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媵嬙 作者:七月侯

    第7节

    绿岚点点头,主仆收拾好以后出门,齐云若侧身看着观荷汀洲那边湖水,被雨水冲出一片片涟漪,他伸手揉了揉有些闷痛的头,感觉被冷气冲刷过后头脑像是清醒了些。

    冬梅院外停着几个肩舆,绿岚神色一暗,齐云若却神态自若地走进去,脚下留下一片湿痕,远远地,齐云若就听见正厅一片盈盈笑语,走近的时候他才发现李琛在里面,和齐霓裙并排坐着。

    他穿着便鞋斜在榻上,在姬妾的簇拥下显得慵懒从容,不知道他刚说了什么,季妃捂着帕子,笑得眉眼弯起,齐霓裙脸上也有着笑意。齐云若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他站在门外,突如其来的的尴尬使他迈不开步子进去,打破里面的欢快。

    他人还站在这里,可是心却落荒而逃。

    “小齐来了。”李琛看到了他,笑道。

    李琛说话的时候,齐云若低着头并没有听清,他看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鞋子,和沾水的下摆一角,感到心中酸涩不断涌出,要把他淹没了。

    绿岚推推他,小声道:“王爷和王妃叫您进去。”

    齐云若抬起头,走进去,方才随着李琛那句话落下,那些人早就停下了嬉笑,昨天那个杌凳早就不在了,齐霓裙对李琛笑道:“还没有跟王爷说,近些日子妾重新定了规矩,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后院的人若是太过懒散了,叫人看着不好,日后妾的三弟早上还是来应个卯吧。”

    李琛沉默片刻,道:“依王妃的意思吧。”

    齐霓裙笑了笑,招呼齐云若道:“来我身边坐下吧,流白,去搬个凳子放在我身边。”

    “是。”

    齐云若走过去坐在那个小鼓凳上,下摆把鞋子藏起来,沉默了很一会儿的季妃笑道:“方才王爷还说靖儿长得壮实了不少,他现在什么都爱吃,偏偏嚼不动肉片,妾叫厨房给他炖烂烂的肉糜,每次给他喝一小碗,他现在每天都盼着吃饭的时候。”

    韦妃笑了笑,“男孩子随父亲,王爷也是爱食肉的。”

    季妃有些意外韦妃这么顺着自己说,不过还是笑道:“韦妃妹妹说的是,妾越看靖儿,越有王爷的样子。”

    现在李靖是李琛唯一的儿子,他前年还是常生病的,去年身子长开了,爱吃东西了,现在和同龄的小孩儿一样活泼爱动。

    李琛脸上的笑意不由加深了,他对齐霓裙道:“男孩子不能娇养,日后你出门交际,大可找些同龄的孩子过来,陪靖儿打打闹闹也好,爬树扑蝴蝶也罢,这样才能长得好。”

    齐霓裙站起来一福身,“妾记住了。”

    季妃脸色有些黯淡了下来,身为侧妃,靖儿虽是她的孩子,但是明面上却要叫齐霓裙母亲,找同龄男孩儿玩耍也是齐霓裙的事情。

    齐云若一直垂着头听李琛和她们说话,他坐在一个很显眼的地方,可旁人好像都看不到他一样,齐云若越发觉得坐不住,只是没有一个人说要走,他也不能站起来说离开。好在不一会儿,李琛叫人把早膳端上来,说他今日就留在这里用了,只季妃和韦妃留了下来,其余庶妃福身告退。

    齐云若站起来准备走了,李琛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笑道:“小齐应该也没有用膳吧,吃些东西暖暖肠胃再回去。”

    齐霓裙道:“正是如此,三弟跟姐姐怎么还这么客气。”

    齐云若只得留下,韦妃没有说话,只柔柔一笑,跟在王爷和王妃身后去了侧室用饭,她扶着丫头小乔的手,步履缓慢,季妃则意味不明地看着齐云若,冷笑一声,扶着裴儿跟在韦妃后面。

    早膳是瘦肉粥,四碟青菜,还有一叠薄薄的饼,齐霓裙产后每日一碗燕窝滋补,说不上奢侈,只是齐云若并不喜欢肉粥,像喝药一样喝完了。李琛一直在看他,看出他不太喜欢,不过侧身看了一眼齐霓裙,他没有开口。

    饭后李琛准备回前院,随口道:“小齐跟我一起吧。”

    齐霓裙神色一僵,继而道:“雨还没有停,不如小弟留在这里,等雨停了再说吧。”

    李琛笑了笑,“小齐的衣裳都脏了,还是快回去换了吧。”

    齐霓裙就没有再说什么,目送齐云若撑着伞跟在李琛后面离开,韦妃也告辞出去,四个健壮的太监把她的肩舆抬到门外,季妃犹豫了下,对齐霓裙道:“不知王妃可否容妾再叨扰片刻。”

    齐霓裙淡淡道:“我求之不得呢。”

    两人回去坐下,季妃叹道:“不知王妃娘娘有没有看出来,王爷对小齐公子真是不一样的,妾进府有四年了,也没见过王爷那样的眼神。”

    似乎总是不经意地看过去,但是齐云若皱眉,王爷也要轻轻皱一皱,齐云若神色一缓,王爷也跟着笑一下。

    季妃戚戚道:“王妃娘娘还是早拿主意的好。”

    齐霓裙看她一眼,“你怎么不拿主意呢?”

