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双龙]很久 作者:淑猫君
第16节
“现在我会采用快速的方法解决一切的，碍事的人也会一个个除掉，你会吗？”
“会……什么？”郁夫突然觉得很恐惧。
“如果最后复仇的对象是你的父亲……”龙哉步步逼近，“你会下手吗？”
郁夫终于沉默了，好像丧失了全部的力气，攒紧的拳头也开始渐渐松弛下来。
龙哉轻笑。
“我们……绝交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有一种异样的坠落感，就像在深海中不断下落着，暗无天日。
龙哉居高临下地看着郁夫，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郁夫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然后他抬起眼沉默地注视着龙哉，然而并不能从他眼里读到什么东西。
猛然转身往回走去。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路人的谈话与欢笑，街边店铺里传来的音乐。
什么都听不到了。
眼睛干干的没有流泪的冲动，郁夫抬起手撩了撩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尽量迈开步子往前走。
腹部的手术伤口的痛感带着戏谑的快感，随着步子一阵阵地传来。
冷风从鼻口，领口不断灌进来，麻木着身躯。
脑子一团乱麻，已经无法思考了。
把干枯的心浇灌，使它绝望，再拯救它，再把它毁灭。
龙哉没有跟上来，或者拉住自己，或者告诉自己刚刚只不过是在开玩笑。
自己居然好笑地在奢求这些。
本来想告诉他，非常抱歉没能在最后拉住他的手，想告诉他，从组里搬回来的蔷薇，自己也有好好在养，也记得浇水和给它晒太阳；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可以做出还不错的蛋包饭了，咖啡泡的不再糟糕了；还想告诉他，在这段漫长，花开到花落的时光里，无时不刻都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还想告诉他……
一直……
自己一直都在等……
在等你可以出现在面前……
郁夫终于走回医院。
夜已深。
只有急诊部的红灯比较显眼，住院部的楼梯昏暗又狭长。
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口袋里的手机滑落。
顺着墙壁缓缓往下滑，最后干脆直接跪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手指尖触碰到的手机还带着自己的体温。
郁夫缩到墙角，把手机拾了起来。
上面沾着的血迹开始发黑，郁夫赶紧抬起手指，想要把血迹擦掉。
但是发现擦不掉。
多用了点力，可是手哆嗦得很，差点连手机都快拿不住。
擦不掉，怎么都无法擦掉。
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哭了。
像一个自己弄坏了玩具又无法修补的小孩一样急得哭了。
不知所措地，除了握紧手机之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终于，手机的温度变得和手一样，冷得像块冰。
当冈本找到郁夫的时候，已经是快天亮了，拖着疲惫的身躯上楼的时候，看到了在角落里睡着的他。
这样子一定会感冒的吧，怎么会这么不注意！
一想到是因为跑出去找龙哉才会变成这样，冈本莫名火大。
郁夫睡醒后的第一句话是。
“日比野怎么样了？”
冈本想要问关于龙哉的问题卡在了喉咙里。
“今天是葬礼。”冈本看向窗外，大雨瓢泼，是个糟糕的天气，“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调整过来，但是看起来比想像中的坚强。”
“这样啊……”郁夫不再说话，也把头转向窗外。
美月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那个人就在自己的家门口。
龙哉靠在墙边，看到美月来之后缓慢地站直了。
美月停住了脚步，随后立马后退了两步，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尖叫。
“你还活着。”
“日比野的具体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龙哉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什么反应，相反，问出了一个非常不考虑时宜的问题。
美月瞬间变得愤怒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的肩膀都在抖动，“我没有同意让他们做尸检所以我不知道！”
龙哉瞟了她一眼:“你知道。”
“我说了我不知道。”美月避开他，开始开门。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龙哉转身，往回走。
美月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但是走了一段路后，龙哉又停了下来。
“郁夫……就拜托你了……”
突然一下子就落下来的语气让美月有点惊讶，因为是背面，所有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们怎么了？”美月一瞬间想起了很多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龙崎你还活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龙哉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离去，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冬末（二）
郁夫再也没有提过龙哉的事情，到出院的那天，他就很快回到厅里着手开始调查日比野死亡的事情。
那么多天来，案件毫无进展。
小夏前辈也在这个案件中受了伤，头部被莫名的钝器所击中，养伤也养了不少时日。
当郁夫再一次见到小夏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日比野警视……”
郁夫想说你也已经很努力了，但是看到美月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并从身边经过，他还是决定沉默。
还是决定不要刺激她的好。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美月，反倒是自己被安慰了。
“你就当这些事情都过去就好了。”
警视厅集体悼念去世的日比野警视的时候，站在人群边缘的美月看起来无比平静，虽然她的眼眶还是泛着红。
“凶手一定会找出来的。”出院不久的郁夫一袭黑色的西装，使得他的脸映衬得更加毫无血色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美月苦笑了下，“我指的是对于你，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吧。”
看着美月洞悉的眼神，郁夫突然就想起了龙哉，有一种从胃里往外阵痛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嗯……我知道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念想真的很要命。
气温急剧下降，好像秋天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这一年过得真的好快啊……
郁夫这么感慨着回家，在公园边上遇到了北川贵一郎。
“真巧啊，龙崎郁夫。”
哎？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明明接触得不是很多啊……
郁夫拘谨地打着招呼，笑得无比僵硬。
最后两个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给，咖啡。”
