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骄傲 作者:东坡不吃肉

    第11节

    第39章

    赖安世的灵魂仿佛冻了一下,被一个力量抽了出来。他正走在一个除了亮光什么也没有的世界,灼光刺得他眼睛一直流泪,他不知道双眼为什么流出来很多液体,仿佛不甘心,把这么多年来所有的苦难和委屈一次性清算。

    他看见前面有个人,跑了几步,发现是没有病痛愁容的赖秀芳,他赶紧擦一把脸,大声喊着:“妈!”

    赖秀芳果然停下,瞪着赖安世冲他喊:“你跟来做什么,回去,回去!”

    “妈,我们一起回去。”赖安世要去拉她的手。

    “一起?你这小子,拖累老娘还不够啊?别以为照顾老娘几年就还清了。现在我要过我的逍遥日子去,别想再让我叨你,我都烦这样老妈子的自己!看什么看,阿泽在等你啊,去去,你们别只顾着恩恩爱爱忘了苏淼淼那丫头。行了,还拉着我做什么?”

    赖秀芳恢复了以前老妈子兼嘴毒的战斗力,赖安世还不习惯,拉着她的手楞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赖秀芳突然叹气,脸上不带停滞地转成了温和的神色,另一只手拍拍赖安世手背:“安安,回去好好过,和阿泽。你们都是好孩子哪……”

    只有仪器声音的icu里,徐汇泽感觉到赖安世手指动了动,他的心突然剧烈跳动,既害怕又欣喜地去观察赖安世的脸,他发现赖安世的泪水绕过口罩流到了耳廓里。

    徐汇泽张着嘴,几乎是颤抖着手按下床头呼叫机器,很快医生和护士也进来了……

    这半个月,徐汇泽体会到生不如死。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哪里能认得出来那是谁?浑身的血,虽然经过紧急处理,但那随时会死去的一张脸他心里无法和早晨还与他笑闹的赖安世联想在一起。

    他想:不是他,他们搞错了。可是李佟也在,喊着赖安世,这人怎么会认错曾经的暗恋?自己又怎么会认错他?

    当初,他认出赖安世,在那么远的距离,只凭直觉就知道那个人是他。

    徐汇泽握着拳逼自己深呼吸,一下,两下,三下……还是不行,他做不到冷静,他一拳打到墙壁上,痛苦地抱头蹲在忙成一团的另一端,以拒绝和自我保护的姿势,他流出了眼泪。

    人被推到手术室,李佟不跟了,在不远处看着,很快瞿麦也来了,说开会时间过了很久没等到赖安世,看新闻里的车牌号才知道……

    徐汇泽工作全部暂停,李赫在电话里骂,从没带过这样任性妄为不顾前程的艺人!

    徐汇泽等他骂爽了,平静道:“要不,我退圈吧?”

    李赫是个比十只猴子都要精明的人,马上算了一笔账,推掉的通告,正在进行的拍摄,还有广告……这些违约金够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你家那位出了事?”李赫突然正经问。

    徐汇泽不语,缓慢说:“我阿姨,前几天去了。他现在还在重症病房,他家里还有个只会打酱油的小孩……”

    “你他妈的……”李赫骂着说不出其他话,最后尖声尖气地甩下一句话,“想好了再跟我说!”

    赖秀芳在赖安世住院几天后去世的。徐汇泽自作主张把苏淼淼送到她舅舅家。那家人看是徐汇泽送来的,倒十分欢喜和惊讶,徐汇泽满打着精神敷衍他们,然后身心俱疲地开车回去观察赖秀芳,他觉得赖秀芳会知道一些什么。

    比如他进屋时尽量表情轻松声音愉快说,安世接了个大单子在外省,同行也在抢,他坐飞机先过去了了,和阿姨说了吧?

    赖秀芳靠着墙蹭后背摇摇头。

    徐汇泽安排好了动作表情:“这家伙,也是只给我发了短信。”说着掏出手机,当着赖秀芳的面道:“您等等,我批评他去!”

    拨打过去自然关机了。徐汇泽笑:“在飞机上吧——阿姨,我这几天剧组没事,我过来先赖您这儿啦?”

    心里煎熬面上轻松语言欢快,如果自己不是演员,会不会精神分裂了?徐汇泽在厨房给赖秀芳准备晚上的点心,切着切着就突然哭了:如果赖安世挺不过去——不,不会的,他认识的赖安世不会随随便便翘辫子。

    赖秀芳这晚咳的血其实比以往还少,她的胃口不错,将碗底吃干抹净,对端坐在一旁的徐汇泽笑:“你煮的比安安好多了,以后我不担心他没口福。”

    “您不知道以前安世煮的东西可好吃了。”

    “阿泽,这人啊都讲一个福气——安安是有福气的,我就放心了。”

    赖秀芳回到屋里,将门关紧了,她险些就站不住了。他们都不希望她知道的事为什么自己又那么敏锐察觉到呢?在她面前,他们都是她的孩子,说什么咳出的血医生说是内火太盛,说什么安世出差外省得呆好几天,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一想,如果徐汇泽都没直说,大概追问了不会得到答案,还会让对方为难。

    索性装不知道吧。

    徐汇泽是在早上敲了好几遍门没等到应声才开门进去的,赖秀芳平静地躺在床上,穿戴齐整,脉搏已经停止跳动,享年五十三岁。

    很奇怪,有的老人知道自己的寿数在哪,他在尽头之前会平静从容地收整物品,甚至与以往一般给自己梳洗一番,换套子孙推推拒拒藏着掖着的寿衣,然后坐在一处很怀念的地方或者直接躺在床上眼一闭脚一蹬,这辈子完了。