    季妃苦笑,“若妾有什么法子,怎么会被季桓压迫至此?妾毕竟只是一个侧室,您是王爷正妃,您是朝廷册封的超品诰命,帝后承认的儿媳,您说一句话,比我们加起来都管用。”

    对,趁着王爷对齐云若还没有那么喜欢,趁着王爷不在府上这的确是最好的时机,齐霓裙深吸一口气,目光阴冷,良久,她点点头,“你说得对。”

    齐云若举着伞,手臂高高地举起来,李琛身材高大,齐云若站在他身后一侧,感觉把早膳攒的力气都用尽了,离开冬梅院,李琛脚步一停,笑着摇摇头,把伞接过来,自己撑着。

    他身边的内侍忙过来接伞,李琛拒绝了,把齐云若揽在身前,道:“回你地方。”

    “哎。”齐云若点点头,雨越下越大,在眼前形成一道水幕,到了观荷汀洲,两人身上都湿了。

    绿岚匆忙换下湿衣,给齐云若准备换衣裳,机灵的小太监也早早把李琛的衣裳用油布包好拿了来,不久后从前院厨房端过来两碗姜汤,李琛一饮而尽,齐云若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喝下去,辣辣的姜味他不太喜欢。

    “王爷什么时候动身?”齐云若问道。

    李琛看看他,“三日后。”

    “哦”

    今天其实已经是李琛留在王府里最后一天了,傍晚他就会带着人去西山大营,跟赵伟都会合,用两天时间把自己的人编成队伍,梳理粮草事宜,之后他就不回京城了,从大营直接离开。

    “下午,我会进宫去。”李琛道。

    齐云若抬起头来,所以,李琛留在府里的时间只有这两三个时辰了?

    李琛招招手,把齐云若叫到自己身边,捏了捏他的胳膊和大腿,轻叹道:“看着吃得多了,可是还是这么瘦弱,这怎么行呢?”

    齐云若心情复杂,随意道:“我从小就不长肉,吃多少也一样。”

    李琛看着外面天色,忽然感到一阵忧虑,自己和那些健壮的侍卫们怎样都无所谓,齐云若这个小身板会不会能被西北的大风刮走?

    两人各想各的心事,片刻后,李琛看着在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齐云若,蓦地笑了笑,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他要带他走这件事呢。李琛意有所指,开口问道:“在紫阳伯府的时候,王妃对你好吗?”

    齐云若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对你不好?”李琛问。

    齐云若摇摇头,他和齐霓裙见面的机会不多,实在谈不上好或者坏,他只是经常听身边小丫头们说去大小姐屋里伺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或者说大小姐什么时候穿了一件衣裳,戴了怎样一件首饰,光华夺目,惊艳四座。他和齐霓裙本来可以毫无交集,命运却在某一时刻把他们拴在了一起。

    李琛继续问:“你在紫阳伯府是怎么样的?”

    齐云若想了想,笑着回答,“当时很简单,没什么事做,也没有太多人在”齐云若忽然发现,自己对以往没有任何深刻的记忆,因为在那八年里他最多的时间是无所事事的,在毫无目的和方向的清晨醒来,稀里糊涂就等来了日落。

    那么孤独,那么寂寞。

    “也有事情,我院子里种着几丛芍药,夏日开的时候很好看,有时候我抄抄书,还去隔壁院子里看人做活”齐云若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完全沉寂了下来。

    那日齐云若买下来的一对婆媳,姓孔的嬷嬷原是伺候过紫阳伯的人,很有些体面,她是跟着老紫阳伯夫人学的规矩,平日里死板森严,她照顾了齐云若五年,直到齐云若十二岁,她儿子成婚,娶了一个二等的丫鬟做媳妇,就退下去不管事了。后来她的儿子惹了事,给伯府惹了麻烦,赵夫人最恨有人玷污伯府名声,就把这婆媳发卖了。

    李琛总不能平白买下岳父家的犯奴,故而把事情调查了清楚,事情很简单,可是让他心里却有些不宁静。哪个大家少爷不是丫鬟嬷嬷们前簇后拥着长大,齐云若没有在紫阳伯府享受过一个少爷舒适奢侈的生活,却被他们毫不犹豫地当作可利用的东西出卖了。

    还好是我接受了他,李琛想。

    一阵疾风骤雨后,天气很快放了晴,李琛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墨莲院去,齐云若站起来道:“我送送您。”

    李琛道,“也好。”

    于是一路送回墨莲院,在齐云若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李琛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几句话。墨莲院里李琛所带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运往西山大营,宿葛和奉元亲自检查了物品,李琛又亲自阅看了侍卫——王府亲卫不乏将门子弟,李琛的拥趸臣属在为儿孙谋前途时,寻一个侍卫的职务是一件方便而有效的选择,李琛选了六十个亲兵,加上宫里赏的二十个侍卫,皇后加进来周家子弟,还有靖川侯幼子李越和他身边几个人,林林总总九十个人。

    齐云若不想走,就在一边站着,目光从那些熟悉不熟悉的人身上扫过,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不断闪过,大好男儿,是不是都会这样,国有危难,主有需求,则随时可以投身从戎,奋不顾身。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自己却没有这种机会,自己的人生可能只剩下“为悦己者容”这一样。

    午时李琛进宫去,齐云若自己回观荷汀洲,他情绪不高,推开院门,却见院子里摆着两个包裹,绿岚疑惑道:“您怎么回来了,奴婢正要把您的行礼送去墨莲院呢。”

    ☆、第24章 西山大营

    齐云若整个人都愣住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狂喜涌上他的心头,可是他觉得这不是真的,好像是自己在做梦。

    绿岚和于知一人拿个一个包裹,绿岚道:“您吃过了么?”

