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媵嬙 作者:七月侯

    第16节

    齐云若的心有些凉,李琛却浑不在意道:“我去西北的事情,的确扎了太多人的眼,从河罗县令到司德,到他们身后的人,总不能看我真的揽下这么大的功劳。”

    “皇上会相信他们么?”

    李琛沉默了会儿,道:“我不知道。”

    齐云若侧过身,紧紧地抱住了李琛,李琛笑了笑,“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条路上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齐云若闷闷道:“可是我会永远陪着您的,王爷。”

    “嗯。”李琛回抱住齐云若,低下头,嗅了嗅齐云若发间的清香。

    ☆、第57章 一杯愁绪

    李琛归府自省,一时他的亲信臣子们也噤若寒蝉,齐云若刚好得知季桓出使来归,李琛对齐云若道:“原本是想请季寒松一家过府一叙的,现在怕是也不方便,小齐你替我走一趟,送一份表礼过去。”

    齐云若指了指自己,“我么?”

    李琛手握着一本书卷起来,轻轻碰了一下齐云若的脑袋,笑道:“怎么?长史大人,有问题么?”

    李琛这样说,齐云若就“嗯”了一声,道:“那,王爷,我去库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再去写拜帖。”

    李琛点点头,他看见齐云若的眼睛中有些雀跃,指了指自己柜子那边道:“第二层有四色笺纸,还有各色宣纸和空白册页。”

    齐云若点点头,出门去找宿葛开库房,一只脚刚踏出去,一只脚还留在屋里的时候,齐云若忽然问道:“季哥哥喜欢什么?”

    李琛不假思索道:“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他都喜欢。”

    齐云若眨巴了一下眼睛,出门去了。

    李琛忽然觉得满心不是滋味,齐云若脚步声越来越远,淳王爷难得的脸上带上了不自然的尴尬,站起来想去找小齐,可是小齐的反应太正常了,自己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是光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他心里同样别扭不舒服。

    齐云若在库房中找到一块造型古朴、周身四方的古砚,古砚全无装饰,简单大气,齐云若一看就觉得季哥哥会喜欢,他又寻了一盒仿制的澄心堂纸,最后在宿葛的提醒下他想起来还要给季府老爷夫人准备礼物,齐云若皱着眉走了一圈,不耐烦道:“找几坛子好酒,再寻些衣料刺绣也就够了。”

    宿葛笑了笑,叫人去找。

    齐云若捧着两个盒子出去,叫婢女们装起来,自己回书房查书写拜帖,忽然一个小家伙碰了碰门进来,眼睛亮晶晶的。

    齐云若笑了笑,“靖儿。”

    靖儿笑嘻嘻地奔跑过来,扑倒齐云若的怀里,齐云若把他抱到自己腿上,靖儿问道:“你是要去季外祖父家么?”

    齐云若点了点,靖儿道:“父亲不在的时候,季外祖父来见母妃,我听他们说我有个大舅舅。”

    靖儿称呼齐肃萧为外祖父,在季寒松前加了一个姓氏,齐云若微笑道:“以前你不知道这个大舅舅么?”

    靖儿的目光中有些狡黠,他小声道:“我听季家外祖母说季外祖父对两个舅舅非打即骂,还说他们最爱喝花酒小齐叔叔,什么是喝花酒,花朵酿的酒么?”

    齐云若面色不改道:“是女孩子酿的,男孩子长大以后才可以喝。”

    靖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候李琛推门进来,皱眉看着他们俩,靖儿不好意思地从齐云若的腿上滑下来,低声叫了“父亲”就迅速跑出去了,齐云若研好墨,准备下笔写拜帖。

    李琛踱步过来,齐云若在扉页写下“淳王府长史齐玉泽拜”,翻开来写“恩浓湛露,谷雨时节。令郎承帝意访西,三月来归,特贺贵府,三月初四拟过府拜访。”后面附上礼单,李琛道:“这样写就好。”

    齐云若不说话,站起来去把剩余纸张放好,李琛在他的位置坐下,齐云若回来后坐到了另一边。

    “嗯”李琛犹豫着。

    “王爷!”齐云若道,“王爷,季哥哥比我聪明,比我会说话,我很喜欢季哥哥,您也很喜欢他吧。”

    李琛看着齐云若,慢慢点点头,齐云若的心微微下沉,可是李琛继续道:“只是我一开始就明白季桓会走,所以他走后我对他的心就放下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不会为过去的事情驻足,小齐,只有你当我决定喜欢你,就不会放开。”

    齐云若的眼圈有些泛红,却没有说话,他把册子收起来出去,叫一个小太监来道:“着人送去季府吧。”

    司府妾室朱氏一直没有被找到,齐云若一直觉得籽儿娘话中还隐藏着什么,这母女现在住在淳王府客房中,籽儿一见齐云若去了,很高兴地搬椅子来请他坐下。

    齐云若道谢,端着籽儿送过来的茶水,沉默地看着籽儿娘。

    籽儿娘这些年吃斋念佛,籽儿道:“我们夫人也是,自我记事,夫人就是吃斋的,常年礼佛,每年都往庙里捐布料衣物,我们夫人还给老爷点了长明灯。”

    齐云若疑问道:“司夫人给司将军点长明灯?”

    籽儿点点头,道:“只是夫人从不叫我跟着,总是自己去庙里。”

    籽儿娘淡淡道:“说这些没有用的做什么,齐大人,今天你过来,还有什么话要说?”

    齐云若道:“司夫人是心善的人。”

    籽儿娘默然,齐云若道:“对那些自称是司夫人的亲戚的人,您知道多少?”

