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大太监 作者:轻微崽子

    第7节

    苻秋心头虽已有数,但当那块他用惯了的玉玺出现在眼前,他还是近乎愣了。在车里一声大叫,“停车!停车!”

    马车静静停在路边,袁锦誉、薛元书和熊沐听从指令到十米开外喂马吃草。

    熊沐拿手遮了遮耀眼的阳光,郁闷道,“出来之前刚喂的马草,都吃不下了。”

    袁锦誉盯着圆滚滚的马腹,担忧地看了眼马车,“他们不会打架吧。”

    “那我的小情人就不会吃亏了。”薛元书好整以暇地抱胸。

    “呸,别觊觎我弟。”袁锦誉眼睛一鼓,卷袖子。

    薛元书看了看他读书人的鸡仔弱胳膊,叼着根草,居高临下地扬了扬下巴,“要不觊觎你?”

    “……”

    “太弱了……我实在不好勉强自己。”

    白光乍然一现,袁锦誉的扇子猝不及防袭向薛元书,直取咽喉。杀手的直觉让薛元书双足尖点地,毫无压力地飞跃后退,悠然地张开双臂,一个华丽的转身,挑衅地冲袁锦誉勾了勾食指,“爷爷好久没打架,痒痒,正好挠挠。”

    “……老子宰了你!”

    熊沐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手痒地摸出银簪,“媳妇儿你放心,我习武只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绝不家暴。”

    “你说谁家暴!”袁锦誉和薛元书扭头齐声道,同仇敌忾地扑上去和熊沐扭打成一团。

    “这是什么?”苻秋按捺着蠢蠢欲动的怒气。

    大楚玉玺孤单单杵在一堆布里。

    “国玺。”

    “朕知道。”苻秋大声道,“你他妈带着国玺跑出来一直不告诉我,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还是想背着我把玉玺给谁?给谁?藏了这么久,你打算带去朔州给谁?”

    苻秋也知道,东子对他是绝对忠诚的,但对他有秘密瞒着他这件事感到很不高兴。

    东子抿了抿嘴。

    “等会儿。”苻秋似乎被气得不轻,撩起袖子,“过来。”

    东子单膝跪地,头与苻秋的胸膛齐平,他举起手似乎想揍他一顿,结果落下去却变成了勾住他的下巴。

    “……”

    苻秋紧闭着眼,耳朵紧张得发红,在东子的嘴上啃了两口,满意地看着他的嘴唇红肿,这才板着张脸,磨牙道,“以后不许瞒着我。”

    “……是。”东子垂着眼。

    “抬头。”

    东子抬起头,坦荡的眼神让苻秋觉得好像看见了一片秋天里的池塘,池水静美。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东子明显一愣,终究无可奈何地爬起来恭敬地亲了亲苻秋的嘴唇,又跪回原地。

    苻秋满意地弯起了嘴角,“得让你记住教训,虽然你武功比我高,但我才是主子,以后重大的事情都得告诉我。”随即又小声说,“小事你自己拿主意。”

    “好。”

    “玉玺我收着,银钱我收着,大事我决定,记住了?”苻秋迫不及待地约法三章。

    “嗯。”

    “好了,出去赶车吧。”

    东子直起身,刚要退出去又被拽住了袖子,苻秋的脸蛋有点红,似乎犹豫了很久,眼光飘忽地在东子的腰部飞快扫了眼,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疼不疼?”

    “……无碍。”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出去吧。”苻秋语速很快,没敢看东子的眼睛。

    马车再次启程,另一驾马车上的白纯砚闲闲地同鼓着双惊奇的杏眼的小丫头道,“当时进了地宫,差不多一片湖那么大的地方,都堆着金银珠宝,宝珠把地宫映得亮堂堂的,少爷就知道,这回是跟对了主子。”

    紫云托腮眨巴眼紧盯着白纯砚,“奴婢以为白家是大户,少爷是承的白家家业呢。”

    “哪儿呢,本少爷无父无母,全凭个人打拼。这些年里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白纯砚说着撩起一边袖子,示意紫云捏自己的肱二头肌。

    果然很硬。

    紫云向往道,“还是我们家公子养得好,细皮嫩肉的,摸起来一定软乎乎的很舒服。”

    “……”白纯砚尴尬地掩起手,眼角偷瞥前面赶车的紫烟,努嘴道,“你姐姐赶这么久车,也该换班了吧?”

