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大太监 作者:轻微崽子

    第6节

    接过东子递过来的茶杯,也不急着喝,他像是胸膛里揣着团气似的,嘴巴微张,想说又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意味。

    东子不催他,苻秋却看得着急。

    “听说你今天在楼里和人打架了?”苻秋问。

    “找到一个!”

    苻秋不明白,东子却一听就懂了,语声迟疑,“你能肯定?”

    “功夫底子很不错,说不定能同我打个平手,你说,咱们那起子人,寻常市井里怎能轻易找得出个对手?”熊沐兴奋得咬了舌头,断断续续道,“没错……一定是……就是!”

    “他看见我身上的印记,便停了手。走时还对我说了三个字。”

    “麒麟冢。”东子接口道,握杯子的手指节略发白,苻秋已急得忍不住催促,东子朝他解释道,“暗卫都是从麒麟冢九死一生训练出来的,这地方少有人知。”

    “要么是活着的暗卫,要么是死了的废棋,要不然就是先帝从棺材里爬出来了。”熊沐神情稍缓,喝了口茶,“什么时候邀他过府一叙,共商大计?”

    熊沐的着急苻秋是懂得的,他一定是想媳妇儿了。

    “我要亲自确认一番。”东子没什么表情。

    “那就尽快,咱们六个人,这下有一半之数了。”

    亲自将熊沐领去安置了,东子回来,苻秋还在他屋里坐着。茶盅都凉了,东子把茶壶直接放在炉上烧热,沉默地盯着火焰。

    “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苻秋问。多一个自己人,意味着成事多一分把握。

    东子眼皮没抬,定定地盯着茶水给苻秋斟上一杯。

    “熊沐是我找到的,第一个,活着的暗卫。”

    苻秋想了想,点头说,“我也觉得有点快。”他喝了口茶,眼睛落在窗棂上看着,“但一场宫变之后,我们在找别的暗卫,他们一定也在找我们。也许并不是偶然。”

    “嗯,所以我想去看看。”东子也喝了杯热茶。

    “怎么看?”

    “找机会。”

    苻秋想到什么,嘴角不怀好意地拉扯出一抹笑,“暗卫的记号都在身上,你总不好去偷看那人洗澡吧?”

    东子抬眼看向苻秋。

    苻秋张了张嘴,目瞪口呆道,“真这么想?”

    东子的眼珠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摸着渐渐凉下去的茶杯,“不好打草惊蛇。”

    少顷,东子听见苻秋的声音响起来——

    “带上我,我还没偷看过人洗澡呢。”

    “……”

    品香楼是青州城最大的花楼,迎来送往的生意,管他皇帝老子换不换,朱颜鸾镜总日复一日的漂亮着。

    “东子,我的玉冠戴正了没?”

    东子低头打量苻秋,碧玉冠束着他流光溢彩的乌发,苻秋的头发生得好,脸皮又嫩,看着几乎能掐出水来。

    天潢贵胄,价成日拿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养着,养出来的富贵子弟自然是不同的。

    东子替他理了理,点了点头。

    于是苻秋大摇大摆地进了品香楼,一双眼灵泛地到处瞅,他头一回来花楼,学着袁锦誉的样子甩开一柄折扇,倒是副风流倜傥的样子,连跟班也生得端正,行头像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少爷喜欢什么样的?听曲儿呢还是办事?这几日新近来了位弹唱一绝的姑娘,那身段,也是一绝呀。”

    品香楼里大红大紫的晃得苻秋眼花缭乱。

    东子硬邦邦地回话,“来找人,白家那位,今日可来了?”

    话音未落,一锭足十两的银子塞到鸨母手上,登时涂脂擦粉的脸笑得跟花儿似的,“有有有,少爷是白家少爷的朋友?也好那一口?”

    苻秋眼珠转了转,点头,“本约好一道来的,结果吃饭耽搁了时辰,白兄等不及自己先跑了。既然他已玩上了……”他声一顿,想了想,“总不好现在打扰,等他乐完了我还有事同他讲,找他隔壁的屋好了。”

    鸨母千娇百媚地应了声知道,把银子揣好,领着他二人上后院去了。倒是个清清爽爽的院子,就是远了点,都已经是第三进门了。

    “白少爷喜欢清静,少爷喜欢什么样的倌儿?”

