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又亡国了[快穿] 作者:丁巳

    第20节

    不过估计要再一次令这些美娇|娘们失望了,出来的却是一名侍卫打扮的人,那些轿夫们看见了,纷纷又停了下来。

    看到此番情景,顾淮忽然反应过来。这些人,不会是要故作偶遇,然后让小尚止惊艳之下一见钟情的把戏吧。

    ……好像是。

    没想到这个小矮子,还挺受欢迎的……顾淮皱皱了皱鼻子,莫名有些不爽。

    他看了看周围,然后正打算上前敲门,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事先没有呈拜帖……正在这时,那从门内走出来的下人却直接迎上了他,“请问可是顾淮顾大人?”

    顾淮微讶,“正是。”

    “请随小的进来,王爷已经恭候您多时了。”那人听闻顾淮所言,领着他便打算进屋,却被一圈围上来的人堵住了,正是那些看到只有顾淮被迎进去而想来讨说法的那些王府外围观的人们。

    只见有一个富贵人家里头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开口了,“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守规矩啊,先来后到不懂么?”他推搡开顾淮,然后冲着王府那侍卫腆着脸迎上去,“大人啊,我家公子递交拜帖已有数月,您瞧瞧,若是王爷见人了,可否应该让我们先进去啊!”

    他的话语刚落,旁的一些管事打扮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说道自己递了多久的拜帖,在外头等候了多久尔尔。王府侍卫听着这人声嘈杂,十分烦闷地扬了扬手,“王爷不见外人,诸位还是早些离去!”说着就打算挤出道儿请顾淮回府去,结果又被拦住了。

    还是那名率先开口的中年男子,直接指着顾淮的鼻子道,“那这人又凭什么进去?”

    顾淮看着那人,不等侍卫再次开口打发,倒是先笑了。他将指着自己鼻尖的手推开,“大概凭我认识睿王爷?”

    “王爷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那我们也认识睿王爷啊!”

    “那就只能说,凭我大小算个官员,有官务要事寻王爷一寻?”顾淮倒有兴趣逗起人来了。

    “我家老爷也是个大官呢!在华京里头,也敢随便砸名头,真当就你家狂啊!还以为自己姓杜呐!”

    “我自然不姓杜。”顾淮微笑,“在下姓顾,家中行五,不才正任通政司右通政一职。”

    “姓顾,姓顾的有什么……右通政?”那人本来还十分嚣张,听闻顾淮这一番话顿时惊住了,顾淮还以为自己这名头好使,把人吓退了,却见那管事竟连滚带爬地冲回了自家主人的轿子旁,“——小……公子,顾三元!”

    顾淮被这人的举动愕住,下一息只见那轿子的门帘被缓缓掀开,走出来一名女扮男装的娇娥娘,瞧着约莫是豆蔻年华,身着一袭蓝色长衫,倒是好一副娇俏模样。那小姑娘出了轿,“啪”一下展开了扇子,摇曳着折扇便往顾淮而来。

    “兄台便是大名鼎鼎的顾三元?久仰久仰,小生仰慕顾三元已久,今日得以一见,方知百闻不如一见啊!”那小姑娘端的一副风流书生模样,却不知她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不协调感。

    顾淮也不知道该不该揭穿这姑娘拙劣的扮相,而且虽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但和一闺阁女子靠得如此之近还是让她感到了十分不适,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发现金小|腰模式bug!发现金小|腰模式bug!请宿主务必尽快消灭bug隐患,以维护金小|腰模式的稳定运行!

    bug携带人员——姓名:齐小俪;户籍信息:兴伯侯府庶出小姐;技能信息:掌握跨时空世界的普通生活技能和十万本玛丽苏的阅读积累后遗症。】

    bug?这是何意?跨时空、玛丽苏,又是何意?顾淮不解,倒是齐小俪这个名字,十分耳熟。

    尽职的游吾直接出面解答,“意思是这个人会影响你的金小|腰,今后可能无法再让你抱了!跨时空是说明,这个人的灵魂可能并非这个时空的,而是穿越而来的;至于玛丽苏,那是此人穿越前时空里的一种特殊产物,标配技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金小|腰=尚止。顾淮忽然一惊,他知道为什么觉得齐小俪这个名字耳熟了,上一世,此人是尚止的妻室!