    紫云摆了摆手,“不用。”

    “用的。”

    “真不用。”

    紫烟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手中马鞭一扬,“白少爷还是别让奴婢的小妹赶车,她的拿手特技,是平地翻车!”

    白纯砚认命地在车内狠狠坐了两下。

    苻秋在车内总是不安分,但沿途也没什么好的景致,一路都是黄沙。半路上正昏昏欲睡,一种奇特的香味飘入车中,苻秋拍了拍车厢木板,“停车!”

    马车停在一片田地里,两个衣着破烂的农户拥着一堆火蹲着,看见来人,都警惕地抓住了身边的锄头。

    苻秋从东子身后跑出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跟着,东子隔着半步跟着他。

    “你们在烤什么吃的吗?”那气味实在香甜诱人,苻秋本来睡着,都被食物的香气勾得下了车。

    “你们是什么人?”农户仍未放下锄头。

    “南边来的,想跟你们换点吃的。”苻秋朝东子伸出手。

    东子会意地摸出点碎银子,差不多有二两,朝两个农夫递出。

    其中一个农夫接了,另一个却不屑道,“有钱了不起?现在有钱也买不到吃的。”

    接了银子的小声劝道,“总比没有好。”说着又讨好的从火堆里刨出一根黄黑黄黑的棍子,那东西很烫,农夫捡起丢在一边的叶子包好,双手捧给苻秋。

    “这是苞米,少爷没吃过罢?”农夫咽了口口水。

    苻秋确实没吃过,捧着吃了一口,有点苦又有点甜,苞米显然有点糊了。登时觉得兴味索然,但那农夫还眼巴巴瞅着,苻秋想了想,让东子去把车上带的食盒拿出来。

    那食盒是东子怕苻秋路上饿了专门攒的,一共三个,都是零嘴糕点之类的。光看彩漆的食盒那农夫已然直了眼,吃相很不好看,狼吞虎咽的,还噎住了。

    “慢慢吃,这一盒全给你们,食盒也给你。”苻秋笑了笑,烤得又干又焦的苞米一粒粒掰下来细嚼慢咽又别有种滋味。

    “这是你的地?”

    地里除了没收完的玉米,也没别的了,土地很干,杂草丛生,像没人打点的样子。

    “不是我的,是同乡应征前托我照看的。”

    苻秋点点头,“怎么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粮?”

    另一个农夫始终不抬头,拿着根木棒在篝火里戳来戳去。

    “要打仗,都征用了,还有什么吃的,要是不在自家地里守着,苞米都别想吃上。”

    苻秋静静听着,男人初开始不想同他讲话,结果话匣子一开,嘲讽语气倒把家里情况说清楚了。

    这块地方还没出青州,苻秋没想到,即使是青州这样富庶的地方,村子里也没东西吃。青州城里要好些。他忽然想起来,袁锦誉好像提过一嘴,粮食一直在涨价,不过酒楼是水涨船高的,粮食涨,菜价就涨,总归不会亏了去。

    大楚同南楚打仗,仗打得越久,百姓越是受苦,道理他知道,却从没有想过到底苦到什么程度。

    听完两个农夫诉苦,苻秋回到马车里,有点睡不着了,频频从窗口朝外看。衰草连天,大部分田地无人耕种,沿路也没见多少人烟和村庄。

    晚上在镇子里歇脚,苻秋叫的牛肉没有,羊肉没有,连猪肉都没有。不过还有鸡鸭,价格竟不比青州城里便宜多少,还是限量供应。啃着硬邦邦崩牙的馒头,苻秋一直没说话。

    “张老板开的伙食太差了。”白纯砚一条腿搭在长凳上,往馒头里夹上酱菜,吃不惯。

    见苻秋不说话,转头对两个丫鬟问,“你们说是不是?”捏了捏紫云的下巴,小丫头吓得朝东子那边一躲,白纯砚笑了笑,“赶几天路,怕是姑娘家都要瘦出一把柳腰。”