    “同白兄一样。”苻秋没怎么听她说话,装模作样地到处看,“我们俩臭味相投便称知己,你随便带个来便是。”

    东子一看便是家里跟出来的,鸨母也便不问他了,扭着身朝外走去。

    屋子里一只兽头小金炉静静吐着白烟,苻秋顺手摸了摸,低头深嗅,手指留恋地在炉子肚子上停了会儿,“有日子没见这么精细的东西了。”

    “你喜欢?”东子问。

    “嗯,想家了。”苻秋挥了挥手,将沮丧赶走,四肢甩开地躺在床上,这一处不愧是找乐子的地,连床都比他眼下住的大。苻秋在床上滚了两转,托腮瞧东子,东子一本正经地站着,贴耳在墙上听动静。

    “是那边吗?”苻秋问。

    东子点了点头。

    “要是他洗过澡了怎么办?”苻秋好奇地瞪着眼。

    “正办事,待会儿完事了,还得洗一次。”

    苻秋乐了,“你倒像有经验的样子。”

    东子脸颊微红。

    “过来坐。”苻秋拍了拍身边。

    东子迟疑地盯着墙看了会儿,嘴唇抿着,“得听着。”

    “没想到你爱听这个。”苻秋挽袖子站了起来。

    东子本意是不想错过白纯砚起来洗澡,结果让苻秋故意曲解成了他喜欢听墙角,东子的脸让灯光照得红透,屋子里挂的灯也是红的,暧昧地投在人脸上。

    “我也听听。”苻秋附耳过来,反倒也闹了个红脸,只因耳朵里真真切切传来的是两个男人的声音,纵是其中一个娇媚些,却也不至于被认成女子。但他又不愿让东子笑话了去,强自找话来说,“没想到白纯砚是好这一口的。”

    在大楚,好男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苻秋知道的,他的皇帝老子便有几个男宠,只不过男宠上不得台面,也没个位份,他小时候到处乱钻也瞧见过其中一个。说不上来,男人毕竟是男人,再亲近他也想不出来还能比他现在同东子互相取暖更亲近吗?

    一时间眼神都不对了。

    东子侧着脸,眼没朝着苻秋这边,苻秋听得一阵口干舌燥,正想说点什么。

    叩门声响起时,还有个温润的男音,“奴家墨玉,请公子开门。”

    登时苻秋与东子面面相觑,他方想起来,自己好像说同白纯砚好的是同一口。

    这会儿隔壁压抑求饶的声音让他彻底地闹了个大红脸,好在这处灯就红。东子一本正经地直起身去开门,苻秋则在桌边坐了,故作镇定地喝水。

    第14章 浅尝

    墨玉看着年纪有些大了,让进门后便在琴案旁坐了下来,双眼垂着,手指修长干净。是个眉目干净的男人,调整罢琴弦,他才第一次抬起眼,不敢直视主顾地盯着苻秋的下巴。

    “公子想听什么?”

    “拣你拿手的弹罢。”苻秋随意道,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抬头朝东子道,“你先出去。”

    到东子退出后,屋内古琴温润古朴声音响了起来,苻秋磨蹭到琴案前坐下,就近打量这个小倌儿。

    一身葱绿的衫,衣带松松垮垮的。男人很瘦,肤色呈现不健康的苍白,苻秋的目光凝在他精巧的锁骨上。

    琴声宛如天上来的一弯瀑布,兜头甩得人一脸都是。

    “你琴弹得真好。”一曲尽了,苻秋含笑夸道。

    墨玉长睫垂着,又问,“公子还想听什么?”