“谢谢……”
不是应该打好招呼就直接走吗？这种预料之外的展开是怎么回事啊？郁夫突然觉得有点无所适从，双手紧紧握着刚从贩卖机出来的温热的咖啡。
“上次案件让你受苦了。”
“没事没事。”
郁夫觉得更加奇怪了，在印象中北川应该不是会记住这些事情的人，何况是已经过了有些时日了，他只好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
北川稍微停顿了一下：“本来还想跟你说些事情的，还是等下次吧？”
“呃……好的。”哎？那么快就结束了？！
差点就要问出口到底是什么事情，郁夫还是忍下了。
“天色已经挺晚了，早点回去吧。”北川笑了笑，开始起身。
有种解脱了的感觉，郁夫连忙起身道别。
两个人分道扬镳背对背走了一会儿，郁夫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住了自己。
“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抛接球吧！”
诧异地转身，郁夫看到北川向着自己，比划了下抛球的姿势。
“什么？”郁夫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只好疑惑地盯着他，他觉得北川此时此刻的表情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抛接球？再一起玩？再？以前有玩过吗？
“就这么定了。”北川自顾自地笑着转过身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郁夫。
头又开始毫无征兆地疼了起来。
皱了皱眉，这种久违的头疼居然还算怀念，郁夫再次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后方不远处的龙哉。
呼出的气息已经在冬夜的空气中化成白雾，郁夫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龙哉的视线在北川上停留了会儿，随后落到了自己身上。
郁夫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龙哉看北川的眼神有点奇怪，甚至是可怕的。
还没多想，龙哉就几步向前扳住了自己的肩膀。
“他跟你说什么了？！”一向冷静没有起伏的声音在此刻却变得尖锐起来，“他跟你说什么了！”
莫名其妙地为什么？！
郁夫突然就觉得很恼火，他奋力地甩开了龙哉的手，后退了一步。
“他跟我说什么和你有关吗？”
龙哉吸了口气冷静了下来：“不管他说了什么，不要按照他的话去做。”
郁夫的头疼得要炸，他苦笑了下。
“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你的话？北川警视长是我的上司，不遵循命令你要我被炒鱿鱼吗？”
龙哉沉默。
“何况不过是玩抛接球而已……”刚提到抛接球，头又开始刺痛了一下，郁夫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头，他发现龙哉的脸变得惨白起来。
“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
郁夫的怒火又一次往上蹿了起来。
“我对你的作用只有这个记忆吧！！”他吼道，“我也希望我可以全部想起那些事情，好让你快点为结子老师复仇！可是我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到的全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我没有说你的作用是这个。”龙哉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语气平淡，好像在评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郁夫知道他是故意在压抑些什么。
“那么多年过来了，你还是不明白吗？”郁夫的声音变得有点悲凉起来，“结子老师知道我们这么复仇她会高兴吗？”
“什么意思？”
“结子老师一定希望我们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所以……所以才一个人承担了一切，她根本就不需要有谁为她来复仇，你只是因为你自己才去复仇的吧，因为你喜欢结子老师！”
郁夫说完，抿起了嘴唇，到最后一小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快要哭了，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也是因为自己去复仇，这样就可以和阿龙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
结子老师喜欢的是蔷薇，于是阿龙喜欢的也是蔷薇，最后自己也开始喜欢蔷薇。
阿龙小时候因为被父母丢弃，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结子老师就会过来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到最后自己也会胆怯地去抚摸阿龙的头发……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龙哉把双手□□衣服的口袋，“所以你在嫉妒结子老师吗？”
反驳的话噎死在喉咙，郁夫瞪大了眼睛，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
嫉妒……
自己一直在嫉妒着被阿龙喜欢着的结子老师……
“所以你反反复复纠结的就是这种事情吗？”
龙哉轻笑，却是教训的语气。
够了！
郁夫感觉自己一直都处于气得快要炸了的状态。
“难道我说错了吗？！”恼羞成怒的感觉。
“错了。”龙哉毫不留情地接上。
郁夫愣愣地看着他。
不是这样……明明就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揣测我的想法还那么肯定。”龙哉的语气中居然带着些许无奈，“你把我们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忘得一干二净的人是你吧！动不动就装死消失不见的是你，说绝交的也是你吧！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郁夫大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忽冷忽热地进行一些无意义的对话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你不还是为了复仇拼尽一切吗？！日比野警视去世后，你的怀疑目标又变成北川警视了吗？所有你怀疑的目标，妨碍到你的，都要杀掉吗？”
“他为什么要跟你玩抛接球？”龙哉突然搬出了这个问题让郁夫措手不及。
“不知道。”头又隐隐约约地痛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还是会过去。”
记忆中突然跳出了小时候的自己，在草坪上和一个大人玩抛接球的游戏。
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天空中漂浮的云朵看起来都让人心情愉悦。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个穿着正装的大人，将球抛给自己，然后自己再挥动小小的手臂奋力将球扔了出去。
“很不错啊！郁夫。”那个大人这么说着，爽朗地笑了。
然后镜头很快切到了炎热的夏天，牵着那个大人宽厚的手掌，胆怯地走在一旁。
“郁夫要乖乖地待在那边，爸爸会来接你的。”
“嗯，这么说定了哦~”
郁夫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回忆中那个人的脸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他是……他是……”
“既然你执意要去的话，告诉你也无妨……”龙哉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平缓地说出这句让人崩溃的话，“金表男就是北川，你的生父。”
