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7节

    酒鬼头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景霁拘谨的跟着赵裴染往里走。

    叶桥放不下心,沉思片刻跟着三人一起进去。

    赵裴染边走边说道:“应该还有几间空房,你看看喜欢哪间。”

    陈道真的院子十分整洁干净,没有任何花哨的摆饰,院子里只种植了几个大树,中间空空荡荡的连张石桌都没有。

    景霁心情一松,眉飞色舞道:“陈师兄平日肯定爱在这里练剑。”

    “是啊,师兄晨昏定省十分自律。”赵裴染道,“除了固定和师兄弟一同练剑的时间,其余时候他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景霁忽然跑向了一颗大树,伸出手在树干上摸了摸。

    酒鬼头嘿嘿一笑:“景老弟,你在干嘛呀?”

    景霁喃喃道:“我看看,陈师兄有没有在树上刻字。”

    赵裴染满脸笑容的看着他,真是小孩子气。

    酒鬼头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我小师父跟你一样幼稚啊?”

    景霁不服气的扁了扁嘴,说道:“陈师兄以前也是小孩子,他整日练剑也会无聊的。”

    酒鬼头来了兴致,问:“那你找着了没?”

    景霁仔细的查看,在稍低的地方果然见到了几道刻痕,他凑上去眯起眼看了许久,模模糊糊的竟然刻着他的名字

    景霁心中酸涩不已,但又觉得十分甜蜜,脸一下子烧的通红。

    酒鬼头执着的问道:“有吗?”

    景霁脸红红的摇头:“没有。”

    酒鬼头耸了耸肥硕的肩膀,嘀咕:“意料之中嘛。”

    赵裴染失笑:“好了,小景我们去看看房间吧。”

    景霁转过脸看着他,问:“陈师兄住哪间?”

    “朝南的那间,喏,就那里。”赵裴染直了直前方。

    景霁欢呼一声,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

    叶桥正要阻拦,却见少年飞快的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快步上前跟了上去。

    景霁推门进去,房间很大却十分空旷,许久不住却照样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少年欢快的飞扑上床,高兴的抱着枕头打滚,他使劲嗅嗅,似乎还能闻到陈道真身上的味道。

    赵裴染和叶桥等人随之而来。

    赵裴染见状哑然失笑,“小景,你怎么这么高兴呢?”

    叶桥蹙着眉,脸上的笑容就快撑不住了。

    景霁连忙跳下床,抿着唇站在床边傻笑。

    酒鬼头道:“好了好了,你要住这儿就住着呗,咱们也走吧,我这还有不少事儿呢,等明天我闲下来,你好好跟我说说这次的经历。”

    赵裴染道:“那小景你好好休息,我们晚点再聊。”

    送走了两人,房里就只剩景霁和叶桥两个了。

    景霁挠挠头,道:“小桥姐姐,你有事也去忙吧,我一个人待着就行了。”

    叶桥收起笑容,起身走到床边,将被子叠起来。

    “我来吧。”景霁不好意思的上前,却见叶桥利索的将被子叠整齐,一把抱了起来。

    叶桥站在他面前,冷着脸笑道:“被子脏了,我拿去洗。”

    “不脏啊。”景霁道,“天这么冷了,过几天暖和了再洗吧。”

    叶桥避而不答,蔑视的笑了起来,说道:“被子脏了就该洗,衣服要是脏了就别蹭脏了别人的地方。”

    景霁讶然道:“我衣服没脏啊。”他拍了拍身上的棉袄,明明是今天才穿上的干净衣服,这件衣服是巫婆子亲手做的,他十分喜欢,穿起来自然也小心得很。

    叶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施施然的离开。

    景霁疑惑的摸了摸头,只能感叹姑娘家确实跟他们不一样,是挺爱干净的。

    他久等陈道真不来,肚子饿的咕咕叫,考虑了一番兀自出了房间。

    景霁到处打转,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厨房的位置。

    每年此时,有些父母健在的弟子都回家看望父母,剩下的便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一起过个好年。