    “不爱吃别吃。”袁锦誉不耐烦地咬了口馒头,左眼上带着个青紫的圈。

    白纯砚眉毛动了动,“掌柜的这只眼同没用护院的眼倒是很配。”

    袁锦誉对面坐着的薛元书,也青着一只眼,不过是右眼。

    “等进了朔州就好了。”熊沐和气道。

    “我们去朔州?”白纯砚是天亮后被一封书信叫过来的,这才是第一次听说目的地。

    “对。”熊沐奇怪地看了东子一眼,“哥没告诉他?”

    东子动手撕开一个馒头,碎块放在粥里泡软,把碗推回苻秋眼前,又拿过他刚啃了两口的硬馒头,吃完一个馒头,才说,“白少人聪明。”

    白纯砚得意地一笑,“我当然是知道去朔州,但不直接告诉我也不太好吧。”

    “到了就知道了。”东子看了他一眼。

    白纯砚避开东子的目光,硬着头皮吃完饭,说要出去遛食。

    “我也去。”东子说。

    白纯砚看了眼他还有半碗粥的碗。

    东子一仰脖子喝了个精光,站起身,跟在白纯砚身后。两个人迎着微凉的夜风走了出去,小雨纷纷扬扬。

    “下雨了。”白纯砚说。

    东子嗯了声,先白纯砚一步走进了雨里。

    第17章 虎威

    冷馒头在粥里泡软了吃也是不好吃的,加上没人伺候了,苻秋只吃了两口就说要上楼。

    楼上屋里没关窗,风将雨丝吹进屋里,冷得苻秋一缩脖子,关窗粗粗洗完脸和手脚,钻进被窝里。

    等东子回来再睡。苻秋心里这么想,但长途跋涉带来的疲倦很快打败了他。迷迷糊糊时,听见有人进屋,他低声问了句什么,对方也嗯了声。

    再回过神,被子里已多了个人。

    苻秋张开眼,还没睡暖的手脚朝东子怀里拱了拱,听见他轻抽一口凉气。

    苻秋彻底醒了。

    “怎么伤的?”苻秋的语气带着常年发号施令的威严。他的手贴着东子的背,摸到突出的伤口,翻身下地去点灯。

    他手里捏着灯,把东子翻过去趴着。

    东子只穿着绸裤,约摸三寸长的创口,已清洗过。

    “药粉呢?”苻秋简直要气炸了,冷着脸从包袱里翻出药粉,倒上去时听见东子一声抽气。

    “还知道痛,你不是刀枪不入的吗?”苻秋冷嘲道。

    东子趴在枕头上,像个死人。

    苻秋拿手指将药粉细致摸匀,眼前的男人安静趴着,窄瘦的腰,背脊像是一道优美而有力的弧线。苻秋抬手就是一巴掌。

    东子像个闷葫芦。

    抽在东子臀上的巴掌改了动作,改抽为抚,手指沿着细瘦的脊骨朝上。

    “皇上……”东子严肃道。

    “嗯?”苻秋出神地望着他的伤口。东子也没多好看,不够细皮嫩肉,别人摸起来是丝缎,他就是块朴实无华的葛布。苻秋迷恋地低身在他伤口旁亲了亲,舌头舔了舔没沾到药粉的皮肤。

    东子呼吸有点不稳,左手肘撑起上半身,扭头过来。

    苻秋已一本正经站起身收拾好药瓶,吹灭烛火。

    “趴着。”

    东子要翻过来,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

    “怎么弄的?”

    “打架。”

    苻秋想了想,一只手掌贴在东子腰际取暖。

    “和谁打,白纯砚?”

