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亲”开始 作者:覆水倾墨

    第20节

    他是个温和又耐心的男人,除了偶尔有些冷淡和神经质外,还算是个不错的父亲。他并不擅长和儿子讨论对方的伴侣,却又觉得身为父亲还是应当仔细过问一番。他问得很仔细,比婚介所的刘大妈还要问得细,方方面面都打听,还有些奇怪的问题不断蹦出来。

    比如:

    “他睡觉喜欢平躺还是侧躺?”

    郑予铭呆了呆,刘祺君喜欢抱着他睡,所以……他犹豫了下,回答:“侧躺吧。”

    “喜欢吃洋葱吗?”

    “不喜欢。”

    “抽哪个牌子的烟?”

    刘祺君没在郑予铭面前抽过烟,郑予铭只能偶尔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烟草味,并不能清晰地说出到底是哪个牌子,只好摇头:“不知道。”

    “喜欢刺猬吗?”

    郑予铭想起刘祺君家里那张照片,回道:“喜欢猫吧。”

    “洗衣服洗得干净吗?”

    “干净。”

    “会经常说爱你吗?”

    “……”郑予铭还未张口,脸先红了起来,面对冷淡着一张脸问出这种问题的父亲,很是窘迫,吞吞吐吐半晌,才点了点头。

    郑爸爸目光温柔了些,看着他道:“你很少这么了解一个人。”

    郑予铭一怔,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性子冷,虽然心思细腻敏锐,却很少去留意另一个人的方方面面,即使是他的父母,也因为聚少离多而有些感情生疏,父母私下的一些小爱好,他未必都知道。身边的同事他熟悉些,那也是日日相处总结出的经验。

    而刘祺君……他和刘祺君在一起几个月,经历了不少事,回忆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大的起伏,净是些琐碎小事。刘祺君把他的爱好性格摸得门儿清,自己却没有仔细钻研过对方的喜好。然而经父亲这么一问他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对刘祺君也已经如此了解了。

    “你这么喜欢,那对方应当是一个很好的人。”郑爸爸笑了笑,眼神却带了几分凉意。

    郑予铭看得心惊,看向父亲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忐忑不安。他试探着开口:“爸,怎么了?你不喜欢他吗?”

    “他是你男朋友,我要怎么喜欢?”郑爸爸半真半假开了句玩笑,脸色沉了下来,凝重道,“予铭,你这几天在医院照顾你妈妈,有没有考虑过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郑爸爸顿了顿,抬眼注视着他,眼里有慎重的意味,“你打算一直留在中国吗?”

    郑予铭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早前的打算是在国内工作二十年,等四十几岁就退休,移居到国外养老,然而现在有了刘祺君的存在,他的计划也随之搁置,没有仔细想过。

    “我和你妈妈都老了……”郑爸爸长长叹息,“这几年我总是陪着你妈在全国各地巡演,才觉得夫妻相处的日子越来越少,年轻时候太轻狂,忙着自己的画展,忽略了你妈妈。现在虽然尽量陪着她,你妈妈对我的依赖也淡了很多,受了伤挨了委屈也不愿意同我讲。我总是粗心,看不到她在人后有多难过,强撑着做了多少事……”

    郑予铭敛下眉目,静静地听。

    其实这些话,他听着是有些难受的。

    小时候父母都忙,一个整天各地采风画画不见踪影,一个天天跑舞蹈室到处比赛表演,也见不到人。要说孤单寂寞,他才是头一位。后来他升了大学,父母办了移民,想带他一起,他不愿意。在家里尚且孤独得没有人可以说话,要是去了陌生国度,岂不是要孤单至死?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熬过那些年的,明明也是聚少离多,却一直没有人提过离婚,见了面,两人还是恩爱不已。倒是移民后,两人住在一起,工作也尽量协调在西雅图,虽然也免不了出差,但是凑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反而感情更加深厚了些。

    也许是年纪大了,父亲的画技也磨练成熟,采风的时候少了,即使有,也是陪着母亲到外地演出,顺便采了。他们这几年感情好,也一直劝着郑予铭定居到国外,每年过年相处的这一个月,总是想方设法给他介绍工作、介绍男朋友、甚至装病,就想把他留下来。奈何郑予铭还是更喜欢国内的氛围,迟迟没有答应。

    郑爸爸此时重提,郑予铭却不能像前几次那样置若罔闻,因为今年出了变数——母亲的腿。

    ☆、第七十三章

    郑予铭知道自己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深深地闭了闭眼,不敢轻易开口。

    郑爸爸叹了口气,说着:“我进去陪陪你妈。”

    他推门进去,郑予铭留在门外,脑子里一团乱。

    他这时才想起方才仓促挂了电话,连忙给刘祺君打过去,对方很快接起来:“予铭?”

    “是我。”郑予铭道,“你还没睡?”

    “我怎么睡得着?”刘祺君苦笑,“你妈妈怎么样了?刚才……我是不是太冒犯了?”