天空开始飘雪。
又是一个下雪的季节的到来，时间流失飞快，但此刻好像瞬间静止了一般。
如果说自己在20年间到底干了些什么，可以直接概括为短暂黑暗的童年同样短暂又无趣学生时代作为警察的同时复仇复仇复仇然后在此时此刻崩溃。
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日子，身躯也越渐疲惫。
“所以你才想要跟我绝交……”郁夫颤抖着声音，“就是因为这个吧，金表男是我的父亲……一直想要杀死的人是我的父亲，送我去那个可怕的‘乐园’的也是我的父亲！！”
龙哉沉默地站着，他看到郁夫的眼眶里迅速地流出眼泪。
“阿龙……”
称谓终于不是一直冷漠的“你”，“你”，“你”。
眼前的人手足无措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泪流不停。
结果到最后，还是伤害到了他，自己也只是个会说些漂亮话的人罢了，口口声声地说着想保护他，却只是把他伤得更深。
而此时此刻除了粗暴地把他揽到自己怀里，根本无法做其他的事情……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对于下雪这个场景，总是抱着童心和期待。
“下雪了！”
“哇！是雪花啊！”
仔细想为什么的话，是因为自己身边总是有那么一个人的陪伴。
无论是小时候自己无理取闹地拖着还在熟睡的龙哉奔出“乐园”的大门，还是后来已经当警察后在凌晨兴奋地打电话过去。
“阿龙！下雪了！”
“嗯？哦。”
他的声音带着疲倦，一听就知道是彻夜未眠，劳累了一整晚。
“抱歉！你现在大概在睡觉吧……”
“没有……我醒着。”对方很快回答。
骗人……
这种互相分享着喜悦的日子在脑中闪回，郁夫无声地流着眼泪，压抑着喉咙里发出的咽呜声，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岔气过去。
这一年的初雪，带着许多刺痛的回忆，落了下来。
20多年来的努力，一瞬间就坍塌了，就像海浪瞬间卷走海滩上的沙堡一样。
“你不要管我。”
许久，郁夫才平静下来：“快点结束这一切吧……”他抬起头，泛红的眼睛却是没有犹豫的目光。
龙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轻轻地放开了他。
“杀死北川，让一切都结束吧……”他笑了下，“我会杀死他的。”
“虽然在血缘上他是我的生父，但是我宁愿没有这种血缘关系。”很快地又补充了一句，郁夫说得很平静，好像立刻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
龙哉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复仇的心理负担变得更轻一点，再不济，那也是父亲。
“复仇结束之后，好想去南方的岛屿啊！”郁夫抬头望了望天空，大朵大朵的雪花正在飘落，口中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旋转。
“那里一定很温暖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龙哉终于开口了，“你打算亲手杀死你的父亲吗？”
“他不是我的父亲！！”郁夫突然大声地喊叫起来，“我没有父亲！”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理智的人。”龙哉继续说道，“但一想到结子老师的事，我就会克制不住一直想杀了他的欲望。”
郁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让自己再次平复下来，脑子快要炸裂了。
“所以我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的。”龙哉盯着他的眼睛，雪花越来越密集，扑簌扑簌地落着，在视线中划过弧线，“北川必须由我亲手杀死……”
北川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特殊小组贴身护卫着，可乘之机可以说几乎是没有，就连刚刚自己和他短暂谈话之计，郁夫就有预感特别小组的人已经遍布了整个公园，要怎么杀死他，又要如何全身而退，简直难上加难，可是龙哉说杀死他的时候的语气轻松地像在捏死一只蚂蚁，也就是说，他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杀死他，于是然后呢？之后呢？之后怎么办？
“杀死之后呢？”郁夫迫切地问，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声音不停地颤抖着，“你要怎么办？”
龙哉沉默了一会儿，嘴角扯起一个弧度。
“和你一起去南方的岛屿……”
大雪中微笑的他，温柔微笑着的他，闪耀得不切实际。
骗人……
他又在骗人……
☆、冬末（三）
那一天早上，空旷的公共棒球场上积满了白雪。
北川踩着雪从另一头走来，嘎吱嘎吱地响。
“早啊！郁夫！”
“早……”郁夫站在场地中央，一脸平静地望着北川，“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玩抛接球了呢。”
北川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原来你全都知道啊。”
“是啊……”郁夫自顾自地将北川手上的球和手套接了过来，“知道你从小把我送到‘乐园’这个可怕的地方，知道你杀死了结子老师，知道你在光辉的警察的门面背后又隐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
“哦？是吗？”北川由恢复了虚假的笑容，将球抛了过来，郁夫稳稳当当地接住，攒紧。
“是啊……你利用你能利用的一切去达成你的目的。”郁夫又把球抛了回去，“踩在那么多死去的人的尸体上一步一步往上爬。”
“所以为了你们的结子老师，你不是也踩在很多人的尸体上一步一步接近了我么？”北川继续笑盈盈地接下了球。
郁夫因为这句反问而愣在原地。
“为了复仇去上警校，成为警察，逐步升职，逐步接近我，这期间你杀死了多少人了呢？嗯？”
北川此时的笑脸看起来就像一层覆盖在毒蛇上的面具一般，泛着阴冷和恶心。
“我不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郁夫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为了复仇我早已抛弃了很多，这不需要你一一来提醒我。”
“对对对，还有你的搭档。”北川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突然增大了，”你搭档最爱的结子老师的真正的故事，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什么？！”
总觉得事情越来越朝着不可估量的地方发展，郁夫遏制住内心的怒火，变得越来越紧张。
冈本的手机上打来一个陌生的电话，接起来一听，他才知道对方是谁。
龙哉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郁夫在哪里。
“喂！这种事情你不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么？跟踪狂！”冈本乘机奚落他。
龙哉根本没兴致理会冈本的奚落。
郁夫跟自己说的是明天去棒球场会面北川，可是今天明明是休息日，家里却没有人，电话也打不通。
“他在警视厅吗？”龙哉继续问他。
“怎么可能。他今天不是休息……”
“啪嗒！”电话立刻中断了。
冈本一瞬间恼怒起来。
“什么态度啊！”
那个家伙！肯定是瞒着自己偷偷和北川会面去了！
龙哉顿时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他顺手拨通了一个号码，但是当对方接通的时候，他顿时就后悔了。
完了！一个习惯直接打了深町的手机。
“喂！！喂！！是少当家吗？！喂！”手机里已经传来了激动的叫声。
“少当家！少当家！！段野龙哉！”
“才几天不见你就敢直呼其名了么？”龙哉终于开口，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难听的哭声。