    “嗯。”

    “为什么?”

    东子不说话了。

    东子就这个样子,不肯说,就是揍一顿,也不会说。苻秋有点没奈何,把脸贴过去,东子的手臂粗壮而温暖。

    过了许久,苻秋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东子的手温柔地摸着他的头,低沉的声音响起——

    “别同白纯砚走得太近,他会带坏你。”

    苻秋含糊地说知道了。

    一夜无话。翌日吃过早,重新上路,苻秋嘴里没味,从食盒里找出来白糖腌的杨梅吃,桂花香气充溢口中,登时高兴起来,随手给东子嘴里也喂了枚。

    过了朔州界碑,天气转凉,虽是午后,天空却堆满乌云,暴雨随时可能倾盆而下。

    朔州城门没有盘查,进了城,熊沐下去打听方家所在。

    青布幔撩开,苻秋手里捏着卷书,心思却全不在书上。熊沐钻进车来,搓着手,一边叫冷,一边汇报,“城东头的大宅子就是,有个鸿雁山庄。”

    苻秋亲手给他斟茶。

    “现在就去吗,会不会有点唐突?”

    东子归然不动地坐着,似乎在想什么,又撩开车帘看了眼天色。

    “找地方落脚,明日我先去拜访太傅大人。”

    朔州虽比不上青州繁荣,街上的人却也不少,街面能容三驾马车并行,朔州知府打理得不错。

    苻秋趴在窗户边上看落雨,银线将天地连成一片,他看了会儿,转头去问东子,“明天你一个人去吗?”

    “嗯。”从包袱里取出换洗的衣服,东子就去找盆子,回来时让苻秋把沾满泥灰的袍子脱下来。

    “中衣也脱。”

    最后一层不用东子提醒,苻秋有点脸红,忍不住找话来说,“要是方家不行,咱们怎么办?”

    “不行再说。”

    东子猛然伸手,替他将最里一层丝衣剥下来,丢进盆里。没等苻秋感受到寒冷和害臊,带着皂角香气的宽大外袍罩在他身上,有点长了,不是他的。

    “先穿着,洗完衣服给你洗澡。”

    苻秋坐在浴桶里,东子就像揉一根萝卜头似的在他脑袋上搓头发。

    “眼闭着。”

    东子难得笑了笑,在他脸上轻轻亲了口,兜头一瓢水阻止了苻秋睁眼。

    “死太监!”

    东子粗糙的手指抚过他的身体,自打做了那回事,这种简单的抚摸也让苻秋起了反应,他有点局促,两手搭在浴桶边缘,问,“好了没?”

    “等会儿。”

    东子似乎走开了。

    苻秋打了个哆嗦,没一会儿,干燥的布料擦过他的脸。

    苻秋猛然从浴桶里站起身,反手扯过毯子朝东子脸上一蒙,抓紧毯子两段,一个使劲,东子猝不及防被拽进浴桶里,上身全湿透了,坐在苻秋的腿上,总觉得有什么顶着他。

    “还使不使坏!”苻秋喝问,盯紧东子从毯子边缘露出的鼻子,他的鼻翼微微扇动,鼻端像刀子果决切出来的,视线落于他浸了水的嘴唇上。

    东子喉头上下,有力的手掌按在桶沿上。

    月上中天,孱弱的皇帝坐在床上直打喷嚏。

    红糖姜汤又甜又辣,苻秋打小受不了姜味,忍不住蹙眉,瓮声瓮气道,“你也喝一碗。”

    这一晚上两个人都发了汗,早上起来床单被子又湿又热,苻秋在被子里闭着眼缩了缩,身边已没人了。

    不到中午,客栈里就闯进来几个衣料上等的家奴,有礼有节地问掌柜的一番打听。

    苻秋几个正坐在堂子里等饭,才上了个香菇菜心。

    “谁是张少爷?”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问。

    苻秋一抬头,男人就两步到了跟前,冲苻秋一拱手,“张少爷,我家老太爷有请,城东头鸿雁山庄,您的朋友已在庄子里坐着等您了。”

    一路上苻秋心事重重。下车时紧张得两手发汗,站在鸿雁山庄门前竟忍不住双腿打颤。

    “张少没事儿吧,脸怎么这么白?”