    “你把手伸出来。”苻秋说。

    弹琴之人的手最是好看,从前宋太后也弹一手好琴,男人的指骨比女人的宽一些,骨节略突出,显得有力量。手指上有种好闻的味道,苻秋抽了抽鼻子,低声叹道,“你身上好香。”

    墨玉见惯了风月,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坐着。他依稀记得有人说过,他端坐不动的样子,就像一块打磨光滑的玉石,光华内敛。那人还说过,他这样的人沦落风尘实在可惜。后来那人娶了媳妇儿,孩子满月的时候,曾请他去过府上弹琴。

    那大抵是他穿得最周正的一次,里三层外三层的袍服裹着,扣子直系到锁骨上,密不透风,勒得人脖子都要折断一般。

    “你在想什么?”苻秋看出他在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下一曲弹什么。”

    “别弹了,陪我说说话。”苻秋像个好奇的孩子,托腮趴在桌上,好奇地看他,“白少也点过你?”

    墨玉的睫毛闪了闪,“是。”

    “你们也做那回事?”

    玉石一样的眼珠动了动,静静凝望着他。墨玉便懂了,眼前这少年,根本不懂如何与男人欢好。他心里一阵松,又一阵紧。

    苻秋脸颊通红,语气却是一派大大咧咧的,“我只知道怎么同女人来,男人也可以吗?”

    墨玉嘴角勾了勾。

    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像是一朵徐徐盛开的莲花。

    东子静立在门外,不一会儿,见到隔壁屋里出来个手里拿着桶子的侍童,便知道是白纯砚要洗澡了。

    刚举手想敲自家的门,练武之人听觉敏锐,手指在半空中僵了僵,耳根子火烧一般红了起来。东子直起腰,待侍童进屋之后,手指在窗户纸上捅破一个洞,右眼贴了上去。

    他的位置刚好,只见白纯砚已泡在浴桶之中,背对着窗户这边,黑色的麒麟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东子的眼睑跳了跳,离开那个破洞。

    他抱胸回到隔壁门外,站在一棵石榴树下,眼光呆愣地望着树上的石榴,个个都还瘪着,有黄有红。梢头最高处,一个拳头大小的石榴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晃得生烦,他足踏树干,摘了下来捏在手中掂着,大抵掂到三千四百下的时候,门内总算也传出来吩咐打水的声音。

    东子应了,脚步却显得沉重。

    苻秋大汗淋漓地支起半身,正好能从推开的窗口望见东子去打水的背影。

    被子掀开的一角里露出来墨玉瘦削的身体,他犹自闭着眼,脸庞不似进门前那么苍白,像是新妇把唇红涂在了他颊上似的。

    苻秋含糊地在他脑门上摸了摸,一手的汗,忍不住笑道,“你倒爱出汗。”

    “太热了。”墨玉没睁眼。

    “把眼睛张开,看看我。”苻秋低声道,他嗓子里带着种难以形容的沙哑,意犹未尽地磕巴磕巴嘴唇,“下回我还来,到时候可别不记得我了。”

    苻秋依恋地望着墨玉的眼睛,啧啧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墨玉嘴角弯了弯,翻了个身,一副困倦的模样。

    而苻秋已望着窗户失神起来。

    在品香楼吃过午饭,苻秋又同墨玉腻歪在床上说话,打发了东子在外面守着,直至快傍晚的时候,苻秋才意犹未尽地起身让墨玉伺候着穿衣。

    出门时黄昏霞光兜头洒了一脸,东子像一根笔直的晒衣杆杵在门口等他。

    “回去秋蕴楼吃饭,顺道看看账。”

    墨玉站在门口,也不说任何让他下回来的话,而苻秋这会儿不知怎的,也有点害臊了起来,回想起这一天在床上厮磨时二人之间说的话,红着脸便走了。

    静立在门下的墨玉幽幽叹出一口气,少年人,总是如此,多情又无情。

    秋蕴楼里正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时候,苻秋他们过去差点找不到地儿吃饭,好在雅间还有那么一间,熊沐上去送菜,便留在里头伺候没出来了。

    屏风之后。

    三人围坐着,熊沐翘着一条腿,一边往嘴里送一块鲜香滑嫩的笋,一边问,“我没看错吧?白纯砚也是暗卫。”

    东子点了点头。

    苻秋懒懒打了个哈欠,“那什么时候找他过来一叙?”