    徐汇泽抹去眼角的泪花,厚重的窗帘把阳光阻挡在外,房间里一片死寂,死寂的黑死寂的静,他想,这么多年流的眼泪还没这几天多。

    他通知了赖安世的舅舅,苏淼淼哭得稀里哗啦,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哭到累得睡过去,连睡梦里还在继续抽泣,嘴里喊着“奶奶”,这次她终于肯喊对了。

    然后他去医院看望赖安世,每天十五分钟的探视。徐汇泽坐在床边,默默看着床上的人,他看了十分钟依然没有开口,只是两只手握着那人的手掌。

    赖安世眼睛紧闭着,没有一点知觉,靠着呼吸器呼吸。

    以前徐汇泽喜欢摸着他鼻梁,然后点评:鼻若悬胆;摸着他薄唇点评:薄如一线。还有那浓密英气的双眉,眼尾稍微吊起的含蓄媚气,徐汇泽都喜欢的不得了。

    是赖安世的他都喜欢。

    静静又看了片刻,徐汇泽终于开口:“阿姨生气你这么多天连个电话都不打,扬言要收拾你,这次我是站在阿姨那边的。”

    自欺欺人。因心里太苦无人诉说不得不自欺。

    ——“你不服气起来挠我,你知道我呢说就倒戈。”徐汇泽做着无用的自言自语,他舍不得说一句音量大的话,他连气息都控制着,赖安世很聪明还很了解他,万一他听到了听出来端倪?

    出来的时候,看见瞿麦等在一旁,徐汇泽幅度不大地一点头,侧身走过。

    “阿泽。”瞿麦伸手拉住他。

    “要他命就不用千辛万苦给他安排一个单子。”徐汇泽甩开抓着手臂的手。

    顾致远在一旁看着,缩成一只鹌鹑,不敢上前,看过去气场和他那孪生哥哥差太多。

    瞿麦的性格不至于下死手,他只是想“吓唬”和“警告”,也确实是吩咐拿钱的人注意“事故意外的程度”。他本打算在生意上绊赖安世一个结实跟头,可那天他见赖安世,看见他身上所穿所带均出自徐汇泽之手,对他而言,赖安世全身每一处都在耀武扬威:徐汇泽是我的,我是徐汇泽的!

    恨意早已盘踞心头,爆炸就在一念之间!那一念却缘自多年的求而不得,滚雪球一般,遇到了一个阻力——嗙!一切瓦解,剩下的只有一地苍白的冰冷。

    该笑谁傻?

    纠缠这么多年,有的人潇洒抽身,有的人作茧自缚。说纠缠,又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徐汇泽从来不曾给过他一丝暧昧,是自己的一片痴心妄想有朝一日,两个人的一生都缠在一起。

    瞿麦的爱是热烈的,带着劈风斩月之势,不死不休;顾致远的爱是试探的,背着一个随时可以躲藏的壳。

    赖安世和徐汇泽呢?瞿麦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徐汇泽的爱,但以他对徐汇泽的观察,他觉得徐汇泽的爱是执着的,他像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不管途径高山平地,峡谷深渊,不管风景如何,他永远知道自己的方向,并且乐此不疲。

    赖安世就是徐汇泽的大海,他最后的方向。

    第40章

    可是瞿麦怎么能甘心?他这几十年顺顺当当,要什么来什么,成绩优秀,在外表现宽厚待人,除了当年坚持留在徐汇泽手里的汇安集团,他没做过其他令人指摘之事。为什么就得不到这个人?

    那天的车祸什么证据都没有,车是偷来的,人跑了,还在路上变装了。

    但冷静之后的徐汇泽想想就猜到一二了。

    瞿麦低着头,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阿泽,你这是为什么?”

    “瞿麦,以后你别在我面前出现。”食指警告性地戳了几下对方胸口,徐汇泽咬牙切齿从牙缝挤出那句话,控制翻滚的怒火,最后目视前方地大步走了。

    瞿麦突然冷笑出声,望向徐汇泽的目光带着疯狂。顾致远从拐角走了出来,上前几步又停下,跟在瞿麦身后,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一直到瞿麦拉开车门头也不回问:“你贱不贱啊?”

    顾致远委屈地走过来,像做错事被家长抓现行的学生,小心靠近。

    “上车!”瞿麦长腿跨上车,顾致远从柱子变成了行动快速的奔跑的孔雀,洋洋自得马上照做。

    顾致远想,自己虽然很下作,偷偷让瞿麦雇的人下痛手,但是他拿起了快刀下了重剂,帮瞿麦和徐汇泽割下了经年沉疴,让大家都好过些,所以赖安世你就倒霉点吧。当年我能害你一次,现在我也能。

    他是个挺偏激的人,偏还总是表现出笑眯眯和温和无害,这是个心机深如海沟的人,面上却是一派的无辜天真。

    当真是,大害。

    赖安世的小公司仍然运作,刘助理和几个员工很靠谱,可见赖安世看人眼光不错,又有徐汇泽偶尔坐阵,李平也调过来帮衬一二,虽然接些小打小闹的单子,也能继续经营下去。

    有客户问起他和赖安世的关系,徐汇泽笑道:“我们是过命的兄弟。”又胜似家人。

    疑徐汇泽暂别娱乐圈的新闻不胫而走,当天徐谨润的消息就来了:来家里,我们谈谈。

    徐汇泽没回复,退了出来。又进来一条消息,徐谨润似乎担心他不来,又补了一条:有关赖。

    连全名也不肯给人打出来,这是有怎样深的厌恶?