    被遗忘的细碎记忆慢慢地被记起,顾淮努力回忆起上一世的那些日子里听到的关于睿亲王的一言半语。前世二人并无不曾相交,以顾淮的身份也只是偶尔在风言风语中能听到一丝半点关于睿亲王的消息。只记得睿亲王在他十五岁那年远赴前线,圣上在其临行前为其指婚兴伯府。

    那时众人皆议论陛下是彻底被惠贵妃所惑,不然怎么会为一位亲王指婚伯爵府的庶出女。顾淮对此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没在意,而在这一世,从李纲案被破后,所有的走向与前世就开始截然不同,因而顾淮也从没想起过关于前世他所知道的微薄消息。

    当信息瞬间被串起,顾淮看着眼前小姑娘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带上了警惕和防备,顾淮认为这种警惕是对于好兄弟未来妻子的审视,毕竟小尚止还那么小,在婚嫁方面,他这个好友当为他好好把关。

    他眼中带着审视,看着那齐小俪,口中还是客套。“过奖,不过世人虚名。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齐小俪看到顾淮竟然理自己了,瞬间脸上绽放开了花儿一样的笑容,她心想顾淮这位大才子比所谓的亲王爷平易近人多了,看着顾淮近在眼前的温和面庞,她感到整个人的温度都在急速上升,在炎炎夏日中,似乎将身上的汗水都蒸发了个通透。

    顾淮看着面前的姑娘脸色由白到红再五颜六色变了个通透,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正沉浸在自己内心世界里头的齐小俪看见自己的猎物好像是要走的样子,立即下意识地便往前一步,想要牢牢抓|住对方不被逃脱。

    说时迟那时快,恰在那一刻,一个不高的身影迅速地横入了二人中间,也挡住了齐小俪伸出的魔爪。

    那身影正是华京里头最有名的小矮子王爷,只见尚止冷冷地看着她,语气中没有半分客气。“你要干嘛?”

    齐小俪被人挡了视线正不开心,劈头就说,“你又是谁?”结果一抬头就直接撞进了尚止的双眼中。

    尚止是个毋庸置疑的美人儿。齐小俪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过无数美人,却差点没直接受到尚止长相的冲击晕厥过去,她讷讷地看着尚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顾淮知道齐小俪此时心里的想法,他估计会怀疑,这齐小俪要是见了惠贵妃,会不会当场流鼻血。但此时在他的眼中,便是尚止和齐小俪二人正含情脉脉地对视着,似乎无人能融进他们的世界。

    顾淮皱了皱眉,上前拍了拍尚止的肩膀,“尚止。”

    小王爷也皱眉,看着完全成痴|呆模样的齐小俪挥了挥手,立即有侍卫上前听候吩咐。“将这人丢开。”说完看也不看齐小俪,抓过顾淮的手就往王府里头走。

    尚止一路带着顾淮往里头走。睿亲王府占地虽大,但其间的下人却是比华京里头任何一家权贵府邸里少,只见偶有一二人在打扫庭院,待尚止一路带着顾淮进了一处四进院落,顾淮所见的下人也不过一掌之数。

    “小淮,这是我的院子,以后你要是不想在卫国公府里待着,就来这里。”尚止很认真地交代。

    顾淮闻言心头一动,尚止对于自己的处境一直都是十分清楚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尚止也在一旁介绍着,“随我看这里。”他将顾淮拉到床边,指着枕头下的一处极其细微的突起,“这里按下,便可见一处通道,可直往城外。”

    第54章 殷商11

    他双眼直视着顾淮,瞳仁分明,顾淮被他这一看,竟然忘了一切言语。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为何要来睿亲王府。

    尚止素来话少,今日的他表情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二致,只是骤然变多的话让他显得十分异常。顾淮怔怔地看着尚止像交代后事一样地跟自己一一交代事项,平日里那副沉默寡言的小屁孩模样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