    今年陈绍夫依旧闭关不出,陈牧画被关押了起来,原本陈道真下落不明,整个无极宗全都郁郁寡欢,一点新年的气氛都没有。

    陈道真却恰巧赶在今日回来,整个无极宗气氛都活络了起来,厨房里也收到吩咐晚上加菜,这大下午的又是一通忙活儿。

    景霁躲在门背后,各种香味争先恐后的往他鼻子里钻。

    “哎,你谁啊?是不是想来偷吃?”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叉着腰走到他面前,一把拽着景霁衣服往外走。

    无极宗弟子众多,往日里也有不少弟子来偷吃的,但凡被她撞上了都没好果子吃。

    她像拎小鸡似的拎着景霁的衣服,脸上故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试图吓唬这偷吃的家伙。

    景霁笑眯眯的挣扎,讨好着说道:“大娘,我、我就看看,没偷吃。”

    厨娘管他三七二十一,扯着嗓子就开骂。

    景霁尴尬的不行,正好酒鬼头往这个方向来了,景霁连忙大喊:“酒大哥,我在这儿呢。”

    酒鬼头一个激灵,这不是景老弟吗?他嘿嘿一笑,走上前道:“哟哟,这是干嘛呢?偷吃呢?”

    景霁满脸通红。

    厨娘忙松开景霁,腆着脸笑道:“这是您的人呐?”

    “这是我一小老弟。”酒鬼头道,“孙大姐,您要是方便就给他点吃的,我瞧他可能是饿坏了。”

    酒鬼头是陈道真唯一的徒弟,在无极宗还是有点地位的,他这么一说,那厨娘连忙进厨房收拾了一些吃食。

    景霁接过油纸包,里面放着一大块卤牛肉,还有两个油酥饼。那香味诱人至极,简直馋的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景霁道了好几声谢,连连夸厨娘手艺好。

    那厨娘脸色由阴转晴,他这会儿看景霁怎么看怎么喜欢,这不就是个贪吃的小娃娃吗?瞧这小脸蛋儿白嫩的,一看就是好孩子,能跟那些整天偷吃躲懒的弟子一样么?

    这厨娘的心一偏,立刻就不一样了,她拍着胸脯道:“你要是觉得好吃,就只管来吃,在这里别的我说不上话,厨房里我说了算。”

    景霁笑眯眯的道谢,高兴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酒鬼头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的带着他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吃东西。

    “你肚子饿就找叶桥嘛,我们无极宗还能饿着你?”

    景霁忙不迭的点头。

    两人聊了会儿天,酒鬼头基本上把他们的遭遇听明白了,连连感叹。

    酒鬼头道:“林子宵那小鬼,看上去傻乎乎的,没想到还挺讲义气。”

    “那当然,我们几个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比一般。”

    酒鬼头闷了口水,说道:“如今林子宵回去了,你也写了信报平安,不如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也宽宽我小师父的心。”

    景霁咬着饼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慢慢的摇了摇头。

    他舔走了唇角的碎屑,淡淡道:“我回去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永远和陈师兄在一起,我也不想和他分开,但是我也必须守住羲山派的规矩。”

    “你这一走,又要多少年咯。”酒鬼头叹气,“我可是又要承受小师父的黑脸了。”

    景霁扁了扁嘴,嘀咕道:“小看我”

    酒鬼头笑的前翻后仰。

    ☆、第五十四章

    陈道真从陈牧画那里出来,先去处理了一些紧急的事务,然后才连忙赶回自己的院子。

    推门而入却不见景霁的身影。

    带来的包袱也没有整理,随意的丢在桌子上。床单被揉得一团乱,被子也消失不见了,书架上的书被翻出来几本,之后却没有放回去,随意的丢在了书桌上。

    陈道真哑然失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房间能乱成这副模样,又幸的他房间里东西少,不然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陈道真无奈的摇了摇头,满脸笑意的走了进去,顺手将掉在地上的《山海经》捡了起来。

    “少爷,您回来了。”柔软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陈道真转过身去,叶桥端庄的立在门口,神情有些激动的看着他。

    陈道真淡淡的点了点头,问:“小景饭吃了吗?”

