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风球 作者:卡比丘

    第2节

    许初把饭菜拌匀了,送进嘴一大口,发出满足的长音。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霍长治不理解许初的轻松,因为他心情不悦。

    “是很好,”许初承认,“因为我重获自由了啊。”

    许初轻快的表情带动了霍长治,让他觉得等待的时间也没这么难熬了。

    “而且还有霍哥哥陪着我呀,”许初说,“平时的中午都是霍久安带食物回来给我,永远是他在说话。”

    霍长治想到他昨天刚进门时,许初冰冷带着厌恶的腔调,他和霍久安相处的情形想必剑拔弩张。

    “其实,我很怕其实你还是霍久安,”许初轻声说,“毕竟我也看不见,刚才你要开锁,我就在想,会不会你们串通好的,开了锁,霍久安就在门那头等我。”

    “所以你不让我开?”

    许初摇了摇头:“不,我突然想到大门口有压力传感器,那么锁开的那扇门后万一也有呢?你看不懂图,我看不见图,我们又不缺时间,还是先别贸然行事,把设计图看完再说吧。”

    霍长治想了想,说好。

    吃了一会儿,他告诉许初:“不会有霍久安的,现在你翻遍整个香岛,也只能找出我。”

    许初低头吃着饭,不作声了。

    2:00 p

    许初午饭吃的太多,说血液都集中在胃里,无法思考,要瘫着休息一会儿才行。

    霍长治自觉地去厨房里给他擦屁股了,把厨房弄得能看了出来,许初还躺在地上左翻右翻,没个正形。

    “许初,”霍长治走过去,不知该怎么对待这个蠕动的生物,“你今天下午就打算这样了?”

    许初翻正了,仰躺着:“我在等你呀。”

    “等我做什么?”霍长治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脚离许初的头不远。

    “你不是说霍久安书房有投影吗,开他的电脑,看他平时都做什么。”许初手摊平着,一摸就摸到了霍长治的脚。

    他又换了趴姿,朝着霍长治爬过去,趴到他膝盖上:“太累了,霍哥哥背我去吧。”

    霍长治是个严肃正经的人,他最年轻时在风月场碰见过类似的行为,那时刚刚开始从爷爷那儿接手霍氏的生意,男男女女都带着一股脂粉气想往他身上爬,霍长治一旦遇到会选择直接走人,不久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好恶,就避免了这一套。

    今天许初这样,或许是许初开玩笑的性质多,没有掺杂情欲或利益,霍长治没有反感,单单觉得许初这个人是不是有些棘手。

    不过随即,许初按着他的膝盖站起来了,俯身摸他的手:“手拉手也可以喔。”

    霍长治默默抬起了手,避开了许初,站起来,握着他的手肘往书房去。

    霍久安的电脑有开机密码,许初面无表情报了八个数字,霍长治一输入,就登入了。

    “前一个是霍久安的生日吧,”霍长治道,“我记得他生日是九月中旬。”

    许初点头:“对,后一个是我生日,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霍长治瞥他一眼,看起了霍久安最近浏览过的文件。

    他最后点开的,是一个视频文件,只有十多兆,标题是“学长”。

    霍长治没问许初就点开来,投到投影幕上。

    屏幕上拍着的是一个男性背影,地点在一个阶梯教室,黑板还是空的,前头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学生。

    “你在拍什么?”背影头也不回地问拍摄者,音质有些冰冷,语气还算温柔。

    霍长治感到许初身体一僵。

    “拍你啊,学长。”拍摄者说。

    背影转了过来,果然是再学生气一点的许初,霍长治没有想错,许初能看到的时候,眼睛灵活极了,琥珀色的瞳仁看着镜头,带着笑意与纵容:“那我要不要做什么动作配合你?”

    “笑一笑?”拍摄者要求。

    “好啊。”许初对着拍摄者笑了起来。

    视频停了,留在许初笑的画面上。

    霍久安与许初都沉默着,过了有三四十秒,许初说:“你可能觉得你猜到了我和霍久安的关系,或者过去,但我可以保证,你想的和事实都大相径庭。”

    “我没有猜,”霍长治说,“你可以自己告诉我。”

    许初迟疑地张了长嘴,说,“还是……下次吧。”

    3:00 p

    霍长治本也没想许初这么快跟他交底,如果与他们出去相关性不高,他不是很关心,便转了话题,征求许初的意见:“还需要继续看他的电脑吗?”