    “有许多事,我都不曾告诉你。”

    “杜家之起缘由有三,一为惠贵妃得势,二为泰安候掌军权,三为卫国公二房崛起。”

    “十年前之事,我知晓一二,诸多现今得益之人,都曾参与。”

    “我知道你身上有我也不知道的筹码,但我不想你以身涉险。我不反对你继续追查,但是我希望你能适可而止。”

    他年纪小,脸上还带着稚气,但这幅认真的模样看着却令人倍感稳重。顾淮完全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尚止又接着交代,“我有一事,从来不曾告诉你。但我希望你这一生,都不需要知道此事。”

    顾淮沉默了。他看着尚止,似乎一夕之间眼前的小矮子瞬间成长为了大人,背负了许多不曾背负的事情。

    十年之前的事情……

    顾淮扯开一个笑容,并没有直接回应尚止的话,只是别开脸谈及另一个话题,“圣上可曾为你赐婚?”

    尚止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摇了摇头,“我拒绝了。”

    顾淮也不问他为何拒绝,只是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尚止的手,二人双目对视,自有一股莫名的温情流淌。

    已是夏末,尚止作为睿亲王府的主人,其居室自然在王府内采光通风最好的一处,正是东南方位。院落中有树几许,有水一曲,风过,当是清凉无比。但正值正午,尽管院落内有风有水,居室内的四个角落也都摆上了冰盆,但气温还是有些高,二人紧握的手心全都被汗浸|湿,但彼此都没有松开的意愿。

    昨夜,尚止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并非现在这般五短身材,也并不曾认识顾淮,只知此人乃卫国公府的破落嫡孙,身份再有其他隐秘之处。更有建元建元十年,卫国公嫡孙被害一案震惊华京,后却不了了之,是时尚止年纪还小,故而也并不在他重点监管的范围内。

    尚止身负皇家暗卫首领一职,其承于慎亲王,有私下监管百官,巡察缉捕等权。此职由□□皇帝始,向来由皇室非储君子弟继。此职设立之初,意为私下监控百官,防止贪污腐败、结党营私等不法事,后权势渐重,至先帝一朝,冤假错案频发皆由此起,朝廷之中人人自危,后由慎亲王承继此职方平息。慎亲王此人有勇有谋,更为难得忠义两全,任职几年间朝廷动荡渐平,皇家暗卫之名渐渐消失在百官眼中。

    可惜慎亲王在敦亲王谋逆一案中不幸身亡,建元帝直接便任命了尚在襁褓中的尚止此职。不过初生孩童呱呱,根本无法掌握皇家暗卫,再加上建元帝对暗卫的不重视,皇家暗卫便渐渐地被彻底遗忘,直至尚止长大真正掌握了这支暗卫,每月呈交百官监察事宜奏折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尚止有封地淮扬,手中自来有军队,暗卫不过数百人,在建元帝眼中的确不成气候,但在华京之中,这样一批合法私下活动的私兵却是可怕的,再加上历朝历代的暗卫信息积累,这直接导致尚止对于百官的了解无任何人可及。

    梦中的尚止,却是在这样手握重兵,权势加身的情况下被无故陷害致死,与梦中顾淮的下场一般无二。

    窗外有蝉鸣叫,尚止看着顾淮,微微露出了笑容。

    “惟愿你这一世安好。”

    尚止离去的那天,顾淮并没有去送他,只是托暗卫送去了一盅美酒,也无任何寄言,仿佛二人不过是泛泛之交。转过身,他便如往常一般上朝,点卯,应付自己的同僚和上司。

    顾淮身边有尚止派来的暗卫这事情还是游吾提醒他的,听后顾淮表情丝毫未变,弄得游吾都有点心惊胆战的,看着顾淮还是一如既往地整理奏折,游吾都有些怀疑昨日还满大街去寻一盅美酒想要作为送别礼的顾淮,跟今天这个毫无反应的顾淮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小顾淮?”游吾挣扎了许久,还是开口询问了,“你不去送送小尚止吗?”

