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亲”开始 作者:覆水倾墨

    第21节

    这就是个死循环,刘肃已经困在这个怪圈里出不来了,郑予铭却还站在怪圈的中间一无所察。

    刘祺君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郑予铭这种人,然而他遇到了,还幸运地拥有了他,于是他无数次在心底感谢刘肃——这个前辈或许不够精明,手腕不够强硬,但是他宽容而诚恳,对待后辈有一颗谦逊而慎重的珍惜之心,即使他已经渐渐成为一个商人,骨子里艺术家的执着与叛逆依然让他比别人更加感性和温柔。

    是他的宽容和爱护成就了现在的郑予铭,刘祺君对他感激不尽。所以他也想为刘肃做些什么,哪怕不是为了帮郑予铭留下水木设计,他都想向刘肃表达自己的敬意。

    “他不肯跟我说,可是我总觉得工作室出事了……”郑予铭还在不安地猜测着,“我给助理打了几个电话,她回答也很含糊,只说让我好好照顾妈妈,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祺君,你有空的话,要不帮我去拜访一下刘肃?我有些担心……”

    “予铭,这些事刘肃会处理好的。”刘祺君打断他,安慰道,“就是他处理不好,公司还有其他人,再说了,我在这里,他遇到了麻烦我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你不要担心这些,交给我好吗?”

    郑予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言下之意,飞快地问:“刘肃果然遇到麻烦了是吗?你见过他了?”

    “……”刘祺君停顿片刻,还是不打算将事情说出口,而是说,“是,遇到些麻烦,他有些忙不过来,但他既然没向你开口,应当可以应付。”

    郑予铭微微皱眉:“可是我总觉得……”

    “予铭,你该睡觉了。”刘祺君缓下语气,温柔道,“好好睡一觉,你下午不是还要陪你妈妈去看心理医生吗?”

    郑予铭躺在办公室临时休息的沙发上,眨了眨眼:“睡不着。”

    “那我给你唱首歌吧?”刘祺君笑了笑,“我好像从来没有给你唱过歌呢。”

    郑予铭心中一动,他确实从来没听过刘祺君唱歌,虽然觉得这种唱歌哄睡觉的方式很幼稚,他却没有拒绝,脸上露出几分浅浅的羞涩笑容,轻轻说了声:“唱什么?”

    “一首老歌,我很喜欢。”刘祺君笑着说,“送给你。”

    他站在阳台上,怕冷风灌进嘴里便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想象着对方在透过百叶窗投的日光里安静躺在沙发上的情景,轻声哼了几句调子找感觉,哼得顺畅些了,才沉沉开口,唱了起来: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

    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

    而你并不露痕迹……”

    是蔡琴的《你的眼神》,歌词很简单,循环往复,调子抒情浪漫。刘祺君的声音带着男性的低沉沙哑,又含着他本人温柔轻缓的声音,特意将歌唱慢了几拍,在耳边悠悠响起,近乎低诉着呢喃了。

    那声音中深情脉脉,思念缱绻,竟让郑予铭听得耳廓红起来。

    他将眼睛闭上,微微朝里侧过去,明明没人,却像怕被人发现一样将脸半隐在胳膊里。

    就那几段歌词,刘祺君反反复复地唱着,仿佛不知疲倦。

    他这里夜色沉沉,冷风呼啸而过,吹散了他好久没修理的头发,吹得他声音都模糊起来,郑予铭那里却明亮安静,呼吸不急不缓,已进入安稳的睡眠。

    ☆、第七十七章

    周涵听了会儿墙角,拉开阳台的门,一脸嘲弄地看着他:“大情圣,冷风吹够了吗?”

    刘祺君把手机收好,缩着肩膀钻进屋里,扭头瞪他:“知道我冷不懂得送件外套?”

    “我那不是怕你俩情意绵绵的说话我中途打断煞风景吗?”周涵夸张地调侃一句,把阳台的门关好,才一脸担忧地给他递了杯热水过去,“你可别生病,我不会照顾病人啊!”

    刘祺君白他一眼,坐在暖烘烘的地板上,垂着眼安静地喝水。

    周涵敲了敲茶几:“决定了?”

    刘祺君轻轻嗯了一声,道:“刘肃那里不能不管。”

    “那你公司呢?”

    刘祺君的手指敲了敲手里的杯子,平静地开口:“工作的事我考虑了几个月,也差不多该做出决定了。”

    周涵闻言,苦笑一声:“你这是要为了爱情抛弃一切啊。”

    刘祺君摇摇头:“辞职的事我一直有考虑,只是我拖延成性,一直没决定。这件事只是个契机,我辞职也是迟早的事。你不是也希望我早点走吗?”