    “别了别了,”许初顺水推舟,“我们把剩下的书房图看完吧。”

    霍长治嗯了一声,把书房的图摊开,找到了上午讲到的部分,继续绕着图说。

    书桌的位置下方,是重点布线区域,五颜六色杂乱无章,霍长治有点不知怎么形容了,握着许初手指移动的手也停滞下来。

    “怎么了?”许初问。

    霍长治道:“这一块……”

    “很复杂?”

    “是。”

    “那就先绕过去吧,我大概知道了。”许初的手摩挲着纸。

    霍长治偏头就看见许初的刘海低低垂着,看上去很影响视线的样子,他发现自己大概有点强迫症,即使知道许初是看不见的,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帮许初把头发捞到耳朵后面去。

    许初感觉到霍长治的举动,反应迅速地握住霍长治还来不及伸回去的手,嘴角噙着笑对他道谢:“谢谢霍哥哥。”

    “不用谢。”霍长治不自在地抽回手。

    “霍哥哥体温很高嘛,我的手都被你捂热了,”许初觉得霍长治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好玩,调戏上了瘾,往他那里靠过去。

    “许初,”霍长治推拒,按着他的肩不让他过来,“霍久安叫你学长?”

    “嗯?”许初听到霍久安,卸了力气,不和霍长治逗笑了。

    “你到底几岁?”霍长治近看着许初的脸,说出心中疑问。许初近看肤色几近透明,唇红齿白,像一个放了暑假不爱出门的大学生。

    “我比霍久安大两岁啊,”许初回答,“你该不会只比他大一岁吧,难道是你霍弟弟?”

    “……我比你大四岁。”霍长治道。

    “差四岁啊,”许初若有所思,“从我们中国人的生肖学上说,差四岁是最配的,霍哥哥,你是什么星座?”

    霍长治并不想告诉他,免得他又开始扯外国人的星座学,装作没有听到,继续给许初讲设计图。

    许初十分配合地听他说完了剩下的设计图。

    绕过书桌下那一部分,接下去都是和前面相似的走势,霍长治简单地讲完以后,许初道:“刚才我们跳过的那一块,不如我来说,你听着我说的对不对?”

    “总线分支是不是有一条细红线,四分之一在最外圈……”

    许初说得很准确,霍长治就轻松,听他说完也没找出什么问题来,所有线的走向都与许初预计的一模一样。许初说完,霍长治都没提出不同的意见,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屑。

    “刚才的锁孔,开的应该就是书桌下面,程序的主机就放在这里,”许初道,“我还以为霍久安会做个房间放主机,高估他了,打开来把电源切了就可以了,先把书桌下的地毯掀了。”

    他跳下椅子,一手扶着桌面,一手伸在地摊上摸索着,霍长治也陪着他在地毯里找。

    摸了一会儿,怎么也找不到刚才锁孔上方地毯那样的空隙了。

    “是不是要把整个房间的地毯挪开?”霍长治站了起来,四顾房间。

    许初断言:“不可能。”

    许初沉着脸在地毯上跪了一会儿,霍长治想拉他起来,他挥开了霍长治的手:“图纸还有几张?”

    “七张a3,一张a0。”霍长治数了数,告诉他。

    许初还是在下面不起来,霍长治拖着他的腰背,把他强抱了上来,安置在椅子上。

    “七张都有名字吗?”许初仿若未察觉地被霍长治摆来摆去。

    “a0没有名字,a3有一张客厅,”霍长治一张一张翻阅,“卧室,这张没有名字……餐厅……许初。”

    霍长治翻完了图,突然叫他:“有两张不像是房间的设计图,是……”

    “我的手铐和脚铐?”许初帮他说了。

    “是,还有三张设计图没有标明位置,”霍长治把图分类放在桌上。

    “霍哥哥,你能简单描述出无名的三张图的基本样子来吗,”许初口气急促了一些,言语间有了一个想法。

    霍长治仔细地看着三张图片,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拿着其中一张,与书房的图一起看,又将另外两张与卧室、客厅的图放在一道,比较了一会儿,才说:“看轮廓,是书房、卧室、客厅设计图的翻转版本……但是布线不同。”

    许初的心凉了下来。

    “那么,”他缓缓地对着霍长治说,“你再看一看我的手铐、脚铐的设计图里,是不是都有四处和刚才书房图纸里书桌下的线类似的,交错的线块,排在一块儿,中间都有几条线相连?”

