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借个胆爱你 作者:香小陌

    第5节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犯事儿坐牢,也就不会有机会认识程宇。

    多好的一个人啊……

    罗战最后给他爸磕了个头,红肿着眼睛说:“爸我去救人了,这趟走了可能三五年七八年的,就回不来了,我一定老实改造,争取早点儿出来,三儿再给您磕个头,爸您保重身体,您等我回来!”

    罗战正要奔出屋,被罗涌一把拽住,拽到角落里低语:“三儿……你真要回去?你想好了?”

    罗战挑眉:“大哥你啥意思?”

    罗涌形容疲惫,突然也喉咙哽咽起来:“你真的进去了,这可就是八年啊……三儿,你真的想好了?你真不是想跑路的?”

    罗战怔怔地看着人。他这个大哥是做了一辈子农活儿老实巴交清清白白的农民,竟然在这时候也问出这样的话,罗战觉得自己真是作孽了。

    罗涌吸着鼻子说:“咱爸其实最疼你了,心里老惦记你,拿你当个宝贝似的,你在咱家最小么……”

    罗战这时候想起个事儿,从兜儿里掏出那个纸包:“大哥你帮我把这包东西好好收着,不方便带到牢里,你帮我收着!”

    罗涌看着被雨水泥巴浸泡过而且沾了脓血的烂纸包:“这是啥玩意儿?”

    罗战说:“大哥你甭问了,你一定帮我保存好,我以后还要的!我八年以后从牢里出来,我还要他的!!!”

    罗家兄弟开着车原路赶了回去,比公安和救护的队伍先一步抵达现场。

    罗战看了车上的里程表才估算出来,他在山路上一口气狂奔了十五公里,大概是跑了一个半小时。

    刑警队和救护车抵达的时候,一伙村民已经用简易担架把两个伤号儿从山沟里抬出来,身上都蒙着大棉被保温。

    程宇和白远被抬上救护车,罗战因为全身血啦呼呼的特吓人,也就得以同车前往医院验伤。其实他身上都是程宇的血,自己就蹭破了一块头皮。

    医院里,罗战跟程宇的大队长简单交待了实情。

    刑警队大队长没想到一趟押解车竟会出现这样严重的事故,一死两伤,当然更没想到罪犯并未趁机逃跑,反而把两个押车的警察给救了。

    大队长拍了拍罗战的肩膀:“罗三儿,等回去以后,我会把这件事儿跟上级打报告,依照你的悔过立功表现,帮你争取减刑。”

    大队长又要派几名队员押罗战回去,罗战说:“你们能不能让我再等一会儿……程警官动手术呢,我想等他出来看一眼,看他能不能脱离危险……”

    大队长宽慰他:“这里这么多医生呢,程宇就不用你操心了。你现在毕竟已经是服刑期,坐在这儿不合适,还是走吧!”

    罗战的神情执宁:“我不走。领导同志,您不用紧盯着我怕我跑了,我要是真想跑我早就跑了!……程警官伤挺重的,我就是想看看他那条胳膊怎么样了,还能保得住么。”

    大队长没辙,迁就他,干脆就把他一只手腕铐在手术室外的长条椅子上,让他坐着等。

    手术室里出来几个小护士,焦急地问,谁是a型血?有a型血的没有?伤号儿失血太多了,再晚几分钟就没得救了,我们需要大量的a型血!

    罗战腾得从椅子上蹿起来:“我我我!!!我是o型,我万能血,我给他输血!!!”

    护士说:“你先等着,你候补。”

    罗涌赶忙跑上前来,撸起袖子:“我可以给程警官献血,我是a型!”

    罗战踮着脚眼巴巴地候补,最终没排上他的号儿,捶胸顿足,妒忌死他大哥贡献的那两大管儿血了。

    白远从另外一间治疗室里先一步被推出来,一颗脑袋被纱布裹成个大白粽子。这小子确实是撞出了脑震荡,头晕呕吐了好几次,浑浑噩噩的。

    白远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唠叨了一句:“程宇他留了一张条子,他说万一挂了,那是给队长写的报告……”

    大队长从程宇那件血衣衣兜儿里找到纸条,字写得歪歪扭扭得没法看,勉强能辨认,显然是重伤时用左手写的。

    程宇在纸条里就是跟他们大队长交待,车祸完全是意外,与罗战无关,罗战从即将爆炸起火的车里把他救出来。

    罗战后来大致明白了程宇的心思。

    当时白远那小子怕程宇睡死过去,就一直抱着程宇唠叨,说罗战怎么还不回来还不回来,程宇你一定得挺住喽等罗战那混蛋赶回来啊!