    籽儿娘道:“夫人出身于城北袁家,那一家子都是假道学,夫人与他们多年不来往了,籽儿说的那些人,根本不是夫人的亲戚。”

    齐云若点点头,若司夫人家中是好的,也不会为了什么虚名同意姑爷纳妾了,可是为什么司德既然想方设法纳了朱氏,这么多年却也对她不闻不问,让她和司夫人一起住着,一住多年,若是司德有心,带着妾室去西北也是件容易事。

    籽儿娘道:“那朱氏也是个贱妇,还是姑娘就怀了身子,进门后仗着老爷喜欢,从不把夫人放在眼里,我们夫人那时也是十七八的姑娘,年轻气盛,跟老爷顶了多次,身后无人撑腰,奈何不了那狗男女。”

    齐云若心里也替司夫人觉得可惜,不过却更觉得司夫人是不会为这么一个男人自尽的,可是他看向籽儿娘时,籽儿娘淡淡道:“老奴是不会前去官府作证的,就算老奴说了,那些官老爷也未必信我这个老婆子的话。”

    齐云若问道:“当初朱氏夭折的孩子,是几岁没了的?得了什么病么?”

    籽儿娘沉默了很久,才道:“小孩子,总会有很多病症这么多年,老婆子早就忘了。”

    齐云若没有继续问,告别这母女出去。

    齐云若找到方戈,道:“去查司夫人常去什么庙,是给谁点了长命灯。”

    方戈点头道:“我明白了。”

    齐云若觉得自己一天马不停蹄,还没有休息过,刚从籽儿母女那出来,就有人说王妃有请,王妃的母亲赵夫人来了。

    齐云若换好衣服过去后院,一路上想清楚了赵夫人来的原因,看样子昨天那封信,的确到了紫阳伯夫妇的手上。

    赵夫人也许是已经和齐霓裙说了,齐云若刚走进去,齐霓裙把一茶杯狠狠扔在他的身上,齐云若皱了皱眉,低下头用手掸开黏在自己胸前的茶叶。

    齐霓裙气得发抖,说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齐云若,我倒真的是小瞧了你,你每次都能叫我这么吃惊。”

    齐云若看着赵夫人,赵夫人脸色不比齐霓裙好多少,看起来很想冲过来自己给齐云若几巴掌,她冷冷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齐云若道:“你们怎么会这么生气呢?连我都没有生气,夫人,是你们把我的东西随意分了,我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

    齐霓裙尖声道:“贱人,那是我的!”

    赵夫人冷笑道:“果然是贱人生的贱种,看看你没出息那样子,能把东西给裙儿陪嫁进皇家,是你那贱人娘的福气。”

    齐云若怒道:“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娘!”

    赵夫人道:“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那个贱人!我们齐家怎么也不会落入这个田地!你不知道当初齐家率齐家军时是何等的风光,齐家是京城第一门第,就算是哪个王爷见了老太爷和老爷都要恭恭敬敬的!你看现在呢?现在呢!老爷现在当着四品的小官,杉儿投身科举,现在还是七品!齐家这一辈子就这样没落下去了,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们母子!”

    赵夫人歇斯底里地喊,齐云若却平静了下来,他看着赵夫人道:“从大康建国,齐家不断受着帝王猜疑,每一代的紫阳伯需要用生命才能洗刷去齐家被清算的风险,夫人,齐家的落败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情。”

    赵夫人冷冷地看着他,“就算你再有理由为你们开脱,你娘也是存着坏心来的,先是勾引了伯爷,再是把齐家军的秘密泄露了出去。”

    齐云若道:“是我娘问了,紫阳伯就说了么?这难道只怪在我们母子身上?一切都是紫阳伯自己惹出来的!”

    齐霓裙冷哼一声,“别什么都怪在父亲身上,如果不是你们母子,紫阳伯府根本不会到如今地步!”

    赵夫人则道:“你根本不知道,紫阳伯府辉煌的时候,年年有数不尽的珍宝从各处送来,紫阳伯府名下的田庄、商铺数之不尽。而我们的军权被夺后,紫阳伯府一落千丈,都是你们母子害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要回那些东西”赵夫人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看着齐云若,“这些本就应该是紫阳伯府的!”

    “这全部都是你为你自己的贪婪找的借口。”齐云若缓缓道。

    一个不算完整的故事的框架终于在齐云若面前慢慢展开,数年前,知雅楼的水玲珑也许是带着什么目的接近了紫阳伯齐肃萧,孝中嫖娼只是个引子,紫阳伯世代掌握的一个关键筹码也到了水玲珑手上,所以皇上这么容易就把齐家的军权夺回,把齐家军打乱分散给各处。

    齐云若想起水玲珑临终前的场景,想起这么多年齐肃萧不管不问,漠视他,任由他被伯府的人欺凌,最后把自己打发出去,自己不再是紫阳伯府的人。

    可是齐云若觉得,事情不会是这样简单。

    齐云若看着赵夫人,语气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平静,他问道:“夫人,你觉得我母亲接近紫阳伯的目的,紫阳伯知道么?”

    赵夫人浑身一僵,齐云若看着她,“你们知道我母亲身后的人是谁么?”