    顾淮审批奏折的手一顿,“来日终有再会。”

    “来日终有再会。”华京东城门前,尚止骑着自己的爱马,身后是肃整的士兵列队。他的怀中是在炎炎夏日下被晒得十分温热的酒盅,捂在心头让整个人都滚烫起来,但他却始终不曾放手。

    启程的号角终于响起,建元帝站在城墙之上目送他而去,小小的背影渐行渐远,却不曾再回首。

    来日终有再会。

    通政司内,顾淮手中的狼毫笔突然咔嚓一下,折成了两段。他皱着眉看着因为毛笔折断而溅乱的金墨,心中莫名躁动。

    努力平静下心中的焦躁,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已经洒出来的砚台中的金米分,无奈地唤自己的主簿,“张主簿,麻烦您去经历司一遭,去请来一份金米分,便说我这屋里没有了。”

    顾淮今日心烦,便将誊写发往各州各县的帝王训示揽过来写了,这个活一般都由下头的中书科负责,主要负责将帝王的圣训誊抄多份,为显帝王尊贵,自来都是用金米分研制的墨书写。顾淮身为堂堂右通政,这些杂活自然不需要他经手,也是因此,他的书房内金墨存量并不多,这一洒,全没了。

    那主簿姓张,是通政司里头的老人了,听到顾淮的话双眼闪了闪,倒也没说什么就往外走了。

    在等候的时间里,顾淮闲来无事,便一一捻起那散落桌面的金米分,米分末粘在指腹,那触感让顾淮不由得一怔——竟是纯度颇高的真金!他初略一估计,便可知得这洒掉的一碟金米分有一两[注]以上。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丝念头,但一闪而过,转瞬间顾淮已捕捉不到那个想法。就在此时,张主簿敲门而入。

    “禀大人,经历司告知,金米分份额短缺,正上启内务局,还未批复。”

    言下之意就是经历司里头没金米分了。顾淮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内务局每月批复金米分份额几许?”

    张主簿答,“仿旧例则为一月五两金米分,依每月实际的具体拟诏所需要的数额增批。”

    一月五两……顾淮看着桌上的金米分,本来他以为这不过是些金色米分末罢了,不小心洒掉了倒也没有太多可惜,但如今以知晓了这些是真金白银后的眼光去看,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且不论顾淮的出身,在大尚王朝,以他正四品官员的月俸则有二十四石,合计也不到三两许黄金。他这一洒是把自己十天的俸禄给洒光了啊!

    简直就是下意识的,穷苦的侯门后代顾淮就挥挥手让张主簿先离去,待张主簿出了屋,他立即细细地将洒掉的金米分重新收拢起来。粗粗一掂,他便意识到了通政司在金米分数额申请上耍的滑头。

    按理来说,这些金米分用处都是取少许洒入砚台中,这样在研墨的时候金米分便会渗入水墨中,用这样的金墨写出来的字里便渲上了皇家独有的金色,象征了帝王圣训的尊贵。但是依照这样的写法,金米分的消耗应当是十分少的。

    顾淮查看过通政司近年来的工作卷宗,每月需要誊抄的邸报等文书数量并不多,至少远远都用不上五两如此之多的金米分数量,那么经年累月下来,负责存放金米分的经历司应该有许多的金米分库存,不应该是毫无库存等着内务府批给的状态。

    所以,谁动了通政司的金米分?

    他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直接将手中的金米分倒入原本盛放金米分的小碟子中,再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施施然地离了屋,径直往经历司而去。

    经历司中只有一名经历,顾淮过去时只看见那人清瘦的背影,他皱皱眉,总觉得似曾相识。不及多想,他提袖敲了敲门。

    那经历的背影微微一顿,缓缓地转过身来,看见顾淮明显一惊,“五弟?”

    顾淮也同样一怔,“大哥?”