    程宇你说罗战他还会回来么?

    丫八成就把咱俩扔在这里,自己直接跑路了吧!

    这么好的机会,他要是不跑路他就是大傻子!

    靠,丫要是敢不回来,回去咱就发布公安部全国通缉令,千里追杀这个王八蛋!!!

    程宇那时候对白远说:“他肯定没逃跑,会回来的,罗战不是那种人。”

    白远说:“程宇你看人准么你?”

    程宇说:“准。看人不准你还混进来当警察?你分得出好人坏人么……”

    程宇后来大约是想,黑灯瞎火的,罗战指不定跑到哪里去找人,万一不能按时回来,万一自己挺不到被救就死了,白远这只二货,脑袋再磕傻了讲不明白事发经过,罗战作为带刑的犯人这罪责就说不清楚了。

    于是程宇从腰里摸出纸笔,让白远给他打着手电筒,流着血十分吃力地写了这张条子。

    罗战最后看到程宇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程宇胳膊上做了手术,麻药还没醒。

    罗战就只有机会远远地望一眼躺在床上的程宇,白色被单覆盖着赤裸的身体,睫毛乌黑卷曲,下巴、喉结和锁骨勾勒出侧面的曲线,像雕塑一样静谧动人。

    在那一天之前,罗战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钟情迷恋一个人,不知道原来对一个人动了真心,会是这样一种甜到骨髓又痛在指尖的折磨与思念!

    那天是罗战入狱前见程宇的最后一面儿。

    他随即就被送进了监狱。

    那天也是他跟他爸爸的最后一面儿。

    半年之后,罗家老爷子在病榻上咽了气儿,没能等到他最挂念的老儿子刑满出狱。

    在这之前,罗战最尊敬最在乎的人是他亲爸爸。现在爸爸没了,心灵中留下一段无法弥补的失落和遗憾,他如今心里头最尊敬、最在乎、最喜欢、最渴望的人,就只有程宇!

    13、老白干儿

    罗战自从瞄准了什刹海派出所管片儿的地盘,就开始三天两头琢磨,如何不断地,一步一步更加深入地,接近和骚扰程警官。

    即便以前跟程宇的机缘再深,毕竟是四年前的事儿了,这么久都没见过面儿,记忆里的血色山光早就化作一团暗青色的影子,在心底的小角落里徜徉不灭。

    电话里,罗战跟程宇臭贫。

    罗战笑呵呵得:“程警官,今儿忙么?吃了么?没吃呢我给你送午饭过去?”

    程宇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声音:“不用了,甭麻烦。”

    罗战:“程警官,接警啊?远么?远的话我开车送你啊!”

    程宇:“就隔两条胡同,开什么车啊!”

    “哦,不远啊……那有同事跟你一路么?没有的话我可以陪你接警啊!”

    “阳子跟我去。”

    罗战搓牙:“潘警官陪着你呐?潘警官其实也挺忙的吧,他忙就让他忙他自个儿那摊子事儿去呗,我闲着呢!我不忙啊!”

    程宇在电话里喷他:“你算干嘛的啊?”

    罗战咂嘴:“我助警为乐,我好市民成不成啊?”

    程宇心里说,你这人有病吧……

    罗战厚着脸皮哼哼:“嗳我说程宇,程、警、官,您啥时候扫街叫上我!”

    “叫你干嘛?”

    “我帮你啊,你一个人就两只手你抓坏人都抓不过来!你在前边抓人,我在后边拿根绳儿帮你捆人,咱俩配合啊!”

    程宇不屑:“我用得着你帮我么?我扫街带你这么一个大尾巴干嘛?甭给我添乱啊!”