    郑予铭想问他到底说了什么,又觉得有点伤人,便改了口:“我妈妈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好,所以容易激动,是不是吓到你了?”

    “当然没有。”刘祺君松了口气,“我是怕我说话太直接,阿姨接受不了。她现在休息了?”

    “打了镇定剂睡着了,我爸爸在病房陪她。”

    “你爸爸忙完了?”

    “还没,但是他每天都过来。”

    “真好。”刘祺君羡慕,“能在苦难时陪在爱人身边,真幸福。”

    郑予铭握了握手机,目光忧郁:“你还好吗?”

    “我很想说还好,但是……”刘祺君顿了顿,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惶然,“我很想你,我很难过,这个时候没办法在你身边陪着你……予铭,只要你不在,我就一点也不好。”

    郑予铭张了张口,他蓦然想起方才父亲的话,想起母亲的状况,想说些安慰的句子,到了最后,反而歉疚地说:“我……我妈妈这里走不开,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刘祺君打断他:“你会回来吗?”

    “我……”郑予铭想说我当然会,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刘祺君的心沉了下去,他追问道:“你会回来的吧?等阿姨的情况好一点,不论多久,你一定会回来吧?”

    “不知道要什么时候……”郑予铭喃喃。

    “郑予铭,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刘祺君嘴唇颤抖,声音都带了哀求,“答应我好吗?”

    他声音中的惶惑不安令郑予铭负罪感愈发沉重,他完全了解对方的心情,却苦于不敢轻易承诺的直白性格而闭紧了嘴巴。他何尝不知道这种反应会令对方有多伤心,可是、可是……他心里那点不安又去跟谁说呢?

    两人之间尴尬地沉默着。

    刘祺君定了定神,收敛起自己的慌乱。郑予铭现在的压力很大了,他不能再给对方施加更大的压力。于是他做了个深呼吸,转移话题:“今天中午我去刘肃家吃的饭,他们让我代他们向叔叔阿姨问好。”

    “哦,好。”郑予铭从善如流地接了他的话题,“我走得匆忙,公司没什么事吧?”

    “好像忙了几天,年会没有你可惜了,没预期中那么热闹。”刘祺君想起今天刘肃跟他念叨的一些闲话,犹豫着说,“刘肃那边年后可能会忙很长一段时间,你手里要是有什么没安排好的事情,这几天抽空安排一下吧,不然他会忙不过来。”

    “好,我回头给他打个电话。”郑予铭捏了捏眉心,肩膀跟着痛起来,他嘶了一声,脸揪成一团。

    “怎么了?”刘祺君连忙问。

    郑予铭不想让他担心,忍着痛浅浅呼吸着,撒谎道:“没什么,不留神撞到墙了。”

    “小心点。”刘祺君嘱咐着,“好好照顾自己。等我签证下来了,我过去看你。”

    郑予铭听他这么说,顿时盼着他签证早点下来,他真怕自己撑得久了,撑出个铁石心肠来。

    “好,我等你。”

    两人又聊了许久,直到郑予铭的手机没电了,才结束了这段漫长的通话。

    手机滚烫,他塞进裤兜里,靠着墙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耳边没有了刘祺君的声音,他突然觉得□□静了。异国他乡的医院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穿堂的冷风吹得他浑身发抖,他这才感觉到冷,明明方才聊天的时候他那么暖和,觉得连心口都是热的。

    他从未如此爱着一个人,爱到连对周围温度的感知都与平时是不一样的。

    过后的几天,两人断断续续地打过几个电话,聊的时间都不长。郑予铭太忙了,不仅要照顾母亲,还要安排护工的工作,联络母亲的律师,帮忙准备一些法律文件。医生每天都要与他讨论后续的治疗方案,提出的建议在母亲的不配合下显得异常艰难。

    郑爸爸彻底忙得不见踪影,只有偶尔落在病房的外套或围巾能看出他来过。

    不过danny医生每天都催他去擦药,他忘了,对方索性追到病房来,吊儿郎当地与美女护士们搭讪后才作势要在郑妈妈面前给他上药。

    郑予铭可不敢让他吓到母亲,连忙拖着他出去,回到他的病房换药。

    抽痕渐渐消退,留下暗红色的印子。郑予铭不用再包着纱布了,向他问了几句,得知只要每天按时擦点药,就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痕迹。他谢过danny又返回母亲的病房帮忙了。

    y拿他没办法,本欲与他多聊些,结果这个清俊的东方男人眼里根本看不到他暗中那些刻意亲近的动作和眼神,满心满眼都是担忧阴郁,脸色一日比一日憔悴,看得他心疼。

    freda小姐笑话他:“ni眼里可没有你,你就算每天换身衣服他也注意不到的。”

    y抬起下巴:“我每天换衣服当然是为了给美女们看的,freda难道不喜欢吗?”

