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不准成魔 完结+番外 作者:御吃鸡

    第27节

    极西之地毁,锁魔阵大破。

    老掌门当机立断,命一百三十九名弟子不眠不休,设临时大阵将井中恶魂困住,又命三位亲传弟子以血肉之躯重画阵符。

    然众人之力终究有限,若重启锁魔大阵,非由阴魂阳明体集井镇之力镇住阵眼不可为之。

    老掌门三位亲传弟子中,以萧无妄资质最高,或是三人唯一可来回急奔且仍有余力绘完阵符者。是而临危受命,去将命盘相符之人带回。

    也不知是否是场巧合,锁魔井破阵同时,百年未曾寻见的阴魂阳明体便现世了。算年纪,出生尚不到满月。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陆卓扬。

    ☆、念断

    五年后。

    又是驭灵山中宁静的一天,天朗气清,年少的驭灵弟子们聚集在空旷的草场上,整齐列队,专心认真地扎马步练气。

    这日不是明心授课,他闲来无事,踱步到场外头转了一圈。众弟子各个神情认真,态度端正,也无半分懈怠。

    将众人百态纳入眼底,明心却还未满意,视线继续在队伍里逡巡,细细找过,果真发现其中少了一个小豆丁。他无奈摇摇头,双手负在背后,转身往庭院而去。

    他径直穿过花园,一路疾行,最后停在一道木门外头。准备上前敲门时,脚尖踢到了东西,低头一看,却是门旁的挂牌掉了。

    明心弯下腰,将挂牌捡起,拭去上头的尘灰后,将牌子挂回了原来的位置。

    木牌子晃了两晃停下,上头古体的“陆卓扬”三个字总算是安稳下来。

    他侧耳朵听听屋内动静,随后抬手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没人声回应,于是明心又敲了三下,开口问道:“卓扬可在?”

    屋里头立时扑腾了一番,不过很快又安静了,随后一个闷在棉褥中的嗡嗡之声应道:“徒儿不在。”

    明心笑笑,道:“怎得不与师兄弟们去听课,又将自己关在房里了?”

    此时的陆卓扬只有五岁大,尚未褪去稚气,说话奶声奶气的,却偏生摆出一派一本正经来。似乎也忘了礼数,只窝扑在床上,抬起脑袋大声争辩道:“掌门师伯说我魂魄不稳、七星不定,不能跟师兄弟们一起学术法!”

    “哦……掌门师伯真这般与你说的?”

    陆卓扬嘴角一别,扭捏了一番,最后如实答道:“掌门师伯说……要大家伙儿多让着我一些。可是他们都打不过我,我才不用他们让!”

    “师伯也是为你好……罢了,为师陪你练可好?定不会让着你。”

    屋里头迟疑了一会儿,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明心道,“不过你可不能再赌气躲着不见人不听课,可记住了?”

    房内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小奶娃抓着床沿,小腿踢摆着,一蹭一蹭地挪下床。

    明心耐着性子等着,屋里头撞桌子撞椅子的响了一阵,随后房门吱呀地开了,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里头探出来,对着他甜甜一笑:“徒儿记住了。”

    明心招招手:“出来吧。”小陆卓扬闻言更高兴了,张开一双小肉手,迈开短腿儿,一头扑入明心怀里。

    “诶哟,怎得又重了。”明心弯腰抱起他,拍了一把他的小屁股,将人搂紧了,慢慢悠悠地在院子里踱着步。临了问道:“奶娃儿年岁小小,倒是知道争强好胜了。……为师问你,前日里教你的话,可都还记得?”

    “徒儿记得。”小陆卓扬一双小肉手抱着明心的脖子,板正脸认真点点头,“徒儿身上关着魔物,不能告诉别人,连天月师兄也不能说;身体不舒服要赶紧找师尊和师伯,不能自己忍着;”他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耷拉了下去,“魂魄不全,不能学高深的术法……”

    明心捏捏他肉嘟嘟的脸,道:“卓扬真乖。很多人穷死一生也学不会高深术法,太执着也不过换一个求而不得。术法一物,不求浮华,唯能自保就好。这也是我驭灵一派向来的宗旨,等你年岁大些便懂了。现下也莫要不开心……为师偷偷先将诱心术教你可好?”