    赵夫人身体有些颤抖,齐霓裙不解地看着她,齐云若忽然能把事情贯穿起来了,他不相信一个女子的举动,真的能迷惑了继承了多代紫阳伯意志的齐肃萧,就算是在齐家没有了军权后,齐肃萧仍然会到青枝胡同那里,只是随着时日久远,他厌倦了水玲珑,或许是终于开始恨她,所以就算是在水玲珑病危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而是守着自己生病的爱女。

    “我母亲,是为皇上做事的”齐云若没有悲伤,只是叹息。

    这也许是皇家和齐家的博弈,可是最终只有水玲珑一个人走进了死局。

    紫阳伯到底没有动心,可是水玲珑念着“齐肃萧,你负我”,念着这一句话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多年前水玲珑在知雅楼接受皇上的命令,她本该守着本心冷静地完成任务,可是却真的爱上了那个年少郁郁的新任紫阳伯,他不能像父辈们那样永守疆场,早年在西北跟着父亲镇守边关是他最深刻难以释怀的回忆,可是当齐冉齐将军死后,他意识到自己无法与皇权抗争,于是他顺水推舟地接受了水玲珑。

    他放任水玲珑从自己这里探听消息,放任言官弹劾自己给皇上理由,放任水玲珑对他的迷恋越来越深。

    他比齐云若想的远远都要恶毒,他让水玲珑越来越爱他却离开她,他让水玲珑的儿子以最低贱的身份来到皇上的儿子身边,让他一辈子不能翻身——他要让皇上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

    齐云若看着赵夫人,问道:“这是谁的主意?你们刻意卖了我母亲的仆婢,把属于我的财产带到了紫阳伯府,夫人,你知道,你们其实没有任何理由霸占属于我的东西。”

    赵夫人嘲笑道:“一个妓女的东西,你说她怎么积攒出这么多的财物来的?”

    齐云若愤恨道:“一个妓女的东西,你嫌脏么?那么你还把这些肮脏的东西留住,给你自己的女儿?”

    赵夫人一时哑然,齐霓裙没有弄清楚整个事情始末,她只知道如果自己的嫁妆要让给别人,这是极大的耻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耻笑她——就算齐云若没有要回东西,只是把事情宣扬出去,别人都知道自己的嫁妆中竟然会有妓女积攒的宝贝,自己也不能出去见人了,她不假思索道:“来人!把他抓起来!”

    齐云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齐霓裙屋里却没有动静,齐云若没有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见齐霓裙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王爷”

    李琛走进来,冷冷道:“王妃,你要抓起谁来?”

    季桓进宫述职后回府,前院的人送来拜帖,他一看拜帖上的名讳,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之后马上明白过来,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看完帖子,他吩咐自己的小厮,尽早地叫厨房做好宴席的准备,三日后务必妥当地迎接自己的第一个客人。这封帖子是送给季府的主人季寒松的,季寒松看过以后派人送了来,不久后季寒松背着手走来,对季桓道:“后日,为父还宴请了你外祖父,到时候莫冲突了才好。”

    季桓手顿了顿,而后点头道:“儿子知道了。”

    季寒松坐下来,轻叹一声,“现在皇上允了淳王回府自省,司德与夫人都自尽而亡,情势对淳王可毫不乐观啊。”

    季桓刚回京,对这些事情并不知分了解,皱眉道:“可无论发生什么,淳王功绩不会被抹除。”

    季寒松道:“正是因为淳王功大,现在才有各方势力纷纷落井下石,不给淳王喘息的机会这个齐玉泽,莫不就是”季寒松没有说完,季桓曾入淳王府的事情,在这父子间是不能提及的禁区。

    可是季桓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小齐在西北为淳王立下汗马功劳,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小齐聪慧果断,性格温和,现在又有了官职,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季寒松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季桓道:“父亲有什么直接说吧。”

    季寒松轻咳一声道:“是你妹妹前几日送回一封信,王爷把大少爷带到了前院去,和这个齐长史同居一室,你妹妹深感不安。”

    季桓皱眉道:“父亲是什么意思?”按季桓的想法,靖儿在季茹身边学不到什么好,在小齐身边倒是不错。

    季寒松道:“你妹妹想让你跟王爷说,不要把靖儿与多接触,那是个妓女养的孩子,十来岁开始伺候男人,性情必然不与常人一般,靖儿是淳王长子,身份尊贵,这个”

    季桓冷冷地打断他,“季茹既然这么想,怎么自己不跟王爷说?”

    季寒松唯独不敢对长子疾声厉色,只道:“你妹妹说,现在齐玉泽很能留住王爷的心,后院如今等闲见不到王爷一面,她又进不得墨莲院,连见儿子一面都很难”

    季桓看着季寒松,声音冷淡道:“妹妹是什么人,父亲比我清楚!她若是贤良淑德,王爷怎会逐渐远了她,只是她从来只会埋怨别人,从不觉是自己的过错,父亲!那些话我原不想再提,当年她一意孤行,联合夫人拉我进府,后来王爷不再喜欢她,她一直觉得是我的错,您觉得呢?!小齐境遇同样悲惨,可是这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如果可以,谁不想在父母宠爱下,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有人想活在仇恨和痛苦里,如果给小齐一个机会,小齐会比任何人都走得远!”

    季寒松沉默许久,缓缓道:“茹儿是你母亲第一个孩子,难免娇宠了。”

    季桓冷冷道:“夫人娇宠季茹十几年,可是季茹却时常叫我心惊胆战,季家是和她牵连在一起的,如果以后季家被她连累,父亲有后悔的时候。”

    季寒松道:“不至于,不止如此。”

    季桓没有再说话。

    季寒松长叹一声,道:“再怎么样,茹儿也生育了王爷的长子。”

    季桓想说自己的母亲生育了自己,自己也是长子,可是最终他没有说出口。季桓方才那番话,是说小齐,更是说他自己,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以佞幸立身,可是他早已站在了淳王身后的船上,注定会凭着当年的关系走到季家人望尘莫及的高峰。

    这是他早已选择了的路。

    ☆、第58章 紫芍药

    淳王府。

    李琛拉着齐云若坐在了椅子上,他看着齐霓裙,重复道:“王妃是要把谁抓起来?抓起来以后呢?”

