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没有疯[快穿] 作者:青骨逆

    第39节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休整过后,浩浩荡荡的幸存者队伍重新出发,越过h市的边境前往祝坤所效力的华星基地。因为队伍老弱妇孺参差不齐,也难免撞上小波的丧尸流,大约向北走了一个多星期,才抵达了华星基地所在的城。与他们同一时间抵达基地的,还有另外一只由十几人组成的幸存者队伍,带头的是个退役军人。

    通往华星基地的路上设了一道又一道的关卡,以确保绝对的安全。祝坤他们才刚通过第一道关口,局域通讯已经将他们的情况反映到了控制部。

    所有人都需要下车盘查,并在简易搭建起来的医疗帐篷里进行身体状况的全面检查。异变者一个队伍,普通人另一个队伍,靳雨青排在楚亦扬的后面,细心打量着这个伫立在层层丧尸包围中的宏伟基地——显然,它应当是某个军事基地改造的,最外面的高压电防护网一旦开启,能瞬间将所有围扑上来的丧尸烧成焦炭。

    检查队伍行进的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他们了。

    医护人员给楚亦扬测了基本的生命体征,低头向一旁的记录护士熟练报道:“血压125/92,脉搏74,体温367,呼吸18。身体无明显抓咬伤痕,基本状况良好。”说着抬起头对楚亦扬说,“麻烦你坐在这里,我们需要抽血进一步化验。”

    楚亦扬点点头,伸出了胳膊。护士进行抽血的时候,他转头看向正在隔壁桌接受检查的靳雨青。

    那桌的大夫测完数据后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重测了一次,最后带着疑惑的神情对记录护士说:“血压125/92,脉搏74,体温367……”

    写到这儿,记录护士也觉得奇怪了,不禁抬头开玩笑地问医生:“呼吸不会也18吧?郝大夫,你那机器不会是坏了吧?”

    “……”医生点点头。

    护士不可思议:“……真的是一模一样?”

    “对。测了两次都一样。”

    “这可就奇了,我们测了那么多人,还没见过有哪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呢!”护士看了眼靳雨青和楚亦扬,笑着记录下来。

    靳雨青回神就撞上了楚亦扬窥探的目光,他笑笑地眨了眨眼,撇开头若无其事地接受抽血化验。而楚亦扬却凝深了眸子,手中不自觉地攥紧了。

    在众多基地中,华星基地是最先成立起来的一个,目前发展得已经日趋完善,基地中根据职能分为不同的部门区域,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在这末世中支撑起人们对生活的期盼。

    按照规定,所有有能力的异变者都必须加入武装部,先打半年丧尸,之后才可以根据击杀丧尸的数量,拥有改申其他部门的优先权。

    没有人想终日在丧尸堆里出生入死,为了这个优先权都拼尽了全力。

    但实力差距到底是令人心生气馁,众人心知已经没了机会,竟然苦中作乐,用物资票开局赌前三名到底会花落谁家。希望最大的,自然是电系异变的楚亦扬、力量系异变的柯斌;还有那个与他们同期进入基地的,水系异变者——退役军人卫卓。

    若是论异变能力,卫卓几乎能与楚亦扬不分高下。

    头两个月,楚亦扬和柯斌不负所望的名列前茅,而紧咬在后的竟然不是卫卓,而是靳雨青——那个看似柔弱的脑力异变者,他以微弱优势死死压制着卫卓。

    ……

    一次任务后,楚亦扬把靳雨青从满是污血泥沼的水塘中拉出来,其他战斗型异变者的体力也会相应有所提升,但是脑力异变的靳雨青却不一样,他完全是靠枪法与丧尸搏命,此时早已脸色发白。

    在楚亦扬看来,他只是在硬撑,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一时也有些懊恼:“你到底逞什么强?祝坤不是已经向上面申请,把你调到侦查部了吗。”

    突然一泊冷水劈头浇下来,冲走了他身上的淤泥,靳雨青还没说话就先打了个激灵。

    “你是真不想活了?”卫卓收回异能,冷嘲热讽道,“既然是脑力异变者,就好好待在大后方,别出来拖人后腿。”

    靳雨青理都不理他,抹去脸上水珠换上新的弹匣:“走吧,下一个任务地点。”他向前迈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微微撇回去个眼神,冷笑一声,“还有,到底是谁在拖人后腿?万年老四。”

    “……你!”他这人有些小虚荣,还偷偷在赌局上压了自己第一的码,结果现在竟然连前三的围都没入!当即被靳雨青一个“万年老四”给憋得说不出话来。

    楚亦扬忍俊不禁,气也生不上来了,脱下自己外套罩到靳雨青头上,给他擦水渍。

    也许是半年的共战时光让几人彼此磨合,又或者是并肩作战的日子激发了人的豪情。这半年来,他们几个击杀丧尸的数量起起伏伏,但大抵名次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虽然仍旧打打闹闹,但彼此的感情却日益深厚了。而楚亦扬的异能更是在高强度的实战中,提升到了一个令其他异变者望尘莫及的水平。

    也不知是基地里谁起的头,给他们四人按上了“奋斗小队”这个啼笑皆非的外号。

    到了该统计名次的日子,卫卓带着两个苹果撞开柯斌宿舍的门,倚着他的门框咔吱咔吱地咬着,嘿嘿笑道:“柯儿!都晌午啦还没起呐?想好换去哪个部门了吗?”

    因为柯斌位居第二,“柯二、柯二”地叫得快了,就变成了柯儿。卫卓还对此肉麻称呼乐此不疲,直叫到柯斌恼羞成怒要打他才罢休。

    果不其然,一个枕头迎头砸了过去:“卫老四你他娘的再叫我一声试试?!昨儿个半夜才跟三儿出完任务回来,你就不能让我再多睡会儿?”

    一转头,看到楚亦扬打完饭从走廊经过,柯斌忽然想起什么就赶紧追了出去:“楚老大!楚队长!”