    罗战锲而不舍地进行自我推销:“程警官您还甭看不起我!咱这大尾巴能跑,能打,能开车,能给您当保镖,往街上一站,能威风凛凛地震慑不法分子!咱是警民两用,黑白通吃,贴心舒适服务!”

    程宇被这人骚扰得快受不了了,肉麻得浑身浮出一层小米粒儿。

    罗战这边儿又开始琢磨新的计划和步骤,每天这么电话叨扰,半开玩笑似的不断试探对方可容忍的底线,程宇早晚嫌他烦,而且也缺乏实质性进展,他需要想方设法彻底打入警方内部。

    这天晌晚,罗战估摸着程宇快下班儿了,于是开着车又往后海这边儿来了,寻找机会。

    车座的公文包里搁着他的刑满释放人员个人文件档案。

    他在街边儿停了车,拿了包,正要钻小胡同,身后一阵风刮过,一辆摩托从肩膀后边撞过来,车上的人伸手夺包!

    公文包的带子套在罗战手腕上,被用力地一挣,差点儿挣脱。

    罗战反应很快,立马意识到碰上个抢劫的!

    坐在摩托后座上的抢匪第一下儿没得手,摩托减缓了速度,那家伙一手扑上来薅罗战的衣领,另一手准备抢第二下儿。

    罗战眼明手快,手指捏住对方的腕子,一把拽过来就上了膝盖,飞膝狠狠地一撞!

    这一撞直撞对方的软肋,那家伙哪里禁得住这身手,疼得嗷嗷的,一头栽下车满地打滚儿。开车的那人一看同伴被打了,手忙脚乱,这时候还想掉头开车撞罗战,捞同伙。

    罗战是什么人啊?八大胡同出身的一个大混子!以前从来都是他去抢别人,出手揍别人,今天碰上这么俩不开眼的家伙,竟然敢动手抢他的包!

    太岁头上动土,关公面前耍刀啊喂!

    摩托车冲着罗战突突地开过来,罗战也不躲,迎面飞身而上,腾空而走,一脚踩上车头,凌空狠狠一脚兜头飞踹!

    摩托车嘶叫着斜冲上便道,开车的倒霉蛋从车座上飞了出去,用很惨烈的方式与路边一棵大树拥抱。

    罗战一把搂住失控的摩托,翻身就骑了上去,踩上油门就走。

    那俩劫匪彻底傻眼了,嚎叫着追在摩托车释放出的那一股黑烟尾气后边儿,大呼小叫:“车,我的车!!!……抢劫,有人抢劫!抢车啦!!!!!”

    路边三三两两的行人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地看到罗战凌空飞踹之后潇洒落地,随后反抢劫匪摩托的一幕,有人掏出手机抓拍,有人跟在后边嗷嗷地叫好。

    罗战比劫匪更熟悉这片儿地形,直接钻了小胡同,带着那俩劫匪穿过全长八百多米、曲了拐弯儿的鸦儿胡同,直奔后海,拐进派出所的小门脸儿。

    管案审的民警华子刚审完一个案子,正在门口抽根儿烟解乏,罗战的摩托车就撞进来了。

    后边那俩人跑得气喘吁吁的,都快累出屎来了,带着哭腔哀怨地嚎叫:“警察,那小子抢俺们的摩托!!!”

    罗战指着身后说:“警官同志,我给你们抓来俩骑车抢劫的,就是他们俩!”

    华子还在愣神呢:“你们两拨人到底谁抢谁啊?”

    罗战问:“你们派出所的程宇程警官在么?他认识我。”

    华子纳闷:“你怎么认识程宇的?”

    “嗯,内个……”罗战挠头,胡乱应了一句,“我是刚放出来的,程警官负责监督我改造!”

    罗战进屋,程宇正登记接待报警的呢,抬头看见华哥把罗战带进来,一惊:“你怎么进来了?你又犯事儿了?”

    罗战瞪起眼睛说:“我什么啊我就又犯事儿了?”

    程宇说:“你没犯事儿你进派出所干嘛?”

    罗战顿时就不乐意了:“我没事儿就不能进来瞧瞧啊?你不是也天天进派出所吗!”

    程宇说:“你甭废话!”