    freda回他一记调笑:“你要是真的肯朝我们敞开怀抱,就不该拒绝姑娘们的party邀请。”

    y无奈耸肩,他可编不下去了。

    freda看他表情,笑了会儿才朝他机灵地眨眼:“我听anna护士说好像有恋人,她值班的时候碰到过他和对方打电话,据说也是个中国人。”

    y懊恼道:“这些东方男人怎么了?就不能把眼睛朝我们这些高大英俊的外国帅哥身上停一会儿吗?”

    freda哈哈大笑,很是同情他的单相思。

    国内的春节假期一晃而过,上班族们在哀嚎中开启了工作模式,拜年的恭喜声完全不能掩盖住大家惫懒又不情愿的心情。

    刘祺君的父母还在老家没回来,他一个人提着礼物接连几日拜访了老朋友老客户,顺便见了回曾经的上司。

    对方比他看得清,劝他考虑清楚,早日脱离公司,免得被公司反咬一口。

    刘祺君不敢跟他说付允笙对他委以重任的事,怕他寒心。

    年假过后他也不得不开始上班,即使记挂着郑予铭那边的情况,却也帮不上忙。

    一开年,公司果然开了个大会议,提出要进军大型活动项目的计划,以两大策划部为中心,其他部门辅助配合,争取拿下几个大赛的承办或协办权。

    年前出尽风头的付允笙自然成为了大家关注的重点,年轻英俊有手腕的新人自然获得了大家的瞩目,连带着一旁的刘祺君身上都投射了不少好奇或探究或审视的目光。

    付允笙很主动地表达了会努力争取的态度,引来另一个主策部门的不满。

    刘祺君眼神动了动,没有多话。

    会后,付允笙在部门例会上宣布了这一消息,随即又宣布三个月后的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正在前期策划阶段,如果大家不反对的话,就先从这个项目入手。他把相关的资料简单介绍过一遍,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说是讨论,其实早已有了决定。

    刘祺君很不适应这种方式,明明他们是正副手,许多事情的决定权却全部在付允笙手里,某些时候对方甚至不会与他提前说明。

    看到他脸色不愉,付允笙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会后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刘祺君摇摇头:“没什么,我最近一直这样子。”

    “郑予铭他母亲……”

    刘祺君不愿多说,岔开话题:“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一般不都是建筑协会之类的在办吗?你怎么打起这个主意了?”

    “你还记得年前我们帮tn设计所策划了年会吧?这个消息是他们公司高层透露给我的。”付允笙也坐下来,正经道,“这几年大学里出现了很多出色的设计师,各大设计所和工作室都盯着呢,想提前挖人。这个活动经费很高,请来的评委也十分有分量,所以每年举办的规模都很大。但是得益的一般都是那些设计所和工作室,当然了,还有那些优秀的参赛者。”

    刘祺君点点头,这种类似于行业竞选的比赛都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潜力股。

    “所以建筑协会开始哭穷了,各方商量到最后,决定名头还是建筑协会的,但是承办方和协办方得由其他设计所或公司来办。这比赛是赚名声抢人才的好机会,各家公司抢着要,tn设计所今年争取到了这个承办权,正在寻找协办单位。”付允笙简单介绍过背景后,继续道,“tn设计所的设计能力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么大一个活动,光凭他们设计所是绝对办不成的,他们想找个专业的展会策划公司帮忙。”

    这种事不难想通,付允笙和tn设计所的高层本来就有交情,年前又帮他们办了场完美的年会,当然得到了对方的赞许,此时提出协办意向也是情理之中。刘祺君点点头,问:“他们找你谈过了?”

    “嗯,聊过。”付允笙大方地承认了,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我想把这个项目拿下来,部门里的人能力都不错,虽然暂时还没有接手这种大项目的经验,但是我相信大家很快就可以适应的。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锻炼人。”刘祺君的手指点了点桌子,斟酌着说道,“tn设计所不会把赌注压在我们一家公司身上,肯定也问了其他公司的意向,如果我们想脱颖而出,得提前准备充分。”

    “这是当然的。”付允笙一笑,“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从旁协助,有你帮忙的话,相信我们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刘祺君的经验和能力放眼整个公司都是顶尖的,为人又稳重坦率,自然是不二人选。只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郑予铭,不知道签证什么时候能下来,对着上司也没什么乐观脸色。

    ☆、第七十四章

    部门里最近都在忙,但是付允笙很有原则,工作日尽量按时下班,周末尽量不加班,他希望大家能在平时把工作做完。他的这种态度很得大家欢心,尤其是春节气氛还未完全过去的正月。

    刘祺君周末没事做,就去找损友们串门。

    寇欣媳妇儿怀孕了,这小子恨不得昭告天下,把一干好友全请到家里大摆家宴,喝酒喝得人事不省。黄谦还没回国,隔着电话道了喜,周涵拖着刘祺君把寇欣搬进卧室,嫌弃了半晌,挤眉弄眼地朝他媳妇告状:“弟妹,以后这小子可就彻底脱离儿童行列了,你可劲儿盯着他,让他赚钱养家养孩子!”