    “东子哥拿主意。”熊沐说。

    “不着急。”东子直勾勾地盯着一道清蒸鲈鱼,既没有动筷子,也没有说原因。

    好在在场两人对他都无条件信任,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吃过饭的时候,熊沐靠在椅子上,又将他的银簪子拿出来摸。

    苻秋看见了,忍不住又想起白天在品香楼同墨玉做的那档子事,眼神游移地偷偷看东子。想着想着喉咙里便有些发烧,从前在宫里,哪儿干过白日宣淫的事儿啊,白天里什么都纤尘毕现的,哪里有颗痣,哪里有道沟都能一清二楚,视觉上的刺激同昏暗的夜晚里紧紧依偎,全然不是一码事。

    墨玉坐在他腿上时,他竟隐约看见了东子的脸,那张素来板正寡淡的脸,若也点染上胭脂的颜色……

    苻秋端起茶杯猛灌两口。

    “又想媳妇儿了?”苻秋笑打趣熊沐。

    “想,天天想。”熊沐叹了口气,“太多年没见了,一个人钻冷被窝的时候,总是想媳妇儿在就好了,不怕你笑话,有天晚上想得心里难受睡不着,干脆把枕头抱在怀里,只当是媳妇儿了。”

    “……”

    “倒不是真要做什么,光想想两个人躺在一个被窝里,彼此暖着,就想回京了。”熊沐的眼神从银簪上移开,小心把簪子收起来。

    “你对媳妇倒是真心。”苻秋漫不经心道,又打了个哈欠。

    饭吃完先请了顶轿子把苻秋送回去,到了宅子门口,苻秋是睡着被东子从轿子里抱出来的,自然而然地环着他的脖子,被放上床便钻进被子里,紧紧裹成个虫子。

    翌日吃过早,苻秋才发觉桌上有个熟透的石榴,正捏在手上玩,紫烟从外面进来瞧见了,便道,“东子哥拿来的,还生怕别人瞧见,让奴婢不告诉公子呢。”

    苻秋心情极好,坐在廊下读书,连蝉叫声也无平日那么嘈杂烦人。

    “东子去哪儿了?”

    “公子成天里就知道问东子哥去了哪儿。”紫烟穿一身绿底子浅红桃花的袄裙也坐在廊下,又胖又白的脸子从她灵活的指尖滑过去,浅绿色的莲心被剥出来放在一个小盅里。

    “那他去哪儿了?”苻秋仍然笑问。

    “上铺子里去了,今儿铺子里盘点,袁二哥也去了。”

    苻秋把手上书一摔,闷闷不乐道,“盘点也不叫我,到底谁是东家。”

    “盘点累人,天没亮东子哥就去了。回来账本不还是写得清清楚楚给公子看么,底下人只是个跑腿的罢了。”

    苻秋讪讪把书捡起来,拍了拍灰,只觉得宅子里呆着没劲。皮影买回来,摊主说要找人来教,到这会儿也没人来。

    “薛元书呢?”

    “薛大哥也一早就出们去啦,风风火火的,像有什么急事。”

    “他能有什么急事,成天没事儿就追在东子后头。”苻秋一撇嘴。

    紫烟嘴角噙着笑,也不多说什么,静静地剥她的莲子,一大簸箕莲子快都剥完的时候,白瓷盅里的莲心也才浅浅一层。

    “莲心留下来做什么?”苻秋知道的,那是苦的。

    “泡茶喝,清热解毒散暑热的。”

    苻秋皱眉,“我可不喝这个。”

    紫烟嫣然一笑,“不是给公子喝,奴婢打小心火重,喝惯了的。”

    白晃晃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正照着紫烟的一双小脚,她穿了双翘头鞋,鞋头上装饰着不值价的珊瑚珠子,柔软卷曲的耳发被手指勾上去。日光让她的肤色竟像是半透明的,苻秋靠在椅中,静静看了会儿紫烟,而紫烟也由得他看,她是大方端庄的,比紫云有胆色又沉静。

    苻秋脸上的若有所思被薛元书进门来的声音打破,实在是他进门的方式太特立独行,只听得一声闷响,薛元书整个人从房顶上滚了下来,砸在天井里好一声闷响。

    门房匆忙忙跑过来弯腰传话,“公子,外头有人求见您,他说他姓白。”

    苻秋还没说话,薛元书背在地上一滑,翻身打挺弹了起来,怒道,“赶走赶走,别放他进来!”