    那俩抢劫的一看这形势不太对,慌神儿了,转身想跑,迅速就被罗战薅着领子揪回来,掷到程宇面前:“程警官,咱帮你抓了俩人,光天化日之下骑摩托车抢劫,您审审呗!”

    刚才正在跟程宇报警的一个女的,这时候回过头来认出那俩人,叫道:“就是他们俩,就是这两个人!”

    罗战乐了:“呦?你也被他们俩抢了?”

    女的说:“不是!是他们俩强奸我!”

    罗战眨眼:“呦……”

    那俩人也懵了,百口莫辩:“谁强奸你啦?你明明是自愿的!!!”

    于是那仨人开始指着鼻子吵,当着一屋子警察互相申辩,女的说那俩人强奸,那俩倒霉蛋哭诉说俺们没强奸,俺们哪有那个胆子啊,我们就是去嫖一把的。

    程宇拿手指敲桌子:“有完没完?吵够了你们?!”

    涉及女嫌疑人的案子一般都要由女警审讯,但是所里唯一一个女民警这几天歇产假,于是这活儿不知道为啥就被同事们推给程宇。理由是程宇长得耐看,脾气又好,性子闷闷的,让女人接触起来母性大发,油然生出某些难以言喻的吐槽坦白亲近欲望,女嫌犯最喜欢这样的男警察了!审起来容易!

    程宇问那女的:“你去医院验伤了么?”

    “没伤……”

    “那俩人留下什么东西没有?有证物吗?”

    “那俩王八蛋什么都没留下,还把我的手提包、钱和手表都偷走了!”

    程宇慢条斯理儿地说:“这种事儿吧,如果要证明对方强奸你,你总得有证据给我们看吧,比如医生开的证明,能显示你身上留了那俩人的那什么的……”

    女的小声咕哝:“都扔了,那玩意儿我还能留着啊……”

    程宇冷哼道:“避孕套儿扔了?”

    罗战搭茬儿:“这俩小子挺守规矩的,强奸还戴避孕套儿啊!”

    程宇点头附和:“那俩人做完了就拍屁股走人了吧?他妈的太不是东西了,都没给你钱吧?”

    女的应声骂道:“就是的,太不是东西了他们!没给钱不说,还倒抢我的钱,王八蛋!”

    罗战捂着脸乐了半天,拿眼睛瞄程宇,挤眉弄眼儿的,程宇没搭理他。

    罗战觉得咱小程警官就是人长太帅了,魅力太大了,这小婊子自己就招供了。

    卖淫女被请进小黑屋,蹲墙角面壁反省去了。

    俩劫匪被铐在长凳上,耷拉着脸,后悔死了今天犯傻劫了罗战。这俩小子年轻,刚出道没多久,抢劫哪抢得过罗战啊,结果自己送上门儿来。

    程宇指着那俩人:“什么玩意儿啊?你说你们俩丢人不丢人啊?”

    那俩人点头哈腰:“警官同志,俺们丢人,俺们真丢人……”

    程宇冷哼道:“痛快都招了呗,一共抢过几回,抢了多少钱?”

    那俩人哭丧个脸:“警官同志俺们知道错了,您看在俺俩每天没日没夜地挣这几个辛苦钱,从轻发落,少判几年成么呜呜呜……”

    “抢别人的钱你们俩还辛苦了?!”

    那俩人继续哭,可怜巴巴得:“俺们真的特辛苦呜呜呜!白天偷平房,晚上偷酒店,一天至少干十六个小时俺们容易么呜呜呜……这不是傍晚随便出来遛个弯儿么,都不是正式上工,就想顺个包结果碰上那家伙,就是他!他他他还打俺们!您看他把俺脸都踹肿了,他还抢俺们的摩托车呜呜呜呜呜呜……”

    程宇狠狠地瞟了罗战一眼,用拳头掩住嘴,绷不住想乐。

    程宇压粗嗓子哼道:“那辆车也是偷来的吧?身上还有什么赃物,老老实实都掏出来!”

    那俩贼乖乖地把身上带的改锥钳子水果刀还有偷来的钱包手机打火机都掏出来,好么,哗啦啦摆满了一桌子,摆摊儿似的。

    程宇沉着脸:“就没了?你俩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就偷这点儿东西?待会儿别让我翻出赃物来!”