    霍长治根据许初的问题,细细查看图纸,确认了许初的说法:“有。”

    许初安静了片刻,勉强道:“我知道了,你让我想一想。”

    霍长治看许初低落下来,不太适应,出言安慰他:“不用着急,我们不缺时间。”

    “不是时间的问题……”许初回了一句,突然趴到桌上去,脸贴着桌面,苦喊,“好麻烦啊霍哥哥!”

    霍长治不知接什么话好,他很少有这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面对许初的抱怨无所适从。

    “要是我能看图就好了。”许初又说。

    都会好的,霍长治想这么说,但他还是没说这些,他只问许初:“这个房子,从外面破开会有什么后果?”

    许初愣了愣,才一个词一个词地说:“那,大概,也算是解决了吧。”

    霍长治点了点头,想到许初看不见,又加了一句好。

    许初的头发半遮着脸,霍长治没有注意到,许初回答时的神色勉强,甚至带着一丝痛苦。

    6:30 p

    许初烦得连晚饭也没兴趣做,一直和霍长治比谁能坐着不动更久,最终霍长治败下阵来,站到冰箱前,思考起人生——还不如收拾厨房来的简单呢。

    霍长治走到厨房没一会儿,许初就跟过来了,有气无力地指责霍长治把他“饿得低血糖”,又说:“低血糖也无法思考的。”

    霍长治不出声,许初又自言自语道:“难道霍哥哥不在厨房,在厕所吗。”

    霍长治用力打开了冰箱,弄出了点声音,表示自己是在的,然后又做出了一盆白水煮面,他在许初的指导下调了汤底,倒进面里,汤底口味调的太重,不过至少是能入口了。

    吃着面,霍长治又问许初,晚上还看不看图纸了。

    “大考前学校都会留几天放空假给学生的,”许初说,“霍老师连一个放空晚自习都不给我。”

    “我不是……”霍长治发现自己又被许初绕了进去,说了几个字就停了,许初吃了点东西,又有力气开玩笑了,让霍长治放心了一些。

    “不过我爸以前也常说,放空假是不负责任的,”许初把碗一推,叫霍长治给他再挑一碗,“学生应该像个战士一样复习到最后一刻,再上考场。”

    “许初,你被关的这段时间,你家里人呢?”许初提起来,霍长治才想到许初被关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呢。

    许初没有犹豫地说:“我大三的时候和家里出柜,我爸妈就和我断绝关系了。”

    霍长治又接不上话了。

    “出柜就是同性恋和家里坦白自己的性向。”许初以为霍长治不懂,像解释图纸一样对他解释。

    许初还是放了他的放空晚自习假期,霍长治又开了霍久安的电脑,找到了一部老电影,给许初放来听。

    9:30 p

    许初盘着腿坐在床上,湿发又被霍长治拿着毛巾罩起来。

    他乖乖擦着,霍长治在书房拿了一本传记书,坐到床的一边去。

    翻书时不经意间看了许初一眼,许初正把头发从下往上擦去,露出了一截后颈,他睡衣穿的不规整,脖子后面的一颗红痣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在领口上下隐约可见。

    霍长治看着,脑海中陈旧的回忆骤然浮现,他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初听到许初的名字会觉得熟悉了,他与许初,有一夜之缘。

    是会叫人口干舌燥的那一种一夜之缘。

    大约七八年以前,霍长治公司航运产业下的一艘豪华游轮处女航,从香岛起航,开往冲绳,航程十天,他当然也在船上。

    那一次始航由于种种原因声势格外浩大,一票难求,还被国内的报纸称作东方铁达尼号,霍长治的爷爷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认为太过不详。