    “等等。”苻秋看了一眼薛元书,他脸上带着点伤,像是跟人过招时吃了亏。

    “你和白纯砚交手了?”苻秋含着笑。

    “那小子贼头贼脑趴在屋上,爷爷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那他厉害不厉害?”

    “……”薛元书眼睛一鼓,“要不是他偷袭……”

    薛元书这人昼伏夜出,白天从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正躺在屋顶上晒太阳,被白纯砚一个小擒拿捉了住,一番扭打下来,快攻的白纯砚占了上风,把薛元书从屋顶上打了下来。

    “得了,请进来,给薛大哥道个歉。”

    第15章 钢索

    白纯砚人还没露脸,声音就先传了进来,“张老板请的护院武功不错,就是比起本少爷来还欠点,该多调教调教。”

    薛元书猛然暴起,又想揍那小子。

    苻秋赶忙把他按住。

    一袭长白褂子,时兴的青白刻丝仙鹤纹,笑里三分狡黠,让人觉得像狐狸。

    “张老板,白纯砚有礼了。”

    苻秋把人让进堂屋,心里嘀咕,这不请自来的白少爷也是暗卫,倒是混得不错,只不过现在宅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要独自拿主意,他心里还是有点打鼓,遂遣人去秋蕴楼叫东子回来。

    紫云送上茶水,好奇地打量了白纯砚一眼,白纯砚眼尖,笑着打趣,“小丫头生得俏,不如跟着白爷回去,做个第十二房姨太太?”

    紫云赶忙移开眼,小脸涨得通红,朝苻秋身后一躲。

    白纯砚是个男女通吃的,眼珠转了转,朝门口揣着手的苻秋道,“没想到张老板这么年轻,今儿过来是有事要单独与老板谈谈。”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屋里的两双小厮丫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主人的派头令小厮们差点反应不过来地迈出一条腿。

    “等等。”苻秋当机立断,“白少先用点茶,不用这么着急吧。”

    “小爷日理万机,很忙的,还是说张老板自个儿拿不了主意,要等别人来做决定?”白纯砚挑衅地睨起眼。

    苻秋脑子一热,迟疑道,“你们先下去。”

    白纯砚弯起的嘴角明显带着得意。

    一盘未解开的棋局,黑白棋子绞缠着厮杀,白纯砚摆完棋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苻秋有点为难,“我不太会这个。”

    斗蛐蛐赌钱他可以,宫里教下棋的师傅是不差,但他就是天生的臭棋篓子,师傅也没办法。那么多玩意儿,为什么偏要玩这个,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白纯砚似乎没料到,沉吟道,“这样啊……”

    苻秋觉得有点羞耻。

    “其实我也不太会,这是家里师傅让我背下来的,显得我很有文化。”白纯砚说。

    “……”苻秋愣了愣,“那白少给我看这个,是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话,不是让你楼里的人带了回来吗。张老板应当给我个回答。”白纯砚翘着一条腿,摸着下巴,自下而上打量苻秋。

    “我还没想好。”

    白纯砚没作声。

    “暂时要留在青州。”八叔那头情况不清楚,人找不着另说,身边就一个太监一个打手,不是做不做什么的问题,是能做什么的问题。这点苻秋想得很明白,初见到白纯砚的惊讶在他脸上已找不到痕迹。现在东子不在,他必须自己想明白一些事情。

    白纯砚右手捉着左手袖子,捏着枚白棋在自己手上,冰凉的石子光滑莹润,映衬着他的手指也很好看。

    “以退为进没什么不好,但你应该明白,京城局势瞬息万变,又还有南楚盯着,说不得苻姓江山要拱手让出去。十王爷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多让他留在那个位子上半刻,就多些老百姓遭殃。听说增税令已下达到各州县,京城招了十万徭役,预备再修一所行宫。”

    “皇宫才落成不到五年,不需要再建……”苻秋忍不住道。

    “是不需要,但那是皇上住过的地方,破城当日,就付之一炬了。现在十王爷还屈居在上清别宫,听说急得满脸的包,连朝都改为五日一次,成日里酒池肉林,生怕没命多享几日福。”白纯砚眼神清亮地望着苻秋,“皇上是打算撂挑子不管吗?”