    “我希望你辞职,可没希望你去投奔别人的公司!”周涵没好气,他其实一直比较赞成刘祺君单干,成立一家新公司,凭借他的人脉和能力,不出两三年,一定可以在创意策划行业崭露头角。

    刘祺君比他看得开,笑着说:“也挺好的,他们设计行业容易接触到大项目,刘肃打算给工作室转型,以后大概接触大项目的时候不少,对我以后发展也是有好处的,多积累点经验么。”

    周涵知道他心意已决,便没有多说。他了解刘祺君,虽然平时做决定拖拖拉拉,但是一旦有了决定,谁也别想干涉,比如他当初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追求郑予铭,比如辞职的决定。

    只是付允笙那边……周涵有点幸灾乐祸,怕是那位上司要跳脚一阵子了。

    刘祺君虽然有了决定,却没有和其他人说,而是找了个时间正式约付允笙出去吃饭。

    付允笙被邀请之后就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紧锁着眉头去赴约了。当刘祺君冷静地对他说出辞职的打算时,付允笙努力了半晌才压制住涌上心口的怒火。

    “刘祺君,春节还没过完,你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

    “不,这是我慎重考虑过的决定。”刘祺君顿了顿,坦然地看着他,“总监,希望你能理解。”

    “我不能。”付允笙的语气中压抑了几分阴郁,他看向刘祺君的目光非常严厉,“虽然我没有明确说明,但我认为我的行为已经完全暗示了我对你的欣赏和期待,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在未来的工作中,我们可以通力合作,创造属于我们的一片天地,你也会在工作中实现更大的价值……”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十分感谢总监你对我的看重。”刘祺君诚恳地道了谢,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关于我在工作中的价值……我想在这个行业,我对自己价值的实现已经很满意了。”

    付允笙眼中闪过惊诧,他以为刘祺君要辞职是打算另辟天地,怎么听他的意思,却并不是这样?

    “你要转行?”

    “也不算吧……”刘祺君斟酌着语言,组织好后继续道,“朋友的公司遇到了麻烦,我大概会过去帮忙一段时间。”

    付允笙皱着眉头审视他。

    刘祺君绝不是一个为了朋友义气而莽撞行事的人,所以这个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他还是觉得刘祺君的这个决定太突然了,让他很措不及防。他知道这些变化是怎么开始的,于是他直接问出口:“是不是和郑予铭有关?”

    刘祺君没有否认。

    付允笙狠狠地闭上眼睛,忍受着脑子里乱跳的神经。

    早在得知郑予铭妈妈出事故的时候他就有了不详的预感,只是他以为刘祺君会分清感情和事业的界限,不会草率地做出决定,事实证明,他对刘祺君的理智太自信了。

    “付总监……”刘祺君犹豫着开口,“我很抱歉,没办法继续在部门工作,打乱了你的计划……”

    付允笙抬手打断他的话,呼吸几个起伏间已经稳定好情绪,再次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镇定自若的模样:“我知道你的打算了。关于部门未来计划的事,虽然会因此有些麻烦,但是我会想办法处理好。只是……你真的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吗?”

    “不,我不会。”刘祺君的眼神很坚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付允笙长长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作为上司,他当然心中郁结,但是作为朋友,他尊重对方的选择。他想起缘由,忍不住问:“你和郑予铭商量过了吗?他也同意你这么做?”

    “这是我的决定。”刘祺君撇开了郑予铭的关系,镇定道,“这件事现在不适合让他知道,即使要告诉他,我也希望是他回国后。我不想让他在美国照顾母亲时分心。”

    付允笙挑了挑眉:“看来水木设计的情况是真的不大好。”

    刘祺君没有接话。

    付允笙失笑:“算了,这是你们要操心的事。”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刘祺君对付允笙其实早没了之前的芥蒂,虽然对他的工作手腕有些不认同,却很佩服他,特别是对方对自己的提携和看重,于是他倒了酒,主动举起来:“无论如何,这几个月谢谢总监的照顾和重视,我也为自己即将为你造成的困扰感到抱歉。”

    付允笙也不与他客套,举杯碰了下:“我接受。”

    话说开了,两人也不再客套,聊些工作生活中的话题,免不了讨论到刘祺君离职后的继任问题。他之前就举荐过大头,付允笙观察过一段时间,觉得大头的确是个很适合的人选。其实他觉得老夏的工作经验和处事手段更老成些,只可惜老夏客户关系网复杂,公司上层不喜欢。

    刘祺君虽说要离开了,却还是很关心部门的情况。他本想旁敲侧击一下付允笙脱离兰克的真实目的,又觉得这个话题稍显僭越,所以还是闭了嘴,没有打听。

    付允笙问起郑予铭的情况,刘祺君也没有隐瞒,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他。

    “这样……”付允笙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的状态看来并不好。”

    刘祺君点点头:“大概是受到阿姨的影响,他身心俱疲,没平常那么冷静。”

    付允笙放下筷子,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一副陷入思考的表情。

    刘祺君知道他是在整理思路便没有打扰他。

    “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付允笙还是决定先问问他的想法。

    刘祺君也放下筷子,向后靠在椅子上,淡淡点头:“他大概受到了一些家人方面的压力。”

    “怎么说?”

    “阿姨已经脱离危险期,他父亲也办完了画展时间空闲了许多,时常陪着妻子。按理说,予铭应该没有前段时间忙,但是他最近联系我的频率越来越小,隔好几天才给我打一个电话。”刘祺君顿了顿,收起眉宇间的不适,继续道,“他和我聊天的时候只说看病那些事情,很少谈论和父母聊天的内容,也很少提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我追问的时候,他只说累了,受了伤也不肯告诉我。”

    “怕你担心吧。”付允笙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

    刘祺君摇摇头:“不仅仅是这样。怎么说呢……”

    他组织着语言,解释着:“他是一个很坦率的人,我的意思是,他这个人爱恨好恶都表现得很明显,即使因为礼貌会掩饰表情,但是一旦你和他亲近了,他在你面前就是完全自然的,喜欢会笑,不喜欢会皱眉,他开心时的语气和他生气时的表情都是不掩饰的。只有一种情况他会选择隐瞒……”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付允笙接话道:“他觉得说实话会伤害到你。”

    刘祺君点点头。

    付允笙有些无奈:“他这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

    刘祺君苦笑:“谁说不是呢?”