    在航程结束前的最后一夜,为了庆祝游轮处女航的完满落幕,游轮上举办了一场免费的假面舞会,设置在游轮最大的演艺厅中,只要是海景舱等级及以上的客人,都可以参加,场地上足足来了上千人。

    霍长治担心现场安保有什么问题,让助理给他也准备了一副面具,戴上了走入场视察。

    他进场晚,舞会进程已经过半,灯光幽暗,自助餐台上的酒水甜点自取,不少客人喝了酒看对眼,当场热吻起来,场面十分火爆。

    霍长治觉得没什么问题,刚刚想走,被一只手拉住了。

    他现在再回想,确是很冷,又很软的一只手。

    霍长治回头看,是一个矮了他半个头的青年,带着遮了半长脸的眼罩,下巴很尖,嘴唇红润,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

    “先生,跳舞吗?”对方问。

    或许是光线和暧昧的氛围作祟,又或是他身上就是有一种能将霍长治迷惑到违背原则的东西,鬼使神差的,霍长治没拒绝他。

    演奏台上换了一支布鲁斯舞曲,悠长动人,霍长治只会跳男步,青年就跳起了女步,紧紧贴着霍长治,两人呼吸都快挨在一起,霍长治低着头,看见青年的嘴唇红的可以滴水,他差三公分就可以吻住。

    如果可以和他接吻,滋味应该还不错,二十五岁的霍长治万分冷静地想。

    跳完了一支舞,两人都有些动情,青年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问他:“要不要去我的房间。”

    霍长治没有回答他,但跟着他走出了大厅,顺着走廊上行,很快就到了青年的房间,是一套阳台房。

    一进房,灯也没开,霍长治迫不及待地品尝了青年口中的甜酒味,比他想象的更好。

    霍长治第一次和男人做,对方也很不熟练,折腾了很久才进去,霍长治是爽了,青年却疼的身上冒了一层薄汗。

    为了方便进入,青年跪在床上,霍长治压着他动作,只能看清月色下,他莹白的脊背,和脖子后的那颗如血般鲜艳的红痣。

    一场爱做的酣畅淋漓,第二天霍长治起来,床上只有他一个人,游轮已经靠岸,客人大部分都下了船,助理找他找得都快疯了。

    霍长治只记得青年说自己姓名那两个音节,以为青年姓徐,叫助理翻出了所有阳台房客人的名单来,姓徐的里连单名的人都没找到。

    过了半年,助理年度总结找材料时翻到了“许初”的档案,想到霍长治那次不寻常的表现,就将这个客人的那页资料呈给霍长治看,霍长治早已过了兴头,加上工作繁忙,便扔在一边未曾细看。

    ——居然是他。

    许初不知情地擦着头发,回头叫霍长治:“霍哥哥,你怎么话这么少。”

    11:30 p

    霍长治躺了一个钟头都睡不着。

    多年前那一夜好像翻旧书一样摊开在霍长治面前,他是对情欲十分不热衷的人,工作就是他的另一半,在游轮上的一夜情能算他人生最荒淫的事情。

    现在另一位主角正躺在他的身边,许初睡得沉,毫不设防,霍长治伸手开了灯,许初背对着他,他又伸手撩起了许初的头发,将他睡袍的领子拉低。

    一颗小小的红痣生在许初的颈上,也是霍长治曾经吻过的地方。

    霍长治定了定神,抽回了手,关灯继续闭目养神。

    day 3

    08:00 a

    好不容易睡着,霍长治断续被乱七八糟的梦逼醒很多次,睡得极其糟糕,早间生物钟都没能把他唤醒。

    睁开眼睛,许初又不在床上了,但也不在餐厅,他跑去了书房。

    霍长治见许初没做早饭,就从冰箱里挖了几个苹果出来,削了几刀,差点削到手,最后凑合着连皮切成块堆到盘子里。

    他端着苹果走近书房,就听到许初在嘀嘀咕咕,进去才发现他在用语音辅助系统操作电脑,手还在键盘上敲打。

    “你在干什么?”霍长治问他。

    许初听见霍长治的声音在他不远处响起,先是一惊,然后放松下来,停下敲击键盘的手,道:“找点东西。”

    “我切了苹果,”霍长治把刚才切好的苹果喂到许初嘴边去:“要我帮忙吗?”