    赵夫人紧张地看着女儿,李琛淡淡道:“夫人,您出来这么久,紫阳伯可能着急了。”

    赵夫人不想走,强笑道:“一些家事,叫王爷见笑了。”

    齐霓裙冷汗淋漓,她颤声道:“王爷,您要明白,如果您正妻的嫁妆以这种方式出了问题,人们不仅仅会耻笑我,连您也会一同耻笑!这会成为整个淳王府的耻辱。”

    赵夫人点点头,“王爷,您要明白,现在京中已经有数不尽人在议论您,说您残害重臣,掠夺军功,以往您带男宠出征的传言还在,现在您要是把裙儿的嫁妆给了这个男宠”

    李琛看着赵夫人,打断她道:“夫人,你是在威胁本王么?”

    赵夫人好像是被噎住了一般,顿时失了言语。

    齐霓裙尖声道:“王爷,难道您当真不怕被人耻笑么?”

    “只要本王不愿,没有人敢对淳王府私事置喙,可是如果本王连向王妃讨要喜爱之人的财物都不行,本王做这个亲王还有什么用!”

    赵夫人脸色灰白,这次来王府,是她瞒着紫阳伯的,昨日他们收到信,紫阳伯就把自己关进房里,连饭都没有吃,赵夫人却坐不住了,急急忙忙来找齐云若,意图以身份逼迫他放弃这件事,谁料不仅齐云若牙尖嘴利,王爷也站在了他那边。

    齐霓裙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强笑道:“王爷,你我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何必为了这么一个”

    “王妃,”李琛打断她,“慎言。”

    齐霓裙一下子说不出任何话来了,李琛站起来拍了拍齐云若,齐云若也站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李琛道:“王妃,近些日子王府情势紧张,若无必要,还是不要请客人长留了。”

    齐云若走在李琛后面,长长水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齐云若低着头,李琛脚步一顿,齐云若就直直地撞了上去。

    李琛叹息一声,问道:“小齐,你在想什么。”

    “王爷我担心,您刚才那样,如果紫阳伯府”齐云若摸了摸额头。

    齐云若满心忧虑,李琛只“嗯”了一声,转过身继续走。

    湖水轻击木廊,发出悠扬声响,齐云若的脚步隐藏在流动的声音中,齐云若远远地看见观荷汀洲还在扩建,匠人搬着木头进去,他想起在紫阳伯府,百工署的匠人给齐霓裙雕刻嫁妆,那个食盒上是最精致的金盏花。

    齐霓裙是王爷名正言顺娶回来的妻子,是最有资格站在王爷身边的人,齐云若看着走在前方李琛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可是现在,他也想成为那个人,永远在王爷身边,受他保护,同时扶持他,关心他,爱他。

    他会比齐霓裙更有资格。

    李琛回过身来,冲齐云若招招手。

    齐云若笑了,小跑着过去,李琛伸开手臂,搭在齐云若的肩上,两人继续前行。

    赵夫人回到紫阳伯府的时候,侍婢脸色十分不好地走过去轻声道:“老爷找了您很久了。”

    赵夫人顿时一僵,不过接着她就缓过神来,当年自己把那批钱财扣下老爷不是不知道,不还是放任自己做了么?那些钱财不只是给了齐霓裙做嫁妆,老爷也给了齐丹霞,还给齐如雪留了一份呢。

    赵夫人镇定下来,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茶后,齐肃萧才过来,赵夫人没有说话,齐肃萧道:“你去过淳王府了。”

    赵夫人点点头,“是又怎么样?”

    齐肃萧冷冷地看着她,“你去找齐云若了?”

    赵夫人在他的目光下有些胆怯,不过还是点点头道:“是。”

    “之后呢?”齐肃萧冷笑,“他有没有按你的意思,乖乖地不追究?他是怕了你,还是怕了裙儿?”

    赵夫人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阻止过我么?昨日老爷不也是一筹莫展,若我不去,他当真去找裙儿不是又怎么办?裙儿一个人怎么能应付过他呢!当初”赵夫人想旧话重提,可是她想起老爷提醒过她,是她率先要齐云若陪嫁过去的,于是哑然。

    齐肃萧淡淡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次赵夫人沉默了许久,才艰涩道:“王爷,咱们的好女婿,站在齐云若那边,叫我们把东西交出去。”

    齐肃萧脸上波澜不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赵夫人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常被她忽略,有时候就算她想起来,也不愿意继续深想,她问道:“老爷,当年那件事,是您默许的对么?你说皇上会不会,会不会”

    “不会!”齐肃萧淡淡道,“因为他是皇上。”

    赵夫人没有再说话,齐肃萧道:“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等我亲自去见他。”

    “老爷要亲自去王府?!”