    齐云若茫然地摇摇头。

    绿岚笑笑,“奴婢先把东西送过去,您先用些糕点吧。”

    “好。”

    齐云若走进屋子,流苏脸上有些苍白地问道:“你怎么也要跟着王爷去西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齐云若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坐在椅子上眼睛都不眨一下。

    “大小姐知道这件事吗?”流苏为难地皱着眉。

    齐云若侧身看她一眼,那一眼让流苏有些心惊肉跳,可是她还是开口道:“这件事大小姐知道吗?你这样擅自跟着王爷走却不告诉大小姐,叫大小姐怎么管理后宅?!”

    齐云若垂眸想,齐霓裙肯定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是不是因为早上的事情,王爷才叫自己跟去的?

    流苏已经认识到自己在冬梅院是得不到信任的,她想在观荷汀洲站住,可是绿岚和于知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这样的大事也许绿岚早就知道了,却瞒着自己,让自己跟个傻子一样看呆了眼,流苏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对齐云若也这么愤怒,他原来在冬梅院那两间小屋子住的的时候不也很好吗?没有人打扰,没有人惹是生非,可是现在他为什么要勾住王爷?为什么要做出这么些事让大小姐不开心?大小姐可是王妃啊!

    齐云若没有理她,食不知味地咽下两块糕点,就回卧室躺下了。

    流苏跟着进来,看见他的样子,却说不出话来了。

    “公子!公子!”小珊急匆匆地跑进来,在这么阴寒的天里急得满头大汗,“王妃娘娘叫你立即过去。”

    流苏脸上一白,看着齐云若,有些焦急地紧锁着眉头。

    齐云若站起来,重新穿上鞋子,小珊轻声道:“是冬梅院里元宝公公,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的。”

    元宝,就是那个曾被齐云若打了板子的冬梅院管事。

    他见齐云若出来,阴阳怪气道:“齐公子,王妃娘娘有请。”

    齐云若点点头,流苏忙跟上来,元宝轻轻一甩拂尘,横着眼睛道:“王妃娘娘叫齐公子一个人过去。”

    流苏担忧地看着齐云若,齐云若道:“我们走吧。”

    元宝走在前面,走路慢悠悠地,像是要刻意延长这段路程,只是齐云若心里很乱,到了冬梅院前都没有理清这段思绪。

    齐霓裙现在的脸色,简直就是难看到可怕。

    齐云若原本作为她固宠的工具跟随她嫁入王府,这个看起来单纯简单的少年却能不动声色叫王爷提出给他搬院子,王爷越发对他多番照顾,在他生病的时候看顾整夜,这叫齐霓裙越发地愤懑起来,她甚至为此准备和季妃站在了一条船上,在王爷离开后收拾他,谁知他竟能釜底抽薪,说动王爷带他一起走。真是太让人想不到了。

    齐霓裙现在不禁怀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齐云若不断引,,诱着王爷,他已经能影响王爷的判断了。

    可是偏偏!偏偏!偏偏现在他就要离开了,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留住他。

    “齐云若,我小瞧了你。”齐霓裙冷笑一声,不光是自己,母亲,父亲,大概都小瞧了这个人。

    齐云若平静地看着她,良久不发一言。

    齐霓裙直视着他的双眼,慢慢道:“可纵使你再有本事又能怎么样呢?你要记清你的身份,说得好听是陪侍,剥开来讲你只是紫阳伯府不要了的东西,送给王爷当暖床的玩意儿,别以为王爷就这么把你放在心上了,当初父亲为了水玲珑一掷千金又怎么样,那个女人死的时候父亲连面都没有露那时候是怎么了?是二妹妹病了,还是小妹妹不舒服?父亲心疼得厉害,哪里去管那个下贱女人的死活!”

    齐云若的心猛地一缩。

    齐霓裙笑笑,眉目中却尽是恶毒的冰寒,“去吧,好生伺候王爷,路途遥远,西北苦寒,又无甚乐趣,王爷这一路艰辛我都心疼,你好好听王爷的话,让王爷随时都能尽兴。”

    齐云若的心里已经是一片茫然,是这样么?王爷是这个意思?所以要带着自己伺候?他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齐霓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跪在她面前,声音平静道:“王妃娘娘,我告退了。”

    齐霓裙不发一言,齐云若站起来,离开了冬梅院。

    在他走后,齐霓裙把手边的茶盏狠狠挥了下去,白瓷和茶水在地面上清脆地绽开。

    马车上,齐云若闭着眼睛,平静地像是睡着了。他坐的车里有他和李琛两个人的随身物品,其余侍卫都是骑着马的,去西山大营骑马少说也要一个时辰,齐云若这样坐着马车更慢了。

    李越在车外,一直很好奇地看,他不太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弱鸡少年在路上,他眼珠子不怀好意地转动了下,思考片刻后还发出了猥,,琐的笑声。他身边一个贵族青年纵马过来,笑道:“李兄想起了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来人是周家子弟周令严,算起来和李琛、李越是平辈人,他的祖父和当今皇后的父亲、李琛的外祖父承恩公周如山是亲兄弟,另一个周家子弟周顺海辈分小一些,长着娃娃脸,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能被皇后信任的人,李越却不敢小瞧。李越对周令严笑道:“大好男儿,为国分忧,难道不叫人开怀?”