    叶桥愣了愣,随即大方的答道:“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我找了他半天也没找到人。”

    陈道真微微蹙起眉,将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

    “少爷,我来收拾。”叶桥大步上前,伸手摸上那本书。

    陈道真道:“不必了,你下去吧,我来收拾。”

    叶桥吃了一惊,她对陈道真仰慕多年,两人称得上朝夕相处,自认对陈道真的脾性知之甚深。她原本以为陈道真看见房间凌乱会迁怒景霁,却不想向来喜怒不定的少宗主如今却满脸笑容,不见半点不悦。

    叶桥犹在吃惊,陈道真却已然将书一本本的摞起,他并没有立刻将书放回书架,而是摸着书本微笑,仿佛透过这些书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山海经》、《奇异志》、《诡人三说》陈道真一本本看过去,对少年的兴趣感到十分无奈。

    或许应该寻些有趣的连环画来,小景应该会喜欢。

    陈道真从书里抬起头来,见叶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禁皱起了眉问道:“还有事吗?”

    叶桥猛地回过身,她缓了缓情绪,福身离开。

    陈道真刚收拾好房间,景霁就回来了,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大口。

    “慢点喝。”

    景霁点了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汗,问:“伯伯没事吧?”

    “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他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你别担心,他能吃能睡还能发脾气,好得很。”陈道真摸了摸他的脸,又说道:“明日别穿这件衣服了,都出汗了。”

    “恩恩,我都听你话的。”

    陈道真笑:“这么听话?”

    景霁抿着嘴傻乐。

    夜色不期然降临,月光幽幽的从窗户里洒进来,与昏黄的烛火交相辉映。

    桌子上放着四菜一汤,还有两道做工精致的点心。

    陈道真笑看着景霁,抬手拿起桌上的酒壶,替他斟满了一杯酒。

    景霁眨眨眼,问:“你不去跟师兄弟们一起吃饭吗?”

    “我去了他们不自在。”陈道真道,“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陈道真在无极宗甚有威严,弟子们见了他都怵的慌,往年他也是吃两口就离席了,今年干脆不去了,好好的跟景霁两个人过个年。

    “好。”景霁眯着眼笑了笑,探过身体在陈道真脸上亲了一口。

    景霁端着酒杯抿了一口,辣的他皱起了脸。

    陈道真手背托腮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好喝吗?”

    景霁苦着脸,硬着头皮道:“好喝。”

    “这酒后劲不大,你少喝两杯不会醉。”

    “喝醉了也不怕。”景霁嘿嘿笑道,“反正你在呢,也不会有人欺负我。”

    陈道真挑眉:“哦?我不欺负你?”

    景霁愣了片刻,倏地回过神,脸红红的用脚踹他。

    突然,一名弟子匆匆跑进了院子,他小跑着来到门口,停下脚步道:“少宗主,有人放火烧了柴房,人已经抓到了。”

    陈道真抿了抿唇,道:“进来说。”

    “是。”那人应了一声,推门而入,恭恭敬敬的站在陈道真面前。

    景霁一看,这不就是上次拦他的弟子么?正想跟他打招呼,一看气氛不对便也只能绷着脸,认真的看着他。

    弟子道:“刚才有一名女子放火烧了柴房,趁机溜进厨房偷东西,人已经抓住了,不过裴染师兄觉得其中可能有蹊跷,命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陈道真沉沉的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看看。”

    景霁连忙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陈道真想了想,朝他招了招手道:“过来吧。”

    人被厨娘绑了送去武道场,那厨娘也彪悍,一把菜刀将人制住了,根本没轮到一众武功高强的弟子出手。

    陈道真到时,就见一群人围着那女子,表情各异嘴里还骂骂咧咧。

    想来也是,这么好的日子里,任谁被扰了宴席都不会乐意。

    见陈道真过来,众弟子齐齐噤声,让出了一条道。

    那女子被捆的严严实实,整个人趴在地上,头发凌乱的耷拉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景霁见她衣着破烂,禁不住开口道:“这姑娘可能是饿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酒鬼头道,“乞丐我见多了,也没哪个能恶毒的烧人柴房,这大过年的一个姑娘家要是真饿得慌来求,我们无极宗能少她口饭吃?景老弟你可能不知道,在这长明州里,最不缺的就是商贾善翁,我看这事不简单,小师父您说呢?”