    齐肃萧道:“这件事,夫人就不用再过问了。”

    对于齐肃萧来说,齐云若是当年那件事不该留下的后果,他不是会迁怒孩子的人,只是他不想承认齐云若的存在,所以对齐云若,他只有一年接着一年的漠视如果没有齐云若,那件事的结束会更圆满。

    齐冉齐将军死后,皇上也许是觉得齐肃萧只是个处在弱冠之年,不更事的青年,所以才下手了。可是齐肃萧在西北几年见惯了生死,磨砺了心性,他的眼睛太毒了,水玲珑出现的第一时间,齐肃萧就把她和她身后的人看透了。

    齐肃萧只是没有拒绝那个美人的靠近,他甚至可以通过水玲珑的举止得知皇上下一步的动作,可是他却恨着水玲珑,从开始恨到最后,他有数不清的法子让水玲珑爱上他,就像把一个人捧到最高处然后狠狠松开手那样,他的双眼漠然地看着水玲珑慢慢枯萎直到死亡。

    这是他的报复。

    齐霓裙在屋里呆坐了很久,也是一夜未眠,小女儿在侧室的哭闹吵得她心烦意乱,天色不亮她就叫人准备衣物,准备进宫。

    齐霓裙虽然不是很明白,可是她现在也知道自己不能去找皇后了,像上次她去求皇后,皇后却把事情闹大,叫她无法收场,齐霓裙知道王爷是被太后养大的,只有太后的话他才会听。

    齐霓裙叫人准备车轿进宫,她前段时间自然是见过太后,给太后请过安的,只是不知为何太后对她不算亲厚,齐霓裙自觉身份与佘王妃、张王妃和苏王妃不同,毕竟淳王和太后该是最亲近的,太后却对四个王妃一样的态度,于是齐霓裙心生不喜,也不再主动去请安了。

    齐霓裙特意打扮得很素净,早上流芳和流白给她上首饰的时候,齐霓裙狠狠地把那支金蝶绕花长簪扔到了地上,她看着镜子,很久才平复了心境,那支长簪可是齐云若那娘的东西!她自己在首饰匣子里挑了很久,找到一支紫水晶芍药垂珠步摇,这支步摇做工精细,水晶透亮灵活,紫晶都是从南边进上来的,不是常人可戴,步摇上两粒珍珠浑圆饱满——赵夫人没有把那册子给齐霓裙看,齐霓裙觉得这步摇总不会是一个妓女能有的东西,这才插到了头上。

    齐霓裙在慈安宫外等候召见,这一路上她已经想好了说辞,蓝太后为了自己孙儿脸面,怎么也会阻止他才对。

    一个年长的宫人走出来道,“王妃,太后请您进去。”

    齐霓裙勉强笑了笑,“多谢姑姑。”

    蓝太后不要求宫内妃妾、公主等日日请安,齐霓裙进去的时候殿内空旷,服侍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几个,蓝太后坐在椅子上喝茶,微笑道:“快来坐下。”

    齐霓裙定了定神,却没有坐下,向前几步跪在蓝太后身前,低着头道:“孙媳来给您请安。”

    蓝太后温和道:“快起来,坐在哀家身边。”

    齐霓裙道:“孙媳是来求您的,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劝得动王爷,那也只有您了。”

    蓝太后不动声色地接过宫女端过来的杯盏,眼睛注视着齐霓裙头上的首饰,抿了一口茶。

    齐霓裙道:“说起来这都是上一辈的恩怨,我们王府有一陪媵,乃是孙媳的庶弟,王爷对他宠爱非常,太后娘娘也该听说过,前段日子王爷在外曾因他引出流言蜚语。孙媳的父母怕孙媳嫁入皇家,嫁妆菲薄遭人耻笑,把孙媳庶弟生母留下的几件东西加入嫁妆中了现在孙媳的庶弟要挟孙媳的父母,要我们交出这些财物,孙媳不吝惜钱财,只是怕事情一出叫人侧目,王爷和淳王府的脸面无存,孙媳只能来求您了。”

    蓝太后只看着她头上的紫水晶,慢慢道:“你家王爷怎么说?”

    齐霓裙低下头,话间开始犹豫,“王爷王爷被孙媳庶弟迷惑,现在听不进孙媳的话去,现在王府,只有孙媳想维持荣光,孙媳的庶弟只知道要钱要物,不考虑王爷现在处境艰难,根本经不起再起风波,前段日子,王爷还把大少爷搬去了前院,和孙媳那庶弟同居一室”

    “嗯。”蓝太后点点头。

    齐霓裙咬了咬牙,道:“太后,孙媳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才能来求您做主,等事情平定,孙媳愿意把嫁妆全部交付出来,只是现在”

    蓝太后身边的老姑姑韵屏忽然道:“这不是当年太后娘娘曾戴过的紫芍药步摇么?”

    齐霓裙忽然愣住了,不可置信一般地瞪大了眼睛。

    韵屏姑姑笑道:“方才老奴就觉得像了,应该没错,老奴记得这芍药还在娘娘头上戴着,皇上见了,跟您要了去,结果也没见这支步摇戴在哪位娘娘的头上过难不成皇上是赏给了紫阳伯?”

    蓝太后没有回答,只轻笑了一声。

    齐霓裙眼睛没有目的地乱转,她似乎明白了过来,昨日母亲和齐云若那小贱人说的,水玲珑是皇上派来的,这支步摇,难道是皇上曾送给水玲珑的?齐霓裙道:“太后”

    蓝太后道:“归根究底,这些都是你们的家事,夫妻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怕是叫我这个老婆子越说越乱,你家王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嗯下午哀家宣他进宫来问问。”

    齐霓裙的心却早就乱如麻,觉得自己鬓上的步摇明晃晃地打自己的脸,她拧着帕子,后悔自己戴这个出来,又害怕王爷知道后气恼,她现在恨不得撕了齐云若,这一切都是他弄出来的!王爷为什么偏偏要帮着他!自己才是王爷的妻子,王爷不应该帮着自己么?