    周令严赞道:“果然是天家血脉,李兄之心境,我等不能及。”

    李越尴尬地笑笑,自觉理他们远了些。

    到了西山大营,赵伟都的亲信来迎接他们,却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赵伟都道:“我会把你们编入我的近卫营,由淳王殿下亲自带领,现在正是没有人的时候,切莫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你们快去帐篷里换好衣服,晚上我们还要操练。”

    李越率先道:“属下懂了。”

    周家叔侄也点点头,跟着赵伟都的亲兵走了。

    等到傍晚时候,李琛和赵伟都打了招呼,去了自己的帐篷,齐云若把属于他们两个的晚饭摆好了,正坐在毯子上出神。

    李琛坐在他对面的毯子上,笑道:“小齐,怎么了?”

    齐云若愣怔了一下,看着他,“王爷,您来了。”

    李琛舒展了一下腰背,道:“不说了,我都有些饿了,先吃些东西吧。”晚饭是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泛着油花的青菜和几个馒头,李琛并没有觉得不适应,就着清水吃了不少,齐云若却没有吃些什么。

    “不合口味吗?”李琛问道。

    齐云若摇摇头,“不是。”

    “是下午累着了?”

    齐云若看着李琛,李琛的目光很柔和,齐云若看得心也逐渐软了下来,可是齐霓裙的话却总是在他心里环绕着。

    李琛道:“小齐,我没有一早就告诉你,因为我很想看看你突然知道这件事的反应,可惜今日我需要进宫去,没有和你一起过来,我没有考虑你是否能适应这样的生活,如果你不喜欢,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齐云若迅速摇摇头,“我很高兴能跟着您出来。”齐云若咬了一大口馒头,又去夹肉吃,李琛看着他胃口好像突然变好了,心情也越发觉得不错。

    饭后李琛换了一件百夫长的武士服,外面是暗黄色的甲胄,齐云若帮他换好,觉得很新奇,李琛笑道:“好看吗?”

    齐云若认真地点点头,“您穿什么都很好看。”

    李琛不置可否,手指在他额上点了一下,掀开帐篷出去和赵伟都谈练兵的事情,齐云若把行礼归拢在一边,开始整理铺盖——只有一床被子,他脸上先是一红,再是一僵。

    在军营里,如果李琛想做什么,实在叫人为难。

    烛火如豆,齐云若倚靠在被子上,听见外面逐渐声震云霄,将士们操练的声音混杂着长官们喝叫怒骂,齐云若却觉得一片安详,他注定不能过那样的生活,却因为那样的生活而心生欢喜。

    李琛回来的时候,齐云若穿上了一套士卒衣裳,正端了一盆水回来,“王爷,您洗洗吧。”

    李琛点点头,在铺上坐下,脱下鞋袜,齐云若跪在地上,道:“军中有洗衣妇跟随,有一个王氏专洗您的衣裳,平日饭食用的是赵将军那边的厨子,您觉得满意么?”

    李琛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齐云若笑笑,“您不在的时候,赵将军身边的参将小于将军来找我说的。”

    李琛看着把手泡在水里给他洗脚的齐云若,道,“洗衣妇就算了,平日里将士们怎么洗,我就怎么洗,”李琛顿了顿,“或者把李越周令严他们的衣裳也拿过来一起,吃用上随意就是了,咱们不是来享福的。”

    齐云若点点头,“我记住了,明日我就去说。”

    李琛来军中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在军中也只有高层知晓,旁人大概就是觉得是哪家公子来混军功的,至于齐云若,必然是家中小厮奴仆之流前来伺候,有些心思活的,看齐云若细皮嫩肉,便暗下说这少年大约不仅是伺候生活起居,怕是炕上的事情也要一齐伺候了。

    这些言论并没有传到齐云若耳中,他知道李琛一开始就准备带着他后心情不错,慢慢把齐霓裙说的话都扔在脑后了,接连两天,李琛都忙得不见人影,齐云若也每日早起,端水端饭,忙忙碌碌,他却觉得很充实。

    两日后大军拔寨,辘辘西行,齐云若骑马跟在李琛身边,看天地一片苍茫,天高地阔,虽然风还是冷的,可是兵士们脚步沉重,神色肃然中带着骄傲,看不出一丝悲凉意味,反而是建功立业的兴奋充斥在白云间。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在耳边,齐云若转过身去,恰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纵马赶来。

    李琛拉着缰绳,眯起眼睛。

    齐云英“吁”一声停住马,抱拳道:“王爷,我愿追随您前去西北,驱逐羌族,护我边关。”

    ☆、第25章 齐云英

    李琛皱皱眉,问道:“岳父大人知道你来么?”

    齐云英摇摇头道:“父亲不知道,父亲一心叫我半个月后去考试,可我本就不比大哥,功名都是捐的,与其等落榜后父亲给我再花银子进千牛卫或者去京畿驻军当差,不如现在就跟随您去,自己挣个前途。”

    齐云英说得坦白,李琛笑了笑,“小内兄有志气。”

    齐云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胯下的骏马嘶鸣一声,李琛道:“好,跟我走!”

    齐云英加入队伍后,周家叔侄对视一眼,眸中神色不明。就连齐云英也不知道,在他走后紫阳伯府简直炸开了锅,紫阳伯担任京畿守备,这个职务虽然只有四品,不过地位举足轻重,手下掌控着直属皇帝的禁卫军,今日刚好是三日一巡的时候,他下午归家,看见齐云英的留信,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这个逆子!”紫阳伯狠狠地一拍桌子。早些时候齐云英提出要进军中历练,他就明确拒绝了次子,紫阳伯府的人早就不应该跟军权扯上关系了,结果齐云英竟然敢瞒着自己去了。

    赵夫人冷冷道:“伯爷养得好儿子。”

    齐云杉现在正在闭门苦读,对这些事情浑然不知,赵夫人继续道:“老爷还是想一想,下个月进场,咱们怎么跟别人解释,只有杉儿一个去考?别叫人觉得是我这个嫡母压制庶子不准他去考试。对了,忘了跟伯爷说,前几日裙儿送了信来,您另一个好儿子,也是跟随王爷去了。”

    紫阳伯一愣,“云若?”