    徐汇泽交代一些工作上的事,就匆匆到了徐谨润短信里的家。

    他前些日子出院通知了徐汇泽,徐汇泽以在外地拍戏为名,只让助理订了份礼物邮到他家。听方助理说,徐谨润把那份礼物丢进了壁炉里,也不看是什么,万一是易爆品,炸了一屋子人,徐汇泽不是犯罪了?

    徐汇泽冲椅子上的老人点了下头,自行坐在沙发上:“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我现在时间不多。”

    徐谨润示意方伯退下,轮椅往徐汇泽方向滑行几米,徐谨润似乎在打量自己的儿子,眼神刻意放缓,又像在回忆什么,半晌,在徐汇泽耐心告磬之际才开口:“赖秀芳来找过我。”

    怎么可能!赖秀芳连下楼都吃力,怎么可能自己坐车来找他?再说,她怎么找得到他?

    徐汇泽也不表现自己的怀疑,就问:“阿姨来和你说什么?”

    轮椅转了方向,望窗户边滑行,徐谨润慢悠悠道:“她是不是得了重病,那天她来,我看她气色相当糟糕,站起来都得靠人扶着。”

    她已经不在了。徐汇泽想。于是只好追问:“这不关你的事——她什么时候来找你的,说什么?”

    “阿泽,你现在连和爸爸闲聊几句的耐心都没有吗?”徐谨润侧头,他看不见徐汇泽的表情,但能猜到他脸上的不耐烦。

    徐汇泽不答话,把茶端在手里也不喝,出神看着杯里微微的波纹。

    两个人都不说话,屋里挺安静,楼下草坪传来老园丁修剪花丛的卡嚓声,春夏之交,楼下是一片姹紫嫣红,整座宅子是被生命力所环绕,营造出屋里屋外生机勃勃的假象。

    花期能有多长呢?秋风一起百花凋残。人命能有多长呢?生死由命,天灾人祸恶疾自伤,不过都是争抢着在生命最美之际贪婪地活着,展现生机。

    “你说,当父母的不都是还孩子们的债么?希望你们好,一辈子就这么过去,无病无灾的。可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非要喜欢个男的?还是——”徐谨润今天是难得不动怒和徐汇泽铺垫一段亲情,真下了功夫。

    直到徐汇泽离开他都不懂赖秀芳和徐谨润那天谈了什么。也许他们说的只有为人父母才能感同身受,但神奇在于冥顽不化的徐谨润竟然转性吃斋念佛不再提起“离开赖安世”这件事了。要知道,他致力于拆开徐赖二人已经十几年了。

    方伯起身送至门口,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站了一会儿。

    “徐少,老爷到这岁数有些事突然就看开啦。”

    徐汇泽侧头思索片刻,心里还是好奇赖秀芳来说了什么,于是半打听半询问道:“方伯,赖阿姨来家里您知道吧?”

    “知道,”方伯回答爽快,“还是我把电话接给老爷,人也是我带路的。”

    原来,赖秀芳只是查到了徐谨润公司的前台电话,前台怎么可能找到大老板本人,于是她打了整整五天,最后一次没办法了,把徐汇泽推了出来,她以前是什么样的角色呢,会搞不定这些小丫头片子?她说:“和徐谨润说,我手里有徐赖二人的私密照,你们再联系不到他责任你们掂量着!”

    小姑娘们撂了电话就赶紧拨打方助理电话,电话接到了徐宅,徐谨润一听,登时没气得再进icu。

    等见面了徐谨润一张脸由怒转为暴怒,带着被人玩耍羞辱的气愤,同时他也想起来眼前由方伯另进来的女人,这走两步都要缓三口气的女人是谁了。

    变化太大了,如果不是对方苍白地笑笑,主动“问候”:“老邻居,我看你身子也不咋样啊。”徐谨润真无法把这样风烛残年的女人和以前那个花枝招展整天打扮得像棵圣诞树一样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我是两条腿迈进棺材,只是板还没盖;你呢差不多半条腿,咱们谁也不寒碜谁。”

    徐谨润下一秒就要暴跳回骂,方伯咳嗽提醒;徐谨润放大的瞳孔慢慢趋于柔和,终于又把拱起的身子放低,不置一词地扭头看窗外。

    赖秀芳浑不在意,呼吸很弱,声音很轻,好像吹吹气就能没了一样:“人这一生图什么呢?有了孩子的便希望他好,他幸福健康,不管做一份什么工作,当个快乐的人。”她气力不足地吐一口气,接着说:“徐总,阿泽和安安,都是好孩子,我知道你看不上安安的出身,这是选择不了的。但有些事大人真无法替他们作主了,比如选择什么样的人当自己的伴。”

    徐谨润眉心一拢,他惦记着不能动气,他想长命百岁,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呢,于是冷哼道:“我和你不同,我不能放着让儿子和来历不明的人在一起。”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者是长期的病痛已让赖秀芳没了气力像以前那样飞扬跋扈,她依然不紧不慢说:“您能把阿泽的心回炉重造吗?不能的话便放手吧,捏紧了自己的手也痛,他疼你痛两败俱伤,人这一辈子哪能事事顺心顺意。”