“不过现在我也不是少当家了。”龙哉自嘲地笑了笑。
“不不不！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少当家！！”
“啧啧……”这种煽情的话真的是起鸡皮疙瘩。
“深町啊……你以最快的速度过来接我一趟。”龙哉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稍微慢一步的话，你就切腹自尽吧！”
“她在一个贫困的小渔村出生，父亲在捕鱼的事故中丧命，她就只好和母亲，继父一起生活，结子年少时的回忆只有一件，在继父的身体覆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一直在不断地细数着天花板上的蛀虫，似乎这样就可以快点度过这种地狱般的生活。”
“她在17岁的时候来到东京，一天天熬过没钱又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的日子，那个时候我是辖区的刑事，正在调查东京内多发的强盗团伙事件，她作为一个强盗团体的首领的情妇，被冠以袒护罪犯的罪名被捕，我们就这样相遇了。”
郁夫呆滞地站立在原地，好像在听一个虚无缥缈的一般听着结子老师的故事。
“她习惯被人利用，对人世间充满厌恶和失望。”北川摊了摊手，“她那个时候最渴望的就是爱，所以我给了她爱，充分的。”
“给她找了新的住址让她和那些狐朋狗友断绝了联系，当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眼中的污浊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清澈的眼睛，我们两人从认识到恋爱并没有花很长时间，结子是我重要的情报线索，多次为我提供了重要的情报。”
“因为结子老师喜欢你所以就利用她的感情获得情报？！”郁夫觉得难以置信，“你把她当做你的玩具吗？！”
“我……爱她啊！爱着结子！”眼前不远处的北川突然猝不及防地泪流满面。
“爱？！”郁夫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你是在开玩笑吗？！明明只是利用还说什么爱！”
“我没有开玩笑……”
“你还有什么道德心吗？！”郁夫气得咬牙切齿，“那么你也是这么对我母亲的吧！！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己私欲罢了，在我母亲生下我后把她像破布一样丢弃！因为她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把我丢进‘乐园’，就因为我会对你的事业造成影响，为了爬到现在的位置而选择政治婚姻，你还说你爱着结子老师？！”
“政治婚姻是事实，但那也是结子老师希望的。”
郁夫惊愕地看着他。
“因为她觉得是我拯救了她，所以为了成全我的梦想，她甘愿选择退出。”北川用悲痛的表情阐述着，但郁夫只觉得更加虚假了。
“那之后的事情正如你所知道的，我为了拉拢各界的‘有权者’而创立了‘乐园’，而结子也作为公安的搜查员，一直替我监视着‘乐园’。”
郁夫突然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结子做的是自己所期望的事情，所以自己的行为就变得很有理由了。”郁夫收敛起笑容，向前走了几步，“你对我说这些的目的不过是希望我最好打消复仇的计划罢了，说得好像一切都是结子老师的错一般！其实不过是在宽慰自己的罪行而已！”
北川又恢复了之前高深莫测的表情。
“这和你犯下的罪行没有任何关系！这和你残害了那么多幼小的生命也没有任何关系！结子老师作为你拉拢各界‘有权者’的牺牲品，和你所谓的廉价的‘爱’也没有任何关系！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进行的有权人的游戏！”郁夫义正言辞，“很不幸的是我活了下来，尽管我一想到着身体里流淌着一半你的血液就恶心得想吐。”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杀掉我上演为民除害的闹剧吗？”北川一脸安逸，“还是继续陪我玩抛接球。”
毫无疑问整个棒球场都已经安排好保护的人员了吧……这个时候冲动便是魔鬼，自己还没傻到真的什么都不顾就直接往上冲。
郁夫笑了下，伸了伸手。
“我们继续玩抛接球吧！”
稍微拖延点时间想想对策吧……
“没想到你还是这个保护小组的成员之一啊……”龙哉刚踏上棒球场北门户外的台阶，就被楪野拦截了下来。
“好久不见。”楪野似乎并没有对龙哉的到来感到惊奇，他揪了下额前的头发，“你也是来玩抛接球的吗？”
果然郁夫瞒着自己来了这里。
龙哉的内心顿时复杂了起来。
“你是打算直接把我铐起来押送回警视厅还是放我去玩抛接球？”
没有时间多磨蹭，龙哉直截了当地问楪野。
楪野沉默了片刻，侧身让开一条路。
“雪积那么厚玩起来可不会很愉快。”
“感谢忠告。”龙哉轻笑了下，很快往场馆里跑去。
尽管门槛已过，但还是得提防场馆内部散步着的安保人员，龙哉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了看台的后方，透过座椅间的缝隙，龙哉看到了在场地中央的两个人，僵持了一阵子之后又继续玩起了抛接球。
隔得太远无法听清谈话，但郁夫肯定是在为如何下手而为难，这种表情自己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如果现在自己开枪射击的话，也无法保证准确射击，也许还会误伤郁夫也说不定，得想一个办法得到接近的机会。
冈本从一个陌生人地方收到了厚厚的一个文件夹。
“这是段野龙哉先生委托我递给你的。”
递来文件夹的人打扮得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黑帮。
“你好！我是深町武。”对方伸出手，冈本愣了一下，赶紧与他握了手。
“文件夹里是什么？”
“一些资料吧。”
“什么资料。”
“你看了就知道了。”
那个叫深町的人离去后，冈本立刻拆开了文件夹，里面装载的资料让他看了开头第一页就惊愕不已。
那是有关目前警视厅一把手的北川贵一郎在就职期间所有的罪行，包括部分现场的图片资料，或者证人的证词等等。
资料收集得非常详细，从一开始福利院设施“乐园”建立开始，就开始收集起来的资料全部出自“乐园”的老师柏叶结子。
她将那些令人发指的罪行都记录了下来，并保存到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衔尾龙项链中，在留下的一段视频资料里，柏叶结子诉说了一切。
“我无时不刻不活在罪恶里。”她说，“我的人生被他拯救，又被他毁灭。当我看到那些天真的孩子们被一个个送出去，送到冰冷的手术台上，被残忍地割下所需的器官，然后孤独地死去。在权利游戏中，他们只不过是渺小的牺牲品，但是在我眼中，他们都是温柔善良的天使……他们本来就被父母所遗弃，没有人给予他们温暖，‘乐园’应该成为他们的家，而我，明明知道‘乐园’的性质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在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让他们感受一下人间的温暖……我没能有孩子，他们就是我的孩子……我实在忍受不了我的孩子们被这样对待，所以我决定告发这一切……”
“也许你们看到视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但请帮我转告孩子们，结子老师遇到你们已经很开心了，你们没有嫌弃我的蛋包饭，没有在‘乐园’做出为难我的恶作剧，我真的非常开心！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这个世界是要活着去感受的！活下去！见证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
警视厅的许多人，在放映室里看了视频后，泪流不止。
雪后的棒球场格外安静，只有场中央抛接球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充满了违和感。
龙哉开始缓慢移动起来，在逐步挪动的过程当中，他发现了在对面潜伏着的部分人员，但是自己附近却一个都没有。