    “对呀,公子没事吧,瞧着像中暑似的。”紫云大声说。

    众人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

    “没事。”苻秋硬着头皮抬步上去,其余人被带去安置,只带了苻秋一个朝内院而去。

    他一路都没听带路的家奴说什么,眼珠慌张地四处乱看,刚穿过一片湖,走到大院里,停在一间死气沉沉的院子里,早秋桂花已开,甜香阵阵。

    带路的人进屋去了,苻秋忐忑非常地站在门前,里面半天没个人出来。苻秋想明白了,方太傅要给他个下马威,指不定门前挂着的那块布帘子后等着他的是什么。

    于是一撩袍襟,咚一声端端正正在屋前跪下,声如洪钟,“不肖弟子苻秋,请方老爷子指教!”

    院子里回荡着苻秋的声音。

    门帘静垂着,像一张没表情的脸。

    “求方太傅帮朕。”苻秋重重一个头磕在青石地上,再不起身。

    铁拐拄地声一下下来到苻秋跟前,那条拐杖他还记得,是先帝赐给方太傅的。

    “苻秋。”

    苍老的声音仿佛来自千里之外,苻秋满头冷汗,不敢妄自抬头。

    “这根虎威杖是先帝赐给老师的,你还记得吗?”

    苻秋艰涩道,“弟子记得。”

    “还记得先帝说过什么吗?”

    方太傅是在一次除夕宴后的第三天里递上告老还乡的折子,先帝看了,赐给他虎威杖,杖身虎纹,杖头王字虎头。

    “父皇说……父皇说……让老师上打昏君下责佞臣。”

    说完这句,苻秋就知道自己要挨打,这还没挨,浑身的肌肉已绷紧了。

    此时东子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方老爷子要打,属下替皇上领受。”

    “呵呵,那要不要苻家的江山,也让袁家人来替皇上坐?”方太傅白须抖动,不怒而威的脸上一丝和缓都无,也没把东子看在眼里,只看着打小心思就不在江山帝位上的皇帝,总算到了这一天,他弄丢了江山。

    苻秋眼角余光瞥到身边跪了个人,一股勇气在心中蕴化开来,他脖子一硬,抬起头来,坚决道,“请老爷子责罚!”

    没想到方老爷子看着摇摇欲坠,揍人毫不含糊,统共三十杖生受下来,娇生惯养没吃过苦的苻秋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老爷子打完人就进屋,不给苻秋说话的机会。

    东子跪得腿麻,起身两步踉跄。

    亏苻秋还笑得出,挨打的是背,不知道脊骨断了没。不怕有武功的人来打,好歹有个分寸,就怕老爷子这样的,没分寸。

    东子抓着他的前臂,把人拖到背上,刚一背起来。

    下人走前来,“老太爷说了,让少爷睡东厢,大夫在屋里等着了。”

    苻秋止不住笑出声来。

    东子反手在他背上一挠,苻秋痛得连声大叫。

    “胆子养肥了是不!回去砍你脑袋!”说着一巴掌拍在东子的后脑勺上。

    苻秋心情好,一听连大夫都请好了,他就知道方老太爷这关算过去了。回头一想,其实要不是决定帮他,老太爷也不会让人请他过来,东子一来就得吃闭门羹。

    “喂,公公,晚上打二两酒来,咱们庆祝庆祝。”苻秋兴致勃勃地在东子背上扭来扭去。

    东子闷着头不说话。

    “嘿,大闷头。”苻秋把东子的脑袋像个球似的拨来推去,趁下人没注意,凑在他耳朵边上吹热气,果然东子的耳根子红了,苻秋压低声音,“有种的晚上也别出声。”