    徐谨润的手握成了抗拒的拳头,他气还有一部分原因,那就是赖秀芳说的不无道理,他也无法反驳。

    人这一辈子真有操不完的心,还不完的债,走不完的路,看不完的风景。如果真有轮回一说,如果没有孟婆汤,那么每一世是不是可以累积下前世的前世做了什么遇见了谁遗憾是什么,这样是不是可以像盖房子一样,借着轮回给一生添砖加瓦,弥补缺憾,人生完满。

    谈恋爱什么的多容易,激情和新鲜,总叫人热血沸腾,可是过日子呢?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水电煤气亲邻走动等等此般,有几个人可以砍断手脚当个社会的独居人。

    徐汇泽眯着眼望了望天边镶了层金边的浓云,万丈光芒似要破云而出,徐汇泽笑了笑:妈,我会待安世好。谢谢你。

    第41章

    从icu转到普通病房,来探望的人开始多了。刘助理到底是个女孩,先前听说自己老大从天桥飞下,担心得涕泪滚滚,如今见了,又免不了红了眼睛,抽抽嗒嗒道:“老大,你真的吓死我了。”

    赖安世惦记着那养着几口人的小公司,询问了一通,这才宽解小姑娘几句。

    苏淼淼和他舅舅一起来的,这一直不待见赖安世的脾气古怪的老头终于肯拿正眼瞧他了。

    “秀秀的孩子,”舅舅这样称呼他是一种暗示,暗示赖安世不能忘记自己身份,也暗示眼前这孩子他再不喜欢也是亲妹子的孩子,这样多喊几次似乎就能冲淡他心中对赖安世的不喜欢。

    舅舅还未古来稀,但脸上纵横的皱纹嵌在黝黑的皮肤上,令他老态倍增。他一坐下就沉重地叹了口气,开始讲往事:“秀秀那时候打电话回来,她羞涩又激动地说:’想回家,不做了,因为喜欢上一个男的了。’我担心她被骗,赚那种钱的地方哪会遇到真心人?她还把照片寄给我看,我一看啊,两个人站在一起,头靠着头一起笑,倒真有两情相悦的意思。”

    舅舅是个腰圆臂粗的老实老头儿,很难和一贯鲜艳靓丽的赖秀芳联系到一起。他又开始叨:“那时候啊我就偷偷和你外婆提了,你外婆嘴巴依然骂她,心里就是惦记着,身上掉下来的肉谁不疼着?她就交代秀秀,钱看紧了,赶紧领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折腾,最后还是秀秀来看我我才知道那王八蛋走了。”

    赖舅舅说话间沟壑生动,如果眼泪淌下来大概是一条条细密的蜿蜒的细流。

    赖安世想安慰老人几句,话说不出来,只在喉咙含着,嗫嚅道:“舅您别难受……”

    我比你还难受。

    而且我难受了很久。

    有什么悲痛会强过明知道家人没多少日子活着,还在那种恐惧与悲痛的挟持下欢笑地与那人度过一天天?

    赖安世出神地盯着头上的输液钩子,不再出声。从他知道赖秀芳去世到现在他还没流过一滴眼泪,是徐汇泽放心他的隐忍还是知道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在他情况稳定了告诉他?

    都不是。徐汇泽不过是知道,什么事唯独这件事不能瞒着赖安世,他是世界上最应该第一个知道赖秀芳去了哪里的人。

    赖安世终于眨了下干涩的眼睛,在病房恢复安静之后,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无声地流泪。

    赖秀芳这次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时之间所有的记忆像巨轮的锚被等待靠岸的水手一齐往一个方向拉扯,沉重的,钝痛的。最早是那屋子里赖秀芳的烟味和香水味,后来家里的油烟味和各种饭香,再后来是浓郁的中药。

    在这样的气味烘托下,有一万个不同神态的赖秀芳一起出来,或笑或骂,或打或叮嘱,或挽着长发和袖子或妆容艳丽……赖安世的泪水一部分灌到耳廓里,他突然咳了起来,哭到鼻子堵了呼吸不能,把过来的李佟吓到,慌忙喊来了医生,大概弄清楚了原因,一屋子的尴尬。

    “我知道你想什么,等医生说你可以下床了我们会安排你出去看……”她长眠的地方。李佟突然不说了,揉揉赖安世从包扎的带子里钻出的一缕头发。

    徐汇泽没公开说退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粉丝都炸了,不晓得从哪里得到了徐汇泽暂告演艺圈的消息,不能接受偶像摘下光环的粉丝有的痛哭有的在他所在的娱乐公司楼下聚集。再几天一个消息一时间甚嚣尘上。

    有消息称,徐汇泽是因为同性男友退圈的,一旁紧挨的名字是黑体加粗的“赖安世”三个字。

    好比在公厕里扔炸弹,引起公愤了,赖安世的名字一时成为万千少女憎恨痛骂的对象。很快,赖安世的资料被抛公开抛到网上。一开始刘助理和公司几个员工好像猜到了什么,但那只敢放心里猜,得到了非官方的验证,一时的表情如同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新闻,因为这两个人不像是恋人关系。

    倒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夫妻。

    刘助理压下百叶窗,办公室楼下被各路记者围得水泄不通:这时候老大还是精心养伤的好。

    同时,当年的视频被重提,有人图解,把脸上打了马赛克的徐汇泽肢解了一般,详细比对肩膀,发型,甚至脖子长度。细节程度令人发指。

    徐汇泽接到消息时正往医院开车,李赫在电话里说:“有人操纵了这一切。”

    徐汇泽以最快时间了解了事情经过,他在公司、医院以及赖秀芳的丧事之间三头跑,已经累得给个枕头就能睡,此时被胸口的怒火烧得眼皮狂跳:“能解决吗?”