第16节
恋耽美
第16节
“现在我会采用快速的方法解决一切的，碍事的人也会一个个除掉，你会吗？”
“会……什么？”郁夫突然觉得很恐惧。
“如果最后复仇的对象是你的父亲……”龙哉步步逼近，“你会下手吗？”
郁夫终于沉默了，好像丧失了全部的力气，攒紧的拳头也开始渐渐松弛下来。
龙哉轻笑。
“我们……绝交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有一种异样的坠落感，就像在深海中不断下落着，暗无天日。
龙哉居高临下地看着郁夫，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郁夫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然后他抬起眼沉默地注视着龙哉，然而并不能从他眼里读到什么东西。
猛然转身往回走去。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路人的谈话与欢笑，街边店铺里传来的音乐。
什么都听不到了。
眼睛干干的没有流泪的冲动，郁夫抬起手撩了撩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尽量迈开步子往前走。
腹部的手术伤口的痛感带着戏谑的快感，随着步子一阵阵地传来。
冷风从鼻口，领口不断灌进来，麻木着身躯。
脑子一团乱麻，已经无法思考了。
把干枯的心浇灌，使它绝望，再拯救它，再把它毁灭。
龙哉没有跟上来，或者拉住自己，或者告诉自己刚刚只不过是在开玩笑。
自己居然好笑地在奢求这些。
本来想告诉他，非常抱歉没能在最后拉住他的手，想告诉他，从组里搬回来的蔷薇，自己也有好好在养，也记得浇水和给它晒太阳；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可以做出还不错的蛋包饭了，咖啡泡的不再糟糕了；还想告诉他，在这段漫长，花开到花落的时光里，无时不刻都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还想告诉他……
一直……
自己一直都在等……
在等你可以出现在面前……
郁夫终于走回医院。
夜已深。
只有急诊部的红灯比较显眼，住院部的楼梯昏暗又狭长。
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口袋里的手机滑落。
顺着墙壁缓缓往下滑，最后干脆直接跪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手指尖触碰到的手机还带着自己的体温。
郁夫缩到墙角，把手机拾了起来。
上面沾着的血迹开始发黑，郁夫赶紧抬起手指，想要把血迹擦掉。
但是发现擦不掉。
多用了点力，可是手哆嗦得很，差点连手机都快拿不住。
擦不掉，怎么都无法擦掉。
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哭了。
像一个自己弄坏了玩具又无法修补的小孩一样急得哭了。
不知所措地，除了握紧手机之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终于，手机的温度变得和手一样，冷得像块冰。
当冈本找到郁夫的时候，已经是快天亮了，拖着疲惫的身躯上楼的时候，看到了在角落里睡着的他。
这样子一定会感冒的吧，怎么会这么不注意！
一想到是因为跑出去找龙哉才会变成这样，冈本莫名火大。
郁夫睡醒后的第一句话是。
“日比野怎么样了？”
冈本想要问关于龙哉的问题卡在了喉咙里。
“今天是葬礼。”冈本看向窗外，大雨瓢泼，是个糟糕的天气，“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调整过来，但是看起来比想像中的坚强。”
“这样啊……”郁夫不再说话，也把头转向窗外。
美月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那个人就在自己的家门口。
龙哉靠在墙边，看到美月来之后缓慢地站直了。
美月停住了脚步，随后立马后退了两步，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尖叫。
“你还活着。”
“日比野的具体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龙哉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什么反应，相反，问出了一个非常不考虑时宜的问题。
美月瞬间变得愤怒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的肩膀都在抖动，“我没有同意让他们做尸检所以我不知道！”
龙哉瞟了她一眼:“你知道。”
“我说了我不知道。”美月避开他，开始开门。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龙哉转身，往回走。
美月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但是走了一段路后，龙哉又停了下来。
“郁夫……就拜托你了……”
突然一下子就落下来的语气让美月有点惊讶，因为是背面，所有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们怎么了？”美月一瞬间想起了很多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龙崎你还活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龙哉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离去，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冬末（二）
郁夫再也没有提过龙哉的事情，到出院的那天，他就很快回到厅里着手开始调查日比野死亡的事情。
那么多天来，案件毫无进展。
小夏前辈也在这个案件中受了伤，头部被莫名的钝器所击中，养伤也养了不少时日。
当郁夫再一次见到小夏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日比野警视……”
郁夫想说你也已经很努力了，但是看到美月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并从身边经过，他还是决定沉默。
还是决定不要刺激她的好。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美月，反倒是自己被安慰了。
“你就当这些事情都过去就好了。”
警视厅集体悼念去世的日比野警视的时候，站在人群边缘的美月看起来无比平静，虽然她的眼眶还是泛着红。
“凶手一定会找出来的。”出院不久的郁夫一袭黑色的西装，使得他的脸映衬得更加毫无血色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美月苦笑了下，“我指的是对于你，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吧。”
看着美月洞悉的眼神，郁夫突然就想起了龙哉，有一种从胃里往外阵痛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嗯……我知道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念想真的很要命。
气温急剧下降，好像秋天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这一年过得真的好快啊……
郁夫这么感慨着回家，在公园边上遇到了北川贵一郎。
“真巧啊，龙崎郁夫。”
哎？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明明接触得不是很多啊……
郁夫拘谨地打着招呼，笑得无比僵硬。
最后两个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给，咖啡。”
“谢谢……”
不是应该打好招呼就直接走吗？这种预料之外的展开是怎么回事啊？郁夫突然觉得有点无所适从，双手紧紧握着刚从贩卖机出来的温热的咖啡。