    这人竟是顾何,顾世安的妾室杜姨娘所出之子,在顾淮这一辈中行大,乃卫国公府的庶长孙。

    顾淮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的顾何,事实上他从未关注过自己的这个庶兄在何处谋职。这乍一相遇,二人竟然都颇有些不适与尴尬。

    最后先打破这种尴尬气氛的还是顾淮,虽然从仕年限不长,但折腾了好几个官署后的顾淮也算半个官场狐狸了,要圆过这种场面并不难。不过是转瞬,他便扬起了笑容,“大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第55章 殷商12

    顾何这人看起来便是一副木讷模样,听到顾淮的话又怔然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许久不见。”

    算起来二人也是一脉相承的兄弟了,但顾淮与这位庶兄的关系还不如自己与几位好友的关系密切。虽都共居于卫国公府东苑,但二人是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但对长兄最基本的了解顾淮还是有的。他想着稍后要做的事,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变。

    “大哥,今日我来是有要事相托。”顾淮知道顾何是个木讷性子,也不绕圈直奔主题,“我需要近五年内,内务府向通政司发放的誊抄圣谕所需物事的详细名录。”

    顾何闻言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走到一旁的红木书架上翻找起来,不过约莫一炷香左右时间,顾何便将一摞名录摆到了顾淮面前,“这些。”

    摆在面前的足足有半人高的一摞目录,饶是读过无数大部头的顾淮都脸色一晒,他皱了皱眉,看向顾何,忽然心生一计。“大哥,你可否帮我将其中关于誊抄所用金粉数额的部分挑选出来。”他想了想,“特别是金粉数目突然变化较大的年份……”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何就将其中上面的一部分直接抽了出来,“三年前开始,经历司内所存金粉瞬间告急,向内务府申请的金粉数额也急剧变多。”

    果然如他所想!顾淮眼睛一亮,翻开顾何抽|出来的名录,果然在其中详细记载着从三年前开始,金粉消耗数额就急速上升,原本每个月度结束后都绰绰有余的五两金粉成了个零头数目,连经历司多年积攒的金粉也被快速地消耗殆尽。而向内务府申请的金粉数额不断上升,而且在两年前,每月增批的金粉数额便达到了五十两!

    五十两纯度不低的金粉,若是送到外头的金铺去,少说也能融成四十五两以上的足两金锭子。在如今一个平民百姓家庭二两银子能过上一年的大尚王朝,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

    顾淮的表情渐渐慎重起来,在方才他察觉到这个漏洞后就思考过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谋财的可能,却不想这人向天借了胆,敢贪去这么多钱财!而且这么大一笔数目的金粉,还是持续了两年多不曾断过的批给,内务府怎么可能会批复?

    莫不成……顾淮突然想到一个人,若真是那人……他翻开记录金粉申请的记录,其中除了每月雷打不动地向通政使、左右通政及左右参议处送去的固定份额内的金粉外,剩下的都是被挂靠在通政司名下的中书科申请而去。

    中书科中有中书舍人数十名,誊抄圣谕之事向来由此科负责,金粉消耗居多实为正常,但是……顾淮的手指朝着申请人的姓名下面划了一道,然后看向顾何,“中书舍人申请金粉,为何是他签字?”

    顾何上前一看,那上面赫然写着“顾瑀”二字。

    顾瑀乃是左参议,中书科虽然挂靠在通政司名下,但自有一套行政部署,按理通政司是没有派遣官员进行监管的。那么此时顾瑀的名字出现在这上面就微妙了。

    顾何抿了抿嘴,想了想,慢慢地开口,“顾瑀之名,可请多数倍金粉。”

    顾淮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与他所想对上了。宫中有惠贵妃,内务府自然不会不给贵妃外甥面子,莫说一个月五十两金粉,为了讨好惠贵妃,内务府中人每月一百两都敢偷渡出来,更别谈在这过程中那些內监也可从中刮下一层油水来了。

    顾淮将名录一合抱进怀中,冲着顾何一笑,“谢谢,大哥。”

    他说着就打算要走,却被顾何叫住了。“五弟,我娘……上次真的十分对不住!”他说完便迅速地垂下了头,仿佛刚才那话并不出自他的口中。

    听到这话顾淮一愣,随后他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经历司。

    顾瑀,祖父乃一品国公,身居兵部尚书之职;其父为户部侍郎,也是个有钱的腕儿;他亲奶奶掌控着偌大个国公府的收支,私底下的小金库不知多么丰厚,他那娘|亲身上有诰命,还有个当贵妃的亲姐姐。无论怎么看,有如此出身的顾瑀都不像是缺钱的。