    卫卓瞧了一眼他手里的饭盒,是某次任务中从废弃超市里捡回来的一套情侣饭盒,一蓝一红,对起来能拼成个心形,不禁摇头咋舌:“啧啧啧,楚队长又去给小情儿打饭啦?”

    柯斌瞪了他一眼,把楚亦扬拉到墙角,偷偷说道:“那个队长,有个事儿……”

    “昨天不是跟三儿……跟雨青,出任务吗?”他环视四周,确认没人才继续说,“情况很危急,我们遇上了一个变异丧尸,比当年h市那只红眼丧尸还厉害!我原本都以为要折那儿了……”

    “说重点,”楚亦扬道,“饭要凉了。”

    柯斌:“咳咳。重点是,就差那丧尸扑上来咬我们的时候,三儿突然说了句什么,周围太乱了我也没听清,但我敢肯定,那丧尸绝对是听见了三儿的声音停住了一下,然后才被三儿的子弹击穿!”

    楚亦扬一滞,手指紧紧扣住了饭盒的边缘,语气却很是寻常:“所以呢?”

    “啊?”柯斌挠挠头发,“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吗?就三儿,他那细胳膊腿儿,那丧尸我都打不过,他就、就那样就……回来以后我又仔细想了想,最近三儿奇怪的地方太多了。那回,我明明看见他被抓伤了一个口子,可后来检查的时候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哦还有——”

    “柯斌,”楚亦扬打断他,“你出任务出的脑子都乱了,雨青要是真被丧尸抓了还能活到现在吗?”

    柯斌想了想,点头:“也是。”

    楚亦扬笑了笑,“我会跟上面说一声,让你休息一阵。行了,别乱想了,吃饭去吧。”

    “行吧,那我走了!”

    等柯斌拉着卫卓走远了,楚亦扬脸上的笑容才渐渐褪|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饭盒,里面尚存温热,拼起来的桃心形状上还印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凝神换了一口气,才扬步回到房间。

    “雨青?吃饭了。”推门而入,靳雨青还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唔……”靳雨青辗转几回,才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很快就被楚亦扬一把捞住给扯了出来。乱蓬蓬的头发鸡窝似的支棱着,直到被楚亦扬不嫌弃的亲了一口,才恍然清醒过来,捂着没刷牙的嘴冲进洗手间。

    楚亦扬收拾被褥时,看到靳雨青藏在枕头下面的申请表。转头瞧见靳雨青正在认真刷牙,便飞快地瞄了一遍,眉头隐隐蹙了起来。

    青年捋着头顶的呆毛走出来,没睡醒地迷迷糊糊坐在餐桌旁边。楚亦扬给两人分配牛奶,把红色盒子里那份菜推到他面前,“今天有红烧肘子,给你要了一份。”

    靳雨青低头看了一眼,眼里冒出金光:“老师你真棒!”

    他迅速抄起筷子夹住一块肉,大口地咬了下去。第一口就咸香满嘴,肉丝的美味一瞬间盈满了靳雨青的味蕾,皮质筋道,肉质柔嫩,还有股说不上来的令人欲罢不能的味道。搁平时,他能吃掉几筷子菜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低血糖的时候营养针糖水都是家常便饭,如今这满满一饭盒的油腻肘子,竟没几分钟就被他解决了大半。

    楚亦扬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模样,忍不住揩了下他的嘴角:“好吃吗?”

    “嗯嗯!”靳雨青话都来不及讲,头更是抬都不愿意抬,“比上次你给我打的肘子好吃多了!食堂换掌厨师傅啦?”

    “不知道,可能是改食谱配方了吧。好吃就行,多吃点,这么瘦。”楚亦扬摸了摸他的肋骨,暗自苦笑。哪是食堂换掌厨了,是因为这肘子是他用五张物资票跟人换了一次进后厨的机会,自己开火烧的。

    新鲜宰杀的肘子肉,血都没洗净就下了锅,还不到五分熟,且用浓厚的酱汁盖住了血水的味道。

    楚亦扬深深地凝视着他,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一种猜测。最了解靳雨青、与其相处最久最深的是自己,他难道会看不出靳雨青身上发生的变化吗?哪怕是一点点、一滴滴的改变,他都能捕捉到,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

    眼看靳雨青吃得心满意足,他才开口道:“决定好去哪里了?”

    靳雨青惊异地看着他。

    楚亦扬:“这半年拼死拼活的,不就是为了这个目标吗?是哪个部门?”他其实已经知道了,可他想听靳雨青自己说。

    “生物研究部。”靳雨青赶紧解释道,“我有一些想法想赶紧实现,而且我已经把相关书籍吃透了,我是脑力异变者,应该可以跟得上他们的研究。”

    楚亦扬没有反驳,只说:“既然是你的决定,我当然无条件支持。”

    “唔,谢谢你,老师。”靳雨青没想到他会丝毫不过问,一时半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你呢?”

    楚亦扬道:“其实这里的负责人里有一位上校,在我供职研究所的时候,与他进行过某个项目的合作。前两日他来找我,希望能够利用我的专业,为基地构建一个新的稳定的通讯平台,以方便与其他基地进行联络。”他顿了顿,“所以,我可能会去中央统筹部门。”

    “这么厉害。”靳雨青喃喃。

    “雨青。”

    靳雨青抬头:“怎么?”

    楚亦扬迟疑了一会儿,编了个谎:“听说最近基地里出现了一个小偷。我在统筹区一忙起来,可能好几天才能见你一次了,你自己在家睡觉的时候一定要锁好门,在外面活动也提防着点儿,别让其他人近了身。”

    “咱家里一穷二白的,有什么好偷的?”靳雨青感觉有点奇怪,笑起来说。

    可楚亦扬不知怎了,竟然有些生气:“你一定要听我的!记住没有?”

    靳雨青楞了一楞,木木地点头:“哦,好啊。我记住了。”

    到了换岗的日子,柯斌专门跑来看靳雨青的新造型,抚平了他身上崭新的白大褂,笑地直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的三儿竟然成了科学家。”

    楚亦扬把他手撇开:“去去,摸哪儿呢?”