    “好!”可以学在别人前头,小陆卓扬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人也精神了,还高兴得扳起了手指头,一一数道,“徒儿还要学御剑诀!灵犀步法!还要学嗅识术!”

    “小奶娃还真贪心。”明心哈哈大笑,“好好好,都依你。不过为师给你开小灶,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好~”

    ……

    一老一少毫无芥蒂的开怀大笑仿若就在昨日,甚至因为师尊偏爱而沾沾自喜的心情都还能依稀忆起。

    然而陆卓扬明白得很,那时候他还小,尚不清楚明心老人所言的真正含义。

    随着年纪增大,懂得了是非曲直,又知晓了苍生大义,才慢慢理解到自己身上背负的到底是什么。

    锁魔井被毁后,驭灵一派所有已束发弟子共一百三十九人,不眠不休设临时阵法锁魔,最后尽数力竭而死;

    老掌门与锁魔井镇物断灵钉命盘不合,为将临时阵法拖延至萧无妄将阴魂阳明体带回,以身镇阵,一身修为尽毁,临终之前独自离开了驭灵山;

    萧无妄御剑狂奔几天几夜,最终也没能救下老掌门,气急攻心,随后又以自身血肉之躯绘制锁魔阵符文,终走火入魔,被符文反噬,重伤昏迷;

    堂堂隐世大派,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当时作为“针盒”带回的陆卓扬不足满月,还在襁褓中哇哇啼哭,自然承受不起强大的镇阵之物,加之萧无妄昏迷不醒,阵法未成,修复锁魔阵法一事只能不了了之。

    明心老人与掌门退而求其次,以术法之力将陆卓扬的一魂一魄推出体外,留出了足够的空隙,用三道连环封印把井内魔物恶魂锁在了他的身体里——什么半人半魔都是幌子,归根究底,不过是个用来装盛恶魂的容器罢了。

    然而以阴魂阳明之躯困守恶魂只是无奈之举。人的三魂七魄天生相吸相引,随着年岁见长,这种拉扯力无可消弭。

    若是陆卓扬缺失的一魂一魄归位,连环封印的力量便难以与恶魂抗衡,届时只怕困它们不住了。

    事到如今,明心老人只能取出了断灵钉。

    从小到大,明心老人与掌门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强调,若身体有何不适定,一定要及时知会。所以打一开始察觉到异样时,陆卓扬就有了心理准备,明心老人让他独自一人上明心阁时,他是半点吃惊也没有的。

    从最初的什么都不懂,到后来清楚又了然,经历了“我与旁人不同”的洋洋得意,到后来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为什么会是我”。

    说不恨,必然是骗人的。

    师兄们嬉笑怒骂时,他要连带着脖颈间的封印,谨慎地藏起身份;

    师弟们臆想着非凡的将来时,他只能小心兜搂着为数不多的寿元,掰着指头细细数住还能过活的日子。

    在慢慢成长的岁月里,收起了年少时的争强好胜和爱玩爱闹,学会了将心绪都敛在肚子里,不与人深交、只将一腔愤懑化作了沉默寡言。

    是而与明心老人面对而坐时,陆卓扬是不说话的。

    可笑的是,面对最疼爱的徒弟,明心老人竟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两人之间横梗着一百四十余条性命和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客套的话,不说也罢。

    明心老人取出放置井镇的石盒,将五枚断灵钉依序摆开,整整齐齐排在地上。

    久闻其名的镇阵之物摆在眼前,陆卓扬竟没有半分感想,没觉得害怕,也没觉得好奇。他捡起一枚,仔细从针尾摩挲着上头的纹路。

    明心老人看着他,并没有阻止。

    “今日夜里魂魄归位后,为师会为你打入第一枚断灵钉。会有些疼,你且忍着。”

    陆卓扬点点头,把断灵钉放回地上:“徒儿明白。”

    两人说的话客气而疏离,明心老人也跟着陆卓扬点点头,好像这么做能让自己好受些似的。

    明心老人酝酿许久,想说些能宽慰彼此的话来。

    不过陆卓扬倒是先一步开了口。

    “徒儿有一事相求。”

    那瞬间,明心老人竟是心存感激的。若能替徒弟完成心愿,愧疚或会少一些,心里头大概也会好受一些罢。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道:“但说无妨。”