    “看来他父母的确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付允笙抿了抿唇,还是觉得说实话比较好,“其实……我对他父母稍微有点了解——当然了不是因为我见过他们,而是我家里有个长辈的小孩在国外留学时见过他们,当初我和予铭相处的那段时间,家里人稍微打听了一下他的家的情况后告诉我的。”

    刘祺君没心情跟他扯那些陈年旧事,反正已经过去了,就问:“什么情况?”

    “郑予铭的性格想必你现在已经很了解了,其实他虽然和父母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性格却和父母很像。”付允笙见他没什么过激反应,便继续道,“他坦率善良的性格比较像他母亲,所以你会发现他在很多事情上有一颗比较简单认真的心,她妈妈是舞蹈家嘛,没有一颗对艺术的热爱向往之心是不可能的,还特别容易钻牛角尖,特别固执。而他敏感反复的一面比较像他父亲,画家的思维非常天马行空,但是性格却总有点轻狂神经质,他父亲就属于爱憎分明,并且十分情绪化的人。他综合了父母的各方面性格优缺点,就变得有点别扭,加上他父母疏于对他的关心,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付允笙看他没有接话的意思,便自己补充道:“什么事自己闷着,还容易偏执。”

    “我觉得他没有到偏执的地步。”刘祺君为自己恋人说好话。

    “好好,没有偏执。”付允笙从善如流,“但是他容易钻牛角尖你得承认吧?”

    虽然刘祺君很想摇头,但是他想起郑予铭平时傲娇别扭的禁欲精英脸,还是默默点头。

    “所以啊……”付允笙叹气,“他父母本来就各自都有点神经敏感,现在又突逢变故,三个神经敏感的人凑一起,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第七十八章

    刘祺君抿了抿唇,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付允笙的意思其实很明显,郑予铭最近陪在父母身边,各方面的压力综合起来十分被动,很容易心理不稳,开始不安,会变得没有安全感。

    刘祺君一直觉得,安全感这种东西,是自己一直以来缺乏的,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内心的忐忑和恐慌已经被郑予铭的爱完全治愈,他现在比任何人都确定自己拥有一段稳定且牢固的感情。所以当时虽然没能亲自陪在郑予铭身边,郑妈妈养病期间也很少接到郑予铭的电话,但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的感情会出问题,并且他确信,郑予铭在感情上也不会动摇。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感情的问题了。

    郑妈妈的一条腿瘫痪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两个家庭的问题了。

    作为成年人,一个金牌红娘的儿子,刘祺君比任何人都明白现实条件对爱情的影响。这也是这段时间他情绪低落并且精神紧张的最大原因。

    郑妈妈的腿受伤,心理开始出现问题,就算郑予铭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这种心理问题的治疗也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郑予铭一定不会离开他母亲,同时,他的心理也会渐渐出现问题——刘祺君并不是怀疑郑予铭的自愈能力,而是他无比清楚,郑予铭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但这强大在母亲的健康面前不堪一击。

    只要郑妈妈没从这场事故的阴影里走出来,郑予铭就不会走出来。

    换一条思路,即使郑妈妈能够平静接受自己失去一条腿的事实,那她也需要复健吧?需要重新找到精神上的信仰,一个颇有成就的舞蹈家失去最大的事业信仰需要花费多久的心力才能重新恢复正常?一个脆弱的母亲,会让最爱的丈夫而儿子离开自己吗?而郑予铭又怎么可能在她人生最艰难的一段时间离开母亲身边?

    刘祺君想都不用想,郑予铭绝对会寸步不离地照顾轮椅上的母亲。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郑予铭陪在父母身边,就会留在国外。即使他的事业在国内,但是以郑予铭的积蓄和工作能力,在国外重新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并不算难事。至于国内的事业和资产要怎么处理,只需要交给代理人解决就好。

    到时候他们俩怎么办?

    刘祺君这段时间思考得最多的,无非就是这个问题。

    继续在一起,那么自己能够离开父母亲朋事业追随他去美国吗?刘祺君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除了外出探亲游玩和偶尔的出差,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这里有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同学师长,他的事业,他熟悉的风景——几乎是他的全部生活。

    爱情是生活的全部吗?即使是刘祺君最年少轻狂的那段时光,他都不会说出这种无畏的话来。

    即使他有莫大的勇气为爱豁出一切,却没有罔顾责任的权利。

    他清醒又痛苦地认识到,横亘在他和郑予铭之间的,已经不是简单的感情问题了。他是家中独子,他的父母那么爱他,即使得知他无法结婚生子也熬过了心理上的痛苦选择乐观地接受,这辈子已经不指望他能在事业和家庭上有多大的出息,唯愿他能找到一个人安稳幸福地过完下半生,周末时能回家陪他们吃个饭看看电视。

    这已经是父母对他最大的期盼了,他有什么资格对父母说他要为郑予铭远走他国?