    赵夫人咬牙切齿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他竟然有那样的手段,果然是个狐媚子生的,以后我们裙儿在王府里还有什么威严?”

    紫阳伯淡淡道:“这不是你谋划的么?”

    赵夫人一愣。

    紫阳伯把齐云英的信捡起来道:“给我准备衣裳,我要进宫。”

    赵夫人察觉到紫阳伯的情绪不对,也没有继续挖苦,叫小丫头给紫阳伯找出进宫的官服,给他换好,紫阳伯道:“晚上你们吃吧,不用等我了。”

    赵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皱了皱眉。

    武英殿。

    “臣那次子,性子莽撞,臣才拘着他,要他读圣贤书,磨磨性子,谁知这孽障偷了臣出城的音信就跑了,现在恐怕早就追长了淳王殿下了”紫阳伯跪在殿上,无奈道,“其一,臣这个儿子并不是能挂帅的料,其二,臣家世凋零,只望孩儿们守成,日后能开枝散叶。云英太大胆了。”

    皇上忍不住笑,叫内侍给紫阳伯搬凳子,道:“小孩子不懂事,咱们不也有这样的时候么?”

    紫阳伯看着皇上并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谢恩之后坐下了。

    皇上看着天色已经晚了,自然地叫人把晚膳端过来,要和紫阳伯一同用,紫阳伯也没有太推辞,君臣二人倒了酒,皇上道:“少年人,哪个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既是为国又是为自己,这样朝廷才不会缺了人才。”

    紫阳伯谦道:“自然有数之不尽的英才愿为陛下效力,臣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这次不要拖了淳王殿下的后腿臣就满足了。”

    皇上笑着摇摇头,忽然道:“朕记得你是有三个儿子?”

    紫阳伯道:“小儿在淳王殿下身边伺候。”

    皇上“哦”了一声,没有追问。

    用膳后紫阳伯告辞,皇上还对身边内侍道:“夜里风紧,找出朕前日穿过的猩猩毡斗篷出来,赐给紫阳伯。”

    紫阳伯忙谢恩,接下斗篷退下了。

    殿门闭上之后,君臣二人脸上的笑意都敛了下去。

    紫阳伯家幼子该有十六了原来已经有十六年这么长了,怪不得常常觉得,朕老了。

    紫阳伯走在路上,想起的是他一众先祖。齐家当初跟随李家打入京城,可是分封功绩的时候却没有捞到太多好处,公侯伯子男,齐家先祖只封了一个伯爵,被那些功劳低微却封了公侯的小人耻笑四代紫阳伯浴血奋战、血染疆场,才把紫阳伯府的名望拉到了至今的高度,可是只要皇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一个简单的想法,这些就都不复存在了。

    晚上大军扎营,李琛邀请齐云英来自己帐篷中用饭,周家叔侄、李越和淳王府四个侍卫相陪。

    喝的是烈酒,帐篷里几个世家公子都不是很适应,却都被酒的辛辣激起了男儿血性,放下了架子,大口吃肉大声交谈,李琛在一旁坐着,不参与他们的谈话,齐云若在一旁默默地吃菜。

    周顺海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他,周令严则一直与李越他们说着话,周令严看着菜色,感慨道:“以后恐怕还是吃糠咽菜的多,像这样有酒有肉的机会少有了。”

    侍卫长瞿擎道:“就像王爷说的,咱们不是出来享福的。”

    周令严看了看他,笑道:“我记得瞿大人本就是西北那边的人。”

    瞿擎笑笑,“在下是肃州人,父亲在南边,祖父仍在西北。”

    “瞿家是西北的名门望族,想必对那边的情势了解得很透彻。”

    周令严此话一出,几人都安静下来,瞿擎认真道:“不瞒诸位,瞿家本来有不少和关外人的生意,近些年却被新元国的商人抢了半数,加上边关吃紧,路引越来越难办,瞿家早就大不如以往了。”

    几人不知道信了多少,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齐云若吃了半饱,抽空给李琛倒酒,只半碗后,李琛就摇摇头,示意自己够了,齐云若就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

    周令严神色一暗,不动声色和周顺海对视一眼,周顺海喝下一杯酒,叹道:“怪不得说酒壮人胆,我现在就感觉热气都飘了上来,叫我做什么我都敢做。”他笑着对齐云若道:“这位公子怎么不喝?”