    说实在的,通政司里头的人基本都是不缺钱的,毕竟能进通政司的人基本都是拿银钱换前途的,不会轻易为了银钱再毁了前途。一个月五十两黄金,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但是放在如通政使这种大富豪家庭中|出来的人就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顾瑀究竟是为什么去贪取这笔钱财?这可是明晃晃地在皇帝内库里头挖钱,就是惠贵妃当宠的时候,这种事被暴露出来,他也得不了好的。

    更何况是现在……顾淮勾起唇角,抱着名录便往中书科而去。

    与通政司相比,中书科里头的便是朝廷里最穷得响叮当的一批人了。

    中书科,有中书舍人二十名,品阶不高,都是从七品,但这个官署也算得上中央机构了,平日里不干旁的活,就是给帝王代笔,承办业务包括为帝王写帝王懒得写的诏书,为帝王抄需要誊抄多份的训示,以及逢年过节帮忙抄个礼单,写个春联啥的。俸禄也不高,堪堪能养活自己再带个姑娘,生了个娃的都得想办法赚外快。

    说到中书舍人们的普遍来源,就得说往年那些二榜末尾的进士还有三榜的同进士,尤其是没钱通关系的,连翰林院都分不了,一朝金榜题名后就是待业青年,没门路的还遭朝廷嫌弃,不给包分配。这时候那些苦练台阁体的进士们就出头了,他们一般能凭借一手不错的漂亮官方字体进中书科,尽管待遇不咋地,但至少有口饭吃。

    中书科就在通政司衙门里头的一处院子里,顾淮过去时已至午时,正是诸人外出用食时分,里头恰巧就剩那么一两个人。顾淮在门外就看见那两人似乎在摆|弄着一捆细竹毛笔,看着似乎是一根根小心地折断,再仔细地合拢回去,摆出一副完好无缺的模样。

    “你们在干嘛?”

    身后突然出现了陌生的声音,书房内的两名中书舍人都大吃一惊,手中刚刚摆|弄好的毛笔瞬间散落一地。二人也顾不上捡取散落的毛笔,慌忙地转过身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顾淮,于他们而言却是个全然的陌生人。“你是谁?”

    顾淮的目光快速地在二人身上掠过——官服袖口衣摆处磨损严重,面色青白,眼下暗黑,双颊凹陷,这是标准的穷困人家温饱不济的模样,这大概可以判断,顾瑀贪取的金粉,至少眼前的这两人并未从中获益或者获得许多利益。

    大脑快速地运转起来,顾淮磨磨蹭蹭地将手中的名录紧紧地揽进怀中,脸上摆出一副窘迫的表情,“……我,我找顾大人……他在吗?我有事需要他帮忙……”

    那两人看见顾淮这幅模样,脸上警惕的表情迅速松下了不少。其中一人看顾淮一副实在羞惭的模样,还十分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也遇到了困难是吧?唉,来找顾大人就对了,他对我们这些穷秀才最是好心。”

    另外一人也附和着说道,“是啊,要不是顾大人,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还了那笔钱……诶,小兄弟,你是欠了多少啊?”

    不得不说,顾淮这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长相很是唬人。顾淮紧紧地咬着下唇,迎着他们的话说,“……数目,有些大……”

    他的话刚落,脑海中便响起游吾彻天的嘲笑声,“哎呀我的天,小顾淮你这装可怜的模样……哎呀!哎呀……笑死我了!”

    顾淮:……呵呵,不想和笑点低的人说话。

    那名中书舍人却是看着顾淮一副紧张又恍然的模样有些同情,“来来来,小兄弟进来坐,我帮你琢磨琢磨。”他体贴地为顾淮挪出一张空的椅子,另一人则俯身将散落的毛笔都一一捡起。“小兄弟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节制,欠的数目自然就多。那如意赌坊虽然是个赢钱的好去处,但有时候运气实在是不好了,那也得赔惨了的。”

    如意赌坊?顾淮垂下眼帘,“……实在是一时手痒,不小心便赔光了身家。左思右想,也只有顾大人能帮我了,才寻摸|到了这里……两位大哥可一定要帮帮小弟啊!”