    “……”

    苻秋豁然蹙眉,手僵在东子耳朵上,“好像你是没……”他收了声,一看东子没生气,又来劲在他背上扭来扭去地直像条虫。

    老太爷肯帮忙,这事就算成了一半,苻秋乐观地已经看到自己重新回到皇宫,想的倒不是龙椅,那把椅子又大又冰,坐着不舒服。他想的是再也不用抱头鼠窜,到时候要以他的名义,在大楚开它十多二十间酒楼,这营生来钱,再也不用担心官府骚扰,朝不保夕的日子他过得有点疲了。

    背上衣服扒下来时,东子只看了一眼,就捏紧了拳头。

    苻秋忙拽住他的手,“喂,你干嘛,快松开。”

    东子眼眶发红。

    “你还想去揍回来不成?”

    东子没说话,眼睛看地面。

    “嘿,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老太爷也是你敢瞎打主意的,忍辱负重懂不懂?”苻秋一直拽着他,直至东子沉默点头,松开拳头。

    苻秋才得以舒舒服服趴着,他偏着头,长出了口气,“被老爷子打一顿,我这心里也舒坦。哎哟!大夫您轻点儿,照顾照顾我这细皮嫩肉的喂!”

    一时间屋里伺候的几个家丁都忍不住笑了,低头藏着。

    上完药,苻秋把下人都支出去,打算睡一觉,可趴着怎么也睡不惯,迷迷糊糊闭着眼虚弱地喊,“东子?”

    东子本就在床边,以为他要喝水。

    结果苻秋没张眼,伸手就把茶杯打落了,自己没发觉,拽着东子一条手臂蹭来蹭去,总算蹭得睡着了。

    第18章 诶?

    翌日苻秋睁开眼。

    东子也醒了,起身好大个趔趄,把进屋伺候的紫烟扑了个满怀。

    “哈哈哈哈哈……”苻秋在床上歪来扭去。

    “……”

    “东子哥,你小心些。”紫烟扶了他一把,半嗔半怨地朝苻秋道,“公子便是不起身,也该唤人进来梳洗,让老太爷瞧见,像什么样子,回头说我们府里不懂规矩。”

    苻秋嘴角噙笑,“谁府里?”

    紫烟头一扭,从紫云手里接过来铜盆放在架子上,伺候苻秋擦手擦脸。

    苻秋仍然是趴着,若有所思的目光着落在紫烟红通通的侧脸上,打趣道,“瞧上谁了,公子给你保媒?”

    红脸刷一下变白脸,替他擦完脸,紫烟便头也不回地扭身出去。

    “公子一点不懂女儿家心思,怪不得姐姐要生气了。”

    妆镜前的椅子上垫了极厚的褥子,苻秋的伤在背上,坐起时疼得直抽气。

    “什么心思?”

    桌上玉冠碧玉簪,旁边几个伺候的不认识,是方家的人。苻秋扫了一转,重盯回正替他梳理头发的紫云,“喏,你说说看,你姐姐什么心思?”

    “还不就是对公子那点心思咯。”紫云扳正苻秋的头,令他脸朝着铜镜,镜子里映出女儿家稚嫩娇羞的脸,大眼专注得似乎世上只有苻秋的头发这一桩大事。

    “胡说,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苻秋把碧玉簪随手递给紫云。

    “少爷价成日就知道问东子哥去哪儿了,哪儿把咱们下人放在眼里啊?”紫云撇嘴,镜中的苻秋梳好了头,一派明秀的公子哥,“好了,奴婢厨房里还有活儿,方老爷子说了,带来的人也不许白吃白住,都与方家的下人住在一处。”

    苻秋点头,“去吧。”

    方家下人也都训练有素,梳完头说完话,早饭端进屋来吃。苻秋看东子在门外站着,就叫进来,一桌吃。

    “老太爷说让你先养着。”

    “嗯。”

    红油腐乳很好吃,苻秋给东子夹了块放在碗里。

    东子边吃边道,“这间院子就拨给公子住,出了门右拐,转角那间大屋是书房,老太爷都让人布置好了,公子养伤时,就去那边读书。”

    一说读书苻秋就头痛,侧脸道,“每天都得去?”