    齐云若道:“我不会喝酒。”

    “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周顺海瞪着大眼睛,漂亮的娃娃脸上满是惊愕,“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喝酒,以前小叔叔都不让的。”

    齐云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李琛笑了笑,“别为难他了,他就会喝些甜甜的桂花酿,别等喝醉了耍起酒疯来。”

    齐云英垂眸看着自己的酒碗,没有说话。

    周顺海举起自己的酒碗道:“王爷,我敬您一杯,我祝您此番旗开得胜,扫平敌寇。”说完,一口饮下。

    李琛也一饮而尽,把空碗放下来。

    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告辞离开帐篷,齐云若收拾了杯碟用食盒装起来提出去,原本落在后面的齐云英脚步慢了下来,直到齐云若走到他身边。他没有说话,伸手把齐云若手上的食盒提了过来,自己拿着走。

    “送去哪里?”齐云英走了两步,问道。

    齐云若没有说话,默默指着一个方向走过去,军营中巡视的人不时三五走过,隔着七八丈就立着火把,整个军营都没有什么地方隐藏在黑暗之中。一直走到伙房,几个穿着下等兵卒衣衫的人把食盒拿走,齐云若转到另一个方向,准备顺便打水回去。

    齐云英跟了一会儿,问道:“你在这里是王爷叫你来的?”他其实是想问齐云若是不是来服侍李琛起居的。

    齐云若没有说话,齐云英道:“我觉得你不该来,以后可能会有危险。”

    齐云若奇怪地看他一眼,道:“那你怎么来了呢?”

    齐云英板着脸,“我读书不行,一定考不上,建功立业本就应该是好男儿应该来做的事情。”

    齐云若打了热水回去,齐云英到了自己在隔壁的帐篷,没有再问他,他想,齐云若又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何必来受这个罪,难道就是单纯来伺候人的?齐云英心里有些不满,看见自己亲弟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看起来还甘之如饴,他觉得别扭极了,就算那个人是王爷也一样。

    齐云若并不知道他古怪的心思,端水进帐篷,又去铺床,李琛在灯下看书,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唇角慢慢勾起来。

    “过来。”声音有些哑。

    “哎。”齐云若拍拍手,走过去,半跪在他身边。

    李琛捋了捋齐云若有些杂乱的发丝,问道:“累么?”

    齐云若摇摇头,笑道:“不累。”齐云若刚学会骑马,觉得很新奇,他学得很快,速度让李琛都有些吃惊,还好齐云若穿着厚厚的裤子,没有把腿磨破,不过大腿上还有有些红肿。

    李琛给他抹了止痛的药膏,两人一起躺下来,李琛坐起来给齐云若按了按腰背,齐云若觉得又疼又舒服,一会儿笑一会儿哀叫的,之后他疲惫地睡着了。和旁人想的都不一样,在军中李琛没有任何风月心思,把齐云若搂在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也睡着了。

    他们都不知道隔壁帐篷里睡得齐云英,在一开始齐云若发出声音的时候就睁大了眼睛,和他同睡在一个帐篷的李越也烦闷地滚来滚去,齐云英睁着眼睛,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

    在紫阳伯府,文武全才的嫡长子齐云杉的地位是谁都撼动不了的,其次地位最高的是紫阳伯嫡长女齐霓裙,以紫阳伯府地位,大小姐日后必然与高门子弟联姻,不过谁都没有想到她竟能直接成为淳王妃。他们兄妹之外,齐云英生母虽然早亡,但是作为儿子,他还是很受紫阳伯重视的,从小就让他和齐云杉一起练武读书。因为生母柳氏很受紫阳伯喜爱,紫阳伯府二小姐齐丹霞在紫阳伯面前也很有地位,最后是齐如雪,她生母虽是丫鬟抬的姨娘,可是年轻貌美,齐如雪自己又是幺女,平常有什么,紫阳伯也不会拉下她们一份——齐云英是很大以后才知道自己其实还有个弟弟的。

    齐云若回府的时候齐云英十岁,没有人跟他说过那件事,直到大年夜,他跟自己嬷嬷去给父亲母亲请安问好,才看到被严肃的孔嬷嬷领着的瘦弱的男孩儿,齐云英问嬷嬷,嬷嬷只含糊道,那是外面人养的,二少爷可别去找他玩。

    后来就到了齐霓裙出嫁的时候,齐云英陪客喝酒的时候才知道,这几年自己并不多见的那个弟弟,要跟着齐霓裙出嫁到淳王府了,以一个媵人的身份。

    再见到他,是自己跟着父兄去王府庆贺齐霓裙有孕,单薄的少年声音平淡地说见过兄长,然后平静地站到了一边。

    第二日齐云英眼下一片阴影,李越嗤笑一声,出门正看见齐云若神采奕奕地端着水进隔壁帐篷,不由“啧啧”一声。

    大军继续行进,齐云若骑马跟在李琛身边,天地辽阔,很多事情齐云若就不愿意去想了,他有时候很想大喊一声,听听自己的声音在这天地中被回响成什么样子。

    午时只原地休整了两刻,吃的是干粮,齐云若胸前衣裳里藏着一个油纸包,装着腌制好的牛肉干,他撕了一大半给李琛,李琛笑着接过去,把自己的水囊给齐云若,齐云若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之后就把水囊拴在了自己的马上。

    三日后大军已经离开了京城很远了,齐云若望着东部的方向,有时候会觉得京师那些喧嚣都远去了。

    ☆、第26章 失落

    晚上,齐云若披着斗篷在灯下看书,今日操练,李琛不在帐篷里,齐云若觉得有些冷,就把斗篷围得紧了些,李琛的帐篷不算大,他毕竟只是个百夫长,不过是因为在大将军的亲兵营里待遇才好了些,齐云若看的是李琛的兵书,看得懂,却看不出什么意思来。

    他想去湖边洗澡,今天在水边驻军,只是天太冷了,齐云若想了想,去水边用大盆舀了水,晃晃悠悠地抬回来,又去烧水的地方接了一盆热水,倾倒进去,脱下衣服的时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拿着布巾迅速地擦洗了一遍,把里衣穿好,重新裹上斗篷,李琛结束了操练回来,愣了一下,齐云若道:“我去给您打水。”

    李琛道:“算了,我自己去,你别出去吹风了。”不过在他周边帐篷里住着的侍卫们总不会让他亲自去打水,李琛端着齐云若用过的水刚出来,两个人就迅速地过来把水盆接过去拿走了。

    李琛也简单冲洗了一下,两人躺在一起,齐云若问道:“您饿了吗?我看您晚上吃的不多。”

    李琛摇摇头。

    离边关越近,李琛的心越沉重,那种感觉像是近乡情怯,又像是愤懑不平。他疲惫的闭上眼睛。

    齐云若轻轻叹息一声,手放在李琛胸上,“王爷,您有心事,我看得出来,虽然我帮不上忙,如果您愿意,可以跟我说说。”

    李琛道:“你听说过长平公主么?”