    “你还当我是经纪人么?”

    徐汇泽的优点之一是能屈能伸,为了赖安世装一次孙子也无妨。于是无比诚恳道:“当然,没有李哥就没有今天的我。”

    “阿泽,你知道吗,我就欣赏你的脾性。你要记得今天说的话,回来卖力工作。”李赫把上一句话录音了,谁让徐汇泽太狡猾。

    “好,必须的。”徐汇泽腹诽:李扒皮。

    对方大概是菜鸟,无法招架李赫这老江湖的手段。本来伎俩对手段,本来前者段位就不够,李赫先是故意在一个场合公开亮相,吸引几档娱乐节目的电视台记者采访,他本人开腔:“阿泽何时说退圈了各位?我这个经纪人都没亲口亲眼听他说哦,你们舍得他退呀?”

    女记者们配合道:“不舍得!”

    “那他工作怎么全面告停?”

    李赫叹气,没看过猪跑也吃过不少猪肉,他演了起来:“阿泽家里人住院,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家人。这孩子说宁愿损失钱财地位也要陪伴左右。”

    不少人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还有人则公开批评之前不实报道的同行太缺德了!

    “那那位家人是他的男朋友吗?”

    李赫笑:“谁告诉你阿泽有男朋友呀?”他倒是有老公。等等,李赫想,他到现在也没问那两人谁上谁下。他摸着光滑清香的下巴,下次要问些细节。

    还有不死心记者刁难:“视频怎么解释?细心网友经过多角度比对,视频中另一个人与徐汇泽简直完全重合。”

    “你不知道电视还有一档节目是’超级模仿王’吗?与阿泽身材比例接近的海了去了,之前那节目你没看呀?”李赫食指点了点记者脑袋,把话题引到这档节目被模仿最多的徐汇泽之后,接着聊自己最看好哪一个模仿者。

    四两拨千斤,就这么暂时掀过这一页。

    于是徐汇泽就是在工作全面暂停,在不再有作品的情况下,他依然是人气最高的艺人,话题热度不减。

    徐汇泽过来的时候,李佟正打算离开。两个身高相距不大的英俊男人狭路相逢,如果不是都木无表情大概画面很唯美。

    “元旦过了吧?”

    徐汇泽坐下,搓热了手才去摸赖安世的手掌,牵起放嘴边呵气:“是啊。”

    “快过年了。”赖安世抬起手擦擦徐汇泽的脸颊。

    脸贴着苍白的手背蹭蹭,那人手指修长冰凉,没以往那样有力道,徐汇泽笑笑,抓住后把嘴唇往上面亲了一下:“阿姨说,她不想再老一岁,这样挺好。”

    赖安世阖上眼,喃喃道:“阿泽,又只剩下我啦。”

    徐汇泽倾身轻轻抱住赖安世,虚虚把耳朵贴在他胸膛,瓮声瓮气问:“一直以来我是一团空气哦。”

    晓得徐汇泽逮了机会撒娇了,赖安世揉揉怀中大男孩的头发:“唔,我们三个,一家的。”

    年三十前几天,赖安世坚持出了院。徐汇泽不方便跑手续,于是喊来李佟跑进跑出。

    李佟问:“外面新闻压下了?”

    徐汇泽低声:“经纪人总有些门路。”

    李佟看一眼病房里混不知情的赖安世,叹气:“我明天不在国内,安世——”说着又看看徐汇泽,“你照顾好他。”

    徐汇泽:“不用你强调,我徐汇泽就是对自己不好,对自己的人必须一万个好。”

    李佟点点头。

    第42章

    家里一切都没变,有清洁定期来作卫生,阴天也开着灯,照得人心里一片明朗。只是再也听不见赖秀芳无力绵绵的说话声音,也看不见她缓慢沉重的肢体动作。

    赖安世原先期待过,也许他妈还能再和他一起过个年呢。

    肩膀上落了一双手掌,徐汇泽把他身子转向另一个房间:“站了这么久,先回屋躺下?”

    赖安世只好不看赖秀芳的房间,顺从地拄着拐杖往房间挪。

    苏淼淼在一旁蹦跳着不知道怎么下手帮助赖安世,看看徐汇泽又看看她的安爸爸,眨了眨大眼睛,问:“安爸爸,你和阿泽哥哥其实是老公老婆吗?”

    手没法分一只出来揉苏淼淼的头发,赖安世看她一眼,很想听一听看法。

    “老公老婆住在一起呀,而且听说老公老婆会给人很亲爱的感觉。”

    苏淼淼咿咿呀呀解释得有鼻子没眼,“很亲爱的感觉大概指恩爱或者亲热,”赖安世在心里自行解释了一通,也不回答,往床上挪。

    被子早有人晒过,是暖洋洋的太阳气息,陷在其中赖安世的脑袋是空白的。

    这两年发生太多事了,他以往的生活按部就班习惯了,有点小波澜就会有所触动,因为安稳得来不易,他怎么肯随便兴风作浪?

    他无法翻身,看着书柜旁的时钟,他想,人的一生是不是也和钟一样,有个轴在身体里,控制着你的脚步,你即使不愿往前走,也有外来力量推着你前进;哪天那个轴停了或者消失了,犹如一个人被抽去了脊椎骨,站也站不直还怎么跑?