    陈道真打量着那女子,那女子似乎是害怕,死死地低着头,身体发出微微的颤动。

    “抬起头来。”陈道真吩咐道。

    女子身体颤了颤,并没有抬头。

    厨娘冷哼一声,抓着她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

    “铃铃!”景霁忽然激动的喊了起来。

    苏铃铃身体一颤,猛的朝着景霁的方向看去,她嘴唇动了动,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陈道真眉峰紧蹙,看向苏铃铃的眼神越发厌恶。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

    景霁正欲走上前,却被陈道真一把拦住。

    景霁定了定神,一想起火烧柴房的事,心中一个咯噔,越发忧虑的望着苏铃铃,到了这会儿他是真不清楚这丫头在想什么了。

    苏铃铃死死地瞪着景霁,恶人先告状道:“我明白了,你是故意把我扔在酒楼里,害得我现在身无分文只能偷东西吃。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害人精!”

    景霁吃了一惊,呐呐的不知所措。

    陈道真气极,这个丫头捉弄小景不说,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景霁红着眼睛,憋屈的看着苏铃铃。

    陈道真挥手怒道:“把她给我关起来,再饿上三天三夜。”

    “陈师兄,铃铃她还小”景霁呐呐开了口,陈道真幽幽的瞥了他一眼,隐隐含着警告的意味。

    景霁抿着唇,眼泪蓦地在眼眶里打转。许是陈道真对他纵容惯了,这一个眼神竟然令他伤心了起来。

    苏铃铃惊慌的瞪大眼,下意识喊道:“你不能抓我,我是羲山派的人!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你爹?呵,这里是我无极宗的地方,别说是苏启胜,就算是柳掌门在这犯了错,我陈道真也不能全须全尾的放他离开。”陈道真勾着唇冷冷道,“把她带走。”

    厨娘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人往回走。

    苏铃铃求救般的望着景霁,身体不住的挣扎。

    景霁嘴唇嗫嚅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陈师兄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铃铃在这里纵火,只是饿上两顿便也算好的了,若是真出了人命,那才是悔不当初的事情。

    陈道真斜眼瞥了景霁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景霁可怜兮兮的眨巴着眼睛,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景霁有些害怕的与陈道真拉开一些距离,但他又觉得有些心酸,眼眶里不争气的氤氲起雾气。

    陈道真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景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景霁慢吞吞的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犹豫了片刻,伸出一只手用手指捏住对方的衣服。

    陈道真捏着他的下巴,蹙眉问:“哭了?”

    景霁委屈的不行,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陈道真哭笑不得的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景霁抽抽嗒嗒的哭鼻子,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哽咽声,一下就把陈道真心疼的不行。

    “陈师兄,你是不是因为铃铃的事生我气了?”

    陈道真失笑道:“我哪里生你气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瞪我啊。”景霁还记着这事儿呢,低头把眼泪都擦在陈道真的衣服上。

    陈道真道:“那丫头我是一定要罚的,我要是不对你凶一点,那丫头指不定还要记恨上你。”

    景霁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陈道真长叹了口气,拥住他道:“你只需要记住,在我这里,无论你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那都是对的,哪怕你把天捅穿了,我也心甘情愿替你顶着。”

    景霁在他怀里闷声不吭的点头,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扬起脸,小声说道:“你还是生过我气的吧。”

    陈道真挑眉:“你说说看。”

    借着月光,陈道真尤能看见少年脸颊泛红,声音软绵绵道:“你第一次欺负我那天,我醒来之后误会了你,还拿剑指着你说要和你永世不见的时候,你还记得么?”

    “哦,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上,我还生不得你的气了?”陈道真气极反笑,“你还有理了?”