    “你要去哪里报道?”靳雨青问。

    柯斌笑一笑:“我不走,还是留在前线。你看我除了这身蛮力以外身无所长,去哪里都不合适。况且,我还想四处找找小静,就算她变成了丧尸也罢……”

    “好吧,祝你好运。”靳雨青与他拥抱了一下。

    新部门的日子虽然不如在前线那么惊心动魄,但却比那更加忙碌。楚亦扬自打进了统筹区的大楼,就再没在正常的时间跟靳雨青会过面。两人一个埋头于研究程式和代码,一个废寝忘食地搞试管和药剂,忙里偷闲时抬头想想,好像上一次两人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以前了。

    直到楚亦扬的通讯项目终于能够顺利连上其他基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时,他却从同事口中听到了生物研究部门的喜讯——以靳雨青为首的研究项目小组,又研制出一种针剂,可以大幅度提升异变者的体能。

    要知道使用异能相当耗费体力,尽管异变者的体能已经有所进化,但那远远不足以提供他们每日那样高强度的活动,一旦体能耗尽,任务中的异变者很可能陷入致命的丧尸包围里。

    该药剂很快进行了对比试验,实验组取得的显著效果令高层毫不犹豫地当即下令,大规模生产此针剂,配备给所有的异变者小队,华星基地的搜救范围也由此向外扩大了数倍。

    而另一种可以制约丧尸行动力的“红色药弹”也已在实验室中诞生,就差进行实地战斗试验了。

    接连诞生的几种实验成品使大家对靳雨青刮目相看,他在研究室中的地位也一跃而升,很快当上了生物研究部门的副主任。

    楚亦扬心里一方面为自己爱人取得的成果而高兴,另一方面却也不由担心。处理完手头的事,他终于能够离开统筹区。回到家,却发现家里冷冰冰的,卧室里的床铺更是整洁,连个坐痕都未曾看见。只有沙发上还有点生活的痕迹,一个档案袋被遗落在桌子上。

    他也记不清这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了,便打开扫了几眼,发现是一份研究计划的开题报告,竟是关于研究丧尸病毒疫苗的。

    楚亦扬的目光落在主要负责人那栏上,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个深深刻在心里的名字。也许,这才是靳雨青费尽力气加入生物研究部门的真实目的——他最终的目标是要消灭丧尸、结束末世。

    可是末世结束之后呢,靳雨青自己会受到什么影响?他是会被疫苗拯救,还是会被杀死?

    楚亦扬无法再细想下去,他带着这份档案,出门搭上基地电瓶车前往生物研究区。

    中途上来两个人,边吃东西边念叨:“科学疯子就是科学疯子,一天灌那么多酒,还能分毫不差地把数据计算出来,这才多久就研制出好几种药剂来,我听说……他以前也不是学这个的,不愧是脑力异变者。也怪不得上头这么重视他,这么快就升到了副主任。”

    “你说靳主任?嗐别提了,我现在就想换个组。他自己不睡觉也不让我们这些研究员睡觉,你看看我这黑眼圈,都特么成熊猫眼了!”

    “哟,还真像!”

    “滚滚滚!”

    楚亦扬:“……”

    这边靳雨青正在组织手底下的研究员,给一个临床自愿者注射实验药剂。那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姑娘,有低级的水系异能。尽管靳雨青已经告诉她针剂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可她看着那鲜红的药剂还是吓得闭上了眼睛。

    靳雨青扬了扬手,刚要示意进行注射。

    “靳主任!”一个研究员匆匆忙跑进来,打断了他。

    靳雨青皱起眉头:“什么事,研究室里不能大声喧哗,记不住吗?”

    研究员有些为难:“楚、楚科长来了,他非要闯进来。”

    “哪个楚科——”没说完,靳雨青张了张嘴,心道坏了。把手里的记录册往旁边人怀里一丢,火急火燎地向外走,“来了不知道先打电话通报吗!门口那么多警卫都干什么吃的,拦不住一个楚科长?!”

    后头的研究员暗自腹诽:不是,就算我们能拦住,也不敢拦他啊……

    靳雨青大跨步往自己办公室走去,一刻都不敢在半路停留,心里不住揣摩着他的老师兼情|人在见到他的办公室以后,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他心里正祈祷着楚亦扬还没找到办公室的位置,一推门,就看见了房间里伫立在窗前的男人。窗户半开着,白色的窗帘将他的身影隐隐笼罩,那颀长的指间烟雾缭绕,燃烧着一小截香烟。

    靳雨青轻轻关上身后的门,看着满地东倒西歪的啤酒瓶罐、和桌上横七竖八的烟屁股时,顿时脑子都大了。他不安地走过去,不敢想象对方见到这些时候的表情,心虚地一脚把其中一个易拉罐踢进办公桌底下去,叮叮咣咣的动静令楚亦扬慢慢回过了头。

    “楚、楚亦扬——”

    “恭喜你。”

    靳雨青一矒:“啊?”

    楚亦扬说:“药剂。”

    “哦,嗯,谢谢。”等了一会,靳雨青眨巴眨巴眼睛,“没有了?”

    他们之间只有二十公分,但在这二十公分里竟然谁也没有说话。靳雨青莫名有些苦恼起来,他以为楚亦扬怎么着也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他酗酒或者抽烟。但是楚亦扬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他看。

    靳雨青想了想,做出转身要走的模样:“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还有个项目要做。”

    “等一下。”楚亦扬果然出声,伸手拽住了青年的小臂,他顺着洁白的衣袖往下摸去,直到碰到那片柔|软的掌心。十指缓缓交错勾结,他一用力,便将靳雨青拽回来,翻身压制在窗台上。

    男人最后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掐灭丢弃。

    尼古丁焦油的味道萦萦缠|绕在空气中,靳雨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视线从眉峰缠|绕到唇角。男人轻轻启开唇缝,吐出一团混着薄荷香料味道的烟气,浪似的扑在靳雨青的脸上。两人似瘾君子般躲在窗纱后头,悄悄地分享,把周围的空气也都搅得黏涩而稠密。