    这个家就是他身体里的“轴”啊。

    天气并不好,天是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半天不见一点阳光,于是徐汇泽在大白天帮他把屋子灯打开。

    徐汇泽拿着药进来,饭前饭后的药仔细区分开来,这才端了杯水走过来。

    “想什么呢?”徐汇泽这段时间清瘦了不少。他本来就是颀长身材,硬邦邦的骨架子,薄薄的肌肉,平时裹着大衣看不出来,如今到了室内脱得只剩一件修身毛衫,那腰真是瘦得不堪一握。

    赖安世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有些不忍他尖削的下巴。

    看了个片刻,他问:“辛苦吗?”

    徐汇泽坐下,支着下巴看他:“亲我一下就不辛苦了。”看他嘴唇红润,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接住下一秒的亲吻,赖安世抬起胳膊,手指在他唇上捏了捏,促狭地笑道:“跟苏淼淼一个德行,做点事就要讨个好处。”

    “怎么?赖总这是要赖掉了?”边说着就握住抚摸嘴唇的那根手指,欺身上前含住。

    赖安世没有缩,笑着说“痒”,由着他又含又舔。

    “十二生肖要是有猫你就是属猫的。”赖安世舒服地眯着眼,有些吃力地换一个姿势,就见徐汇泽单腿跪在床沿,一只胳膊撑住身子,俯身看着赖安世。他把他的手拉过放到胸口的位置,突然笑一声:“你听,它们在说很想你。”

    “天天见有什么可想。”赖安世说话的时候凝视着徐汇泽。

    “以前那么多年不见也想,天天见也想。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徐汇泽放开他的手,侧身躺下,轻轻拥着赖安世的身子问:“你说上辈子你是不是属于我身体一部分的,这辈子我就缺了这部分?”

    “胡说,那你还怎么活。”

    “就是能活,因为那时候还没找到你怎么敢随便死了?找到了还有好日子在等着我们,更不能随便死。”徐汇泽说话难得郑重。

    赖安世有点不习惯他正儿八经地说话,刮他鼻子说:“别说什么死不死的。”

    刚才张口就说了好几个“死”的男人这会儿不说话了,只是把头虚虚凑近赖安世的怀里,他想更贴近心脏位置,想听清楚每一个心跳声。

    赖秀芳的离开让徐汇泽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这一辈子说不准哪天就蹬腿翘辫子,如果眼前人刚好就是心上人,那么就赶紧享受生活。时不待我,情不渡我,梦不留我,魂难自持,相思难解,只愿生别离唯死别。

    两个人静静挨着片刻,时间似乎静止了,温柔得将二人包裹其中,灯光像是实质的纱,气氛好到不做点什么太浪费。赖安世看徐汇泽的脸,修长的眉眼,有几根特别长的睫毛不时扇着,扇得赖安世的身上有点烫。那点烫很体贴地全汇集到一处,于是成了滚烫。

    徐汇泽在下一秒吻住了赖安世张开一点的嘴唇,舌头沿着小缝钻进去又滑出来,动作放柔地亲着唇瓣。

    徐汇泽吻技自是很好,但他要表现出温柔和虔诚,所以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被这样对待的赖安世越来越想要,一激动触醒了身上某个伤口,他疼得发出一个声音。

    两人马上分开。徐汇泽饱含饥渴的眼睛似要把眼前人吸到身体里。他的双唇贴着赖安世的嘴唇,嘶哑低沉道:“安世哪……”徐汇泽觉得身体要炸了,那处硬’挺得如一根笔直的烙铁。

    “嗯。”赖安世应了声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靠着,不到五分钟徐汇泽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徐汇泽拿起看了看,对赖安世说“李平的”,于是起身走出去接电话。

    “你确定偷拍和制造谣言都是出自他之手?”徐汇泽的目光变得森冷不近人情,紧抿的嘴唇让脸看过去冷酷极了。他在挂电话之前指示:“拿到他明后两天的出行安排。对,我亲自去。”

    瞿家名下某酒店。地板上是一路的衣裤,显而易见是两个男人的,而且场面有些激烈,从门到床,就几米的路程两个人也不能忍。

    被子搭在瞿麦的腰下位置,他靠在床头看手机里徐汇泽和赖安世拥吻的视频。虽然该视频一流出就被清扫干净,但他作为雇人偷拍的雇主,自然留着。

    瞿麦眯着眼睛,猛吸了几口烟之后把烟头使劲摁灭,透过袅袅而上的烟看模糊的徐汇泽,想象他深情的眼睛看的是自己,温热的双手抱的是自己,还有那柔软的双唇吻的是自己。

    他觉得他已经魔怔了。

    顾致远从一旁浴室出来,一边走一边擦头发。走到床沿他抬起修长的腿跨上去,可见浴袍之下什么也没穿。瞿麦的视线落在他雪白的大腿内侧,一块块红的,都是方才他留下的。

    瞿麦就着靠在床上的慵懒姿势伸手握住顾致远弯下腰时垂下的手臂,往他方向一拉——

    “刚做完还要?”顾致远压在他胸口有些惊讶。虽然他欢迎之至,毕竟瞿麦是他肖想多年的男人,但瞿麦方才的表现太凶猛,刚才去浴室冲澡走的那几步路他都走成了爬行的王八,那里还疼着。

    瞿麦用行动回答了那句话。

    房间里一片旖旎。

    顾致远在似醒似昏醉生梦死的状态下还有点意识,他想,代替就代替吧,能留在这个人身边总比他拒绝来得好。于是双手攀上瞿麦宽阔的背,色`情地抚摸着。

    谁比谁更贱谁比谁更傻?这种事向来无法做比较。毕竟在心里的爱谁也看不见深浅浓淡。

    这天,徐汇泽把点心煮好放微波炉里,吻了吻赖安世的额头,说自己出去讨要几个合同的尾款,大家都等着钱和和美美过个好年呢。

    赖安世隐约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徐汇泽的温柔目光下藏着一丝寒意,但稍瞬即逝,让他以为那是错觉。

    目送徐汇泽在李平的陪同下出去了,赖安世慢腾腾起来站在窗口,看着徐汇泽上车前往这里看了看,好像知道他会望着他一样,最后上车。

    李佟的消息进来:“最近还好吗?”