    “嗯,明日起,五更天开始读书,老太爷要过来看。老爷子还说了句话……”东子呼哧喝完粥,眼里似含着笑,“让你起不来就裹包袱走人。”

    “……”苻秋手里筷子挥了挥,“他老人家不忍心。”

    话是这么说,当天苻秋在院子里让人扶着走了几圈,就回去歇着,晚上也睡得早。真就从第二日起有了读书样子,天天五更起早。连方太傅八十高龄都天天五更来巡房,他也知今时不同往日,方家将来还有得要仰仗,那套皇帝做派是再使不得的。

    一月之后,方太傅给他布置的八部史集念得差不多了,一早方老爷子便过来考校。

    深秋天亮得晚,东子站在院子里。

    起初一丝天光也无,天刚亮时是深沉的青白,之后那青白轻盈起来,再后就是红日的天下,青红交织时是瑰丽的紫,紫色散去,红日万丈,及至天光全白。时光似乎静止了点染在东子纹丝不动的身躯上。

    刚过正午,苻秋拍着咕咕叫的肚子迈步出来,垂头丧气耷着头。

    “不行再读过便是。”东子走过来,屈身替他整理袍子,拍去下摆上的褶子,摆正束腰上的蟠龙玉佩。

    猝不及防被扳起脸来亲了口。

    “……”东子愣了。

    “小爷只要肯用功,绝对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苻秋大笑着扒着东子的肩,把人拽下来,就往他身上倚,让东子背着朝屋里走。

    “饿成傻的了,饭要是没好,小爷就咬死你!”苻秋笑说着在东子耳朵上舔了口。

    东子耳廓通红,只得把身上人按着,老实背着。

    “都是你爱吃的。”他嘴角带着很浅的笑。

    “陪我吃。”苻秋鼻息贴着东子的耳朵,朝他耳蜗吹气。

    东子分不出手来挠,只得道,“别吹,待会儿摔了你。”

    “那你摔吧,小爷背上伤全好了,疼一个月也疼习惯了,砰一声摔个血溅当场,小爷再不用念书啦!”

    苻秋兴高采烈的声音让东子越发不敢让他摔下去。不过他也不吹气了,把头埋在苻秋宽阔的肩膀上,眼眶有点发热,从不夸他的方太傅,竟说他可以当个明君。但这话他不会说出来,尽管这认同让他很想让所有人知道,他不是个绣花枕头,他只要好好做,也能做出一番样子来。

    但还不是时候,等这天下被他夺回来,治出个海清河宴,不必他自夸,天下人也要夸他。

    吃过午饭,难得不用读书,苻秋让人换了身干净的。靛青色布锦文士袍,如意纹宽革带,脚踩厚底方头黑靴。方家在衣食住行上从无苛待,连方太傅也说,“为君者,仪制不废,心性不坏。”

    秋高气爽,正是赏菊的时节。苻秋一出院子才知道,方宅比自己想的大多了,差不多是半个行宫。碧瓦朱檐,层台累榭,间或人造的流觞曲水,水上飞阁流丹,建筑工艺未必在皇宫之下。方太傅升任太傅之前,听说曾做过工部尚书,本事不小。

    经湖上回廊过,微风徐徐,波光粼粼。

    出逃以来,苻秋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平静。回廊之后,绕过假山,菊花香气愈发幽静宜人,隐隐传来的人语响让苻秋停下了脚步。

    “青芜,真是祖父让我来的?莫不是诓我,祖父也没来,叫我来做什么?给大娘的绣样子还没描好,我得回去了……”

    “大小姐再稍等会儿,就一会儿。”丫鬟声音听着也急了,“老爷子真的说了让奴婢带大小姐过来。”

    苻秋脚底下一动。

    立刻传来一声喝问,“谁在那儿躲着?还不出来。”