    先开口的仍不是楚亦扬,而是靳雨青。他拦住男人的腰背,忍不住张嘴覆了上去。袅袅的余烟从彼此吞|吮的唇舌之间升腾溢出,津|液的搅扰使得房间中浸染着一种靡靡之气。吻地男人脸色不再从容,靳雨青眯开眼睛笑了一下,复又追上去。

    楚亦扬将他一把抱上办公室飘窗的窗台,炽热的舌尖深深探入青年微凉的口腔,空出来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上他遮蔽在白大褂下面的腿根。

    直到远处“砰”的一声枪响,才蓦然惊醒。

    他喘着粗气看出去,窗外的楼下正是一片训练场,有人在远处进行射击训练。楚亦扬一手支撑着玻璃,把靳雨青笼在自己身前,深呼吸许久才凝下心神。

    楚亦扬低下头,打量着同样倚着玻璃换气的靳雨青,俯在他颈边吐着气说:“或许我应该直接把你就地正|法,再把累昏了的你带回去,好好回家睡个觉。”

    靳雨青却轻轻笑道:“天凉了,家里又没有你。那么冷,我不想回去。”

    楚亦扬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之前实在是太忙了。”然后话音突然一变,皱起眉峰低声训斥他道,“但这并不是你不眠不休、还抽烟酗酒的好理由。”

    “它们能让我思维清晰……”靳雨青兀自辩解,却被楚亦扬瞪了一眼。自知躲不过去了,才舔了舔嘴唇,老实承认错误,“我错了,楚老师。”

    楚亦扬拿他无奈,只得撤开身子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档案:“你的东西,落在家里了。”

    靳雨青走过去看了一眼,无所谓地随口问了一句:“你看过了?”

    “嗯,”楚亦扬应声。他背倚着墙面,视线追随着青年弯腰清理易拉罐和废纸片的身影,手中把玩着一只造型奇特的打火机,突然唤道,“雨青,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讲的?或者……有什么事瞒着我?”

    青年一滞:“嗯?什么?”

    楚亦扬很了解靳雨青,看着对方这一脸无辜的表情、和故意隐瞒的姿态就知道,就算疫苗研制成功了,对他也绝不会是件多好的事。而这整个基地,对靳雨青来说却仿佛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让他殒命。

    他似下定决心般将打火机往桌上一放,张口就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就算没有你,疫苗早晚有一天也能够研制成功,基地少你一个照样运转。我们离开基地,找一个安全的掩体生活。以我的能力,想保护你一个绝对不是问题。”

    “你发什么疯呢!”靳雨青受了惊般的笑盯着他,但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玩笑成分,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靳雨青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就萎顿了下去,低声说道,“然后呢?等高级变异丧尸把你吃掉,或者等最后清扫时被人类误杀?”

    “高级变异丧尸?”楚亦扬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会吃我么?”

    两人说话就像打谜语,靳雨青默默回避了他的目光:“会,怎么不会?丧尸吃人难道还会因为你是楚大教授而下不去嘴?”

    静默片刻,楚亦扬慢慢垂下视线,说,“就算是那样也是我能力不够,我认了,我心甘情愿。”他起身向门口走去,擦过靳雨青的肩膀,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安排道,“把彼此手头的工作都交接一下,三天后我带你走,路线决定下来就会告诉你。车和物资不用你管,我去弄,你就好好呆在家里等我。”

    “我不走。”

    听到这冷冷淡淡的三个字,楚亦扬倏然回头,猛地咬紧了牙关,吼道:“靳雨青!”

    “你认了,我不认。”靳雨青辩驳,“没错,疫苗早晚会有人研制出来的,但它越晚一天问世,你们危险就越大。你们能在这样无法估量的危险里坚持多久?现在只有我对疫苗有头绪,基地里既然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我又好容易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机会?!”

    不仅是楚亦扬,靳雨青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

    楚亦扬攥紧拳头,“离开这里对你是最好的选择,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机会!”

    “楚亦扬,你怎么比我还幼稚?”靳雨青打断他,深深地呼吸挤压着肺里的空气。字里行间的听上去,楚亦扬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但靳雨青笃定,那绝不可能是全部,于是他狠心道,“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们不如分开吧。从此互不干涉。”

    楚亦扬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青年反而沉默。

    “靳雨青你不知好歹,我担心你爱你还是我的不对了?”楚亦扬气的整个人烦躁极了,把脚边的东西重重踢到墙上。再转头去看那油盐不进的青年,登时火冒三丈,反身把门狠狠一甩,“好,随便你!”

    “砰!”的关门声慑得靳雨青身形一颤,他手中还捏着一个没来得及扔进垃圾桶里的空易拉罐,此时已经在过度紧张的指力下咔咔地变了形。

    房间里骤然恢复的寂静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刚才的窗纱之下,那个激烈的热吻只存在于凭空的想象。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如果这样就可以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让楚亦扬早点远离可能会失控的自己,也未尝不可以接受。

    “我难道不爱你吗?”靳雨青喃喃自语着坐回办公桌前,取出一支笔,在档案袋的封面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因为自身原因,他对丧尸疫苗产生了一点启发,但距离这个构想真正成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一切顺利,最多三四年,成型的丧尸疫苗应该就可以问世了。

    到了那个时候,楚亦扬也许早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那么他是生或者死,还有什么顾虑?