    赖安世目前打字很慢,一指禅在键盘上戳:“好。你呢?”

    “不方便就语音吧——我一切都好,快过年啦,今年我们家那两位老人说想回国过年呢!”

    “那真好,欢迎。回来了通知下,虽然我这伤残人士无法接你。”赖安世语音回复。

    李佟似乎在忙还是斟酌语句,这条消息几分钟后才发过来:“我们认为这次车祸是有人安排的。”

    第43章

    “你们?”赖安世疑惑的不是那个人是谁,因为能猜到八八九九了,但是李佟和谁也这么认为?

    “呃,他没和你提起车祸吗?”

    赖安世冷静道:“没有。”徐汇泽不会在这时候分他的心再为一些事殚精竭虑。

    李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又隐隐佩服徐汇泽为赖安世做的事不显山不露水,是真的什么都替他想到了。李佟知道这一场暗恋追逐一开始他就没有胜算了。

    不是谁谁不够好,是谁谁的做事方式更让那个人安心,细枝末节都替对方想到了,无微不至算什么,有时候想想徐汇泽,就觉得那四个字仅仅是四个字。

    李佟发出认命的叹息。

    这天,徐汇泽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脚步笃定又坚决地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他的气场冷漠,带着令人无法违背的命令语气,留一句话给前台,与李平直奔某个房间。

    前台惶恐犹豫地把电话打到瞿麦所在的房间,说是有一位姓徐的男子正往他房间走去。对方称,不开门永远看不见他。

    瞿麦骂了一句,推开埋头在他身上忙碌的顾致远,几乎是滚下床找衣服。

    顾致远擦着嘴角,双眼的疑惑在几秒后自行消失了。也是,会让瞿麦紧张成那样的只有叫徐汇泽的男人了。

    他把浴袍重新披上,坐在床上问:“他要过来?3p吗?”

    “p你娘的p,赶紧下来把你的衣服拿了躲里面房间去!”瞿麦要是会替人的感受着想他就不是瞿麦,他还不放心交代一句:“没让你出来你就给我在里面呆着!”

    屋子里很安静,只剩下瞿麦扣皮带扣的声音。看他一阵风似的去浴室刮胡子,顾致远想,是不是抓奸也是这般混乱和热火朝天?

    他也马上下床,抱起自己的衣服往里面房间走去。

    才转身欲带上门,听见瞿麦往门口走去的脚步声。声音很轻,毕竟铺着厚地毯,但瞿麦是欢快的奔跑的脚步,所以顾致远听的清楚,原来心被脚踩踏也不过是这样的感觉,顾致远麻木地穿着衣服想。

    只听见一个惨叫的声音,接着大概是身子撞到茶几的声音,顾致远听到瞿麦喊:“你疯了?!”

    这是动手了?顾致远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痛快,他甚至在重新活过来的心里哼着流血的歌,他想,不管两个人谁先动手,只要最后反目成仇对自己都好。他痛快。

    他等一个人终于把心等成了黑色。

    接着是徐汇泽的声音喝叱:“你他妈才疯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第三个人的声音很稳,不像赖安世的,顾致远心里也知道,赖安世能活下来就阿弥陀佛了,哪能这么早走动?大约是旁观者。

    旁观者李平提醒:“徐少,别打出人命。”

    顾致远在下一秒想拔腿冲出去,他心里还是担心瞿麦的安危。但他听到瞿麦近乎哀求道:“阿泽,阿泽,你想想我这么多年的真心……”他沉默地靠着墙点了根烟:是啊,这么多年,谁不是真心。再不喜欢一个人,注视着一个人十几年,心和脑都能被洗成了’我爱他’。

    徐汇泽于赖安世,他于瞿麦,瞿麦于徐汇泽,这漫长又纠缠的救赎与自欺啊。

    只听徐汇泽停顿了动作,大约是甩了他一巴掌,问他:“你的真心就能随便叫人去死吗?”

    房间霎时安静,李平接了个电话,随后说了声“徐少”就附在耳边说了句什么,徐汇泽看一眼平时桀骜的男人道:“这一顿是替安世教训的,我没往死里打,看在曾经你打理我公司的份上。”他语气凉凉道:“从此,咱们两清了。以后碰面绕道走。”

    直到门关上,才听到瞿麦咆哮的声音。

    从目光追逐到深爱到得不到再到不甘心,瞿麦嘶吼:“凭什么他一出现就能得到你?”