“上次案件让你受苦了。”
“没事没事。”
郁夫觉得更加奇怪了，在印象中北川应该不是会记住这些事情的人，何况是已经过了有些时日了，他只好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
北川稍微停顿了一下：“本来还想跟你说些事情的，还是等下次吧？”
“呃……好的。”哎？那么快就结束了？！
差点就要问出口到底是什么事情，郁夫还是忍下了。
“天色已经挺晚了，早点回去吧。”北川笑了笑，开始起身。
有种解脱了的感觉，郁夫连忙起身道别。
两个人分道扬镳背对背走了一会儿，郁夫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住了自己。
“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抛接球吧！”
诧异地转身，郁夫看到北川向着自己，比划了下抛球的姿势。
“什么？”郁夫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只好疑惑地盯着他，他觉得北川此时此刻的表情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抛接球？再一起玩？再？以前有玩过吗？
“就这么定了。”北川自顾自地笑着转过身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郁夫。
头又开始毫无征兆地疼了起来。
皱了皱眉，这种久违的头疼居然还算怀念，郁夫再次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后方不远处的龙哉。
呼出的气息已经在冬夜的空气中化成白雾，郁夫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龙哉的视线在北川上停留了会儿，随后落到了自己身上。
郁夫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龙哉看北川的眼神有点奇怪，甚至是可怕的。
还没多想，龙哉就几步向前扳住了自己的肩膀。
“他跟你说什么了？！”一向冷静没有起伏的声音在此刻却变得尖锐起来，“他跟你说什么了！”
莫名其妙地为什么？！
郁夫突然就觉得很恼火，他奋力地甩开了龙哉的手，后退了一步。
“他跟我说什么和你有关吗？”
龙哉吸了口气冷静了下来：“不管他说了什么，不要按照他的话去做。”
郁夫的头疼得要炸，他苦笑了下。
“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你的话？北川警视长是我的上司，不遵循命令你要我被炒鱿鱼吗？”
龙哉沉默。
“何况不过是玩抛接球而已……”刚提到抛接球，头又开始刺痛了一下，郁夫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头，他发现龙哉的脸变得惨白起来。
“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
郁夫的怒火又一次往上蹿了起来。
“我对你的作用只有这个记忆吧！！”他吼道，“我也希望我可以全部想起那些事情，好让你快点为结子老师复仇！可是我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到的全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我没有说你的作用是这个。”龙哉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语气平淡，好像在评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郁夫知道他是故意在压抑些什么。
“那么多年过来了，你还是不明白吗？”郁夫的声音变得有点悲凉起来，“结子老师知道我们这么复仇她会高兴吗？”
“什么意思？”
“结子老师一定希望我们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所以……所以才一个人承担了一切，她根本就不需要有谁为她来复仇，你只是因为你自己才去复仇的吧，因为你喜欢结子老师！”
郁夫说完，抿起了嘴唇，到最后一小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快要哭了，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也是因为自己去复仇，这样就可以和阿龙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
结子老师喜欢的是蔷薇，于是阿龙喜欢的也是蔷薇，最后自己也开始喜欢蔷薇。
阿龙小时候因为被父母丢弃，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结子老师就会过来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到最后自己也会胆怯地去抚摸阿龙的头发……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龙哉把双手□□衣服的口袋，“所以你在嫉妒结子老师吗？”
反驳的话噎死在喉咙，郁夫瞪大了眼睛，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
嫉妒……
自己一直在嫉妒着被阿龙喜欢着的结子老师……
“所以你反反复复纠结的就是这种事情吗？”
龙哉轻笑，却是教训的语气。
够了！
郁夫感觉自己一直都处于气得快要炸了的状态。
“难道我说错了吗？！”恼羞成怒的感觉。
“错了。”龙哉毫不留情地接上。
郁夫愣愣地看着他。
不是这样……明明就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揣测我的想法还那么肯定。”龙哉的语气中居然带着些许无奈，“你把我们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忘得一干二净的人是你吧！动不动就装死消失不见的是你，说绝交的也是你吧！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郁夫大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忽冷忽热地进行一些无意义的对话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你不还是为了复仇拼尽一切吗？！日比野警视去世后，你的怀疑目标又变成北川警视了吗？所有你怀疑的目标，妨碍到你的，都要杀掉吗？”
“他为什么要跟你玩抛接球？”龙哉突然搬出了这个问题让郁夫措手不及。
“不知道。”头又隐隐约约地痛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还是会过去。”
记忆中突然跳出了小时候的自己，在草坪上和一个大人玩抛接球的游戏。
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天空中漂浮的云朵看起来都让人心情愉悦。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个穿着正装的大人，将球抛给自己，然后自己再挥动小小的手臂奋力将球扔了出去。
“很不错啊！郁夫。”那个大人这么说着，爽朗地笑了。
然后镜头很快切到了炎热的夏天，牵着那个大人宽厚的手掌，胆怯地走在一旁。
“郁夫要乖乖地待在那边，爸爸会来接你的。”
“嗯，这么说定了哦~”
郁夫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回忆中那个人的脸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他是……他是……”
“既然你执意要去的话，告诉你也无妨……”龙哉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平缓地说出这句让人崩溃的话，“金表男就是北川，你的生父。”
天空开始飘雪。