    想到这些,刘祺君痛苦地闭上了眼。

    付允笙看他这副样子,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却明白他的为难之处。他们都太理智太成熟,甚至是郑予铭,也不会天真地认为爱胜过一切,不然就不会在电话里处处透出不安。

    他们仿佛一对早知道结局是be的热恋情侣,明知道要面临惨烈的结局,却又不甘心地挣扎着,隔着电话维持着表面的恩爱和平,暗地里却恐惧地等待着炸弹的引线被点燃。

    “你打算怎么办?”付允笙问。

    刘祺君睁开眼睛:“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付允笙这一次没有反问他,而是说:“我不是你,我不知道。”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和平分手,我已经做过了。”付允笙道,继而微笑,“但是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不像我,你不会放手。”

    刘祺君缓缓点头:“你说得对,我不会的。”

    他挺直脊背,眼神坚定,表情冷静:“我知道我们要面临什么样的现实,但是我不会放弃。他那个人心思简单,想不到解决办法,没关系,我来想。”

    “他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没关系,我来处理。”

    “他有他的立场和坚持,我懂,我不会逼他,我尊重他。”

    “但是,我爱他。”刘祺君顿了顿,目光温柔而深邃,“我这一生大概不会再爱上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他走。”

    “我的人生已经走过三十年,终于遇到了一个想要白头偕老的人,我的父母和朋友也很喜欢他,这样的人我再也不会遇到了,我不能失去他。”他的目光沾染上淡淡哀伤,却坚持着,“即使很难,我也会努力做到。”

    付允笙虽然猜到他不会轻易放弃,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中震撼非常。如此固执而笃定的语气,带着挟裹风暴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刘祺君很少有这么强势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温和或嬉笑的,带一点开朗的痞气和不正经的调笑,幽默和气。

    付允笙低头笑了笑,意料之中的样子。

    他知道刘祺君与自己是不一样的,他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能被郑予铭那么挑剔的人对外承认并且深爱如斯的人,怎么会不好?只是刘祺君的好,竟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太温柔,太笃定,爱得太深沉。

    他甚至有点羡慕——因为自己永远成为不了这样的人。

    郑予铭坐在医院草坪边的长椅上,手里握着一杯咖啡,仰头看着天空发呆。

    一条围巾递过来y换了日常衣服,笑着说:“老远就看见你了,天气这么冷,你怎么穿这么少?把围巾围上吧。”

    郑予铭摇摇头,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有热咖啡,不冷。你下班了?”

    “是啊,你呢?”danny坐在他旁边,“我中途回去看过你一次,你在睡觉,后来再回去你已经不在了。”

    “嗯,陪我妈妈看心理医生去了。”郑予铭笑着说,“谢谢你,让我在你办公室休息。”

    “不用客气,你每天过去都可以。”danny握着围巾,看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你妈妈的情况还是很糟糕吗?”

    郑予铭表情淡了些:“医生说腿需要调养,虽然现在没有知觉,但是通过外部刺激可能会有所改善,所以他建议我们帮助她积极做复健。”

    “既然还有希望,你妈妈应该情绪好多了吧?”

    “好一些了,现在已经能接受腿不能动弹的事实了,但是……”郑予铭苦笑,“我和爸爸的安慰还是无法弥补她失去一条腿的痛苦,医生说她现在的心理状态再持续下去不利于接受治疗,建议我们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能够早点开始复健比较好。”

    “的确,心理医生会有帮助的。”danny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郑予铭点点头。

    y看他的表情并没有更轻松一些,便试探道:“怎么了?还有其他困扰?”

    郑予铭摇摇头,并不打算跟他讲。他与danny虽然熟悉了一些,到底不是亲近的人,并不想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他。

    工作室最近遇到了麻烦,他却不能赶回去帮忙,只能尽自己所能把手里欠下的几个设计稿抽时间画好发给助理,交代其他人接手后续事宜。刘肃不肯告诉他公司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让自己专心照顾母亲,每次电话讲不到十分钟就匆匆挂断了。

    郑予铭了解刘肃,他是个可靠且稳重的男人,公司的日常事宜都会向自己交代一声,但是遇到困难却很少告诉他,而是默默解决,他越不肯说,说明事情越严重。虽然他非常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工作室上下似乎被刘肃勒令封口,谁也不肯告诉他。按理说,作为工作室的老板之一,郑予铭绝不可能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但是他现在实在心力交瘁,并且他不想用调查的方式怀疑刘肃,所以并没有着手去查。

    而刘祺君那边……他深吸一口气,表情复杂。

    这段时间,他不敢经常给刘祺君打电话——即使他每天都迫切地想听到对方温柔镇定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有些失常,敏感、慌张、不安、混乱……他怕被刘祺君听出来,怕对方受到影响。他不敢过多地说明自己遇到的窘境,刘祺君太聪明了,会从他字里行间的描述听出蛛丝马迹。

    因为腿部受伤,母亲这段时间的精神非常不稳定,一开始非常排斥周围有人,把所有人赶走后就对不断捶打自己的腿,后来又非常怕身边没人,尤其是自己和父亲都不在身边时,母亲就变得非常焦躁,没有安全感,忍不住发脾气。她一直是个温柔优雅的女人,受伤之后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变得神经质且暴躁易怒,只有自己和父亲陪在身边的时候她才会稳定下来,偶尔同他们说说话,笑起来时依稀能看到平日温柔娴雅的影子。

    她变得非常依赖家人,下午去见心理医生的时候都不肯一个人进去,他们劝了好久,她才肯一个人进去。

    郑予铭从小到大都没与妈妈这么亲密过,这段时间却充分感受到了一家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可是那温馨好似缺了一角,他总觉得若是能够再多一个人,一定会更幸福些。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学会了刘祺君说话的语气,会开玩笑,会说俏皮话逗父母开心,会拐弯抹角地哄骗妈妈喝药接受检查……爱情和相处的确能够改变一个人,他也是这时候才察觉到,刘祺君的影子已经融入他生命里了。

    ☆、第七十九章

    danny本想邀请郑予铭一起吃晚饭的,被后者婉拒了。

    “我好伤心。”danny似真似假地委屈道,“你难道不吃饭吗?”