    另一个房间的门开了,顾致远扔了香烟无声地站在瞿麦身后,没打算扶起他,只头脑清明地回答:“傻,凭他是赖安世啊。那个人一直爱着他。”

    李平接到的电话是平时在赖安世楼下巡逻的人打来的,说记者围堵在小区楼下,采访关于赖安世的情况。

    “哎哟赖博士哦,我和你说,我一亲戚女儿以前还说他长得可帅了,性格又温和,是个优质精英型,我差点想跑去问他妈说媒,没想到是死基佬哦。”

    “不清楚,只知道楼上住了个每天爱跑步的博士后——什么?是徐汇泽恋人?这么牛’逼啊?”

    “挺好的一个人吧?以前电梯坏还帮我扛东西。不过你们围在这问他做什么?”

    “谁?赖安世?不知道。”

    ……

    记者采访的所谓的“邻居”,凭几面之缘或点头之交随意定个好赖。

    徐汇泽让李平尽管闯红灯,把车开成了火箭,光速地往家的方向行驶。

    李赫来了电话,要徐汇泽克制自己,也警告李平,看住徐汇泽,不能由着他乱来。可李平是什么人呢,他哪能看得住徐汇泽,徐汇泽像扑腾着翅膀要护住崽子的大鸟,一刻不停地往赖安世的方向奔去。

    他心有不安,他担心赖安世要是站窗户边欣赏风景,万一看见了楼下乌泱泱的人?

    以他光明磊落的性格必定拖着残躯下去说清楚。

    李赫说,这明显是有人挖了坑让他往里面跳,徐汇泽这一遇到赖安世的事智商立马为负的脑袋,怎么想不出来呢?

    车上,徐汇泽的脸色很不好,嘴唇苍白,双手互相握紧又松开,时而拔着手指,时而看着手机,这时候要是和赖安世说,别看窗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恨不得下一秒就到赖安世身边。

    于是他还说拨打了赖安世的电话,在一串嘟嘟声后,听到了对方很轻很平静的声音,徐汇泽第一次体会到嗓子眼的心落到实处是怎样的感觉。

    徐汇泽克制地轻吐一口长气,怕一下子吐完被敏感的赖安世发现:“你要是正打算复健帮我去书房看一个东西。”

    赖安世毫不知情问是什么。

    徐汇泽早想好了东西,脱口而出:“看看j公司的合同有没有压在桌角。嗯,你慢慢走。对,我丢三落四的,出门忘记确认了……”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徐汇泽不同意他挂电话,语带撒娇说:“别挂,我们就这么聊着。”

    赖安世拿他没法,徐汇泽三不五时地撒娇怡情他很早就知道的,于是笑道:“我拿着手机怎么走路?”

    他要拄拐杖呢。

    “淼淼呢,让那丫头拿着,开免提。”

    “你,”赖安世发出低笑突然问:“没什么事瞒我吧?”

    徐汇泽眼珠飞转,准备抛出一句“哪敢啊老婆大人我瞒天瞒地也没胆瞒你啊”,岂料善解人意的赖安世自问自答:“不过你就是瞒了我什么我也不会和你气恼。”

    “为什么呢宝贝。”

    赖安世:“因为我相信你的做法肯定有道理的。”

    得,真是……好糊弄。

    相比之下徐汇泽倒显得像拿着毒苹果的恶毒皇后了。

    说话间,徐汇泽已经到了小区,李平把车倒进车库,步步紧跟在狠不得把一步迈出三米的徐汇泽身后。

    徐汇泽不躲不闪不偏不倚往人多的地方走。李平眉头夹紧低低喊了句“徐少别去。”

    “我的人能受这种气?”徐汇泽并不迟疑,他像慷慨赴义的勇士头也不回地奔向战场。

    人群里一声尖叫:“是徐汇泽!是他!他的助理也在!一定是徐汇泽!”

    徐汇泽在下车前就挂了电话,让赖安世在书房里帮他确认那份合同,他记得那份合同起码十三页,双面,够他仔细阅读片刻了。

    徐汇泽拉下了口罩:“是我。”

    一时间,闪光灯和尖叫声伴着上下嘴皮一碰蹦出来的问题持续不断,徐汇泽站定在那,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他竟然听清了每一个问题,重复率最高的是:赖安世真的是你的恋人吗?你是gay吗?

    徐汇泽抬手压声,扫视一眼乱哄哄的人群,李平已经拨打了李赫的电话,这个面上几乎未有急色的男人第一次站不住了。

    他有一种感觉,他的主子这是要出柜,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出柜……

    “赖安世对我来说很重要特别。”

    “再多说一点,重要特别的什么人?”一个踉跄的记者跌倒前喊出了那个问题。

    “家人。我的家庭你们也知道,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自然感情亲厚。”

    “那,这算出柜吗?”

    徐汇泽浮现一个光风霁月的微笑:“看你们打算怎么理解怎么写了。”

    除记者以为,还有不少闻风而来的群众掏出手机拍照上传微博,不出片刻,“徐汇泽现身赖安世住所”的关键词稳居搜索第一位。

    李赫捂着胸口出现,作揖拜托各位记者大人回去,放过徐汇泽,他的面子多少顶用,娱乐圈指不定哪天就要人家帮助呢?可杵在那大有“有问必答”的友好亲切的徐汇泽似乎并不识相,使了眼色他也不走。

    一朵浮云正好漂来,在他脸上留下阴影,但他的脸即使笼罩在阴影里也有一种隐忍的危险的俊美。

    有记者拍下这一张,想了个颇文艺的标题:徐汇泽——光影的背后。这可以做一期专访了。

    李赫第一次见赖安世,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木乃伊眼睛清亮地看过来,他想,很久没看见这么干净的人了。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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