    苻秋的手收紧成拳。当皇帝的这些年,他从未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皇帝,他坐在那个位子上,内外的事情都有人打点好,他的朱批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过场。

    “朕……力有不逮。”半晌沉寂后,苻秋方艰难道。

    “暗卫们会助皇上一臂之力,就算要死人,也轮不上皇上冲锋陷阵不是,还担心什么呢?”

    “啪”一声落子,苻秋的眼睑跳了跳。

    白纯砚却多一句话都不说了,站起身,拍了拍袖子,摸着自己的下巴,“属下在品香楼静候皇上大驾。”

    好不容易谈个正经事,为什么要约在青楼啊!

    东子回来时,苻秋正坐在堂屋里喝茶,端着茶,半天不送到嘴边,有点没精打采。

    “回来了。”苻秋恹恹地看了他一眼。

    东子把三本账簿放在桌上,苻秋随手翻了翻,数字一个也没能入眼。

    “有心事?”

    苻秋的目光黏在账本上,“朕是不是很没用?”

    东子没说话。

    “怎么做才对?”他捏紧了拳头,抬起的眼发红,咬咬牙道,“不能再窝囊地躲在青州了。”

    东子沉默地蹲下身,在苻秋跟前,顺从而忠诚地低下头,“属下想到一个人。”

    “未过门的皇后娘家,从青州出发去朔州,赶车需十日。”

    “皇后……”苻秋都忘了,他还有个没过门的国母,打小养在祖父家里。想起皇后的祖父,苻秋忍不住一个寒噤。

    “怎么了?”即便是一点微小动静,东子也没放过。

    “皇后住在她祖父家,她祖父曾经是我的老师……”

    话没说完,东子就明白了,怕是苻秋从前没少挨打,留下阴影了。

    但最终苻秋还是点了头。

    当天晚上,苻秋屋子里的烛光灭了又亮起来,东子从隔壁钻进他房间,低头熟稔地收拾起行李。

    苻秋盘腿坐在床上,望着他来来回回的背影,久不久出了声,“不用收拾太多东西,要是不成,还得回来。”

    苻秋对此行希望不大,这个皇后是他娘选的,面都没见过,他现在简直是狼狈鼠窜逃出来的,手上没兵没权,让人帮忙简直有点空手套白狼。苻秋越想越丧气,干脆下地走到东子身后,按住了他正拿起一个鼻烟壶的手,指腹暧昧地在他冷冰冰的手指上摩挲。

    东子的耳根刹那就红了。

    没片刻,大概是半拖半抱地让东子上床陪自己躺会儿,苻秋吹灭烛火,才爬上床,东子直挺挺地躺着。

    “进去点儿。”

    东子的身躯挪了挪。

    苻秋张着一双大眼,望着床帐子,帐子上挂着的镂空小铜香球晃了晃。

    “父皇从前最信任的老臣,就是方太傅。父皇驾崩后,太傅就告老还乡了,走前母后还让他过去后花园说了会儿话,也许说的就是我和皇后的亲事。”

    东子默默听着,察觉到苻秋的手指绕上了自己的手指,没躲开,黑暗让他觉得很安全,便由他去了。

    “我小时候没少挨方太傅的打,除了太傅,再没别人敢对我疾言厉色。现在想想还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躲好。”苻秋似乎笑了笑。

    “那时候老是做错事,墨汁洒了刚写好的字帖,笔滚到桌案下面去找不到了,爬树掏鸟不小心把鸟给捏死了……这次更离谱,我把江山弄丢了。”苻秋声音低哑,“没有面目去见太傅。”

    他叹了口气,想了又想,被抱住的东子腰都僵硬了。苻秋也没撒手,脸贴着他的心口,“要不不去了,江山什么的,我也不想管了。开个酒楼,安安生生过日子,有什么不好?”