    齐云若犹豫了会儿,摇了摇头。

    “她是我的长姐,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

    “公主和您一样,都被被太后娘娘抚养长大的么?”齐云若知道李琛从小就在慈安宫,被太后教导。

    “长姐十六岁,出嫁阿古儿木为妾,”李琛声音平淡,“长姐是金枝玉叶,她配得上天地间最好的男子,可是为了父皇与朝廷,远嫁塞外,到那蛮荒之地,一去七年。那一年,新元国来袭,羌族虎视眈眈,父皇乏力,手下又无良将,阿古儿木要布帛、药材和女人,原本父皇是要择重臣之女收为义女,长姐却道,她是李氏大公主,受天下万民奉养至今,国有危亡,她理应献,,身,她说她不能在臣女代嫁后享用着数不尽的珍宝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齐云若道:“公主心境,男儿也比不上的。”

    “长姐出嫁时,一袭红装,脸上毫无悲意,她叫我照顾祖母和父皇母后,可是我告诉她,总有一天我要把她接回来。”

    齐云若握住李琛的手,“我相信您,会有这一天的。”

    李琛闭上眼睛道:“长姐是祖母亲自教养出来的,她的胆识气魄是寻常女子所不能及的,不光是对我,其余弟妹,幼年时候若有争执,只要叫长姐过去,她都能把双方说得服服帖帖,母后也对长姐信任有加。”

    齐云若手上用了些力,沉默地听着。

    “长姐十五岁,曾被父皇指婚给魏国公世子邱玉铭,邱玉铭现在娇妻美妾,又得享天伦,我每次见他却都忍不住心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子”

    “自从长姐嫁出去,祖母日夜痛心,我向祖母立誓,我一定会带她回来。”李琛说完,轻轻舒了一口气。

    齐云若坐起身,问道:“太后娘娘,是因为这个,不再见人了么?”

    齐云若没有想到李琛脸上一白,良久,他才道:“不是祖母是为了我为了我,封闭了慈安宫。”

    天降暴雨,第二日大军不得不停下驻营。

    齐云若坐在帐篷里的小杌子上,出神地看着雨水冲刷土地,李琛在他身后不远,和赵伟都谈论着不知道什么事情。

    李琛抽空看了他一眼道:“不要离门口这么近,会溅上雨水。”

    “哦。”齐云若搬着杌子退后一步。

    赵伟都为人粗豪,却是粗中有细,指着一份地图细细地跟李琛说分明,齐云若隐约听到什么关于粮草的话,以往都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次李琛在京中时已代表户部递上折子,由周边郡县调集粮草,这些都会详细记录在册,算是朝廷采买,西北三大绿洲之一的河罗县是西北最大的产粮地,还有丰富的牛羊畜牧,原本此地还有三日就能到达河罗县在外驻兵补充粮草,现在大军因为大雨停住了,粮食就要紧张一些了。

    李琛道:“将军的意思本王都明白了。”

    对李琛出现在军中这件事,赵伟都是有些忧虑的,他作为主将,在身份上却是李家的臣子,他一直担心淳王会以亲王之尊指手画脚,虽然淳王在朝中颇有盛名,不过他毕竟是没有带过兵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淳王竟然一点儿与他争权的意思都没有,每日按他的意思带着人出去操练,军中大小将士的会议,他几乎没有出现过。

    淳王这么给他面子,他赵伟都却不能不识抬举,所以军中重大事宜,赵伟都还是会来李琛这里和他说清楚。

    李琛也是明事理的人,对赵伟都投桃报李,他只有感谢,并没有过多刺探什么,他知道自己需要知道的也就够了。

    李琛送赵伟都离开,齐云若站起来跟在李琛后面,赵伟都走之前看了他一眼,齐云若坦荡地回视了过去,赵伟都笑笑,走了。

    午饭是干粮和肉汤,齐云若还有半包几天从临近城镇买回来的新下的山楂和干枣,李琛吃了一个山楂,忽然道:“韦妃应该生产了。”

    齐云若一愣。

    李琛喃喃道:“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齐云若把枣肉咽下去,声音平淡地问道:“您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现在,还是男孩子越多越好。”

    齐云若点点头,心情不断失落下去。

    饭后李琛抱着齐云若,听着外面唰唰雨声,手就有些不规矩了,齐云若伏在他的肩上,双腿合起跪在地上,闭着眼睛。

    傍晚时分,齐云若扎好头发,去河边洗帕子,河水清清,倒映出他有些红肿的眼睛。

    齐云若半蹲半跪,一会儿后直接跪在了河边,找个一个舒服的姿势,把帕子洗干净,又俯下身洗了把脸——他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忽然这么难过,出来的时间长了,他几乎都把王府里发生过的事情都忘了,方才李琛的话像是提醒,齐霓裙才是那个男人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有那么多的姬妾,自己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被他带出来,可能只是因为男人的身份比较方便。

    齐云若站起来,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转身一愣,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看着他,目中有些令他不舒服得意思,齐云若皱了皱眉,从他身边路过,那个男人却抓住他的手,嬉笑道:“别这么着急回去啊,你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才那声音我都听见了,怪叫人心疼的。”

    “放开!”齐云若脸上一烧,用力拽着自己的手臂。

    “还是个烈性子。”

    傍晚时候,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齐云若看着不远处袅袅炊烟,也有不少人在那里走来走去,却没有一个人看向这里。齐云若心里一急,怒道:“混账!放开我!”