    寇欣媳妇儿抿嘴笑,送两人出去:“他闹腾惯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稳重一点。”

    “必须会啊!”周涵给兄弟说好话,“这破孩子虽然看着长不大,但是心思可单纯,一定会是个顾家好男人的。”

    寇欣媳妇挑眉:“那你们还带他去酒吧瞎混。”

    周涵苦笑,指着自己和刘祺君的脸:“妹子,我们就是单纯去喝酒,就我们这纯良的脸,你觉得我们还能花天酒地去?”

    刘祺君拍开他手,正直道:“我脸很纯良,你就算了。”

    “嘿……”周涵气。

    寇欣媳妇哈哈大笑,一路送他们出门。

    下了楼周涵仰天感慨:“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几个中寇欣最小,却是最早结婚生子的。”

    刘祺君点点头:“他俩大学就在一起,感情一直好。”

    周涵咂咂嘴:“真羡慕啊。”

    刘祺君听出点端倪,扭头看他:“你相亲怎么样了?”

    周涵嘿嘿笑了两声:“还不错。大刘,你家太后就是比你靠谱!”

    刘祺君淡淡笑开:“提前祝你成功了。”

    周涵谢过他,看他情绪低落下来,就问:“郑予铭还没回国?”

    刘祺君摇摇头。

    周涵挠挠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索性搭着他肩膀:“既然咱俩现在都是孤家寡人,哥带你去个好地方换换心情!”

    刘祺君本不欲去,硬被他拖到车上了。

    到了地点,才发现是个高级会所。刘祺君诧异:“你还来这种地方?”

    “你什么眼神?我怎么不能来啦?”周涵翻了翻白眼,向服务员出示了会员卡,径直带着他进去了。

    刘祺君进了会所,看着会所内简约高端的设计,隐约有种熟悉感,但这地方他确实没来过,所以有点犯迷糊。

    “说起来这个会所还是你家小郑工作室的杰作呢。”周涵介绍着,“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会所好像是你媳妇主要负责的一个项目。哥带你看看你媳妇的作品,喜欢不?”

    这是刘祺君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看到郑予铭的设计作品——第一次是在家里。

    虽然是高级会所,商务用地,但是整个会所的环境安静清幽,风格简约大气,在细节处尽显精致用心,就连服务员的着装配色都隐约与会所整体风格相协调。

    “很多有钱人喜欢来这里消遣,我偶尔也会在这里招待几个重要客户……”周涵正说着,就发现刘祺君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回头,顺着刘祺君的目光看过去,几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互相说着话,不疾不徐地从门口走进来。“有熟人?”

    刘祺君点点头:“那个穿蓝西装的是予铭工作室的老板。”

    “哦哦,听你说过,刘肃是吧?”周涵仔细观察了一下,有些蹊跷地挑起眉毛,“陈董?哦对,陈董是这家会所的老板,自然和刘肃是认识的。不过会所的项目不是已经结束了,他们这又是在谈什么?”

    刘祺君摇摇头。但是他看刘肃说话的状态,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犹豫片刻,转过头小声对他说:“刘肃好像遇到点麻烦,等会儿我们去帮帮忙。”

    周涵不明所以,但既然好友想帮忙,他只好点头:“行。”

    还未等那行人走近,刘祺君已经拉着周涵挪了位置,站到他们视线之内,假装和周涵说话。

    刘肃第一个发现他,扬手打招呼:“刘祺君!你怎么也在这里?”

    刘祺君装作很诧异的样子,笑着转过身回答:“和我朋友过来吃个饭,没想到会碰到刘哥。你这是……”

    陈董和其余几人走近,看到他也露出询问的目光。

    刘肃眼神飞快地闪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腕,转过去挂上客套的笑容:“各位,这是我们工作室请的创意顾问刘祺君先生。大刘,这位是陈董,这位是张总,这位是……”

    他一圈介绍下来,并没有提那几位具体的背景,只简单说了姓和职位,显然不方便在此介绍。

    刘祺君没料到他突然给自己安一个创意顾问的头衔,愣了一瞬后立刻入戏,主动伸出手同他们打招呼:“各位好,久仰大名……”

    陈董看着他笑了笑:“我们见过的,上次郑经理喝醉了,还是你照顾的。那时候只知道你是个创意策划师,没想到再见面你已经是水木设计的创意顾问了。”

    刘祺君不记得当时张秘书怎么扯的谎,闻言便猜出大概,客套的笑道:“陈董才是令人印象深刻,上次去得匆忙,失敬了。”

    陈董无谓地笑了笑,眼光很快滑到一旁的周涵身上:“这位又是?”