    东子没说话。

    他动也没动。

    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抬起手来安抚地摸他的背脊。苻秋心里想着,退堂鼓本来鼓点如雷,他想了一晚上,觉得此计可行。他才十五岁,为什么要全搭在这江山上,世上那么多好吃好玩儿的,他都没有享用过,却要为了这和他没什么大干系的江山做些铤而走险的事情。

    二十个武功高强出神入化的暗卫都只剩下了六个生死不明的。何况他还只会点三脚猫功夫,射射箭,能做什么?

    东子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近处响起,“今日秋蕴楼里来了人。”

    “谁?”

    “青州知府。”

    “……”

    “白纯砚能找来绝不是偶然,他能发现皇上在这儿,别人也能发现。”

    苻秋心里荡起了细小不绝的波浪。

    “从小你就是太子,坐上皇位,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大事都有人挡在你前面。先帝、太后,还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皇上从未听说过的暗卫,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也许与你素未谋面,却为你和大楚江山献出了宝贵的性命。”

    苻秋察觉到东子的手贴上了他的背脊,但那抚摸不是安抚,而是一种支撑他的力量。

    “你是大楚名正言顺的皇帝,你身上流的血,决定了你的道路。只要你肯出面,必然一呼百应。”

    “那之后呢?”苻秋问,“夺得皇位之后呢?”

    “做个明君。”东子的声音里有种笃信。

    苻秋猛一个翻身,亮晶晶的眼睛从上方俯视着他最忠诚的仆人,鼻尖抵着他发凉的鼻子,二人鼻息相闻,呼吸像他说话一般透着紧张,“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东子的手碰了碰苻秋的脸。

    食指和拇指忽然捏住了一块腮肉。

    “……”苻秋登时一泄气,趴在东子的心口,喋喋不休道,“我就是有点怕,丢人是丢人,可我只对你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十叔争……反正该我去做的事情我还是会去做……我就是想一想……”

    话未说完,嘴唇被东子的唇吻住了。

    等苻秋回过神,他已被结结实实压在床上,东子什么话也不说,只顾着吻他,似乎积攒多时的热情要在这一刻全都倾倒出来。

    唇分时,苻秋的嘴唇都麻了,肿着舌头含糊道,“大胆!”

    然而更大胆的事情发生了。苻秋觉得东子的手和腿从未那么灵活过,昨天在品香楼学的完全都使不上,没一会儿他就浑身没力气,只软着嗓音让东子停下。

    东子停下了。

    一双眼睛仿佛深夜般含着让人只能感受无法分辨的深邃情感。

    “这样不对。”苻秋喘着气。

    他攀着东子有力的手臂坐起身,掉了个个儿,坐在他腿上,喘了会儿才道,“你翻过去。”

    东子起先不干。

    但拗不过苻秋,总算还是趴着了,苻秋松了口气,紧张得爬下床去拿那个品香楼带出来的精巧镂花盒子时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出宫太久,你都忘了自己是个太监啦!”

    东子没说话,就那么趴着,一条手臂枕在鼻子下面。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渴求了很久的事情,却又不像是充实的如愿以偿,反而像小时候练轻功走钢索过山谷时的战战兢兢,一不留神,大概要掉下去。

    但也没办法,只要开了头,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第16章 苞米

    在品香楼学到的似乎完全不管用。

    东子的背肌和腹肌明显又带着点紧张僵硬,苻秋艰难吞咽,到了紧要关头却忽然停了动作,头伏低在东子耳朵边上。

    “你放松。”

    “嗯。”

    嗯了之后,该硬的肌肉还是硬着……

    总之这并不是一个十分愉快的晚上,苻秋急吼吼地开始,疲倦非常地躺下,本应大汗淋漓的东子却精力十足,完事还把他抱到浴桶边上,伺候着他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又伺候他睡下。

    一切都像二人每天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那么自然,但东子挺高兴,这种高兴延续到他站在院子里洗冷水澡的时候,还不觉得井水冰人。

    站在院子里清清爽爽拿冷水冲了个澡,水珠挂在东子的身上,穿衣服显得瘦削的东子,脱了衣服却健硕非常。该长的肌肉一块不少。

    他闭着的眼睛忽然张开,眼内显出杀机。

    飞射出去的澡巾甩了薛元书一脸,薛元书站在廊下,将帕子捡起来,走到他跟前,眼睛毫不避讳地上下扫视,啧啧两声,手指刚要碰上东子心口的红痕,他一侧身。

    “什么事?”