    陆卓扬双手覆在膝盖上,坐姿板正。

    阁楼护栏上不知何时停憩了一只云雀,自得其乐地梳理着羽毛,远处传来同类的脆鸣,它抬起脑袋,左右瞧了瞧,随即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陆卓扬收回视线,一字一句认真道:

    “苍生大义为何,徒儿一知半解,从未想明白过。但命数如此,自怨不得旁人。只是徒儿前半生愚昧懵懂;后半生枷锁满身。此生二十余载,尽数活在了他处。

    “徒儿只求师尊一件事,望师尊成全。待魂魄归位后,烦请师尊将徒儿记忆抹了去。

    “不求寿终正寝。不求志得意满扬名天下。

    “只求五钉齐聚之前,忘记一切、放下包袱,为自己活上一回。”

    ☆、梦回

    夜里陆卓扬没有回住处,在清景阁坐到了天亮。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升起时,他走到窗台边,眺目远望。绿柳青青,花繁叶茂,驭灵山灵动依旧,仍是一派勃勃生机。

    他站的位置视野正好,往远了看,可以瞧见三座峰顶相接之处,两座铁索桥中间有个露天石台,此时石台上隐隐有几道人影。陆卓扬转身下楼朝那处走去,人还没到,远远便瞧清楚了石桌旁围坐的三个人。

    明心、萧无妄和掌门何其有都在。

    他们的衣摆发梢上沾着尚未褪去的朝露,想必在此已有些时辰,也不知是一夜未归,还是纯粹赶得早。

    此刻何其有正与萧无妄对弈,神色十分认真,似乎遇上了麻烦,有些困扰。手中捏着一枚棋子将落未落,犹豫不决。

    明心在一旁观战,忍不住插口道:“师兄——”

    萧无妄瞪他一眼,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明心打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然后仿若才看见陆卓扬,一脸浮夸的惊喜,冲他招招手。陆卓扬上前,安静地在明心身边坐下。

    何其有执黑,萧无妄执白。

    这一步何其有思量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将黑棋落在了棋盘上。

    萧无妄脸色一如既往的死气相生,只是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恍惚瞧出点意气风发来。他轻笑一声,紧跟着落下白子,道:“师兄,你输了。”

    “不成。”何其有摇摇头,伸手要去将棋子取回,“这步不该这般走。”

    萧无妄按住他,恼怒道:“落子无悔。”

    明心也在一旁帮腔道:“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输了就是输了。这么大的年纪,你还要耍赖不成?”

    何其有摆摆手解释道:“老夫也不是输不起,只是想再多下一会。……罢了罢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拂袖道,“时候也不早了。那便散了吧。”

    此话一出,明心与萧无妄便静默下来。

    “多余的话也不说了。”何其有起身,轻轻弹平衣角。余下众人也一并站了起来。

    “吾等师兄弟一场,就在此别过了。”掌门人对着两位师弟深鞠一礼,“那便后会无期罢。”

    明心与萧无妄相视一眼,以同样礼数回敬,齐声道:

    “后会无期。”

    ……

    三位老者活了这许多年,都不是拘小节的人,相互道别后,便各自往三座峰顶而去。

    何其有坐镇主峰游溪峰,萧无妄过了铁索桥,直取游仓峰。

    明心老人与陆卓扬站在石台上,目送二人走远,直瞧不见人影了,明心老人这才往另一条铁索桥一指,对陆卓扬道:“陪为师去游兰峰罢。”

    从懂事起,陆卓扬便再没与明心老人同过路,一晃十数年,真当是物是人非了。

    明心老人在前头走,陆卓扬在后头跟着,二人静默了一路,好在铁索桥铃铛作响,倒没显得多少尴尬。

    行至桥尾,明心老人突然停了下来,捋着花白长须,环视周遭,感慨道:“山水俊秀,灵气充沛。卓扬可知,为何千百年来我驭灵一派从不退让,一直强霸着这座山头?”