    他阖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随后缓缓地睁开,望着那扇被楚亦扬摔上的门愣愣的发呆。然而此时此刻,他胸膛的起伏渐渐平息,那双盯着门框出神的眼瞳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全然红透,如在血泊中沉积已久的玛瑙……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就似一尊惟妙惟肖的玉雕,或者一具保存鲜活完美的躯体。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就这样吧,楚亦扬。”靳雨青叹道。

    ☆、第135章 世界的尽头12

    第135章

    天气越来越凉了。

    丧尸疫苗的开题报告提交上去后,审批结果很快就下来了,靳雨青知道这些领导者们早就过够了丧尸末日的生活,就算是有一点点的希望也不会放过。他如愿以偿地申请到了大笔经费和研究资源,更是得到了一支最优秀的研究队伍。

    高层也如他所愿,在研究区里设立了一个牢固的监狱,关着几只研究用的丧尸体。

    只是楚亦扬像是刻意回避他似的,就算是偶然遇见了,也会当不认识似的,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

    家里楚亦扬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少了几件,想必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带走的。听统筹部的人说,他们楚科长吃住都在办公室里,而且最近脾气出奇的臭,遇谁骂谁,整个通讯安全科都笼罩在一层愁云之下。甚至有人受不了找到研究部来,从靳雨青这里侧面打听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雨青除了苦笑,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等他终于下定决心要与楚亦扬好好谈一谈的时候,却等来了对方已经离开基地,去执行特殊任务了的消息,而且早已在两天前就走了,一同出发的还有卫卓和柯斌。

    能够遣使得动楚亦扬的,想必是险中之险的任务。这么大的事,他竟是连说也不愿说了,直接忽视掉靳雨青这个人。

    靳雨青虽然心里清楚,楚亦扬如今的冷漠全然是自己一人所致,但心里那一层低落的阴霾始终挥之不去。他被内外事务累得身心俱疲,骤然降温的天气更是令他肢体僵硬,基地还没有开始供暖,他只能依靠大量高浓度的酒精来让身体暖和起来。

    疫苗的研制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而楚亦扬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深夜两点,灯下。

    靳雨青在办公室里写写画画了一张又一张,什么公式、法则、化学式,眼看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疫苗的研制却陷入了一个瓶颈,他们整个研究组都被卡在这里,不断地实验不断地失败重来,几乎要崩溃了。

    但在这样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节点,靳雨青作为带头人,心里却无比喧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好好计算。窗外已不似前阵子温暖时候,就连虫鸣也渐渐消匿了,整个世界安静的可怕。唯有心底那片荒原上的杂草,却如疯了一般肆意生长,绳索似的紧紧纠|缠着自己那点愈加膨胀的思念。

    手边的抽屉底层,压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排能够联络到楚亦扬小队的通讯号码,是他千方百计从高层那边偷窥来的——但他从来没打过。可就是此刻,就是眼前的这一秒,靳雨青特别、特别地想他,想见他、哪怕是听到他说一句话也好,就足够点燃他无限的动力,让他从繁复错杂的混乱思绪里,找出最关键的那一条信息。

    靳雨青鬼使神差地拿起电话,心想就打这一次。如果他睡了没有接到或者是别人接的,那就再也不打了,与他彻底划清所有界限,从此陌路形同过客。

    话筒里的嘟声仿佛是生命轮|盘的倒计时,一下一下攫取着靳雨青的心跳,响了十几声时,他整片胸腔都紧张地静止了,整个人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那个小小的听筒上。

    在他已经近乎放弃的时候,听筒那头忽然有电流声嗞过,紧接着呼呼的风声通过无线电的转制灌入了靳雨青的耳膜。

    对方接通后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一道很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哑声道:“……喂”

    楚亦扬似乎去了很远的地方,因为信号很差,传输到靳雨青这边有些断断续续的。但他仍然悸动得无法自拔,就像是不成熟的少年第一次偷偷给暗恋对象打电话一样,嘴皮都在轻微的颤|抖,舌头重重地打上了结,怎么也解不开。

    柯斌窜过来,问道:“大半夜的谁?基地那边的?”

    “嗯。”楚亦扬应付了他,起身走到更隐蔽的地方,又“喂?”了一声。

    靳雨青紧紧捂着嘴,没有出声,他怕自己一说话,楚亦扬就挂掉了。

    楚亦扬听了一会儿,那边静得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呼吸声都失踪了。他背倚着半截树墩,无奈还是压过了其他情绪,缓缓张口,假装汇报:“任务一切顺利,小队目前行进到攸河县……基地方面还好吗?”

    “好。”靳雨青下意识就答了,等反应过来已经收不回去了。他拿衣服蒙住话筒,又刻意将声音压成一个很奇怪的音调,才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说,“楚队长,一切注意安全。”

    随后连线“咔”的一断。

    楚亦扬握着突然被挂断的通讯机愣了半天,竟有些哭笑不得。那个青年还是那样傻兮兮的,他以为自己蒙住话筒他就听不出来了么?更何况,自己这通讯机是有来电显示的,靳雨青办公室里的号码,他早就背在心里滚瓜烂熟。

    说到底,冷战了这一个多月,他忍着不去见那个青年。作为前辈、或者作为老师,被个毛头孩子这么晾着,其实已经憋的快要抓狂了。那么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算不算是靳雨青向他低头服软了呢?如果靳雨青肯低一点点头,那他就顺水推舟和好吧……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去抱抱那个青年,再吻一吻那双软绵可口的嘴唇。

    他这么想着,嘴角抑制不住地弯翘起来。

    回到车中,楚亦扬把通讯机往置物槽里轻轻放下,拧灭了车顶的灯,还给睡得东倒西歪的卫卓披了件衣服。一连串看似“温柔”的动作吓得柯斌差点跳车,他瞪着队长瞅上半天,忽然戳了戳他诡异角度的嘴角:“楚队长,小情人来送关怀了?开心了?高兴了?不折磨我们了?”

    “……”楚亦扬一阵无语。

    “哎呦……人家吵架,我们这当朋友的呢顶多是陪吃陪喝配发泄;不像某些人,吵了架非得出来杀丧尸,那可是要命的!”柯斌阴阳怪调,长吁短叹,“也就我跟卫老四这种命硬的敢接招,换个别人,早哭爹喊娘地逃回基地里去了……哎干什么干什么杀人灭口啊?”

