一再被哪家掌柜的嫁个女儿招个倒插门,那也算荣华富贵了。”

    阿福爹想得远也想得美,越想越乐,笑得嘴都咧开了。

    阿福娘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们去。”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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