    郑予铭笑笑:“不是,我等会儿要去看房子。我妈妈大概要在这里治疗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要去把酒店的房间退了,租个房子,方便就近照顾她。”

    “你一直住在酒店?”danny不敢相信,“我还以为你早就租好房子了,哦没错,还是租房子方便一些。你看好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帮忙找。”

    “之前一直在忙,没顾上。”郑予铭摇头,“我已经和房东约好了,等会儿过去看房子。”

    “那我送你去吧,我有开车来。”

    郑予铭坳不过他,只好同意。

    房子离医院很近,开车大概半个小时,两层带花园,很宽敞,只是有些旧,需要换一些家具。房东是个业余画手,家里挂了好几幅他自己的油画作品,以郑予铭的眼光来看,水平一般,但胜在色调和家里装潢比较统一,所以还算协调。一楼有间画室,画室的一边还放了架旧钢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去的时候非常温暖。

    二楼有三间卧室和一间书房,书房角落里堆着几盒画具颜料。

    房东懒得搬家,东西都没动,只说如果要租的话,书架和油画不能动,其他随意他们处理。

    郑予铭站在二楼窗户边,能看到花园里的植被,觉得父母应该会喜欢这里的,就定了下来。

    签合同换家具整理房间花掉几天时间,搬家当天郑妈妈也被允许外出一天,郑予铭在家里亲自烹饪。

    “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郑爸爸尝了尝,“手艺退步了啊。”

    郑予铭笑了笑:“平时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比较多,在家里都是刘祺君在做,所以我很久不掌勺了。”

    郑爸爸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笑容淡了几分。

    郑予铭若无其事地转过去问母亲:“妈,你要喝汤吗?”

    郑妈妈点点头,将碗递给他。最近几天看了心理医生,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可以温和地与他们聊天了:“你出国这么久,公司的事情不需要处理吗?”

    “手头的事已经交代下去了,其他事情有师兄在。”郑予铭安慰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会给我打电话的。”

    “那就好。”郑妈妈喝了两口汤,想起什么,抬头问他,“对了,你男朋友怎么样了?我上次电话里态度有些差,是不是吓到他了?”

    “没事,他理解,还让我代他向你道歉,冒犯到你了。”郑予铭软下声音对母亲撒娇,“妈,他不是有意的,你原谅他好不好?”

    这是他最近总结出的经验。郑妈妈现在对丈夫儿子的亲近撒娇十分受用,如果他们还是那副冷淡严谨的模样,郑妈妈就会板着脸生闷气,如果他们软下声音说好话,她就会情绪缓和,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果然,听到他的话,郑妈妈脸上露出笑容来:“我怎么会生他的气?”

    郑爸爸插嘴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郑予铭一愣,不知道父亲怎么突然打听起刘祺君的动向来,就说:“在忙工作吧,年假一过,他就开始上班了。听说他们公司今年会有大项目,他应该是在忙那些……怎么了爸?”

    “哦,都在忙啊……”郑爸爸感叹一声,若有所指地念叨着,“忙点儿好,有事业心,有出息。”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让郑予铭有些不安。

    倒是郑妈妈没听出他话中之意,亲昵地问:“他走不开吗?我还想见见他呢。”

    “他说过段时间签证办好了会过来看你的。”郑予铭握着她的手,脸上也浮起几丝真实的笑意来,“你们会喜欢他的。”

    “嗯,你眼光一向好。”郑妈妈点点头,又问,“你有他照片吗?”

    “……”郑予铭再次愣住,才想起他和刘祺君在一起这么久,连个照片都没有,更不要说合照了。

    郑妈妈很快反应过来,圆场道:“没关系,过段时间就见到真人了。”

    “嗯。”

    郑爸爸似乎不欲多说刘祺君的话题,转而说起附近的社区公园和自己的画展趣闻来。他刻意避开舞蹈的话题,甚至夸张地聊起最近的电视节目来,让母子俩都有些不适应。好在郑妈妈今天也没有提起跳舞的事,郑予铭乐得不用向她解释那些官司。

    郑予铭觉得多认识下社区里的邻居对母亲的恢复有好处,所以提前烤制了一些小点心,买了一些糖果和鲜花,用漂亮的礼盒包装好,在午休过后,一家人挨家挨户地去和附近几家邻居打招呼。

    他们是华裔,在这个社区并不多见,但是三人流利的英语和温和礼貌的态度获得了大家的好感,在得知郑妈妈因为事故伤到腿之后纷纷表示出同情之心,热心地表示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管说话。

    医生说适当接触人群对病情有好处,郑予铭看着母亲一路随他们走访下来并没有因为邻居们遗憾同情的目光而感到尴尬,暗中松了口气。

    晚饭也是郑予铭准备的,简单的西餐。医生叮嘱过他们要在晚上9点前把病人送回去,他们只好再开车把郑妈妈送回病房。

    “我不想住院了。”郑妈妈拉着丈夫的手,坐在轮椅上仰头说道,“我想和你们一起住。”

    郑爸爸回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知道,我们先去问问医生的意见,如果你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就去办出院手续。你要配合医生,好吗?”