    蓝太后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齐霓裙只得站起来,行礼道:“孙媳这就退下了。”

    蓝太后点点头,齐霓裙离开,韵屏姑姑送她回来后,轻叹一声,蓝太后表情倒有些兴味道:“莫不是琛儿真的对什么人动了真心?”

    韵屏姑姑皱眉道:“不过若是此时闹出什么关于嫁妆的丑事来,怕真的对淳王殿下不利。”

    “哎,”蓝太后摆摆手,“琛儿有数。”

    齐霓裙回府后,便进了冬梅院,紧紧闭上了院门,她远远听着小女莺儿又开始哭闹,叱道:“奶妈在做什么呢!”

    已经走路很利索的嫣儿拉着妹妹初儿的手慢慢走过来请安,齐霓裙头疼地揉着额头,低声道:“女孩子!冬梅院全都是女孩子!”

    如果她有儿子,谁还敢对她不客气,淳王是皇上嫡长子,自己的儿子也是淳王的嫡长子现在京城上下谁敢对皇后不恭敬!谁敢对蓝太后不恭敬!因为她们的丈夫是皇上,她们的儿子一个已经是皇帝,一个是最炙手可热的亲王。

    “药呢?”齐霓裙喘着粗气,问道。

    嫣儿奶声奶气地问道:“母亲,您生病了么?”

    齐霓裙端起婢女送上来的药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嫣儿被看得一哆嗦,婢女们忙把两个小姐带出去了。

    齐霓裙把那碗苦药喝完,流芳叹道:“这已经是第三个大夫开的药了。”

    齐霓裙摸了摸小腹,“只要能叫我生下儿子,哪个大夫我都要尝试。”

    流芳没有继续说话,自从三小姐出生,王妃就开始托人出去寻大夫为她调养身子,下一胎她一定要生儿子,苦药喝了几个月,可是王爷出征回来后还没有在冬梅院留宿过,王妃怎么能怀上孩子呢?

    齐霓裙道:“初儿是嫡女,又是御封的公主,身份不同,嫣儿的娘是什么身份!以后把她们分开教养!”齐霓裙不悦道,“庶女就该有庶女的样子,日后她见了初儿应当行礼的,总是这么不分尊卑,叫人笑话。”

    “是。”

    下午李琛应诏进宫去,齐云若等来了出门两天的方戈。

    方戈道:“那是京郊的一座庵堂,名为妙心庵,司夫人供奉了一盏灯,是给一个叫司瑜儿的夭折幼女点的。”

    “司夫人一定是恨极了朱氏母女才对,怎么会为朱氏的孩子点灯呢?而且司夫人这么多年吃斋念佛,一定有什么原因。”齐云若沉吟道。

    方戈笑了笑,“下官找庵堂里一个老尼姑问了清楚,那长明灯前些年的确是为这个司瑜儿点的,可是近些年,司夫人换了灯。”

    “什么意思?”

    方戈道:“原先司夫人点了每年二十斤灯油的长明灯,请菩萨保佑这个夭折的孩子偷个好胎,可是几年前司夫人就换了另一展,没有说名字,只让尼姑念经,为这个人祈福,祝他万事顺遂。”

    齐云若皱眉道:“难道真的是换给了司德?”

    方戈又笑了一声,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大人,有一年司夫人去给菩萨上香,亲自给那盏长明灯添油,那尼姑听见司夫人说求菩萨保佑一个女人顺利生下孩子。”

    齐云若瞪大了眼睛,“那个孩子,司瑜儿,她没有死!”

    齐云若坐下来,先是叹息一声,才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是司夫人想害了这个女孩子,她也一直以为这个孩子的确死了,后来发现她不知为何还活着,并且嫁了人这个女孩子,应该是司德唯一的孩子。”

    方戈点点头,“可是现在我们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什么身份。”

    齐云若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道:“我们再去见籽儿娘。”

    籽儿娘一听司瑜儿的名字脸色就变了。

    齐云若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当年,是不是司夫人对那个孩子下了毒手?”

    籽儿娘尖声道:“都是那个贱人自找的!”

    齐云若沉默地看着她。

    籽儿娘平静下来,淡淡道:“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老爷出门去的时候,夫人趁机把那个孩子在大雪夜扔了出去都是那个贱人自找的,她整日抱着孩子在夫人眼前晃,讽刺夫人生不出孩子,整日炫耀老爷对她的喜爱孩子没了,她张扬不起来了,夫人把匕首扔在老爷面前,说老爷要是想要她的命,就一匕首刺死她,她给那个孩子偿命。”

    “后来司将军就去了西北,几十年没有回来。”齐云若道。

    籽儿娘哀戚道:“夫人后来痛苦不已,荆钗布裙,半生茹素。”

    齐云若轻叹道:“那个女孩儿没有死,她活下来,并且嫁人生子了。”

    籽儿娘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齐云若道:“你不知道这件事?”

    籽儿娘摇摇头,齐云若道:“我怀疑,司将军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儿背叛了朝廷,意图害死淳王,司夫人也极有可能是为了这个女孩儿自尽的。”

    籽儿娘蓦地发出一阵嚎哭,她扑在地上,愤恨地捶打着地面,“朱氏!朱氏!都是你害了夫人啊!你不得好死!”

    司瑜儿怀孕的时间是在四年前,四年前京中权贵,生了孩子的齐云若一头乱麻,疾步回墨莲院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礼册!从王府送去的贺礼也都有记录的!司瑜儿嫁的人必然身份尊崇,极有可能就是京中的几个王爷了齐云若跑到宿葛那里,焦急道:“礼单!这些年庆贺小孩子满月、周岁的礼单都找出来!”