    景霁扁了扁嘴:“那还有小时候呐,你可会生气了,简直就是个炸药包,一点就燃。”

    陈道真哭笑不得捏他肉呼呼的脸颊,道:“记仇的小东西,要不然你以后拿纸笔给我记着,到底是我生你气的时候多,还是你闯祸的时候多。”

    “我才没闯祸呢,闯祸的是铃铃。”景霁扭捏道,“可是铃铃是女孩子,她年纪小又几次三番吃了苦头,你关她两天就算了,但这大冬天的,别让她饿肚子了。”

    陈道真敛去笑意,淡淡道:“知道了,只关她两天,也让她长长记性。”

    景霁叹气,铃铃确实太不像话了,这次回去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溜了。

    ☆、第五十五章

    苏铃铃躺着一片干草堆上,窗户年久失修有些漏风,簌簌的冷风从缝隙间钻进来,一点点的冰凉了她的身体。

    她靠在墙角抱着膝盖缓缓坐了起来,眼睛里不断地有泪水流下来,她用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眼泪,紧紧地盯着地面的眼神怨毒而冰凉。

    苏铃铃对苏启胜自然是有怨的,但苏启胜是她的父亲,她再怨他也不至于对他恨之入骨,久而久之这种怨恨的情绪便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苏铃铃咬牙切齿的想,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她出生比景霁好,却从小就过的不如他,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子吗?

    如果她有机会习武,成为一代女侠,那么这些人包括她的父亲还会不会嫌弃自己是个女子呢?

    苏铃铃只是想着便觉得前途一片灰暗,绝望与痛苦紧紧地围绕着她。

    门口突然响起了两人的对话声,随后门锁被打开了,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推门而入,她低眉浅笑,温婉动人。

    她缓缓向自己走来,手中抱着一床棉被,手腕处还挂着一个食盒。

    苏铃铃戒备的往后退了退。

    来者正是叶桥,今日她去陈道真房中收拾碗筷的时候,景霁偷偷摸摸的托她为苏铃铃准备被褥食物,当时陈道真就在旁边,既然少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听见,那么自然肯定也是同意了的。

    叶桥隐隐产生一种危机感,在她看来,这个叫景霁的少年来了才一天,虽然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颇有些手段,不然怎么哄得少爷轻易饶过了这个纵火的丫头?

    更重要的是,少爷似乎很喜欢这个少年,这种喜欢甚至已经到了一种古怪的地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少爷与谁同寝同食呢。

    叶桥摇了摇头,撇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温柔的对着苏铃铃笑了起来,道:“苏姑娘,你吃些东西吧。”

    苏铃铃警惕的盯着她。

    叶桥大大方方的笑道:“你别害怕,这些东西都是景公子让我送来的。”

    “我不吃!”苏铃铃忽然激动地大喊一声,一把推开了蹲在她面前的叶桥。

    叶桥被推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一脸惊讶的看着苏铃铃。

    苏铃铃愤怒的喘气,自言自语道:“凭什么他有的我就没有,他吃好的我就要吃这些,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练武”

    叶桥微微蹙眉,随即柔声轻笑,话中有话道:“有些时候亏待自己,那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叶桥轻轻的拍了拍苏铃铃的手。

    苏铃铃怔忪片刻,正视叶桥,问:“姐姐你是谁?”

    叶桥道:“我叫叶桥,是少宗主的侍婢。”

    苏铃铃皱了皱眉,那不就是个奴才吗?

    叶桥将被子披在她身上,又从食盒里拿出饭菜放在她面前。

    叶桥知道苏铃铃在打量自己,却纹丝不动,佯装没有察觉的样子。

    苏铃铃见叶桥虽然是个婢女,却打扮高雅,头上还插着一只精美的玉簪,说是下人却不知道比她好上多少,瞧瞧自己现在这落魄的模样。

    叶桥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与你一见如故,其实我在少爷面前说话有些分量,即使景公子不替你想办法,我也一定劝少爷放了你。”

    苏铃铃感激的看着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酸楚道:“叶姐姐,你是我出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叶桥又安慰了她几句,等她狼吞虎咽的吃完饭,才拎着食盒走出去。