又是一个下雪的季节的到来，时间流失飞快，但此刻好像瞬间静止了一般。
如果说自己在20年间到底干了些什么，可以直接概括为短暂黑暗的童年同样短暂又无趣学生时代作为警察的同时复仇复仇复仇然后在此时此刻崩溃。
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日子，身躯也越渐疲惫。
“所以你才想要跟我绝交……”郁夫颤抖着声音，“就是因为这个吧，金表男是我的父亲……一直想要杀死的人是我的父亲，送我去那个可怕的‘乐园’的也是我的父亲！！”
龙哉沉默地站着，他看到郁夫的眼眶里迅速地流出眼泪。
“阿龙……”
称谓终于不是一直冷漠的“你”，“你”，“你”。
眼前的人手足无措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泪流不停。
结果到最后，还是伤害到了他，自己也只是个会说些漂亮话的人罢了，口口声声地说着想保护他，却只是把他伤得更深。
而此时此刻除了粗暴地把他揽到自己怀里，根本无法做其他的事情……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对于下雪这个场景，总是抱着童心和期待。
“下雪了！”
“哇！是雪花啊！”
仔细想为什么的话，是因为自己身边总是有那么一个人的陪伴。
无论是小时候自己无理取闹地拖着还在熟睡的龙哉奔出“乐园”的大门，还是后来已经当警察后在凌晨兴奋地打电话过去。
“阿龙！下雪了！”
“嗯？哦。”
他的声音带着疲倦，一听就知道是彻夜未眠，劳累了一整晚。
“抱歉！你现在大概在睡觉吧……”
“没有……我醒着。”对方很快回答。
骗人……
这种互相分享着喜悦的日子在脑中闪回，郁夫无声地流着眼泪，压抑着喉咙里发出的咽呜声，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岔气过去。
这一年的初雪，带着许多刺痛的回忆，落了下来。
20多年来的努力，一瞬间就坍塌了，就像海浪瞬间卷走海滩上的沙堡一样。
“你不要管我。”
许久，郁夫才平静下来：“快点结束这一切吧……”他抬起头，泛红的眼睛却是没有犹豫的目光。
龙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轻轻地放开了他。
“杀死北川，让一切都结束吧……”他笑了下，“我会杀死他的。”
“虽然在血缘上他是我的生父，但是我宁愿没有这种血缘关系。”很快地又补充了一句，郁夫说得很平静，好像立刻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
龙哉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复仇的心理负担变得更轻一点，再不济，那也是父亲。
“复仇结束之后，好想去南方的岛屿啊！”郁夫抬头望了望天空，大朵大朵的雪花正在飘落，口中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旋转。
“那里一定很温暖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龙哉终于开口了，“你打算亲手杀死你的父亲吗？”
“他不是我的父亲！！”郁夫突然大声地喊叫起来，“我没有父亲！”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理智的人。”龙哉继续说道，“但一想到结子老师的事，我就会克制不住一直想杀了他的欲望。”
郁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让自己再次平复下来，脑子快要炸裂了。
“所以我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的。”龙哉盯着他的眼睛，雪花越来越密集，扑簌扑簌地落着，在视线中划过弧线，“北川必须由我亲手杀死……”
北川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特殊小组贴身护卫着，可乘之机可以说几乎是没有，就连刚刚自己和他短暂谈话之计，郁夫就有预感特别小组的人已经遍布了整个公园，要怎么杀死他，又要如何全身而退，简直难上加难，可是龙哉说杀死他的时候的语气轻松地像在捏死一只蚂蚁，也就是说，他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杀死他，于是然后呢？之后呢？之后怎么办？
“杀死之后呢？”郁夫迫切地问，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声音不停地颤抖着，“你要怎么办？”
龙哉沉默了一会儿，嘴角扯起一个弧度。
“和你一起去南方的岛屿……”
大雪中微笑的他，温柔微笑着的他，闪耀得不切实际。
骗人……
他又在骗人……
☆、冬末（三）
那一天早上，空旷的公共棒球场上积满了白雪。
北川踩着雪从另一头走来，嘎吱嘎吱地响。
“早啊！郁夫！”
“早……”郁夫站在场地中央，一脸平静地望着北川，“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玩抛接球了呢。”
北川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原来你全都知道啊。”
“是啊……”郁夫自顾自地将北川手上的球和手套接了过来，“知道你从小把我送到‘乐园’这个可怕的地方，知道你杀死了结子老师，知道你在光辉的警察的门面背后又隐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
“哦？是吗？”北川由恢复了虚假的笑容，将球抛了过来，郁夫稳稳当当地接住，攒紧。
“是啊……你利用你能利用的一切去达成你的目的。”郁夫又把球抛了回去，“踩在那么多死去的人的尸体上一步一步往上爬。”
“所以为了你们的结子老师，你不是也踩在很多人的尸体上一步一步接近了我么？”北川继续笑盈盈地接下了球。
郁夫因为这句反问而愣在原地。
“为了复仇去上警校，成为警察，逐步升职，逐步接近我，这期间你杀死了多少人了呢？嗯？”
北川此时的笑脸看起来就像一层覆盖在毒蛇上的面具一般，泛着阴冷和恶心。
“我不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郁夫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为了复仇我早已抛弃了很多，这不需要你一一来提醒我。”
“对对对，还有你的搭档。”北川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突然增大了，”你搭档最爱的结子老师的真正的故事，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什么？！”
总觉得事情越来越朝着不可估量的地方发展，郁夫遏制住内心的怒火，变得越来越紧张。
冈本的手机上打来一个陌生的电话，接起来一听，他才知道对方是谁。
龙哉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郁夫在哪里。
“喂！这种事情你不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么？跟踪狂！”冈本乘机奚落他。
龙哉根本没兴致理会冈本的奚落。
郁夫跟自己说的是明天去棒球场会面北川，可是今天明明是休息日，家里却没有人，电话也打不通。
“他在警视厅吗？”龙哉继续问他。
“怎么可能。他今天不是休息……”
“啪嗒！”电话立刻中断了。
冈本一瞬间恼怒起来。
“什么态度啊！”
那个家伙！肯定是瞒着自己偷偷和北川会面去了！
龙哉顿时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他顺手拨通了一个号码，但是当对方接通的时候，他顿时就后悔了。
完了！一个习惯直接打了深町的手机。
“喂！！喂！！是少当家吗？！喂！”手机里已经传来了激动的叫声。
“少当家！少当家！！段野龙哉！”
“才几天不见你就敢直呼其名了么？”龙哉终于开口，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难听的哭声。
“不过现在我也不是少当家了。”龙哉自嘲地笑了笑。