    郑妈妈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

    接下来的几天她果然很配合,医生检查过后表示身体已无大碍,接下来就是复健了。心理医生也说她的情绪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只要以后能按时过来接受治疗,出院回家更有助于她的恢复。

    在医院闷了整整一个月,终于能够离开那个压抑的地方了。

    郑爸爸去办出院手续,郑予铭推着母亲的轮椅在医院外的大道上散步。

    这个冬天特别冷,地上厚厚一层雪,只有行人大道被清扫过,安静穿梭其中时有种冷寂的萧索感。郑予铭把母亲裹得严严实实,自己也穿了一件羊绒大衣,围着围巾——这些都是走之前刘祺君硬塞在他行李箱的,真是十分有先见之明。

    “妈,你冷不冷?”

    “不冷。”郑妈妈抬头看着天边飘忽的云朵,呵着气,“予铭啊,我们很久没像今年这样相处了吧?往年即使你回来陪我们,我和你爸爸也总是不在家里,今年去参加这个聚会,明天去参加那个晚宴,见完朋友看展览,听完歌剧吃西餐……很少有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说话的时候。”

    “哪里话,我们每天早上和晚上不都在一起聊天吗?”郑予铭帮她拢了拢头发,“而且你们都是带着我一起出去的,怎么能说不在一起呢?”

    “不一样的。”郑妈妈摇摇头,“我是说只有我们一家人,不用出去见朋友,我们三个就安安静静地围在一起聊天看电视,这种日子太少,我都不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郑予铭拍拍她的肩膀:“接下来我会陪着你们的。”

    郑妈妈扭头看着他,眼里有迫切的惊喜:“会一直陪着吗?”

    “……”郑予铭张了张口,只是说,“看你恢复的怎么样。”

    郑妈妈有些失落,转回去,笑得很勉强:“哦,我忘了,你还要陪你男朋友的。”

    郑予铭没有接话,推着她继续走。

    过了一会儿,郑妈妈又说:“其实家里再多一个人也挺好的,热闹些。”

    郑予铭停下脚步。

    这话听似无心,却还是藏了几分蕴意在。

    郑妈妈不希望他回去,而是希望刘祺君能够陪他一起安定在国外。

    他本以为在刘祺君这件事情上,只有父亲是持有不同态度的,现在看来,他母亲也有些动摇了。若是以前,这些都可以慢慢解决,因为他的父母并不是固执古板的人,但是自从母亲出事以后,双亲都希望他能够留在美国同他们一起生活,特别是母亲对他产生的依赖和亲近,已经到了有些夸张的地步。

    郑予铭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父母是舍不得孩子离家太远的类型,因为多年来他们都是聚少离多,且父母各自有精彩忙碌的事业,很少将他放在心尖上。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这场事故改变了很多,前几年并不急着催他移民的父母现在却总想把他拴在身边,哪里都不许他去。

    郑妈妈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有些慌乱地解释着:“我……我没有要逼你们的意思,予铭,我……我只是……”

    郑予铭打断他,缓下声音安慰着:“没事,妈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聊好吗?”

    郑妈妈点头,呐呐不敢言。

    回到家里,郑予铭为母亲安排好住处,心中实在憋闷,便拐到院子里给刘祺君打电话。

    电话拨出去他才想起来,刘祺君这时候应该在上班。

    对方很快接起来,声音都带着几分愉悦:“予铭?”

    “是我。”郑予铭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眉宇间的阴霾扫去几分,“你在工作吗?”

    “嗯,暂时休息一会儿。”刘祺君放下手中的文件,靠在椅子上跟他说话,“好几天没给我打电话了,怎么,很忙吗?”

    “有点。”郑予铭撒了个小谎,“今天帮我妈妈办了出院手续,我们在旧金山租了个房子,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我妈妈情况更好些就会回西雅图去。”

    “听上去你们还要待很久。”刘祺君不自觉地敲了敲椅子扶手,敛下眉目,暗中凝神,有些不安地问,“你……要一直留在那里吗?”

    “大概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刘祺君收起不安的语气,随口道,“我听刘肃说工作室很忙,我还以为你会中途回来帮忙处理一下。”

    郑予铭疑惑:“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经常联系?”

    刘祺君心头一跳,掩饰道:“是啊,我们公司最近在跟一个建筑设计大赛的项目,所以偶尔会请教他一些问题,他也是搞设计的,还认识tn设计所的人,对我帮助还挺大的。”

    “哦。”郑予铭没有多想,只说,“你工作不要太辛苦了,别熬夜。”

    刘祺君小声说了一句:“不熬夜睡不着。”

    ☆、第八十章

    “什么?”郑予铭没听清。

    “没什么,想你了。”

    “……”郑予铭耳廓泛红,左右看了看,没人留意到他,于是他便低着头浅笑道,“我也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美国?”

    刘祺君真是爱死了他这个坦率的模样,眼睛里的阴霾都散了几分,回答道:“下周吧,签证刚下来,我还得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一下。”

    “嗯。”郑予铭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这里很冷,你来的时候多穿点衣服。”

    “好。”刘祺君还想多聊一会儿,办公室外助理已经在敲门了,他叹了口气,道,“予铭,我要继续工作了,晚点再给你回电话?”

    郑予铭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答应下来:“好,你去忙。”

    刘祺君挂电话之前不忘嘱咐:“既然以后回家住了,你就好好睡觉,别让我担心,嗯?”