    苏铃铃紧紧裹着被子,看着叶桥离去的背影,心情总算放松了些,恐惧也随之一消而散。

    叶桥背对着她冷冷一笑,施施然离去。

    昨天半夜下起了一场大雪,屋顶被白色的积雪所覆盖,屋檐上缀上了透明的冰凌,一夜之间气温降了许多,不少人都在睡梦中被冻醒,半夜起身加被子。

    天刚蒙蒙亮,朝阳摇摇摆摆的不愿升起,北风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冰冷的寒意。

    叶桥换上了红色的厚棉袄,她身段漂亮,穿的厚实也不显臃肿。

    她手里拎着一壶热水,轻声推开了陈道真的房门。

    陈道真鲜少需要人伺候,叶桥每日除了浆洗衣物,就只需送些热水,除此之外陈道真从来不曾使唤过她,叶桥对此也深受感动。

    叶桥推开门,惊讶的发现陈道真竟然还没有起身。

    往日里,陈道真总是过着死板的生活,何时起身,何时练武,何时吃饭,何时入睡,统统都定时定量,绝不延误。

    叶桥伺候了他十年,从来不曾见他睡过懒觉。

    叶桥放下热水,她犹豫了片刻侧目向着床铺的方向看了过去,床帘垂落在地,紧紧地遮住了里面的景象。

    叶桥蹙起柳眉,走近两步柔声道:“少爷,该起身了。”

    床帘被撩开了一些,叶桥猛地退开一步,她看不清里面的动静,只看见陈道真冷冽如刀刃的目光凉凉朝她瞥来,那貌似漫不经心的一眼却令她惊出一身冷汗。

    叶桥自觉失态,连忙退出房间。

    她走出房门,脸上冷汗连连。

    陈道真拍了拍景霁的背,对着迷迷糊糊要转醒的少年低声道:“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

    景霁原本也没睡够呢,翻个身压在陈道真身上,揽着他的脖子又陷入了沉睡。

    等景霁睡醒了,两人也没立刻起身,搂在一起腻歪的说了好些情话。

    下床的时候,叶桥送来的水已经凉了大半,景霁用冷水洗了把脸,被冻得一个激灵,精神却畅快得很。

    陈道真揉他的脑袋,笑容轻快柔软。

    此去经年,恍然忆起今日,依旧良辰好景犹然在目。

    吃过早饭陈道真便兀自忙去了,景霁一个人在无极宗瞎转悠,恰好遇到酒鬼头懒懒散散的出现在长廊的另一头。

    酒鬼头显然也瞧见了他,大笑一声便向景霁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一个人?我小师父没陪你?”

    “陈师兄想必忙得很,我就不打搅他了,一个人转转。”

    酒鬼头哈哈一笑道:“那就打搅打搅我老酒鬼,走,酒大哥带你到处看看去。”

    景霁乐的高兴,道了声谢跟在了酒鬼头身后。

    酒鬼头瞪他一眼,骂道:“你和我道什么谢?咱们什么关系?”

    景霁嘿嘿笑了笑:“酒大哥你就当我没说。”

    “这还差不多。”酒鬼头带着他在无极宗转了一圈,介绍了些许人给他认识,景霁虽然年岁大了些,但依旧腼腆的很,对着陌生人说不到几句话便语塞了。

    酒鬼头见他拘束的很,便带着他往别处去。

    两人一路闲走闲逛,渐渐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光秃秃的枝干。

    景霁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惊呼道:“怎么这么多葡萄树?”

    酒鬼头吧唧了下嘴,翻了个白眼道:“谁知道呢,都是我小师父命人种的,也不给吃,葡萄熟了就随它烂,不过我瞧着也是不好吃,长明州的瓜果向来都不甜。”

    景霁眉眼间满是笑意,他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枝干,嘀咕道:“当然不给吃,这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什么你一个人的?”

    景霁笑眯眯道:“陈师兄是我一个人的。”

    酒鬼头笑得不行,就这傻东西稀罕他小师父。

    “景兄弟,咱们回吧,我这儿还有点事儿呢。”

    “酒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多留一会儿,你放心,我记得路。”

    酒鬼头见他宝贝似的盯着那葡萄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道:“行,那我就先走一步。”

    景霁还记得小时候吃葡萄的事情,那一日周策休沐,当真喊了他一起去摘葡萄,景霁原本就嘴馋葡萄,又以为陈道真也爱吃,一心只想摘了葡萄去讨陈道真欢心。

    那几日景霁原本与陈道真形影不离,随周策去摘葡萄之前也不曾知会陈道真,害的陈道真等了他一整天。

    哪怕当日陈道真对他大发雷霆,事后却仍是哄了他,并许诺为他种上一大片葡萄树,让他随时能吃上葡萄。

    年幼的他又岂会懂得这其中复杂的情感,只知道自己惹了陈师兄生气,陈师兄竟还反过来哄他高兴。

    景霁想起往事心中酸涩不已却又十分温暖,从来都是陈道真在为他付出,哪怕是再小的承诺他都一一兑现了。

    能和陈道真两情相悦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景霁离开了葡萄林便到处乱晃悠,不经意间便来到了此处,恰好见赵裴染正在与自己对弈,便问道:“裴染师兄,你在下棋吗?”