    宿葛点点头,立刻派人出去寻那些礼册来。

    齐云若疲惫地坐了下来,终于在一堆乱线中离出了一条线索。

    ☆、第59章 赴宴

    慈安宫。

    李琛说起小齐,不由笑了起来,“他其实很聪明,有时候却糊涂得很,昨天他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不好意思来问我,故意跟靖儿说,叫靖儿来问。”

    蓝太后也笑了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靖儿认得字也就十几个,哪里记得住,按住书页来我这里,却忘了是哪个字,回头喊,‘小齐叔叔,你是哪个字不认识?我忘了’”

    李琛学着靖儿的样子,蓝太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好靖儿,真是个灵巧的孩子,就这样给他小齐叔叔拆了台。”

    李琛微笑道:“他总是有心帮我,在西北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骑马都是在西山大营学的,他却出关孤身去雁落谷寻我,在漫漫黄沙中也没有迷失方向,他那么一个小小的人,面对多少比他高大威猛的羌族人也浑然不惧他面对成思劼,也能安然逃出来,还把新元国王宫的地道暴露出来了。”

    蓝太后静静地听他说完,道:“他比世上很多男人,已经强出许多了。”

    李琛点点头,“不瞒祖母,司德一案,孙儿盯着西北的消息,京中事宜,都是小齐在看着。”

    蓝太后这会儿有些吃惊了,“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懂得京城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司德这个案子牵扯很深呐。”

    李琛道:“就连孙儿也没有想到,他误打误撞救下司夫人的一个丫鬟,就跟着这条线索查到了很多事情,小齐细心聪慧,有些事情孙儿没有想到,他却想到了。”

    蓝太后随意问道:“我也总是听说这件事,你心里可有分寸?”

    李琛脸上的笑收敛了些,良久,他点了点头。

    蓝太后轻叹一声,“都是这个位置闹得皇帝迟迟不立太子,呵,他已经当了接近五十年的皇帝了。”

    李琛皱眉道:“祖母的确是我做的不好,凡事给人留下把柄。”

    蓝太后无所谓地摆摆手,“我老了,政事都摸不透了,我就喜欢找人说说话,改日你把那小齐领来,我要亲自看看。”

    “祖母小齐身份特殊。”

    蓝太后回忆道:“早年,你祖母还见过水玲珑呢。”

    李琛一惊。

    蓝太后笑道:“原先我只是好奇,谁知一见,果然是出尘绝艳的奇女子,她生养的孩儿,怎么也不会差了。”

    李琛不解地看着蓝太后,蓝太后悠悠道:“谁叫你祖母真的以为皇上迷上了一个青楼女子呢?我又好奇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声,偷偷出宫去,见了那水氏女一面。”

    李琛没说话,蓝太后气愤地戳了戳他的脑袋,“你难道真叫你王妃把嫁妆大张旗鼓地让出去,蠢啊!叫人看不够你的笑话,祖母告诉你,在你府中把东西悄悄挪个地方,不能叫外人知道,这不就成了?你也不能委屈了你王妃,从自己私库里掏出差不多的珍宝送过去补偿回来,这不就好了么?钱财银两那些,我看也不必算得那么清,叫紫阳伯府拿出些来也差不多了。”

    李琛笑道:“孙儿谢过祖母。”

    蓝太后慈爱地看着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从他牙牙学语到现在长成一个伟岸的青年,蓝太后道:“我不留你了,你记得找个时间把小齐领来就好。”

    李琛站起来,“那孙儿告退了。”

    蓝太后叫人送他,李琛告退离开,又回身望去,看见她的头发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李琛出慈安宫,一个小太监等在他出宫的路上,行礼道:“奴才给淳王殿下请安,皇后娘娘听闻您进宫来,请您去景阳宫一趟。”

    李琛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片刻后,他道:“好,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此时齐云若终于翻出了众多礼单,妙心庵的尼姑也只是粗略记得司夫人求菩萨保佑那个女人顺利产子是在四年前,那个时候司瑜儿是刚怀孕,还是临近生产齐云若也无从得知,他耐下性子把四年前元月开始到两年后所有的礼册都收集了起来,一一抄录名单。

    齐云若想起明日自己还要去季府赴宴,今天要把事情整理完,更觉烦恼,抱着头用力摇晃了下,继续抄写单子。那两年间好像生下孩子的特别多,景王府、淳王府都有孩子出生,就连宫里都有小皇子小公主问世,齐云若焦头烂额,他注意到礼册中并没有记录这些孩子的母亲,只有几个说了是庶出还是嫡出。

    各府女眷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查出来的,齐云若先把一些不重要的官员世家排除,眼睛盯着那些重臣勋贵的家族

    半个时辰后,齐云若站起来,垂头丧气地出去练武场骑马。

    靖儿很喜欢跟着他,他被侍卫抱在一匹小马驹的身上,牵着慢慢走,靖儿口中发出兴奋的“驾、驾、驾”,齐云若心情不由变好了些,只是当他被小内侍叫住,说有他的信时,心情一下子拉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王爷还没有回来,齐云若回卧室换了衣服,给王爷留了一张字条,出门去了,齐肃萧约他相见的地点是京城一家茶馆,齐云若去的时候,茶馆里少有人在,小二殷勤地把他引去了二楼雅间。

    齐云若推开门,紫阳伯齐肃萧面窗而立,齐云若走到桌前坐下,齐肃萧转过身来,冷冷道:“怎么,连孝悌都忘了,你见了父亲,一句话也不说?”