    “哦,这是我朋友,周涵。”

    周涵主动伸出手,脸上挂着的笑容绝对可以做商务礼仪的微笑范本:“陈董,久仰。”

    “哦?周先生认识我?”陈董诧异。

    “大刘提过您。”周涵简单扯了个谎,帮刘祺君和刘肃圆谎,不然被对方看出刘祺君是临时顶包的,估计会心怀疙瘩。

    陈董得知他俩是过来吃饭的,主动邀请他们一起,两人也没拒绝,直接随着他们一起走。

    周涵和刘祺君都是人精里混出来的人,说话办事很是稳重,即使还不明白是什么状况,客套话却一句接一句,难得的是不矫揉造作,不刻意逢迎,很有风度。

    刘肃感动得都要哭了,救命恩人一来就是俩,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好到爆,可以去买张彩票了。

    刘祺君私下问他怎么回事,刘肃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解释,就简单说了一下。

    水木设计的经营一直存在后继无力的现象,特别是郑予铭基本不参与经营管理,导致他一个人决定公司动向,时间久了,他也难免会犯错。在竞争激烈的设计行业,稍有些名气的他们也不断被前辈们打压,被后辈们追赶,甚至有些到手的合同都飞了。

    为了弥补他在决策中的过失,他决定改变公司的构成。

    公司经过上一次合伙人散场的利益分割后,境遇每况愈下。即使公司收益年年上涨,但那只是相对于前几年来说,与同行业相比,他们仍然苦苦挣扎在中等被淘汰边缘。

    陈董是他给公司的一个机会。

    他想通过陈董方面的支持,解决工作室目前面临的人才匮乏和管理单薄的问题。这件事本来要同郑予铭商量的,但是对方家里临时出了事,一概丢给他处理,这几日他天天加班,要不是妻子体谅他,估计家里又要闹翻天了。

    陈董是两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手中产业颇多,其中有一块就涉及高端商务房产,如果他能把其中部分商务项目交给他们工作室来设计,不仅可以形成系列影响,还可以提升合作双方的名气。

    刘祺君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但是这种事就像招标一样,陈董手里拥有绝对的决策权,他可以任意选择一家或几家公司来合作,并不是非水木设计不可。虽然以他在这家会所招待刘肃的情况来看,对方很满意水木设计的作品,但是结果如何并不能轻易下定论。

    刘祺君问:“既然你们已经在商谈了,说明有过初步接触,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反应极快,倒是让刘肃省心不少,立即解释道:“陈董也有合作的意向,但是有条件。”

    “条件?”刘祺君皱起眉头,陈董这种人不会轻易开口提条件,尤其是他亲自提的条件,一定不容易实现。

    刘肃点点头,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有了几分愁苦的意味:“他想入股水木设计。”

    刘祺君愣住,没想到陈董的野心居然这么大。

    刘肃也很无奈,水木设计虽然是他和郑予铭的产业,但是这么多年下来郑予铭基本处于甩手掌柜状态,他一个人撑起一家公司其实非常累,早就有人提出过要入股水木设计,把工作室改为股份有限公司来经营,然而刘肃和郑予铭都不想让工作室太早沾染上纯粹的利益气息,故而以“规模还小仍需成长”为由拒绝了许多人。这些年他越来越力不从心,陈董在此时提出入股,可见也是做了不少准备,估计这家会所的设计就是他对水木设计工作能力的考验。

    结果显而易见,水木设计以作品证明了他们的潜力,于是陈董就开始发动攻势了。

    他要成为水木设计的第三个,或许也是分量最重的股东。

    刘祺君屏息凝神,表情严肃起来。

    有人想趁郑予铭不在,掠夺属于他的财产了。他自然是不会让对方得逞的,但他还不忘询问刘肃的意愿:“你怎么想?”

    刘肃却没有马上回答,在一行人进门擦身而过的刹那,轻轻说了声:“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刘祺君错眼看去,刘肃已经挂着客套的笑容同陈董寒暄起来了。

    周涵过来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打听:“什么情况?”

    刘祺君按着他的肩膀,板着一张脸:“哥们,发挥你特长的时候到了。”

    “嗯?什么特长?”

    “坑蒙拐骗打太极。”刘祺君说完,也拉开椅子坐下了。

    周涵:“……靠。”

    ☆、第七十五章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得不太愉快。

    正如刘肃所说,陈董和他带来的几个人不断地扯着话题想让刘肃看清周围的形势,明示暗示表示设计行业不好混,如果没有好的管理和强有力的后盾,很快就塌了。刘祺君观察过后,发现那些人虽然不是陈董公司的人,却都是建筑设计和室内设计行业有头有脸的人,他们说的话显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刘肃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勉强地撑着笑容打太极。

    周涵在这时候完全发挥了他忽悠人的特长和诡异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博闻强识,凭着肚子里那点墨水也跟着一起扯,总能在对方虚张声势吓唬人时装作毫不在意地泼一盆冷水,还把话说得格外高深莫测,仿佛他知道什么机密一样。而他作为唯一的局外人,偏偏所有人都不好反驳他,更不好说难听的话,十分憋屈。

    陈董从一开始就对刘祺君投予过分关注,看他虽然陪在刘肃身边,却不怎么说话,而是在刘肃和周涵搭腔的间隙偶尔插几句话,那些话说得妥帖又自然,每每将即将燃起的矛盾火焰扑灭,总让大家保持在一个不会撕破脸说狠话的阶段。