    赵裴染手中捻着一粒棋子,闻言笑着抬起头,道:“小景怎么来了?坐。”赵裴染指了指面前的石凳。

    赵裴染道:“会下吗?”

    景霁苦着脸,摇头:“我不会下棋,一点儿也不会。”

    赵裴染笑容温雅,如冬日里和煦的暖阳,能轻易的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稳重感。

    赵裴染道:“上次在武林大会,我见你们师兄弟感情十分好,今年在这里过年,是不是觉得冷清了些?”

    “这里是没有羲山派热闹,不过能跟陈师兄过年我也很高兴。”景霁盯着棋子瞧,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景霁抬起头看着赵裴染,顺口道:“你和师兄弟们的感情应该也很好吧。”

    “为什么这么说?”赵裴染落下一子。

    景霁眨眨眼,指了指棋盘问:“我会打扰你吗?”

    赵裴染笑着摇了摇头,“无妨,我本来也不过是在消磨时间罢了,小景你继续说。”

    景霁支着下巴,道:“我觉得你脾气这么好,师兄弟们肯定都很喜欢你。”

    “我脾气好吗?”赵裴染笑,“是不是因为我总是在笑。”

    景霁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赵裴染话里有话,脸上虽然依旧带着温暖的微笑,却掩盖不住满眼的忧伤。

    景霁用手指挠了挠脸蛋,认真道:“我觉得你和我师父有些相似。”

    赵裴染忙道:“不敢不敢,柳前辈乃是当世豪侠,我岂敢与他相比?”

    景霁嘿嘿笑了笑,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脾气也好,总是笑眯眯的,有时候我们师兄弟几个闯了祸,师父也总是高抬轻放,还不及大师兄来的严厉。”

    赵裴染笑着听他说话,眼神温和。

    景霁无精打采的垂下头,用手拨弄着石桌上的裂缝,可怜兮兮道:“我好想我师父他们。”

    “你还真是没长大呢。”赵裴染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落子。柳幕彦若是没有一些手段,怎么能管理好偌大一个羲山派,又怎么能在这风云诡谲的江湖持有一席之地。

    赵裴染看向景霁的眼神即是羡慕又是担忧,羡慕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也羡慕他可以凡事只看表面,也由此他看到的都是善意美好的一面。

    然而赵裴染担忧的是,总有一天这个少年会长大,他会看清一些被掩盖住的真相,他会看清陈道真的本质。而届时,他那情根深种的师兄又会如何自持。

    只是赵裴染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已然近在眼前。

    ☆、第五十六章

    陈道真拿着一本账册翻开,酒鬼头四仰八歪的坐在太师椅上,笑嘻嘻的看着陈道真,道:“我说小师父,我听景老弟说过两天就要走了,你怎么不留他?”

    陈道真瞪他一眼,用笔在账本上写了几笔。

    酒鬼头拍了拍脑门,犹豫道:“那人您看怎么处理?”

    陈道真漫不经心道:“明日就放她出来吧,找个人看好她,别再让她给景儿添堵了。”

    “我不是说那臭丫头,我说那个”酒鬼头挤了挤眼睛。

    陈道真手中一顿,放下笔定定的看着酒鬼头,“这事不用你管,你去叫裴染来见我。”

    酒鬼头翻了白眼,心道真没意思,他酒鬼头做事小师父还不放心?又不见得坏了他事儿!

    酒鬼头一肚子抱怨的往外走,恰好见叶桥端着茶壶进来,不禁嘿嘿笑道:“这什么好茶啊,闻着香的很呐。”

    叶桥看不惯他,但陈道真器重酒鬼头,她自然也不会给他脸色看,叶桥微微一笑,温和道:“上好的普洱茶,我特意给少爷泡的。”

    言外之意,这茶不是你酒鬼头能想的。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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