    那俩人被唬得手脚哆嗦,互相看了一眼,犹犹豫豫地,开始脱衣服,脱裤子。

    程宇皱眉:“你们俩脱衣服干嘛?”

    俩人哆哆嗦嗦地说:“警官同志您要找赃物么,俺们身上的衣服鞋都是赃物,俺们用脱光了么?能给留一条小裤衩儿么……”

    那俩劫匪脱成个没毛的鸡似的,穿着小裤衩儿,抱头捂脸,夹着腿掩住羞处,蹲在长凳上。

    华哥过来跟罗战寒暄:“哥们儿,可以啊你,有两下子,这回立功了哈,一下子帮我们破了俩案子!”

    罗战爽快地笑道:“那没的说,为人民警察服务,我的荣幸啊!”

    华子问:“你当初犯什么事儿进去了?”

    罗战看了程宇一眼:“咳,我就是做生意没遵纪守法,锒铛了……程警官知道。”

    罗战又说:“几位警官快下班了吧,到后海沿儿上找个饭馆撮一顿,喝两杯?”

    程宇垂着眼皮没接茬儿,罗战的眼睛却一直瞟着程宇。

    罗战笑嘻嘻得:“程警官,咱这可是第二回见义勇为了哈?没事儿,我抓的这俩贼都记在你账上,月底你们所长考察业绩的时候,就算是你抓的。”

    罗战指着那俩没毛发抖的鸡,吆喝了一声:“嗳,你们俩,‘嫖娼从来不给钱’,打一个酒名儿,知道是什么不?”

    那俩人傻了吧唧地摇头:“不知道……”

    罗战邪笑道:“老白干儿!”

    “噗——”

    潘阳把一口带沫子的热茶水喷了他们警务督察一脸。一屋子警察抖着肩膀狂笑。

    男人之间都喜欢凑到一起说几句带颜色的笑话,最给劲儿了。

    程宇抿着嘴唇,实在抿不住了,酒窝都爆出来,却还硬撑着矜持。

    罗战最受不了程宇那个狂憋的样儿,勾得他心痒不耐,想扑上去狼啃。他在想,程宇这人放开了会是啥模样儿呢?程宇这种人在床上撅着被他干的时候,能不能爽得呻吟叫唤出来?

    几个同事心情不错,附和着罗战的建议,下班一起吃饭。

    罗战跟程宇凑上头,透着与旁人不同的亲近,笑得颇有一丝暧昧:“程宇,一起呗?来一瓶老白干儿,喝几杯放松放松?”

    程宇吭了一声,罗战这人真能忽悠,把一屋子同事都煽动起来了,自己要是不去反而显得不给大家面子似的。

    罗战压低声音,喉音沉沉地起腻:“嗳,我再给你说一个,‘包公嫖娼不给钱’,打一个啥?”

    程宇低着头,从眼皮下狠狠地瞥了罗战一眼,耳朵根儿竟然有些红了。

    那天一屋子警察连带罗战一起,在后海边儿某小饭馆吃了一顿饭,席间喝掉五六瓶老白干儿,喝得一个个心情畅快,热汗横流。

    程宇的同事们对罗战不太熟,在酒桌上把这人按住头,八卦拷问了一番。

    罗战最不惧人多嘴杂的场面。他这人一向好热闹,于是把自己当年横行八大胡同的光辉事迹拎出来,胡吹乱侃,口水生花。

    他然后又活灵活现地给一桌警察比划,自己是如何如何干脆利落地徒手制服那两个彪悍的摩托劫匪。

    潘阳舔着嘴唇拍桌赞道:“牛掰得可以啊你罗战!嗳?你这样的人当年怎么落入法网的啊?是程宇抓的你么?”

    罗战和程宇飞快对视一眼,双双摇头:“没有,没有。”

    潘阳又起哄:“罗战,你跟程宇交过手么?你打得过他么?哪天练练啊?”