    擦干了身的东子翘腿坐在廊下,一只手拨弄湿润的头发。

    “扮猪吃老虎。”薛元书抬头望月,两手朝后撑着栏杆。

    东子没说话,沉默地擦头。

    “你们明天要走?”

    东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别误会,作为一个武林高手,除非堵上我的耳朵,否则即使我不想听到,也完全无法避免听到你们的秘密。”薛元书说。

    “嗯。”

    “会回来吗?”

    “不知道。”茫然像一股雾蒙蒙的烟气,弥漫了东子的眼睛。

    “让我跟你们一起。”

    薛元书话音未落,东子就摇头。

    “我现在是老大。”

    东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要不然再打一次?”薛元书嘴边噙着可恶的笑。

    东子瞳孔紧缩,想起被薛元书痛揍得满嘴血腥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他想了想,说,“可以。”

    薛元书从栏杆上滑下来,站在东子跟前,低下头,他额前的两溜发遮挡着他的左眼。

    “是谁要杀他?”东子的语气有压迫感。

    薛元书并未立刻回答,但最终他还是说了,“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薛元书的动作很快,东子来不及看清楚,就觉得下巴被人摸了,等回过神,薛元书已经不在跟前。

    东子有点失神,一条腿搭在凳上,抬头看天,月亮躲在乌云后面,他不太年轻的脸上,出现了轻微的困惑。

    事实上八王爷一直对苻秋很好,他的智商显然远远跟不上有先见之明的先帝,至少他完全看不出八王爷要造反。

    二更天。

    东子顶着一头湿润的头发回自己房间整理,三更睡下,五更时分在床上突然睁开眼。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清醒过来,翻身下床。

    被抱上车时,苻秋还完全没醒过来,他只知道自己又上路了。醒来时候已经是晌午,嗓子眼就像吞了火炭一样的难受,声音也嘶哑——

    “谁在外头?”

    他掀开车帘,看到东子在赶车,旁边还有一辆马车,另外三匹马,熊沐、薛元书、袁锦誉,并行的马车里探出个头,满面带笑的白纯砚“刷”一声甩开山水画的扇子,他有无数花样不同的扇子可以假装风流。

    “张老板,你的丫鬟借我用用,不介意吧?”

    东子一边赶车,一边回头看了眼,朝苻秋道,“紫烟和紫云在那边车里。”

    太阳发白,马蹄扬起沙尘,苻秋呛咳着缩回位子上,这才有点回过神,又爬到前面去,一只手扯了扯东子腰侧的衣裳。

    “嗯?”

    “咱们是去朔州?”

    东子点了点头。

    “还多久?”

    “要好几天,天黑之前,找地方住店。白天赶路,晚上人马歇脚。”

    东子沉稳的声音让苻秋稍安心下来。东子赶车很稳,苻秋坐在马车里,口渴了,倒了杯水喝着。看见对面座位上堆着两个包袱,这一次带的东西比从京城跑出来带的还多。

    左边的包袱掂着又软又轻,是衣物和一些琐碎,另一个包袱小小的,但比第一个要沉。苻秋有点好奇,扯开暗绿色的布,里面是块白布。

    白布里是黑布……

    黑布里是红布#@¥¥%……

    最后一层一露出来,苻秋免不得心头一凛。皇家专用的黄布,跟龙袍一个颜色,他的手指颤了颤,轻轻解开上面的结,答案呼之欲出。

    方的,像个匣子似的,摸着坚硬,还挺沉。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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