    楚亦扬把他头摁在车椅靠背上:“话这么多,睡觉。”

    柯斌嘻嘻哈哈的应和着。

    但是楚亦扬却不知道,一场更猛烈的风雨正在基地里酝酿着……

    匆忙挂掉电话的靳雨青心里慌张的厉害,虽然胸腔里那颗心脏其实早已停止了运转,并不需要再用来维持生命,但他按着胸口,好像心脏仍然在剧烈的搏动。

    他侧身卧倒在办公室里的躺椅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纠结着楚亦扬是不是已经听出来了。指缝之间抓着搭在腰间的毛毯,红红的眼瞳小兔子一般委屈地眨着,心里悄悄念叨:怎么就、怎么就忍不住呢?

    直到天际开始隐隐放亮,靳雨青才恍恍惚惚地闭上眼睛。

    当他沉浸在满怀的思绪当中时,却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他忘记了继续自主保持呼吸和心跳,以掩盖自己深藏于人类社会的身份。

    ……

    “主任、主任?”一名研究员小声地敲了敲门,见门缝中亮着灯光却无人应答,他慢慢推开门,想将靳雨青白天要的记录文件放在他的桌子上。

    昏黄的台灯照亮着桌台一小块的地方,上面草稿纸堆了一层又一层,空酒瓶和烟蒂只增不减。他们这位情绪敏感的副主任很是抵触别人动他的东西,所以办公室里除了楚亦扬,鲜少有别人能够待上超过五分钟,哪怕是基地的高层领导者也没有这个殊荣。

    研究员把文件置在桌上,转头看见在躺椅上睡得正熟的靳雨青,毛毯顺着身体滑下来,整个人似乎是因为太冷了而冻得脸色发白。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捡起毛毯给靳主任搭上,无意间碰到对方的手臂,那冰凉得如雪一般的触感吓了他一跳。再仔细一看,主任不仅是脸色发白,全身都苍白得纸一样,胸膛更是连个平稳的起伏都不存在,就像是已经——死了。

    可他到底是学医出身,又壮着胆子,慢慢把手指搭在了靳雨青的颈脉上……

    “——啊!”研究员嗵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再矜持不住了,张口就要大叫。

    靳雨青终于被吵醒,迷蒙着睁开了眼睛。屋里的确很冷,他在这样的温度下浑然不知地睡了两个小时,停滞下来的血液无法维持体温,让他整个躯体都感觉无比僵硬,屈展迟钝的手指更是连身上的毛毯都抓不住。

    他审下视线,看到不知何时进来的研究员跌坐在地板上,眼睛因惊恐而瞪得极大,眼白团团把里面的黑睛围住,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厥死过去了。

    靳雨青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慢慢坐起来,揉了揉两侧太阳穴:“怎么了,实验进行的还好吗?我刚才梦里又想到一种方法,也许能突破我们面临的瓶颈。”

    桌上的台灯倏忽闪灭了一下,再配合着面前人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简直是比恐怖片主人公还要可怕的存在。研究员指着他,屁|股蹭着地面往后挪,盯着他那对滴血般的眸子,吓的几乎语无伦次:“你、你——”

    靳雨青一站起来,研究员登时啊啊鬼叫着,弹簧板似的飞跑出去。等他反应过来,意识到坏事了的时候,那人早已跑得连影子都摸不着了。

    他踉跄扑到桌边,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只小镜子,慌不及乱地捧到眼前。

    果不其然,里面投影出来的血瞳煞是恐怖。

    但过了几分钟后,靳雨青的眉头彻底地皱紧了,嘴角也无法继续保持从容。他端着镜子的手用力地捏攥着,只听“咔嚓!”一声,银亮的镜面突然破碎出参差的裂纹——他竟无法将眼中的红色压下去了,与此相应的,还有渐渐从骨髓深处升起的异样,那种唯血肉无法解决的饥饿感。

    这只有一种可能性可以解释——他的丧尸体质愈加进化了。可靳雨青完全不知自己是何时感染的,等他意识到自己与别的异变者格格不入时,事态已经是不可逆转了。他唯一能够猜测的,是不是从那间非法研究所逃出时,那颗陨落在附近的高辐射的天外石?

    “救、救命!”

    正当靳雨青思索中,外面传来了急迫的呼救声,听声音似乎来自于自己实验室的方向。他顾不及刚才那研究员跑去了哪里,又或者他正带着要抓捕自己的人前来……他只知道,自己千辛万苦研究出来的试剂和实验数据都还保存在实验室里。

    那是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是能够拯救人类、能够让楚亦扬生存下来的希望,容不得一点点的闪失。他立刻掏出紧急备用的枪,向实验室跑去。

    所有的人都没命的往外冲,慌不择路的甚至从走廊的窗口里跳了出去,研究部里大多是没有异变的普通人,逆行着的靳雨青被四散奔逃的人流撞得寸步难行。

    尖叫声和枪声加剧了人们的恐惧,有人在慌乱中远远看到了他,大叫:“靳主任!快逃啊!”

    靳雨青隔着人流喊道:“发生了什么!”

    “丧尸!变异丧——”那人嘴还没闭上,一只身着白大褂的丧尸嘶吼着从后面扑上来,一口啃住了那人的脖子,连肉带筋地撕咬下来一整块。

    靳雨青骇得向后一退,拔|出枪砰砰两声,击碎了两人的脑壳,血色很快从他俩的身下蔓延开来,浸入了逃命的人们的鞋底。

    人群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嘈杂的尖叫。

    他直接拨开人群冲进实验室,终于看到了这场骚乱的罪魁祸首——一只他们前两天才捕获到的成年男性丧尸,它本该因注射了大量的能限制丧尸行动力的“麻醉延迟剂”而无法行动才对,却不知怎的竟冲破了防护笼。

    实验室里血肉横飞,鲜血染红了洁白瓷砖铺就的地面,残肢断骸就横陈在丧尸的脚下,它手中甚至抓着一个年轻女孩的头颅,似乎在仔细嗅她的气味。旁边已经被感染转变、正在疯狂追咬其他人的丧尸中,有几张是他每日都会看到的熟面孔,他的助手和研究员们。