    陆卓扬道:“驭灵山所处位置,正与极西之地锁魔井遥相呼应,是锁魔阵的启阵之处。”

    “说的没错。莫说是千百年,哪怕是千万年也不能退让。”明心老人点点头,又道,“锁魔阵法由我师兄弟三人血肉而绘,非由我三人完成、由我三人启阵不可。这也是为何许多年来我与师兄二人费尽心力非将小师弟救醒的原由,也是苦了他了。——还有你。”

    说到这里,明心老人转过身,抬手拍了拍陆卓扬的肩膀:“难为你了。”

    印象里明心老人一直是需要仰视的存在,现如今却要略略低下头,才能与他对视。不仅如此,当年长须长发的仙风道骨,如今却沾染着难以磨灭疲态。

    此时此刻,陆卓扬惊觉,当年在他心中高大挺拔的师尊,竟是真的老了。

    他犹豫了片刻,道:“徒儿……不觉辛苦。”

    “违心的话就不必说了。”明心老人摆手苦笑,又道,“我师门背负坚守锁魔阵之重任,为守阵豁出性命在所不惜。这许多年来,凡事皆以此为准则,恪守己身。且一并用这准则约束与你……却从未问过你愿不愿意。

    “你七星归位魂魄合一那日说的那番话,为师后头想了很久。身为阴魂阳明之躯非你本愿,肩负镇阵之责亦非你本愿。这二十余年,一直将诸般意愿强加于你……为师,欠你一句抱歉。”

    “若有来生,”说到这里,明心老人停了下来。

    此时太阳已然高挂,将山间薄雾驱散,显露出了山水本色。

    “驭灵山的景色百年如一日,每日睁开眼就能瞧见,却是怎样瞧也瞧不腻。”

    恍然间,眼前的老者与十数年前那个宠他爱他,偷偷给他开小灶的师尊又重合在了一起。

    “对不住啊,乖徒儿。——若有来生,你便按自己的念想而活吧。”

    驭灵山脚的小镇清晨一如既往的热闹。小摊贩卖力地吆喝,间或停下,拿汗巾擦擦薄汗,不经意间抬头,便瞧见万里晴空中,一道御剑疾行的人影匆匆行过,行至远处,突然一个摆晃,连人待剑一头栽了下去。

    小摊贩惊呼一声,引得周围众人齐齐看来。这时摊子前一年长妇人指着面前,问他道:“这豆皮怎么卖?”

    小摊贩立时回过神来,将豆皮取了递给她:“三文钱一卷,家中婆娘自己做的,味道顶好了……”

    连夜离开临渊城后,姜陵片刻未停,直往驭灵山赶。

    从五门六派追至断崖下那日起,他应战、寻人,又被李莫名关入禁闭室,连日来精神紧绷,时刻不能放松,加之一直以来都未痊愈的内伤,强行御剑行至驭灵山脚时,终究气力不济,坠入山脚密林中。

    好在林中枝繁叶茂,摔将下来也无大碍,不过再继续朝前却是不能了。姜陵无法,只能在路边坐了,取了水囊喝了水,靠在树荫底下,稍事休息。

    他原本想着只略略眯上两眼,却是控制不住思绪,沉沉睡了去。

    ……

    不知睡了多久,耳畔隐隐听得陆卓扬的声音。

    那蠢货不叫他好,一直推搡着他,口中嚷嚷道:“你怎么还不起?太阳都晒屁股了!小二哥说,青水城的集市又开了,我们去凑个热闹吧?上回只逛了一半就被你气跑了,这回我们好好转上一转,好不好?”

    姜陵被缠得没办法,无奈迷瞪着眼皮子从缝隙里瞧他,人却没起,反倒一把将他拽了,拉回床上搂紧,道:“别吵,再陪我睡一会儿。连着赶路,困得很。”

    那蠢货果然不吵了,闭上嘴陪他躺着。只是人却不老实,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又凑上来亲上两口,也不使力,只在唇边上轻轻蹭上两蹭。

    姜陵轻笑一声,趁着陆卓扬又凑上来的功夫,重重咬了他一口。

    只听得一声“哎哟”,陆卓扬才老实了,回搂着他,片刻后开口道:“姜陵,我要回家了。”

    姜陵应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未醒的沙哑:“嗯?”

    “我是来辞行的。”陆卓扬道,“我不在驭灵山住了。

    “我家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去找我师兄弟们的麻烦。好不好?”