    “知道了。”郑予铭记得他们公司开年后的应酬格外多,就叮嘱他,“你工作不要太累,少喝点酒。”

    郑予铭很少有这么唠叨体贴的时候,刘祺君真舍不得挂电话,连连答应着,待助理催得急了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示意助理进来:“怎么?”

    “刘经理,陈董他们过来了,刘总已经先过去了,让我请你过去。”

    “好,我现在过去。”刘祺君整理了需要用的文件,问助理,“我前几天让你准备的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好了,请您过目。”助理把材料交给他,“哦对了,律师马上就到。”

    “好,律师到了之后你带他直接去会客室。”刘祺君整了整领带,拿着一叠资料率先走出去。

    助理跟在他身后出去,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待他进了会议室,立刻回头跑去和同事八卦:“啊啊啊!刘经理好帅!”

    芳芳敲她脑袋:“刘经理是我们郑经理的,你少发点花痴。”

    “呜呜呜虽然知道,可是每天面对他,真的很难不花痴啊!明明之前几次见面的时候都没觉得刘经理这么帅气呜呜呜……”助理小姐忍不住咬手绢。

    大家理解地笑了。

    刘祺君真的和之前见面时大不一样了。

    他这段时间迅速消瘦下去,五官轮廓变得更加立体,眼神愈发深邃,肩膀和腰腹都窄了几分,穿着剪裁得体的高档西装时显得高挑从容——那西装一看就是郑予铭同款。大约是郑予铭不在身边,刚跳槽过来的他接手的又是陌生行业的事务,所以脸上少了几分开朗的笑容,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即使面对同事们会露出温暖的笑,但眉宇间的沉郁之气一直散不开。

    从前的他浑身散发着友善而温和幽默的气息,像个不着调的普通白领,让人一看就想发好人卡,当做靠谱的邻家大哥;现在的他却陡然变了气质,骨子里的锋利和冷肃渐渐流露出来,举手投足间的沉稳自信和圆滑妥帖显山露水,认真工作时蓦然有了几分和郑予铭类似的只可远观的高冷。

    助理和几个同事听他开过会,随他一起见过几个客户,刘祺君那种亲切温暖的气质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让他们自愧不如,而他面面俱到地斟酌着客户的要求和工作室的权益,总能轻而易举地让双方感到满意。同时,刘祺君的温和并不是毫无底线的,面对强硬或挑剔的客户,他也会不软不硬地顶回去,把对方噎得说不出话,却又很快提出不错的建议,轻松地化解危机。

    虽然张秘书说这是因为他们见识短,以前跟着郑予铭这种拙于变通的领导才会觉得刘祺君手腕逆天,但是助理小姐还是觉得,刘祺君实在太厉害了。

    他们工作室除了财务、人事和张秘书,基本上都是搞设计出身,在商场上向来有些不知变通疲于应付的缺点,即使是刘肃也时常被人坑,但是刘祺君却似乎天生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做计划、分配任务、解决矛盾、鼓励下属、随机应变,有着极强的反应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面对不熟悉的领域和陌生的突发事件,他从来不会慌张,而是第一时间做出恰到好处的应对,为自己留出搞清楚来龙去脉的时间,然后有逻辑有条理地去解决问题。

    原本有些忙乱的同事们都在他的安排下感受到了变化,最明显的就是身体和精神状况。

    他们搞设计的,加班是常事,改图改方案和客户交涉都十分耗费精力,有时候碰到不讲理的客户,推翻重做是常有的事,但是刘祺君来了之后,调整了他们的工作安排,教了他们几招应付难缠客户的小妙招,不知不觉间就让他们的设计工序大大缩减,节约了时间和精力,心情也变好了。

    如果不是陈董这档□□烦还未解决,他们最近的生活简直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日子了。

    这段时间郑予铭休假、刘祺君空降、刘肃接连开会,他们就算再大条也知道公司出了什么事。刘肃也没有瞒着他们的意思,刘祺君上任当天就宣布了陈董方面意图收购水木设计的事情。

    他们还未从“郑经理的男朋友成我们上司了”的震惊中走出来就迎接到公司面临巨大危机的炸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好在刘祺君表情很镇定,温和地向大家打过招呼后,用更平和简单的语言描述了一下当前状况。

    大家对收购的事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他们在工作室待惯了,觉得氛围很好,如果要换老板,他们当然很不愿意,所以还是支持刘肃守住公司。

    作为刘肃临时拉来的救兵,刘祺君并没有时间应付大家的好奇心,很快投入工作状态,除了对工作室的日常工作稍加改动外,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应付陈董了。

    他们忙了大半个月,一直想办法和陈董方面打太极,开会吃饭打电话,没完没了地沟通。以前郑予铭是分分钟就挂电话的人,刘肃忍个三五次也烦得不行,刘祺君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脸皮厚得像城墙一样,刀枪不入。对方的人天天打电话他也接着,说话慢条斯理聊天思维发散,能从设计行业的不景气扯到对方公司代表家的小孩在哪儿读书,面对面会谈时又无比正经,态度专业提问犀利,时常把对方的顾问气得跳脚却还装无辜,对方气狠了拍桌说你到底懂不懂设计行业是个什么情况?刘祺君就一副我以前搞策划的设计确实是门外汉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真的不懂啊你生什么气的表情。

    助理无数次面带微笑地把一肚子气的客人送走,扭头就看到刘祺君和自家老总埋头算计下一步怎么走。

    这种又无赖又腹黑又温柔又强势的男人简直帅破天际啊!