    罗战连忙摇头摆头:“甭介,我可打不过!绝对打不过——再说我也不敢啊,我哪敢跟咱们程警官动手啊!我见着他都是直接蹲下,抱头,护住我的下巴颏子!我这张脸挺招人的,别他妈给我一脚踢毁容了!”

    一桌人狂笑。

    潘阳点点头,跟罗战碰杯道:“程宇以前那条胳膊能用的时候,应该挺厉害的,虽然我也没见过有多厉害……但是我觉得他踹翻你肯定白玩儿啊!”

    罗战笑得有些勉强,没好意思再接茬儿。

    罗战吃饭的时候总是跟程宇挨着坐,寸步不离。

    程宇左撇子,罗战就坐他右手,吃饭的时候凑着头不停地说话,有意无意似的碰碰、捏捏程宇的右手。

    其实程宇跟罗战在一起聊天胡侃的时候也挺开心的,不知不觉酒都喝得过量了,饭量都长了。

    他只是不太习惯忽然有这么一个人冒出来,闯进了他的工作和生活,跟他套近乎,无时无刻不在他眼前晃悠显摆。

    当年的事儿不过就是两面之缘,一场意外,完全没有料想日后还能跟这个人有任何交集。

    程宇觉得罗战这个人接触起来,就像是按着他的头一口给他闷进去一杯衡水老白干儿,没有缓冲的余地。罗战身上那股子劲儿,热,辣,呛,冲鼻子,前味儿强劲,后味儿悠长,让他从心口和胃里开始一点一点地烧起来……

    热力最终浸润到全身的皮肤毛孔,浑身燥热的冲动,不知缘何而来。

    14、内部卧底

    程宇很快发现,罗战这个彻底没长脸皮的玩意儿,就这样按部就班似的打入他每天上班儿工作的势力范围,一步一个桩子,踩进他的地盘。

    吃过那顿饭之后,没几天,罗战再次踏进派出所的门槛儿,带着他的一大堆刑满释放人员档案材料,往桌上一拍:“警官同志们,老少爷们儿们,今儿个呢,老子就正式到你们所里报道了!”

    华子纳罕地问:“罗三儿,你来我们这儿报什么道啊?”

    罗战一本正经地说:“我连档案都带来了,我以后就是你们管片儿的人了,你们得管理我啊!”

    华子乐着揶揄他:“你打算让我们怎么管理你啊?”

    罗战很潇洒地一骗腿儿往华子的办公桌上一坐,晃悠着一只脚,说:“随便怎么管理都成啊!

    “嗳?你们这所里开讲座或者学习班么?有那种什么志愿者劳动服务的机会么?或者让我干点儿什么都成,穿便衣巡逻?反扒?在街上帮你们抓刷小广告的,碰瓷儿的,传销的?”

    一屋子警察再次乐得东倒西歪。

    吃过牢饭的犯人都最怕见条子,条子们从来就没见过像罗战这般主动纠缠警察要求被管理监督改造的好同志。

    程宇实在忍不住了,把罗战拎到一边,用精明透亮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说你,你是我们管片儿的人么?”

    罗战装傻似的眨巴眼睛:“怎么了,我不能来啊?”

    程宇一点儿都没客气:“你户口是哪个片儿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呦?你还真调查过我的底细啊……”罗战乐着咂嘴,“我说程宇,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老土,屁大个事儿都要查我户口本儿啊?”

    程宇:“甭废话,该是哪儿的回哪儿去,你回你自己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瞎折腾去!”

    罗战把胳膊搭在程宇肩上,歪着头,嘴角横出一丝挑衅的神情:“程、警、官,我今儿一早上已经跟我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都打好招呼了,不信你往厂桥派出所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他们王所长?我以后要在后海这片儿开店,租房,营业,我就住在这儿了而且就在你的管片儿辖区里做生意赚钱!所以我就应该来你们所里报道!”

    程宇瞪着罗战,没话说。

    罗战那个死皮赖脸的流氓样儿,有时候特欠抽。

    罗战还不依不饶地叫唤:“程警官你可别不仗义啊,我现在放出来了我落魄了我没人要了,你不管我谁管我啊?!”

    程宇觉得罗战这厮永远都是这么一种货色,胡搅蛮缠还整得好像别人都欠他的,就丫的最有理了!