    听上去,竟有几分认真。

    姜陵这才睁开眼看他,半晌,捏了捏他的脸,道:“想得美。”接着又搂紧了人,在脖颈间蹭了蹭,“我没同意,你不准走。”

    陆卓扬不说话了,只安静地陪着他。姜陵又睡沉了去,孰料没一会儿这烦人精又闹腾起来,在耳畔不断重复:“别找我了。别等我了。”

    姜陵被念得心烦,只好道:“烦死人了。不找不找,不找总行了?”

    陆卓扬轻轻应道:“嗯……”

    姜陵只觉面上又被亲了一下——随后怀中一轻。

    他猛然睁开眼。

    只是个梦。

    他并没有住在青水城的客栈里,陆卓扬也没在身边。只是太累了靠在驭灵山脚的大树底下,睡着了。

    姜陵坐直身体,又喝了口水。

    放下水囊时,发现不远处坐着一个人。那人见他醒了,吐掉嘴里叼着的青草根,冲他笑笑,道:“在下驭灵派掌门座下大弟子林朝旭,见过姜公子。”

    姜陵心中猛地一紧,一把抓起念忧。实在是太大意了,居然有人靠近也不知道。

    “别紧张,”林朝旭站起来,“我没有恶意。”

    姜陵冷哼一声,摆正身姿,准备迎战:“你要阻我上山?我师尊能拦得下我,你就未必了。”

    “姜公子误会了。”林朝旭摇摇头,两手空空平摊身前,摆明了不准备打架,“我确实打不过你,但是方才你全无防备之际,我若是想偷袭却是毫无阻碍,要阻你上山自然轻而易举。但我却没有这么做。”

    林朝旭笑了笑,又道:“驭灵山向来‘下山容易上山难’,你真道我驭灵一派的迷阵是说闯就能闯的?实不相瞒,我不用拦你,你也进不了山。不过算你运气不错,我今天,是来带你上山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陵警惕道:“什么条件?”

    “姜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林朝旭鼓掌三声,赞道,“其实非常简单。若我说你要找的人不在山上,你自然是不信的。

    “不过没关系。这次你来,我驭灵一派以礼待之,你待多久都可以。但是——”

    他顿了顿,“这便到此为止。只要这回你离开了,五年之内,不准再踏入我驭灵山半步。姜公子,你瞧这个条件,如何?”

    ☆、星碎

    这几日姜陵心中总是忐忑难安,方才做了那个没头没尾的怪梦,不安便更盛了几分。

    这种时候一个自称驭灵派掌门座下大弟子的人跳出来告诉他,只要答应一个不痛不痒的条件就愿意帮忙。说其中没有蹊跷,姜陵是万万不会信的。

    但是林朝旭有一点说得没错,若让他独自去闯迷阵,恐怕一时半会还真上不了山。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陆卓扬,如此一权衡,倒显得这个条件格外诱人。

    姜陵几乎没有犹豫,道:“成交。”

    “嗯?”应得如此干脆,林朝旭竟有些意外,“你怎得问也不问一声,不怕我讹你?”

    姜陵面色不善,道:“少说废话,带路。”

    林朝旭笑笑,也不恼他的无礼,道:“这可是姜公子自己答应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要说话算数哦。”

    游兰峰常年荒废,很少有人会上这里来,除了师兄弟们口口相传的鬼故事外,连一条像样的山路也没有。

    小时候陆卓扬调皮,来探过几回险,不过游兰峰上除了花就是草,没什么特别之处,后来他也就没再来了。

    没想到时隔这许多年,从山腰到山顶竟多出一条小路。倒是行了不少方便。

    明心老人道:“这路是你掌门师伯前些日子开的,倒是有心了。”

    陆卓扬闻言仔细去看,果真发现路边枝桠断口都是新的,联想起易小飞提及的夜里掌门独上游兰峰一事,顿时对那不苟言笑的师伯又有了些新的认识。

    师徒二人相携一路,抵达山顶时,明心老人施展了一道现影术,使得原本被花草覆盖的地面扭曲一番褪去幻象,露出本来的面目。

    那地上原来刻着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刻痕中涂满了暗色的颜料,年代久远,早已分不清本色。在阵法中间立着一道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咒文。

    明心老人冲陆卓扬招招手,尔后朝阵法外一指,笑道:“为师还有正事要做,便不管你了,你随意找个干净的地方坐吧。”