    他抬手喝了口酒,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上次偶然遇见,刘祺君只是站在郑予铭身后,并没有参与到应酬中,说话很少,近乎没有,所以他对刘祺君的第一印象只是一个沉稳安静的男人,而今天碰到了,却有种意外的惊喜。

    其实今天这顿饭,与其说是合作洽谈,不如说是他为刘肃摆出的鸿门宴。他本来想借今天这顿饭逼着刘肃妥协,将水木设计拆分重组,加入他的注资后改为公司,而自己握牢大权,即使不是最高的股份,也要占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而郑予铭他已经明里暗里接触过,是个优秀的设计师,但绝不是一名优秀的管理者,如果刘肃已经做出决定的话,对方的意见也不会成为阻碍。

    只是万万没想到,凌空杀出个刘祺君来。

    他静静观察着刘祺君,发现对方其实也在静静地观察自己这边的人,不动声色地向周涵使着眼色套着话,总是在刘肃被逼得即将防线失守的时候巧妙地转移话题,把危机绕过。

    一顿饭吃到最后,所有人都憋了一股气,陈董深知今晚不会有什么结果,暗中叹了口气,结束了这顿别有用心的晚宴。

    他提出让会所的服务生帮他们叫车,送他们回去。

    刘肃可怕了他,还没开口拒绝,就听周涵大大咧咧地说:“叫什么车啊,我开车来的,我送刘总回去。”

    周涵从被刘祺君掐着胳膊求帮忙开始就猜到了最后要用车,吃饭的时候一直忍着没喝酒,那些老总与他都不熟,自然也不敢灌他,随他去了。此时刘祺君和刘肃虽然有些醉,他却清醒得很。

    陈董没有多说,跟他们道了再见。

    目送他们远去,几人见陈董看着车子沉默不语,问了一句:“陈董,怎么了?”

    “这个刘祺君……”陈董斟酌着字句,缓缓道,“如果他真的是水木设计的人,恐怕我们的计划要生变了。”

    “啊?”几人愣住,今天饭桌上刘祺君的话并不多,他们的注意力大半被周涵和刘肃吸引过去,并没有发现刘祺君有何不同之处。

    “看情况吧。”陈董嘴角微动,没有多说,折身回了会所。

    三人回到车上,皆沉默不言。

    刘肃坐在后座,仰着脸急促地喘气,他喝了不少酒,一晚上颇费脑子,脸涨得通红,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涵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问刘祺君:“先送刘总回去?”

    刘祺君点点头,给他报了个地址,回头问:“刘哥,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刘肃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又坐了会儿才直起身子抬起头,抹了把脸对他俩说:“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客气什么。”刘祺君犹豫片刻,想再问问具体情况,又觉得那毕竟是刘肃和郑予铭的公事,他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好过问,便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刘肃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头疼地解着自己外套的扣子,嘴里抱怨着:“要不是你们,我今晚可别想走了,来者不善啊……”

    周涵多少猜到点情况,终归不是太清楚,就说:“刘总,陈董可不是好对付的人,你悠着点啊。”

    “我知道。”刘肃困顿地皱起眉头,十分疲惫,“但是我现在已经有些应付不过来了,予铭不在,工作室大部分都是些不懂经营的设计师,能帮上忙的人我已经都用起来了,但是……”

    他抬头看着前排的两个人,颇有些羡慕:“要是我公司能有你俩这样的人才就好了,我也不会……”

    他住了口,颇有些遗憾,随即灵机一动,问周涵:“周先生在哪儿高就啊?”

    周涵抬起一只手打断他的话:“哎停!刘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今天我就是看在大刘的面子上帮个忙,我可是有正经工作的,没空兼职啊!”

    刘肃脸上刚浮起的兴奋降下去,脸色灰败。

    周涵有些不忍,偏头瞥了沉寂的刘祺君一眼,干咳两声,提醒道:“大刘啊,我记得你最近不太忙?有空的话就去兼个职,要多多赚钱养家懂不懂?”

    他给刘祺君使了个眼色,让他说话。

    刘肃猛地抬头,盯着刘祺君。

    刘祺君神色微动,却没有立刻开口。

    刘肃也不敢追问。他其实知道刘祺君是什么状况,拜年前那几次打交道所赐,他与刘祺君尚算熟识,知道他目前有正式工作,且待遇不错,而付允笙又有心提拔他,按照他的猜测,不出三年,刘祺君绝对可以当上副总经理那个级别的职位,可谓前途无量。他此时还不知道付允笙的身份,若是知道,只怕猜测中的那个副字要撤掉了。

    以前他从来没考虑过刘祺君,一个是对方显然与本行业无关,二个就是不希望刘祺君和郑予铭同在一个地方工作。但是经过这半年多的变化,他反而十分欣赏刘祺君,对方在人情世故和经营能力上的天赋显然比郑予铭更胜一筹,并且比自己更懂得生意场上的猫腻。