    四个小时后,陈董公司的代表团再一次铩羽而归,同事们在座位上欢呼起来。

    与外面的热闹截然相反的是会议室。助理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摊着一大堆材料,张秘书正收拾着,自家老总瘫软在老板椅上一脸要累死的表情,而一旁的刘祺君也垂着头捏着眉心,一副操劳过度的疲惫脸。而律师先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助理有些忐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律师先生率先站起来,提着自己的公文包道别:“刘总,刘经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高律师,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刘肃站起来,笑着同他握手,“今后恐怕还要麻烦您一阵子,辛苦了。”

    “没什么,分内之事。”高律师客套着。

    刘祺君也站了起来,脸上浮起真诚的笑意:“高律师果然名不虚传,回头我可要给你们律所送面锦旗过去。”

    高律师白他一眼:“你少学周涵那套小把戏,没个正经。”

    “哈,当然当然,还是要多谢你。”刘祺君说完又问,“高律师见多识广,关于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高律师犹豫着。他这次答应帮忙是看在老朋友周涵的面子上,本不欲搀和太多,但周涵多次提醒刘祺君是他好基友,请他务必多多照拂。

    刘肃看出他有话要说,连忙使了个眼色让秘书帮忙添茶,嘴里尊敬道:“就是,高律师您也接手过这么多案子,恐怕比我们更懂些,我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还请您指点一二。”

    秘书为高律师上了茶,后者只好重新坐下,简单道:“其实这种情况并不难解决,陈董并不是工作室的直接投资人,想要收购的话是没有立场的,只是他手握资源,与业内其他几个大公司有合作,包括房产业,如果要强硬收购的话的确会影响到你们工作室的运营,当然,那些私下的授意就不是法律上的问题了。而且我也不建议你们硬碰硬,现在工作室的确是面临着许多问题,行业竞争是非常残酷的,相信你们也感受到了,不做改变的话很容易就被淘汰了。”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就算陈董解决了,也难保日后不会出现张董李董,你不可能每一个都这么处理。所以我的建议是,即使你们拒绝陈董的入股协议,也要调整工作室的运营模式。”

    “果然还是改成公司更好些吗?”刘肃叹了口气,意料之中地苦笑。

    “这样最好。”高律师看了眼刘祺君,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显然也是赞同自己的,便大着胆子说,“其实我个人觉得,陈氏注资是一项非常划算的生意,对你们双方都是双赢的局面,他们需要透过你们打开设计领域的市场,辅助他们的高端商务房产项目,而你们需要资金和业务,双方能够合作的话其实更能发挥优势……”

    “这点我们明白。”刘祺君打断他,温和却坚持,“但是水木设计是刘总和他的团队一步步坚持到今天的,他们是设计师,不能为了那点利益就把自己的心血轻易拿来做交易。高律师,你的建议我们会考虑,但无论如何,我们的股东不能是陈氏。”

    高律师看出他们的坚持,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客套了几句便告辞了。

    等人都走光了,刘肃靠在椅背上缓缓开口:“大刘,你怎么看?”

    “我也觉得工作室改成公司好一点,再加一两个投资方也不错,这样可以拓展我们的渠道和资源,在招聘和参与竞争时也更有话语权。但陈董的野心太大,恐怕不是很适合。”刘祺君顿了顿,看他露出了思考的表情,继续道,“但是我们以后势必要和陈氏合作的,就此得罪并不划算,所以得想个办法折中解决这件事。”

    “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是怎么解决?”刘肃挠着头发,烦乱,“我总不能大街上拉个人就问肯不肯来我这里当合伙人吧?”

    刘祺君轻轻敲着椅子扶手,斟酌片刻,看着他,缓缓开口:“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八十一章

    要不是嘴里干涩,刘肃一准喷一口茶出去。

    “你说谁?你?”刘肃瞪大眼看着他,“你在开玩笑吗?”

    “我哪里像是在开玩笑?”刘祺君正经道,“我手里有一些资产,目前也对你们这个行业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我不是设计师出身,但业务是我的强项,运营方面也可以慢慢学习。现在工作室需要做改动,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予铭又不在国内,而且……你总得想办法解决陈董那边的问题,还要稳固老客户发展新客户……这么多事情,我个人觉得,我还是能做好的。”

    刘肃愣愣地看着他,仔细一想,居然很有道理。

    其实论运营,专业金融且长期活动在业务第一线的刘祺君更加擅长,这点从他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上就看得出来。如果此时公司加入新的合伙人,将工作室重新注册为公司,许多方面亟待调整,自己恐怕无法一一安排妥当……更何况,刘祺君和郑予铭是情侣,他既然肯为了郑予铭辞职过来帮忙,就不用担心他有其他心思。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刘肃对他的为人和品格完全信任,如果刘祺君能够代替陈董成为新的投资人,那么他们急需解决的问题只剩下如何化解陈董的愤怒,剩下的全部可以内部解决。

    越想越觉得,刘祺君这个主意真是不错。刘肃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可是他很快苦了脸:“这件事我一个人不能决定,得和予铭商量一下,他也是公司合伙人之一。”

    刘祺君点头:“这是肯定的,只是……你先说一下这个方案,至于人选,先不要告诉他是我。”

    第21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从“亲”开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覆水倾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覆水倾墨并收藏从“亲”开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