    是什么“正事”,师徒二人心知肚明。

    陆卓扬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应一个同样的笑来,只乖乖应了一声:“好”。

    这便够了。

    明心老人没再理他,面对石碑,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长袖轻拂,咒文好似被掀去一层隔纱,接触到流动的空气后,碑面上溜过一道暗纹,紧接着每个字都被似点燃了,明亮起来,闪烁出刺目的红光。

    明心老人以手抵住石碑盘膝坐下,嘴皮子掀了掀,对着符文一字一句复刻念出。

    陆卓扬面朝明心老人跪得端端正正。耳畔响起的咒法之声古老而虔诚,似有重重回响,一道又一道地压将下来,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只能以眼角余光偷偷打量。

    石碑上字体红光越发耀眼,随着声响一瞬亮过一瞬,然而明心老人却没有半分要挪开的意思,一双眼睛竟是在强烈的明光中生生淌下血泪。

    强忍片刻之后,那炫目红光褪去颜色,又一层暗过一层,由上而下从右及左,每个字依序灰败下来,临了最末字上,那红光一跳,沿着碑面滑下,沁入明心老人的手掌心中。

    以身体为凭,哗啦一下子泻下,涌入地上的圆形阵法之中,沿着刻痕一路游动,顷刻将阵法填个儿满贯。

    与此同时,明心老人大斥一声:“咜!”那满阵法的红色流光便四下沸腾起来,又逆流回溯,尽数涌回明心老人身上。

    一道又一道咒文在老人身上缠成一副繁复花纹,手上、脸上、乃至看不见的每一分,艳红刺眼,触目惊心。

    陆卓扬只觉刺痛非常,低头一看,却发觉自己身上的五道银索亦骚动起来,浮在肌肤表面,如银蛇一般游动。

    天边响起阵阵惊雷,大片浓云滚滚而来,遮住了太阳,天色顷刻变了颜色,暗无天日,周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师徒二人身上的红纹银索光芒大盛。

    陆卓扬疼得几乎落泪,视线亦变得模糊不堪。

    红色符文绽开的光晕中,他仿若听见明心老人一声喟叹,没有半点先兆地化作了点点碎光,向下沉寂,尽数落在了地面上。

    “不——”

    陆卓扬大吼一声,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圆形阵法自下而上冲出一道法柱,与另外两座峰顶冲出的法柱成三角之势,直达天际。

    时间于此静止,似只过了弹指,又似过了万年。

    法柱隐入云层中,炸出一道了惊雷,他才回过神来,仰面看向天空。

    下雨了?

    他伸出手去接。

    不是雨。

    是——

    陆卓扬愣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是破碎的灵光。

    银索浮动带出的疼痛已经消失了,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破碎灵光落在指尖上,又穿透手指落到地上,像雪花一般融化掉,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陆卓扬抬起双手,却透过手背隐隐瞧见了不远处的石碑。

    身体正在消失。手、脚,每一寸,都在变得稀薄。

    陆卓扬干脆把手放了下来。

    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受。

    他站起身,朝着石碑走过去。

    一道清风吹过,渐行的浅影晃了一晃,悄无声息地散在了这场静谧光雨中。

    ……

    “卓扬啊,实话告诉为师,尘封记忆、懵懂重生,是否真的未曾后悔?”

    “说实话么?后悔,也不后悔。——人心贪婪,徒儿自不幸免。活过一天,又想活再一天;爱过一回,亦想爱再一回;不放手,更妄图拽得紧上一些——若早知晓会如此难以割舍,倒不如从未得到,还更自在些。”

    “那又为何不后悔?”

    为什么呢?陆卓扬想了一想。

    “师尊,你可见过开满冰凌的花树?”

    “未曾。”

    “徒儿见过。”陆卓扬道,似又想起那般光景。

    冰花树下,意气风发。

    “美如画卷,永生难忘。”

    ……

    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后一刻便乌云滚滚雷声阵阵,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黑色。

    姜陵拭去额上汗渍,看一眼诡异的天色,道:“变天了。”

    “嗯。”一路上林朝旭的嘴角都挂着一抹吊儿郎当的微笑,这会儿却收敛了,闷声不吭。

    姜陵心觉奇怪,扫他一眼,却没多问。

    临近迷阵出口时,林朝旭突然停了下来。

    姜陵紧跟着停下,问道:“怎么……”

    话音未落,便见三道耀眼法柱直冲天际,驭灵山上一片红光。一时间雷声大作,山风怒嚎,耳中嗡鸣不绝。好容易这动静停了,却似将周遭一切的声响都带走了,四下静谧得可怕。

    这时候天空中开始飘雨,一点点小小的碎光,安静地落下,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落到发梢、眉间便化开,融入空气中。

    姜陵从未见过如此奇景,一时有些新奇,问道:“你们山上是发生了何事?”