    自从这天之后,罗战开始三天两头跑到后海派出所报道。

    公安部确实有这方面的规定,刑满释放人员需要每三个月到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汇报情况,跟管片儿民警谈一谈改造后的工作生活状况,吃了啥穿了啥找到什么工作交了什么朋友需要什么帮助,体现党的英明领导,政府的宽大为怀。

    真正执行起来却没有那般严格。每个派出所也都大致了解自己管片儿辖区里住着几个从牢里出来的人,只要你老实做人别闹事儿,警察平时忙着呢,没闲工夫搭理你。

    但是罗战这厮报道得也忒勤快了!

    规定上说三个月来一次,罗战一个礼拜就来三趟了!

    而且这厮屁股老沉的,来了就不挪窝儿,就好像派出所这座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小院落里藏了一块巨大的磁石,强烈地吸引着他,撒不开手,上瘾了。

    罗战每次来报道还都不是空着手。

    “哥儿几个,地安门‘秋栗香’他们家的糖炒栗子,华哥阳子你们都没尝过吧,这是城里炒得最地道的一家,没第二家了!”

    华子和潘阳俩人把脚翘在办公桌上,剥栗子,连声说“确实好吃”。

    过几天某人又串门儿来了,已经熟门熟路了,进门儿就大声吆喝:“兄弟们都没吃饭呢吧?今儿买了几屉香喷喷好吃刚出锅的,趁热吃趁热吃!”

    潘阳就好像没吃过饭的瘦猴样,飞似的蹿过来,眼巴巴地问:“这什么啊,包子啊?”

    罗战得意地飞了个眼儿:“什么包子啊?这叫烧卖!我买的这可是城里独一份儿的最正宗的烧卖,乾隆皇帝御用的,尝尝吧小潘警官!”

    派出所的一帮警察现在已经习惯了罗战时不时地在眼前晃悠一圈儿。

    大家还都挺待见这人的,性子豪爽,说话带劲儿,脾气合得来。

    程宇刚接警回来,一脑门子的汗,衬衫胸口处都洇湿了。

    罗战拎着一袋单独打包的烧卖递给他,还特别有心地拿塑料小盒装了一盒香醋,几瓣儿糖蒜。

    程宇是真的饿了,闻见热腾腾的香味儿,脸上抿出笑模样:“大热天儿的,你还跑到前门去了?多远啊!”

    罗战终于遇见个识货的,心里也美翻了,觉得自己没白折腾:“要买就买老字号最正宗的,有你这张嘴把关呢,我可不敢糊弄你!”

    程宇撇嘴笑问:“就只有烧卖啊?”

    罗战道:“还有醋啊!”

    程宇的眼神拽起来了:“我爱吃三鲜的,猪肉大葱的,你买的对么?馅儿不对我不吃啊!”

    罗战比他更拽:“你先尝尝我买的对不对你再说!”

    程宇抿嘴,酒窝流露:“干炸小丸子呢?!”

    罗战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晃晃塑料兜子,乐出一脸得意畅快的纹路:“我买了啊!”

    罗战后来听潘阳说,程宇给所里几个常坐班儿的同事买了一条儿好烟,请大伙抽烟,说“罗战是我朋友”,“人其实不错”,拜托同事们多担待和关照“这烦人的家伙”,这人要是哪天做出什么出格碍眼不合规矩的事儿,我私下里收拾他,大伙甭跟这人一般见识。

    罗战觉得,程宇那张冷冰冰的小脸儿和硬邦邦的小嘴儿,啥时候也能变得和那颗心一样暖乎烫手又会疼人的,该有多好啊!

    程宇越是这样,他就越喜欢这人。他每一天都更加喜欢这个人,朝思暮想。

    罗战在派出所小院儿里耗着,又耗到快下班的点儿,问程宇:“今儿值班儿么?晚上喝酒去?”

    程宇说:“值班。”

    罗战面露失望:“你怎么成天都值班儿?多累啊,你就不能少值几次啊?”

    程宇点了一根儿烟,似笑非笑地端详罗战:“是我值班儿又不是让你值,你叫唤什么啊?”