    靳雨青忍住那股想要将他扯入这场死亡盛宴的冲动,抬头向实验室深处看去。那间存放着大量载有实验数据的电脑和精密仪器的房间跳跃着火光,那最让他牵肠挂肚的地方,此刻已经完全成为了一片狼藉,所有的心血和成果几乎是被毁坏殆尽。

    他纵有强大的记忆力,也比不上这些设计精密的生来就为储存数据的仪器,做不到将那些细致的数据全部记在脑海,更何况其中还有复杂庞大的计算。

    一种名为绝望的毒虫渐渐蚕食上靳雨青的心头,他甚至不能让握枪的手继续保持平稳,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安定的,所有的细胞仿佛都在颤|抖。毒虫啃咬着他空寂停跳的心脏,以那源源不断滋生出来的负|面情绪为营养,盘踞着他的躯壳。

    靳雨青又怒又恨地攥紧了拳头,他眯起眼睛狠狠注视着那个毁了他研究资料的丧尸,那目光似乎是要将他生吞活剥。那周身的低气压,就连闻讯赶来的警卫也感受到了。

    正在啃噬头骨的丧尸也被他的眼神吓住了,一块鲜肉从它大张的嘴里掉出来。它目光呆滞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颅骨,随手扔掉,又挑了旁边一具可怜的尸体生生掰下一个,捧着那个人头往靳雨青的方向走了两步。

    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下,把新鲜的颅脑奉到靳雨青的面前。白花花的脑髓就那么被丧尸呈着,鲜血顺着它苍白的手指往下流,在青年的脚边绽成一朵诡艳的血花。

    警卫射杀完所有的感染者,回过头就看见了这诡异恐怖的一幕,未来得及逃走的研究员们个个露出了恐惧和惊骇的表情,现场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到靳雨青缓缓抬起了手臂,俯视着,用黑漆漆的枪指着丧尸,而那丧尸却不逃不叫地将自己脑门严丝合缝的顶上他的枪口,满是血污的嘴硬扯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如向上位者投诚的奴仆。

    “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跟着抖了一个激灵。

    靳雨青的枪还没收回,就听背后的走廊里响起一串仓慌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围观人群自动散开一个豁口。武装严密的异变者队伍和部队特警持枪而来,团团将立于血案现场的他围住。

    之前那个从他办公室逃出去的研究员,此时战战兢兢地跟在武装部部长身后,部长低声向他询问了什么,他便偷偷望了靳雨青一眼,随后捣蒜似的猛点头。

    扫了一圈这真枪实弹的包围圈,靳雨青一时有些怔忡。如果刚才他还有可以解释的余地,那么,在所有人都看到丧尸向他下跪献礼的现在,在这个人人自危、草木皆兵的末世里,无论他再说什么,恐怕都只能是苍白无谓的徒劳而已。

    只见对方一声令下,靳雨青霎时被人一个箭步按倒在地上!紧接着,一支空注射器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血管,抽|出了他体内暗红色浓稠的血液。

    他扬头挣扎着,试图说点什么,换来的却是旁人惊恐的持枪相对,和一支脱膛而出的丧尸麻醉用红色药弹。

    而最可笑的却是,这药弹是靳雨青自己的发明。

    ☆、第136章 世界的尽头13

    第136章

    丧尸用麻醉弹虽然对其他丧尸来讲已足够有效,对靳雨青来说并不至于昏迷,它顶多只能让他行动力受限一段时间而已。

    此刻的靳雨青被人关在一座由审讯室改造的笼房里,这间笼房之前一直用于观察实验中的丧尸体。

    那群特|警们趁他行动无力的时候,把他的衣物上上下下都剥了去,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白大衣罩着身体。他们将他身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以确保他身上没有其他的武器可以危害到基地。

    血液检查报告出来了,他的体内现在正涌动着大量的丧尸病毒,比以往捕获到的任何一只丧尸都更加危险,足以致人感染。

    黯淡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到四周的镜面上,反射出自己狼狈不堪的形容。但毫无疑问,这幅姿态已经隔着单向玻璃,落入了那群基地高层的眼中。但靳雨青还不至于因此就似易激的少年一般,表现出盛怒的攻击性,除非他想死得更快一些。

    他双手攀住眼前的铁栏杆,闭上眼睛调动异能,仔细聆听着窗外的一声一响——吵闹、咒骂、指责,在这个曾经他以为和善团结的基地里连绵不绝,甚至有人怀疑他这一年来对基地贡献的一切是虚情假意,都是为了潜伏进基地而带上的虚伪面具。他的成就、他的研究成果,仿佛纷纷被打上了入案详查的审讯红戳,刺得人眼底生疼。

    可被关起来的这一天一|夜里,却没有哪怕任何一个人念及一点点的旧情,进来询问他点什么。他们从接到情报的时候就已经站到了对立面,将靳雨青列入了敌对的名单,从来没想过给他一丝丝的机会,让他申诉、辩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古亦然。

    更何况他靳雨青是目前人类面临着的头号危险源呢?

    而在攸河县,柯斌驾车经过县城曾经的商业中心,楚亦扬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经过一栋建筑时忽然喊了声:“柯斌停车!”

    卫卓正在副驾驶啃一块硬得不能再硬的干粮,他顺着楚亦扬的视线向外看去,入目是一间残破不堪的金店,明星海报的广告牌耸立在头顶,端庄大方的女星脸上溅着暗红干涸的污血。

    “楚亦扬,你不会是要——”

    话音未落,楚亦扬就推开车门:“你们等我一下。”

    柯斌恨不得把脑袋砸方向盘上,劈手抢了卫卓的饼,把枪支弹药塞他手里:“吃吃吃、吃什么吃!”

    卫卓还没吃饱,边跟他抢饼边嘀咕:“不是,楚老大去给他小情儿买旅游纪念品,我们跟着去干什么?”

    “从丧尸手里买???”柯斌瞪了他一眼,指着他抢回去的半块饼说,“一句话去不去?不去我回去就把上次任务奖励的红烧肉劵给撕掉!”

    卫卓一听那还了得:“去!这就去!”