    林朝旭的视线一直落在远处,这时候听他开口,回过神来道:“我驭灵一派,掌门和二位长老,仙逝。”

    姜陵不过随口一问,听得林朝旭这般轻描淡写的回答,反倒是上了心,十分诧异道:“你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生老病死不过宿命轮回。哭也无用。倒不如笑着送他们离开,还能让他们少些牵挂。”林朝旭道,嘴角勉力又挂上了那抹惯常的吊儿郎当,“姜公子,前面就是出口,驭灵山到了。”

    姜陵站在原地却是没动:“上回我见贵派明心老人,身体还硬朗得很,怎得一个月未见就突然仙逝了?况且三位大能同时离世,你不觉得这其中十分蹊跷么?”

    “这是驭灵派的家务事,就不劳姜公子费心了。”林朝旭道,“你既已上山,就随便看看吧,恕我不再奉陪。记住你答应的,离开驭灵山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慢着。”姜陵一个箭步上前,拦住林朝旭去路,“你口口声声说我要找的人不在山上,但当日带走他的人此时却在山上离世,你就没什么想说么?”

    “信不信由你。”林朝旭一摆手,道,“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我驭灵派没有密室,你找人的时候,可别把房子拆了。”

    看来林朝旭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姜陵锁紧了眉头,一时难有头绪。连林朝旭故意撞着他擦身而过,也尽数忍了。

    无声光雨还在不停歇地下着。

    也不知那蠢货如今是何光景。

    姜陵伸出手指,对着一枚特别亮堂的银色灵光点了一点,随后埋头跟上林朝旭步伐。

    那枚灵光晃摆一番,绕着他的指尖打了一个状似亲昵的旋,随后也与旁的灵光一般,消散四下,转瞬便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长舒一口气):开心,第一百章,终于把想写死的人全写死了。

    姜陵(合上剧本,勾勾手指):你,过来。

    导演(警惕):你想干嘛?

    姜陵(一把抽出身后藏着的狼牙棒,不顾形象爆出了粗口):日你仙人板板,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导演(杀猪一样的哀嚎):救……命……啊……

    陆卓扬(鄙夷):呸,活该。

    好了,正文就到此完结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都不要跟导演说,直接寄刀片就可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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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都是胡诌,别信。

    以下是正经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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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还有几章完结,会he。以及会有番外,但是番外还没想好写什么,到时候再说好了。

    ☆、骗子

    天蓝气清,秋风正好。正是一年秋高气爽时。

    赤林道两旁的枫叶林子红了个通透,灿若云霞,艳似焰火,引得不少游人慕名而来。在枫叶林中段的一处旮角,支棱着一家小小的茶馆子,馆子门口挂一道破旧的幡布招牌,简单明了写着五个大字:一碗一文钱。

    这日游人不多,店家老儿歇了一上午,盹儿都打了几轮也没见着几个人影。眼看过了晌午,无法,起身慢腾腾地将水壶灌满,往里头加一把茶叶渣,丢在炉子上便不管了。

    壶盖子被水汽冲得啷当直跳时,茶馆子里来了一个客人。

    一身灰衣风尘仆仆,乍一眼再朴素不过,老头儿正坐在小板凳上剥花生,掀起眼皮子扫一眼,愣是没起身招呼,只道:“一碗一文钱,客官自便。”

    那人不恼也不理,低垂着眉目,自个儿取了大茶碗倒上热腾腾的茶水,坐下慢慢呷了起来。

    老头儿把半篮子花生都去了壳,丢进油锅里翻炒,没多会儿,香味便顺着秋风飘散开。忙乎了一通,把花生都炒好了,回头一看,那客人还没走,老头儿往花生上头撒上几粒盐巴,用个小碟子装了几颗,放到了那客人桌上,道:“送的。”

    这时候那客人才抬起头来,道一声:“多谢。”

    老头儿在这荒山野岭开茶馆子几十年,也是头回见这么俊俏的小伙儿,不由夸赞了一句:“娃儿长得可真好看。”

    那客人唇角勾了勾,笑意却没沁进眉眼里。

    老头儿却挺乐呵,给自己盛了碗薄稀饭,就着花生米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唠叨道:“娃儿是来看枫林的?那真是赶着好了,今儿正是红叶子长得最好的时候,再过几天,就要开始掉啦!”