“不不不！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少当家！！”
“啧啧……”这种煽情的话真的是起鸡皮疙瘩。
“深町啊……你以最快的速度过来接我一趟。”龙哉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稍微慢一步的话，你就切腹自尽吧！”
“她在一个贫困的小渔村出生，父亲在捕鱼的事故中丧命，她就只好和母亲，继父一起生活，结子年少时的回忆只有一件，在继父的身体覆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一直在不断地细数着天花板上的蛀虫，似乎这样就可以快点度过这种地狱般的生活。”
“她在17岁的时候来到东京，一天天熬过没钱又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的日子，那个时候我是辖区的刑事，正在调查东京内多发的强盗团伙事件，她作为一个强盗团体的首领的情妇，被冠以袒护罪犯的罪名被捕，我们就这样相遇了。”
郁夫呆滞地站立在原地，好像在听一个虚无缥缈的一般听着结子老师的故事。
“她习惯被人利用，对人世间充满厌恶和失望。”北川摊了摊手，“她那个时候最渴望的就是爱，所以我给了她爱，充分的。”
“给她找了新的住址让她和那些狐朋狗友断绝了联系，当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眼中的污浊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清澈的眼睛，我们两人从认识到恋爱并没有花很长时间，结子是我重要的情报线索，多次为我提供了重要的情报。”
“因为结子老师喜欢你所以就利用她的感情获得情报？！”郁夫觉得难以置信，“你把她当做你的玩具吗？！”
“我……爱她啊！爱着结子！”眼前不远处的北川突然猝不及防地泪流满面。
“爱？！”郁夫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你是在开玩笑吗？！明明只是利用还说什么爱！”
“我没有开玩笑……”
“你还有什么道德心吗？！”郁夫气得咬牙切齿，“那么你也是这么对我母亲的吧！！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己私欲罢了，在我母亲生下我后把她像破布一样丢弃！因为她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把我丢进‘乐园’，就因为我会对你的事业造成影响，为了爬到现在的位置而选择政治婚姻，你还说你爱着结子老师？！”
“政治婚姻是事实，但那也是结子老师希望的。”
郁夫惊愕地看着他。
“因为她觉得是我拯救了她，所以为了成全我的梦想，她甘愿选择退出。”北川用悲痛的表情阐述着，但郁夫只觉得更加虚假了。
“那之后的事情正如你所知道的，我为了拉拢各界的‘有权者’而创立了‘乐园’，而结子也作为公安的搜查员，一直替我监视着‘乐园’。”
郁夫突然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结子做的是自己所期望的事情，所以自己的行为就变得很有理由了。”郁夫收敛起笑容，向前走了几步，“你对我说这些的目的不过是希望我最好打消复仇的计划罢了，说得好像一切都是结子老师的错一般！其实不过是在宽慰自己的罪行而已！”
北川又恢复了之前高深莫测的表情。
“这和你犯下的罪行没有任何关系！这和你残害了那么多幼小的生命也没有任何关系！结子老师作为你拉拢各界‘有权者’的牺牲品，和你所谓的廉价的‘爱’也没有任何关系！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进行的有权人的游戏！”郁夫义正言辞，“很不幸的是我活了下来，尽管我一想到着身体里流淌着一半你的血液就恶心得想吐。”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杀掉我上演为民除害的闹剧吗？”北川一脸安逸，“还是继续陪我玩抛接球。”
毫无疑问整个棒球场都已经安排好保护的人员了吧……这个时候冲动便是魔鬼，自己还没傻到真的什么都不顾就直接往上冲。
郁夫笑了下，伸了伸手。
“我们继续玩抛接球吧！”
稍微拖延点时间想想对策吧……
“没想到你还是这个保护小组的成员之一啊……”龙哉刚踏上棒球场北门户外的台阶，就被楪野拦截了下来。
“好久不见。”楪野似乎并没有对龙哉的到来感到惊奇，他揪了下额前的头发，“你也是来玩抛接球的吗？”
果然郁夫瞒着自己来了这里。
龙哉的内心顿时复杂了起来。
“你是打算直接把我铐起来押送回警视厅还是放我去玩抛接球？”
没有时间多磨蹭，龙哉直截了当地问楪野。
楪野沉默了片刻，侧身让开一条路。
“雪积那么厚玩起来可不会很愉快。”
“感谢忠告。”龙哉轻笑了下，很快往场馆里跑去。
尽管门槛已过，但还是得提防场馆内部散步着的安保人员，龙哉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了看台的后方，透过座椅间的缝隙，龙哉看到了在场地中央的两个人，僵持了一阵子之后又继续玩起了抛接球。
隔得太远无法听清谈话，但郁夫肯定是在为如何下手而为难，这种表情自己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如果现在自己开枪射击的话，也无法保证准确射击，也许还会误伤郁夫也说不定，得想一个办法得到接近的机会。
冈本从一个陌生人地方收到了厚厚的一个文件夹。
“这是段野龙哉先生委托我递给你的。”
递来文件夹的人打扮得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黑帮。
“你好！我是深町武。”对方伸出手，冈本愣了一下，赶紧与他握了手。
“文件夹里是什么？”
“一些资料吧。”
“什么资料。”
“你看了就知道了。”
那个叫深町的人离去后，冈本立刻拆开了文件夹，里面装载的资料让他看了开头第一页就惊愕不已。
那是有关目前警视厅一把手的北川贵一郎在就职期间所有的罪行，包括部分现场的图片资料，或者证人的证词等等。
资料收集得非常详细，从一开始福利院设施“乐园”建立开始，就开始收集起来的资料全部出自“乐园”的老师柏叶结子。
她将那些令人发指的罪行都记录了下来，并保存到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衔尾龙项链中，在留下的一段视频资料里，柏叶结子诉说了一切。
“我无时不刻不活在罪恶里。”她说，“我的人生被他拯救，又被他毁灭。当我看到那些天真的孩子们被一个个送出去，送到冰冷的手术台上，被残忍地割下所需的器官，然后孤独地死去。在权利游戏中，他们只不过是渺小的牺牲品，但是在我眼中，他们都是温柔善良的天使……他们本来就被父母所遗弃，没有人给予他们温暖，‘乐园’应该成为他们的家，而我，明明知道‘乐园’的性质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在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让他们感受一下人间的温暖……我没能有孩子，他们就是我的孩子……我实在忍受不了我的孩子们被这样对待，所以我决定告发这一切……”
“也许你们看到视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但请帮我转告孩子们，结子老师遇到你们已经很开心了，你们没有嫌弃我的蛋包饭，没有在‘乐园’做出为难我的恶作剧，我真的非常开心！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这个世界是要活着去感受的！活下去！见证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
警视厅的许多人，在放映室里看了视频后，泪流不止。
雪后的棒球场格外安静，只有场中央抛接球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充满了违和感。
龙哉开始缓慢移动起来，在逐步挪动的过程当中，他发现了在对面潜伏着的部分人员，但是自己附近却一个都没有。
第1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