    许初感受到嘴唇上冰凉湿润的触感,伸出舌头舔了舔,偏头跟他说:“好甜啊,霍哥哥。”

    霍长治现在被许初调戏时的心态跟之前完全不同了,手一抖,粗暴地把苹果塞进了许初嘴里。

    许初显然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吃掉了嘴里的果块,张嘴还想说什么,霍长治迅速又塞进去一块。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塞了,”许初被连塞两块很难咬的形状奇特的苹果,连忙求饶,“你帮我看看,屏幕上文档里写的是什么。”

    霍长治低头看显示屏:“代码吧。”

    “可以念一段给我听吗?”许初请求。

    霍长治给他读了一小段,程序代码看起来简单,但符号居多,霍长治读了五分钟,只读了半页,许初在他说完一个单词时,叫他可以停下了。

    “这个文档有多大?”许初站起来,让位子给霍长治坐,霍长治坐下来,帮他看了文档的大小。

    许初停了,也不说话,在桌子上摸来摸去。

    霍长治问他干什么,他说拿苹果吃。霍长治把果盘推到他手边去,许初捏了一块吃起来。

    “霍久安是不是和家里关系很差?”许初思维跳跃。

    “我不清楚,”霍长治说,“他和我父亲关系还可以。”

    许初皱起了眉头:“是吗……”

    霍长治想了想,还是告诉了许初他家中的情况,“我十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了,霍久安跟着母亲来了香岛,我和父亲在海市。所以他的情况,我了解的实在有限,这一次也是……机缘巧合,他才找了我来看你。”

    许初点点头:“幸好找了你,不然找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人格障碍,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

    “……”霍长治不知是不是应该感谢许初把自己剔除出人格障碍的范畴。

    “霍久安把我骗过来的时候,说要送我一个礼物,我以前当是他糊弄我的说辞,原来还真的是礼物,”许初口气带着些嘲弄,“这个设计,是霍久安从我这里偷的。”

    “偷?”霍长治放下了鼠标,看着许初。

    “房间的细节图有两套,你知道为什么吗?”许初靠近霍长治,像讲鬼故事似的,压低了嗓音,娓娓道来,“因为霍久安的设计里,本来就有两套电路,一套在我们所在的房间地板下面,还有一套,装在楼下的天花板上。”

    许初声音本就冷,内容也惊悚,谁听他这么说话,都要毛骨悚然。

    “我大三那年霍久安入学,他正好和我租在同一个公寓里,”许初坐回了椅子上,“我修两个专业,一个应用数学,另一个和霍久安一样,是计算机科学。霍久安这个人很善于伪装自己……总之我那时候,是真的把他当成弟弟疼的。”

    许初看不见,霍长治便能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脸看,许初回忆时是面无表情的,好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他那时总给我一种急于求成的感觉,”许初想着事,慢慢皱起眉头,“会因为自己拿的是半奖,就给同专业拿全奖的人使绊子。我们一起住了一年——不对,我说这干什么!”

    霍长治听得正入神,许初突然不追忆了,直接讲起重点来:“我大四的时候无聊,设计了一个安保系统,是个很不成熟也不现实的构想,但我无聊嘛,所以做的完成度很高。我身边的人里,只有霍久安知道我做了这东西。简单的说,就是——”

    许初伸手,摸了几下才摸到果盘,将它放在面前:“这些苹果,是银行里的保险箱,这个果盘是保险库。”

    霍长治无语地看着盘子,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这个保险库本身有一套包括发电机在内的独立电路,单向反馈,只能向外传导信息,不能接受信息,这就保证了盘子不能被替换,而且只要苹果一动,盘子就会滴滴叫,还会有玻璃罩罩住它,”许初停了下来,问,“许老师说得还算清楚吗?”