    客人却没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只摇了摇头,道:“我来寻人。”

    “寻人?”老头儿夹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可劲嚼着,“可不巧了,今儿赤林道还真没什么人。娃儿可来错时候咯。”

    “人不在此处。”客人道,“还得往北去。”

    “再往北?”店家老儿停下筷子,道,“赤林道已经是最远有水源的地方了,再往北走就是黄沙地。黄沙地里头没水,啥东西都活不了,娃儿去那里可找不着人。”

    那客人闻言,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道:“……不可能。”

    老头儿笑笑,又呷了一口稀饭,道:“我老头儿在这里活了几十年,方圆百里住着几只山雀都一清二楚,还能骗你娃儿?”

    那客人放下大茶碗,喃喃道:“他曾与我说,家乡在北面,从驭灵山往北驾车二个月就能到了。算脚程,当距离此地不足五里。”

    老头儿哈哈大笑:“那人定是诓你的。黄沙地从老头儿我爷爷的爷爷辈起,就在了。娃儿要是不信,现在出发,加快点脚程,天黑前就能打个来回。”

    那客人听得认真,竟真的点点头站了起来。

    “娃儿真的要去?”老头儿诧异,“娃儿要找的是什么人啊?这人定很重要吧?”

    客人本不想回答,放下一枚铜钱便走,不过走出几步后又停了下来,认真道:“是我的妻。”

    “难怪难怪。”老头儿了然地摇头摆脑,“去吧去吧。年轻娃儿都是一样,不听劝,撞不到南墙回不了头哦。”待他感慨一番回过神,再抬头去瞧时,那客人早已走远了。

    赤林道上秋风瑟瑟,只枫叶沙沙摇摆,明艳非常。

    告别店家老儿后,姜陵继续往北面而行。出了赤林道后,沿途植被愈见稀少,周遭变得昏黄迷眼,眼见是不会有人烟了,他却埋头愣是走足了五里地。然而果如老人所言,五里地外没有活物、没有水源,只有一片连一片的黄沙漫天。

    陆卓扬曾不止一次提过他的家人,怪诞有趣的风土人情,还有缠着爷爷不罢休的小奶狗云云。甚至梦里辞别时,也说过要回家去。

    这处便是了?

    寸草不生、广袤死寂,还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黄沙地,是陆卓扬口中心心念念的家乡?

    亏他不死心地走够了二个月的车程。

    狂风卷沙迷人眼,姜陵眼角干疼,鼻尖酸涩,恨声道:“骗子。”

    “骗子。”

    “骗子!”

    ……

    从最初的喃喃自语,到最后的声嘶力竭,姜陵放声嘶吼,妄图把心中郁卒一并宣泄——冷不防林朝旭曾说过的话跳入脑海。

    “卓扬师弟去了哪儿,我师叔伯又对他做了什么,姜公子这么聪明的人,不是最清楚么?或者说姜公子不敢承认,是要我代劳替你说出口?咳,卓扬师弟他……”

    想到此处,姜陵猛然清醒过来,打断脑中所想,唤出长剑念忧,翻身跃上,按原路折了回去。

    那日在驭灵山,由林朝旭带路离开迷阵后,姜陵在山上呆了几日。

    驭灵山地广人稀,除却住人的庭院外,就是大片的山林湖泊,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不用挖地三尺,三两下就能将整座山转一个遍。

    不出一日时间,他就印证了林朝旭的话——陆卓扬根本不在山上。

    傍晚时分,姜陵在花园里见到了易小飞。

    第一回与这个脑袋上顶着冲天辫的小少年见面时,他正与陆卓扬在花园里捉蛐蛐,姜陵对他还有些印象,这会儿便径直走了过去。

    易小飞正蹲在花丛里头哭。

    第2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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