    “自然自然,都是过来人了,唉。”那中书舍人一副岁月沧桑的口气,“不用怕,从顾大人这边借债,只需还一分利,大人还能为我们谋得在中书科的好差事。”他说着压低了声音,“顾大人每月能从上头寻摸来一两金粉,我们悄悄蘸着些回去,积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第56章 殷商13

    这时另一人也凑过来用极小的声音说,“小兄弟,你年纪小,这负债累累的今后可如何是好?我们心善,悄悄告诉你。”他掂了掂手上那一捆毛笔。尽皆都是折断了又稍稍摆|弄好的,“过些日子我们得进宫为太后寿宴抄写礼单,这可是个发大财的好机会,就这个——”他拿出一支笔示范给顾淮看,“我教你,到时你就拿这笔狠狠往盛放金粉的碟子里一蘸,诶,笔断了。你再将这蘸了金粉的笔往袖里一拢——”

    他得意洋洋地接着说,“去年我们用这一招,可是寻摸回来好几两金粉呢!都靠顾大人这妙计啊!”他还提点顾淮,“你可得好好求求顾大人,让他给你找路子进中书科,好赶上太后寿辰这大好机会啊!”

    “什么机会?”门外忽然又传来声音,顾淮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了满含不明意味的笑容。

    来人正是方才几人口中谈论的主人公,顾瑀,他身着一袭大尚官服,大概因为其长相过人的缘故,倒使这稀松平常的官服穿在他身上,都能衬得此人端正俊彦。

    他刚进了中书科,便瞧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走近了便听到了些不大对劲的对话,忙开口喝止。“什么机会?”语气已是十分不渝。

    顾淮慢慢地转过身,向顾瑀抱拳作揖问好,“二哥,久违。”

    看到对方竟然是顾淮,顾瑀的瞳孔不自觉地一缩,不过眨眼间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他故作一副自然的口气,“五弟,来访中书科,可是有要事?”

    “倒也无要紧事。”顾淮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只是午间有些闲暇,四处转转,却没想到还能遇见二哥,实在难得。”

    顾瑀并不敢确定方才顾淮从那两名中书舍人口中知道了多少,他眯了眯眼,有些不善地目光直接投向了那两名听顾家兄弟的对话听得迷糊,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中书舍人,“你们中午怎么会留在这里?”

    那两人哑言,中书科自然没有硬要他们这些官员中午离开书房的规定,但现在顾瑀这一问,他们还真无法直接驳斥,又不能直接解释他们二人是为了设计好那特殊的毛笔,只得相视一眼,互相讷讷。顾淮倒是很“体贴”地为他们解围了,“二位想必是要去用膳了吧?这日头也晚了。”

    “是是是,我们正打算去用膳。”那两人连连点头,也不敢再直视顾瑀那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神,深深地低着头,两步并作三步地往外走,担心会被顾瑀喊住,二人脚程极快,不过是眨眼间便出了中书科的院子,消失在了顾家二人的眼中。

    看到旁的人都离开了,顾瑀也不跟自己的堂弟转圈子,对于这个一直被压在顾家众兄弟下面的幼弟,即使现在已经成了自己的上峰,顾瑀也不想降低身份去讨好。他扬了扬下巴,“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好奇,你来这里做什么呢?”顾淮笑回。

    “与你何干?”顾瑀直直地看着顾淮。

    “真不巧,我来这里,与你却是有干系的。”顾淮将那两人落下没有拿走的其中一支毛笔拿起,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倏地便旋开了笔花。“二哥不如猜猜是何干系?”

    顾瑀闻言立即沉下了脸,“有什么关系我没兴趣,只是在这儿,好心劝上五弟一句,五弟这喜欢随意到别人地盘闲晃悠的兴趣还是改改才好,可别哪日听了不该听的话儿,惹了不该惹的人儿。”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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