    刘肃再怎么挂个刘总的衔,以前终归还是学设计的,骨子里难免有些固执不知变通的性格缺点,而刘祺君不一样,他一看就是八面玲珑的人,难得眼界宽有胸襟,为人又谦逊和气,是个十分不错的管理人才。他记得刘祺君在自己公司就很有名望,若是转行去了水木设计,未必就是坏事。

    只是……他又有些犹豫。他若是开了口,刘祺君看在郑予铭的面子上也不会拒绝,不然今天也不会答应帮忙了。陈董的事郑予铭暂时还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此时让刘祺君搀和进来,会不会有点道德绑架人家来帮忙的嫌疑?

    他这边胡思乱想十分为难,刘祺君却也迟迟没有反应。

    其实周涵的话,也让他心绪有些乱。

    最近各种事情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几乎要把他的大脑炸晕了。最近他只郁闷着无法帮郑予铭更多的忙,今天这件事却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他知道郑予铭有多看重水木设计,更知道他对刘肃有多深的信任和依赖,如果在他照顾母亲的这段时间水木设计出现巨大变动,甚至是颠覆性的变动,恐怕他事后也会失望不已。

    刘祺君不想让他失望,于是伸出援手帮帮刘肃,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他想起付允笙最近的打算,又有些犹豫。

    直到把刘肃送回家,两人都没有主动谈论起这个话题,刘肃谢过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了。

    周涵看刘祺君脸色不好,就问:“要不去我家住一天?”

    “回我那儿吧,我今晚肯定睡不着,去你家不是打扰你爸妈吗?”

    “谁说我家里啦!”周涵翻白眼,“哥可是自己有住处的人!我说去我公寓,你在那儿爱干嘛干嘛,躺地板撒泼都行。”

    刘祺君冷淡地吐字:“滚。”

    最终他还是去了周涵的公寓。

    周涵一回家就把电视开了,随便按了个音乐台放歌,去厨房给两人接了两大杯水,一人一杯灌下去,都舒爽了不少。他自己绕去浴室洗了澡,他没那么细心,备用毛巾浴巾都懒得给他拿,直接让他用自己的,嘱咐完就从冰箱取出几罐啤酒开始宵夜。

    “憋死劳资了,要不是为了给你们开车,我至于饭桌上一口酒都不敢喝吗?”他舒服地灌下半罐啤酒,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舒服地叹气。

    他家里有地暖,地板也是木制的,十分舒服。

    刘祺君从茶几上拿过一罐啤酒,扯开拉环,也仰着脖子灌了几口下去,神情阴郁。

    周涵正准备和他说话,就听到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他顺手帮忙递过去,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郑予铭。

    刘祺君很快站起来,拿着电话去阳台接了,一开口就是温柔的一声:“予铭……”

    周涵搓了搓胳膊,他认识刘祺君这么久,虽然早知道他一谈恋爱整个人就开启忠犬模式,但是近距离听到他这么温柔低沉的声音,还是觉得鸡皮疙瘩掉满地。

    也不知那头的郑予铭心理多强悍,居然能忍受他这么酥麻的声音。

    ☆、第七十六章

    “最近怎么样?”刘祺君缓缓问道。

    “我爸的画展结束了,最近都来医院和我轮替着照顾我妈。我妈妈情绪稳定了很多,大夫建议我们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我妈同意了,我刚刚帮她预约了下午的心理治疗。”

    郑予铭的声音有种久违的温和,语气中卸下几丝疲惫,看来他父亲的帮忙让他肩上的重担轻了几分。

    刘祺君敛下眼睫,风吹乱了他的额发,让他的脸隐在阳台灯光的阴影里,有种坚毅而深沉的冷意。

    郑予铭还在那边说着:“赔偿问题律师在处理,过段时间大概要去法院一趟……”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像以前那个冷淡倨傲的青年。这其实是他们俩人相识以来最长久的一次分别,恰是在他们感情正浓的时候,于是思念和担忧便成倍增长。两人的角色像是对调了,郑予铭变得话多啰嗦,刘祺君反而沉默地听着。

    那些隔着电流颤抖的温情和依赖像潮水一样层层漫上,让刘祺君近乎虔诚地仰望天空,感谢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神明。可是这浪漫像是偷来的,浪花一般喧嚣着,过不久就要沉寂。

    郑予铭察觉到他的安静,停住话头,问:“你在听吗?”

    “我在听。”刘祺君低低应了声,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开口,“予铭,你呢?你怎么样?”

    “我……”郑予铭轻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却极为苦涩,“我也不知道。”

    “你好吗?”刘祺君问。

    “什么才算好呢?”郑予铭反问他,“我没有什么事,每天照顾父母也并不觉得辛苦,公司的事有刘肃帮忙处理,官司有律师处理,我有什么不好呢?”