    齐云若自己倒了一杯茶,沉默地看着他。

    这已经不是齐云若七岁那年,他对父母之间的恩怨浑然不知,失去了母亲之后,他只能跟着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父亲走,把青枝胡同抛在身后,进入庭院深深,叫人无端恐惧的紫阳伯府。

    “齐伯爷,”齐云若道,“我们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是么?”

    齐肃萧在齐云若对面坐下,齐云若把另一杯茶推过去,慢慢道:“我的户籍现在是在王府,我们的父子关系从来是名存实亡,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必要演父慈子孝的戏,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想要回水玲珑的东西。”

    齐肃萧在说起水玲珑的时候,语气太过平淡,不像说自己曾经追捧过的女人,也不像说是一个敌人,只是简单地说起一段过去,那段过去被他藏在很深的地方,轻易不会被触碰。

    齐云若皱眉道:“那本该就是我的。”

    齐肃萧点点头,好像并不吃惊,只是他看着齐云若的目光有些奇怪,他慢慢道:“嗯,是你的。”

    齐云若心里更觉得古怪,甚至有了些不安。

    齐肃萧笑了,“你觉得是你的,可是皇上却默认了这是他对紫阳伯府的补偿。”

    齐云若道:“可那是我母亲的东西,不是皇上的。”

    齐肃萧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齐云若看着他,牙齿不自觉地收紧了,齐肃萧道:“她本来就是皇上的女人,她在知雅楼从不见外客,她的东西都是皇上给的。”

    齐肃萧冷冷道:“紫阳伯府不欠水玲珑什么。”说完,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间雅间。

    齐云若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不假思索地喊道:“可是她是为你死的!她在临死前还在喊你的名字!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在青枝胡同,我娘看你的目光还有你看她的目光”齐云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齐肃萧,你都知道!”

    齐肃萧的眸中难得的有些狼狈,可是只是一瞬,他就猛地打开门,迅速消失在了齐云若的视线中。

    齐云若慢慢,慢慢地站起来,眸中一片冰凉。

    景阳宫内,皇后微笑道:“长史一职关系重大,不可贸然任命,现在你们府上正值多事之秋,正该有一知事明理之人为你筹谋。”

    “母后的意思是?”

    皇后招招手,一个少年从殿内走出来,跪下行礼。

    皇后道:“顺海归来后,一直向本宫请命,要去你的府中任职,我原想告诉你,叫你留下长史的职位你还是太年轻了,没有在吏部和户部走完程序,就把官服和官印带回去了。”

    李琛淡淡道:“王府长史,自来由王府主人任命,小齐当得起这个官职,儿臣也没有觉察到不妥。”

    皇后道:“你总觉得那是你们府中的事,你们这些皇子王爷,哪个身边的事都不是小事,可以说是人人瞩目你如果只是想找听话懂事的,顺海也再合适不过了。”

    周顺海叩首道:“下官愿为王爷效力。”

    李琛道:“母后,儿臣听闻四弟府中也未任命长史,周大人若是愿意,自可去庸王府。”

    皇后凤目一紧,李琛站起来行礼道:“儿臣府中仍有要事,不好长留宫中,等事情了结,儿臣再来给母后请安。”

    “嗯。”

    李琛走后,周顺海道:“姑祖母王爷摆明了不愿意接近我们周家的人。”

    皇后原本温和的面容已经很快沉了下来,她重重地把手拍在桌子上,“蓝太后一出山,就算蓝家已经没落成那样,只守着一个空头爵位过日子,可原本投向周家和沅家的人都开始动摇了!”

    周顺海点点头道:“皇后娘娘,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皇后闭上了眼睛,“淳王是不会给周家继续荣华富贵的机会的,只是有他在,永远都轮不上庸王不用着急,比我们还心急的人有的是,你看看,这不就有人已经跳出来了么?”

    周顺海道:“难道皇后娘娘已经对司德背后的人有了猜测?”

    皇后轻轻笑了一声,凤目中一片讥讽。

    其实李琛在看见那份齐云若誊抄的名单后,也想出了那个人是谁,他近些日子派出多方人马探查自己几个离宫封王的兄弟的举止,发现只有自己的大皇兄频频派人出府,他在京郊养了一匹人马。

    李琛淡淡道:“三年前大皇兄的侧妃刘氏生下他的二子,这个刘侧妃身份低微,原是庶妃身份,因生育有功才封得侧妃,不过她出身也算不错了,算是殷实门第的小家碧玉,”李琛回忆着这位刘侧妃的生平,”她是京城人,年纪也与司德那个夭折的幼女相仿。”

    齐云若道:“刘家把那个女孩儿捡回去,养大了。”

    李琛点点头,“后来司德得知了这个女孩子的消息,大皇兄趁机联系上他,成了司德的新主子。”

    齐云若道:“只是我们没有证据刘家”齐云若道:“我们去查刘家!”

    李琛沉默片刻,道:“西北那边,也许也已经得知什么消息了。”

    淳王府三管齐下,一西北,一京中,一司府,齐云若暂时被李琛从这件事中拽了出来,李琛拍拍他的脸,“明日你好好去赴宴,这些事情不要再管了。”

    齐云若点点头,笑意坦然地看着李琛。

    晚上两个人相拥而眠,齐云若忽然叹道:“王爷,皇上为什么不封您做太子呢?”

    李琛低头看他,齐云若认真道:“我真是不明白,您是当今嫡长子,素有贤德,为什么迟迟不被立为太子?”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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