    是个隐含威严的女声,让苻秋想起从前宋太后还是皇后时,国母的架势。他浑身一凛,大大方方走出去,恭恭敬敬一礼,“在下张昭云,在府上作客,唐突小姐了。”

    方才还不耐烦的方家大小姐这会儿却兴致盎然地将苻秋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我知道你,祖父一天到晚叫我去看你,说你受了伤。”

    方小姐生一张鹅蛋脸,肤色莹润,五官虽平淡无奇,却有一双显得聪明灵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苻秋,又问,“不是说你伤着了?怎看不出来?”

    “伤在背上,大小姐总不是要我脱给你看?”

    方家小姐拿着绢帕沾了沾嘴角,笑道,“你倒是有趣,无事来我院里说说话也是好的,我过去找你总是不妥当的。”

    大楚民风虽奔放,未出阁的女子总穿越大半个府邸跑到男人那里去,府里下人总会嚼舌根的。

    苻秋理解地点了点头。

    二人还浑不知这正是方老爷子的意思。

    回去时候天已快黑了,虽只是在方宅里转转,但足有千顷,苻秋累得不行。

    东子蹲着身给他脱靴,一只脚从靴里解放出来,苻秋立刻便踩住他的肩,满面兴奋道,“猜我今日遇见谁了?”

    “谁?”

    “从前母后给我定下的皇后,正是方家的大小姐,今儿我在院子里撞见了。”

    “喜欢吗?”东子不动声色将他的脚从自己肩上拿下,又脱去他另一只靴。

    “说不上,但很有母后从前的威仪,要是她当了皇后,定会把后宫收拾得服服帖帖,朕就可以专注前朝。”

    “那甚好。”

    苻秋说不上哪儿不对劲,总觉得东子不是很高兴,但又一想,他从来就是这个样子,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脸色都没个动静。

    自来了方宅,东子也不和他一个床睡了,唯独是他伤了背的头几天,东子总来守着。到晚上歇下,苻秋把房里的下人都屏退,留东子下来守夜。

    方家的规矩,守夜的下人在外间屏风后支一张小榻,主子有吩咐了,夜半起来伺候点茶水之类。

    半夜。

    苻秋爬下自己床,绕过屏风,拖过一张椅子,坐在小榻前。

    椅子脚在地上擦过发出尖锐的声音,东子仍未醒。

    “我知道你醒着的。”苻秋说。

    东子没动。

    “陪我说说话。”

    东子双眼紧闭,四肢一动不动。

    “我要上床了。我真的上床来了哦?”

    “……别,床会塌……”

    话音未落,苻秋刚跪上小榻,就听“轰”一声,东子两手圈着让他不会摔到地上,苻秋压在他上方,嘿嘿两声,“朕是金口玉言。”

    苻秋站起来,顺手拉东子起身,朝自己床走。

    “反正床也塌了,进来睡。”苻秋兴致勃勃爬上床,朝东子招手。

    东子无可奈何地躺到床上,一条手臂伸过去,苻秋熟练地抬起头,枕着他的胳膊,翻身过来看东子闭上眼的侧脸。

    “下午我听方小姐的丫鬟说,是她祖父让她去花园里的,我想了想,老爷子应该还想续上那桩亲事。等回京,方家长女就是我的皇后了。”

    东子没吭声,察觉到苻秋的手在自己肚子上划来划去。

    “要是不用娶媳妇就好了,后宫一大堆女人,想想都头疼。”

    “皇上,此话不可胡说。”东子沉声道。

    “不是胡说,就同你一处说说。东子。”苻秋小声叫他的名字,把嘴唇贴在他的脖子上,两手环着东子,像一只小猴子。

    “我……我对你好吗?”

    “……”沉默了会儿,东子摸着苻秋的背脊,“好。”

    “将来回宫你做总管好吗?”苻秋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里瞅着他。

    那眼神让东子难以拒绝,他也没想过要拒绝。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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