    刘祺君眉头一跳。

    郑予铭一直有点敏感较真的性格缺点,平时不妨事,即使偶尔莫名其妙地发点小脾气,跟他吵几句,刘祺君也不觉得有什么,他忍让一些就好了,然而现在绝不是适合钻牛角尖的时候,郑予铭却仿佛陷入一个怪圈,变得性情乖戾起来。

    大约是最近陪在他母亲身边,受到了母亲情绪的影响……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刘祺君却十分担忧。他太清楚郑予铭的为人了,他不想给父母添乱,所以即使心里憋屈也不会同他们说,而这种事越闷着越容易胡思乱想加深抑郁,刘祺君又不在他身边,恐怕他心底的戾气很难消除干净。

    他没有直接回答郑予铭的问题,而是问:“予铭,你最近有好好休息吗?”

    郑予铭沉默片刻,收敛了语气:“每天有睡几个小时。”

    “睡得好吗?”

    郑予铭没有说话。

    想当然尔,每天奔波于酒店和医院之间,绝不会休息好。更何况他母亲心理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不好,以刘祺君对他的了解,恐怕他所谓的睡几个小时也只是闭着眼睛而已。

    他忍不住握紧了阳台的栏杆,自责又心疼。

    郑予铭的睡眠质量其实一直不错,平时睡前看看书,不加班的话,夜里12点之前就会睡着,跟他在一起之后除了最开始一起睡的几天因为不习惯有点睡不好,其他时候也睡得不错。但是他心里不能藏事情,一旦记挂着什么工作或烦心事,就会失眠,即使闭上眼睡了也极不踏实,胡乱做梦,醒来以后精神萎靡。

    照顾病人本来就是一件十分考验精神和体力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睡得好。

    “现在还在医院?”刘祺君转而问道,“不是说下午才带阿姨去看心理医生吗?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也没多久,我还是在医院呆着吧。”郑予铭兴趣缺缺。

    “医院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安静休息的?”

    郑予铭刚想说没有,转而想起danny的办公室。有几次他顾不上回酒店,碰上danny值班就会邀请他去办公室休息,不过因为郑予铭不想麻烦人家,一直没去过。

    “有个医生朋友说可以在他的办公室休息。”

    “如果方便的话,去睡会儿吧。”

    “我睡不着。”

    “我在呢,跟你说会儿话。”

    郑予铭最近的确很想听到他的声音,便进病房跟父亲打了个招呼,转而去danny医生的病房找人。

    “ni好久不见!”danny很热情,“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郑予铭还没有挂电话,闻言暂时挪开手机,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不好意思打扰你,其实……我……”

    “怎么了?”

    “那个……我可不可以借你的休息室用一下?”

    “当然可以!”danny给了他一个拥抱,十分心疼,“你看起来太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我等下要去工作,办公室会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你好好休息。”

    “好的。谢谢。”

    y很想和他再多聊一会儿,但是有个病人继续他去看,他只好先走一步。

    郑予铭继续接起电话,刘祺君显然听到了对方的声音,问他:“是你妈妈的主治医生吗?”

    “不是,我前段时间受了点小伤,是他帮忙处理的……”郑予铭说完才察觉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连忙收了口。

    刘祺君果然语气大变:“你受了什么伤?什么时候的事?哪里受伤了?”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碰到而已……”

    “依你的脾气,不小心碰到才不会在意到要去看医生。”刘祺君不买他的账,继续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予铭无奈,只好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

    刘祺君一听,居然是因为自己那通电话连累了郑予铭,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愧疚地对他说:“对不起,我太莽撞了,是我不好,害得你……”

    “刘祺君!”郑予铭打断他,“跟你没关系,这只是意外……我的伤早就好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虽然他一再安慰着,刘祺君的心情依旧不好。他十分讨厌这种距离感,无法第一时间知晓对方的情况,更无法有效地解决对方遇到的麻烦,只能在这样短暂的交流中说几句情话。

    郑予铭把话题扯了开去,提起刘肃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消息。

    刘祺君心里一跳,得知刘肃没把事情告诉他,莫名安心。这件事太麻烦,恐怕陈董从去年开始就在向水木设计施压,而郑予铭专于设计并没有在意,刘肃一直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实在解决不了才准备告诉他。事实上,年前刘肃已经在渐渐透露出一些消息,他对郑予铭的提醒和暗示甚至他个人的一些决策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郑予铭却以为他只是太累了,并没有深入思考。

    刘肃很无奈,他这个师弟只比他小了几岁,在商场上除了被逼着锻炼出来的客套应酬方法外,并没有真正了解商场的残酷。他数次想把这些现实阴暗面告诉他,却每每在看到对方认真严谨地专心于设计时欲言又止。

    刘祺君懂他,郑予铭这种人太难得,认真又执着,坚守原则,对设计怀有一颗纯挚的热爱之心。在越来越利益化的现在,还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为了自己喜爱的事业毫不让步?

    越羡慕越珍惜,越珍惜越不忍,越不忍越拖延,越拖延越无法挽回。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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