    “赶紧下车,”柯斌探了探头,“哎把饼给我咬一口,饿了。”

    卫卓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刚走进金店,一只穿着工作制服的丧尸就扑了上来。楚亦扬一躬身躲了过去,看也没看径直往里面走。背后随即一声完美配合的枪响,把丧尸爆了头。

    两人趴在入口处的柜台上,来一只干掉一只,轻松得还能有闲空欣赏柜台里的项链。柯斌看着就感叹,要是小静在就好了,能给她带一箱子回去。卫卓盯着他瞧了半天,伸手拿出一条,开玩笑似的捏着柯斌的脸说:“要不你凑合跟我在一起,我送你一箱子?”

    柯斌抬手给了他一肘子:“滚蛋!”

    卫卓大笑着跳开了,却偷偷留了一条楞粗的金项链揣进兜里。然后抬头向店铺深处的楚亦扬喊道:“队长,好了没有啊?”

    楚亦扬挑挑选选了半天,又比着自己的手指试了很久,直等到他俩不耐烦地开始插科打诨,才终于选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然后自力更生打开柜门,取出一个红丝绒缎面的小方盒,把选好的东西放进去。

    卫卓瞄了一眼:“人家说盛世古董乱世金,楚老大你就是拿也拿个值钱的玩意儿啊?”

    柯斌猛拍一下他的脑袋:“直男审美你懂什么!送个金灿灿黄澄澄的,你不嫌俗人家三儿还嫌俗呢!这叫铂金,爱情金属,懂个屁!”

    “柯小二!直直直就你最直!你最近说话怎么那么粗俗!”

    柯斌挥挥手:“跟你学的!走了!”

    卫卓咬着后牙槽瞪着柯斌背影,等他们俩走远了才把口袋里的金项链掏出来放回去,犹豫了一会儿也换了一只“不俗气”的雪白银亮的小东西。扔在裤子口袋里又怕掉,转而放进了贴着胸口的隐形夹层。

    楚亦扬坐进车里,心情颇为舒爽地笑了笑:“走吧,回基地。”

    凯旋的胜利者小队扬着轻快的歌声,在通往华星基地的高速路上飞驰。后排的男人斜倚着车门,闭阖的双眸在薄薄的眼皮下轻微的滚动,抄在口袋里的手指缓缓摩挲那上好的红丝绒面,神色温柔地仿佛是在抚摸情|人细腻的手背。

    天际浅浅地描上一层鸦青色,似上帝的执笔之手无意将污桶打翻,浓滚的云漫上人的头顶,须臾,天地之间渺渺撒下了细沙般的晶莹。

    柯斌缓下车速,惊喜道:“看,下雪了!”

    雪花簌簌扬扬地飞舞着,积在车窗边缘的缝隙里。车子在田野经过,雪在枯梗上飘,将已经伤痕累累的土地覆上了一层柔软白净的安宁,仿佛能让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渐渐渐渐地、遮蔽不见。

    “是啊,”楚亦扬握紧手里的绒盒,望着基地的方向遥遥叹道,“雨青,下雪了……”

    雪一片又一片地落下来,靳雨青被转移进一个工业用的、加厚密闭式、巨大的钢化玻璃水槽,里面灌满了消毒剂和麻醉药,好像这样就可以阻隔他体内的丧尸病毒。他如一只蚌般蜷在水底,缓缓翕动着眼皮,透过周身充盈流动的淡青色液体看着窗外洒下的银白。

    他的身体的确无需再进行气体交换,可这并不代表他在这水槽里能惬意自然,浓烈的消毒剂的味道从口鼻里钻进去,涌进身体的每一个空隙,那感觉就像是吃了一百只蟑螂一样令人作呕。

    而一群人还在旁边激烈的商讨,关于到底该不该处死他的内容。

    所有人都用一种反感和恐惧的眼神望着他。靳雨青从人群中看到一个经常来给实验室送水果的小姑娘,他冲她笑了笑,却被对方恶意的回避了。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怨不得别人冷情寡意,毕竟比起鲜活温暖的人类,皮肤苍白冰冷、眼瞳血红的自己,更像是一具可以行走的尸体。

    “公投吧!”有人喊道,耳力敏锐的靳雨青闻言也看了过去,“超过半数就处死,否则就留下来做实验体,也算是他为人类做了一件好事。”

    “好,公投!”

    “那就赶紧投吧!”

    听罢靳雨青冷笑一声,闭上眼睛靠在水槽边上。

    “——你们要公投什么?!”

    突然一道疾风般的攻击,将紧闭的大门踹了开来。人群的嘈杂在这道厉喝声中渐行渐熄,大家都面面相觑地转过头去,望着门厅外那个裹挟着寒冷风雪的身影。

    靳雨青刷得睁开眼睛,吃惊地将额头抵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朝自己跨步靠近的男人,他的脸庞在一片雪白的逆光中愈走愈清晰,仿佛是从触不可及的时光中穿梭而来。

    “楚亦扬?”他不可思议地唤道。

    昨天夜里,他们小队分明还在距离基地至少两天车程的攸河县啊!

    但楚亦扬只能看到靳雨青动了动嘴,却完全听不出他说了什么。他像是被人禁锢在水族箱里的人鱼,半赤|裸地浸泡在淡蓝色的不明液体中,皮肤在消毒剂的峻烈作用下仿佛白的透明,一根根青紫色的血管和骨骼深埋在日渐消瘦的肌理中。

    “你们说要投死谁?”楚亦扬抬高了音调,再次问了一遍,声腔里染上一层阴郁浑然的暗怒。

    一时竟没人敢回复他。

    直到一位自恃位高权重的领导者站出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待还要添油加醋地加以分析利弊,楚亦扬却已将视线移开,定格在水槽中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上。

    他隔着玻璃去摸靳雨青的脸,然后手掌与对方的印在一起。仿佛是低声诘问,又好像仅仅是痴迷的呢喃:“你们忘了是谁不眠不休为你们侦查敌情,是谁出生入死抢救物资,又是谁亲自试验尚不成熟的疫苗险些遭难……而你们,却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情,想要处死他?”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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