    程宇又解释道:“我都跟你说了么,四天值一回,早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运气好的话,接警到凌晨两三点,还能睡个后半夜。”

    罗战亮嗓子开骂:“从早八点到第二天早八点?熬鹰呢这是!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用啊?你们条子都不是人,都是一群牲口吧!”

    程宇:“你才牲口呢!”

    罗战:“程宇,我这不是……觉得你太辛苦了么。”

    罗战看旁边儿没人,又凑过头说:“程宇,哥跟你说个事,我现在没房子住,你给我找个房子呗?”

    程宇皱紧眉头:“没房子住?那你出来这半年都住哪儿了,你睡天桥底下啊?”

    罗战挠头撇嘴:“东家西家地凑合挤着呗!我兄弟刚结婚了,有媳妇了,不能让我住了,把我赶出来了,你说我咋办?程警官您可别不管我啊!”

    程宇从罗战的话音里,隐隐约约听出想要讹人的调调,眯细一双精明的眼:“我说罗战,你在道儿上的兄弟多着呢吧?开饭馆的那杨油饼不是你兄弟?你让他帮你找房子去。”

    罗战歪着头,叼着烟:“杨油饼人家也拖家带口的,我一个单身的大老爷们儿,我哪能老麻烦人家啊我……”

    程宇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人,那你就好意思的整天麻烦我?!

    罗战的脸皮厚度不是一般人能比,那是多年在三教九流丛生的八大胡同里打磨出来的,真的比紫禁城城墙还要厚,追着程宇说:“程警官,你不帮我找房子我就真得睡天桥底下了!要不然这样,我今儿就把铺盖卷儿拿来,没地方睡那我就在你们所里打地铺您看成么?反正你也三天两头值夜班,那正好,我陪着你值班儿呗……”

    程宇瞪着他:“你到底算干嘛的啊?所里是你随随便便睡觉的地方么,要不然你睡拘留室里?”

    罗战腆着脸用手一指:“程宇你小子真够不仗义的!兄弟一场,妈的,你最后就让我睡拘留室!!!”

    罗战直接就从车里搬出铺盖来。

    他这人脾气也是死硬很倔的。

    豁出去了,都准备停当了。脸皮厚而且脑子快就有这点儿好处,永远都先一步走在程宇前头,让程宇措手不及得。

    前几天被治安拘留十五天的那卖淫女从被窝里抬头一看是罗战:“大哥,你怎么也进来了啊?”

    罗战面无表情哼道:“你睡你的,没你事儿。”

    卖淫女一翻身起来了:“咋叫没我事儿啊?这屋明明是我的,我先来的呢!”

    罗战:“……您要是嫌我碍眼,咱俩在中间儿拉一帘儿成么?”

    女的特别不乐意:“拉帘也没用啊!本来我一个人住单间儿的,你进来了,我八米的房子一下子就变成四米了!条件就差多了,我住得还不舒服呢!”

    罗战磨牙:“你要是不舒服你搬到隔壁值班室里住去!那屋宽敞,人多,还都是一水儿的帅哥!”

    女的哼哼唧唧地躺回去了,过一会儿在被窝里幽幽地说:“我告诉你,姐今天身上不舒服,姐不接客的!”

    罗战脑顶生烟,我呸!老子看上的是隔壁值夜班儿的那位鲜亮水葱儿似的大帅哥,老子能看得上你这货色啊?!

    都是程宇欺负我!

    他姥姥的!!!

    罗战假模假式地扑了一床铺盖,然后就在值班室里找程宇继续闲扯淡。

    程宇被这人纠缠得没辙,兜里电话响了。

    “喂,妈……我今儿值夜班呢,忙呢。

    “嗯,我知道了,回头再说吧。

    “要不然算了,我也挺忙的,最近没什么兴趣……

    “妈我错了我知道了!!!您别高血压了您,我尽量周末抽空见,成了么?”

    程宇被他老妈的紧箍咒巴巴巴巴地念得脑仁疼。

    罗战笑问:“呦,怎么着,你家老太太跟你念什么经呢?”

    程宇心不在焉地说:“咳,非要让我去见个女的呗。”

    “什么女的?”

    “熟人给我介绍的对象。”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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