    男人反而凑紧了些,“哎,别生气,告诉我你叫什么名?是哪家的?你干脆跟了我吧,我跟你主子买了你。”

    齐云若气得呼吸都急促了,他用力拽回自己的手,看那个男人又凑过来,一脚踹在男人膝盖下方,迅速朝营地跑回去。

    他的力道不大,那个男人吃惊过于疼痛,很快反应过来,眉头一皱就追过去,齐云若脚步不稳,眼看就要被捉住,却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

    齐云英也是朝河边来洗漱的,脚步一顿,齐云若踉跄地冲过来,脸色煞白,后面那个人他却是很熟悉的——武定侯世子苏远。

    苏远冷笑一声道:“原来是齐老二,怎么,那个人是你的?”

    齐云英把齐云若按在身后,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不是很清楚么?贱东西,竟然敢对我动手,你把人送给我,我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齐云英道:“我要是不呢?”

    苏远不屑道:“连你哥都没本事在我面前呲牙,你出息了啊齐老二。”齐家兄弟现在还没有功名在身,苏远却已经凭自己的本事受了振威副尉的封赏,几百个人听自己号令,若这次得了军功,封个将军也不在话下。

    齐云英反手推了齐云若一把,齐云若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朝自己帐篷那里跑了,苏远脸色都黑了,“齐老二,你真的要跟我作对?”

    齐云英冷笑一声拔出自己的长剑,“光说算什么本事?”

    “你找死!”

    齐云若扑进帐篷里,呼吸都有些颤抖,他茫然地往前走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李琛一惊,几步走过来,蹲下身,把他扶起来,焦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齐云若说不出话,只伸手指着外面,李琛大喝一声:“瞿擎!”

    “是!”瞿擎听了声音,从隔壁帐篷出来,在外面站好,同时出来的还有不少淳王府侍卫。

    李琛把齐云若抱到铺上,安抚地摸摸他的脸,自己走了出去,冷声道:“去河边看看。”

    “属下知道了。”

    李琛回帐篷,齐云若颤声道:“齐云英齐云英,和一个姓苏的叫苏远。”

    “嗯。”李琛伸手覆在他眼睛上,“没有关系,不要管了。”

    “嗯。”

    李琛却没有办法安静下来,他陪着齐云若,等到齐云若不是那么紧张了,才起身出去,齐云英挂了彩,神色看起来仍是淡淡的,瞿擎惭愧道:“属下们赶到的时候,齐二和苏远都打完了,苏远手下不少人,属下们不敢惹出事来,眼睁睁看他们走了。”

    李琛沉声道:“你没有做错。”

    李琛走向齐云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齐云英却沉默了,有些话,他发现他真的很难说出口。

    瞿擎道:“苏远没有认出属下,一直口出狂言,说了些很不好的话,关于小齐公子的。”

    “苏远”李琛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李琛叫瞿擎帮忙给齐云英上药,叫人打水来,齐云若身上几乎要被冷汗浸透了,这里风很大,齐云若可能会生病。

    可是当他端着水进去的时候,齐云若却已经坐了起来,他低着头,轻声道:“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李琛坐在他身边,“怎么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是我不对,不该让你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以往,在军营里,小齐不是在自己身边,就是在附近活动,这次驻扎营地离河水不近,他大意了,觉得小齐不会有事,可是军中什么人都有,小齐身份本就暧昧,他出去会遭受很多困难。

    “我感觉我很没用。”

    李琛爱恋地抱住他,“小齐不要想这些了,相信我,我有用就行了。”

    ☆、第27章 倾轧

    第二日一早,李琛醒过来,先试了试齐云若体温,觉察到没有什么问题,才松了一口气,齐云若也接着醒过来,还在迷糊着就要去找水盆打水去,李琛忙拉住他,“我自己出去。”

    齐云若才清醒过来,低着头,神色落寞。

    李琛抱抱他,“怎么了?”

    齐云若道:“我真的觉得自己没用,做什么都做不好,总是让身边的人烦心。”

    齐云若觉得自己本来不是柔弱的女子,而是男儿,可是他做不好男子汉做的事情,出去洗个东西也会惹上麻烦。

    李琛揉揉他的头,柔声道:“因为小齐太好了,这么懂事这么乖巧,长得也好看,所以很多人抢着要,抢着喜欢你,你今天在帐篷里等着好了,等我把事情解决了跟你一起出去。”

    齐云若道:“我想去看看齐云英。”

    李琛道:“好,等着,我去端水回来。”

    齐云英赤着上身,手臂上和腹部各缠着几道绷带,手臂上那处还渗着血迹,齐云若皱眉坐在他身边,两人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李越帮齐云英带回了早饭,身上还带着水汽,他没有看见帐篷里多了一个人,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抱怨道:“怎么又下起来了,今天是杂面饼子,你吃不吃?那个肉粥我带不回来”他看见齐云若,愣了一下。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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