    霍长治对许初这种时刻还要占别人便宜的性格感到费解,不过还是开口:“你继续说。”

    “我在保险库的另一面的暗房里,又放了一套备用线路,分八条线连接保险库,只要库内出现异常情况,系统立即切换备用线路,这个设计的用意是,即使打破了盘子的玻璃罩,砸坏了盘子,偷苹果的人还要再打破一层罩子才能走,这就给苹果的保护者争取了时间。”许初说完,拿一块苹果,又吃了起来。

    吃完苹果,许初把手伸到自己面前,五指分开着晃一晃:“有没有人给许老师擦擦手啊?”

    霍长治抽了纸巾,十分尽责地将许初的手擦干净。

    “我那时候真的很无聊,”许初再次强调,“就把图和程序全做出来了,霍久安说他很有兴趣,我把资料都拷给了他,一周以后,我们的公寓失窃,我电脑被偷了,又过去一个多月,霍久安拿到了一项很重要的设计奖项,我看了一下,就是我做的东西,霍久安原封不动交了上去。我把这个设计叫做阴阳,但是英文错拼成yg and yang,就连这个,他都没改。”

    霍长治观察着许初,他并没有显露出什么难过的样子,但霍长治直觉许初那时是很失望的。

    “我在意的不是霍久安偷了我的东西,”许初艰难地陈述自己的想法,“这设计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可以再做出一千个来,但霍久安的动机,还有他从开始到后来那些做法,都让我觉得很可怕。所以我从公寓搬走,跟他断了联系。”

    霍长治等了一会儿,许初没有继续说,便提问:“可是你后来为什么又……”

    “后来的事和这些没关系,我就不说了,”许初迅速打断他,“我们现在所在的房间,也是类似的设计,只不过我们变成了苹果,房间变成了果盘。”

    “那你能打开玻璃罩吗?”霍长治顺着他的思路说。

    “……或许可以吧。”许初犹豫了片刻,最终没对霍长治说出实情。

    霍长治可以走,但他不行。

    因为霍长治只是苹果,许初却是被盘子和玻璃罩夹在中间的一颗水球,打碎了保护罩,那么那些碎片,便也会刺破他。

    10:00 a

    “不瞎扯了,霍哥哥,你帮我看看我手铐的图纸好不好,”许初摸着自己手上的塑胶环,“我总觉得它像一个定时炸弹。”

    霍长治定定地盯了许初几秒,拒绝:“不好。”

    许初呆住了:“啊?”

    “许老师,课间休息了。”霍长治把许初拉了起来,往书房外面推。

    许初看不见,被推着走,无法控制脚步,本能地会害怕撞到什么,往前冲了几下之后,回身拉住霍长治的左边胳膊埋怨他:“能不能对盲人友善一点?”

    霍长治低头看着许初,许初眼睛没聚焦地看向前方,他嘴角如果不向上翘,线条就冷厉,看上去不亲切也不和气。

    人还是昨天这个人,霍长治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

    毕竟现在知道了,是做过的。

    霍长治用右手拿开了许初绕着他的手,左手牵住了他,往外走。

    许初被他牵着,觉得气氛怎么变得不太对劲,一时也不说话了。

    客厅里没有电视机,呆坐着也很无聊,许初突发奇想,要和霍长治玩飞行棋。

    “我记得客厅里有一副的,”许初兴致勃勃地趴在客厅茶几上乱抓,“霍久安有一次下班拿回来的,要让我跟他玩,我都没答应。”

    霍长治严禁他乱动后,在茶几下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副棋。

    “可是你怎么玩?”霍长治疑惑。

    “我掷骰子,你帮我看,”许初道,“我要拿你对角那个颜色。”

    许初选了蓝色,霍长治就拿了他对角的红色,许初仗着自己看不见,要求残疾人优先,一扔就扔出一个六。

    霍长治不知道这个盲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玩飞行棋技巧,每当自己好不容易扔到一个六,就会被恰好路过的许初准确地干掉。等到许初四架飞机都到了终点,霍长治还有两架在半路挣扎,一架在停机坪中没有出发。

    “手气还是这么好。”许初得意地捏着到了终点的最后一架飞机,苍白细长的手指并拢着,在霍长治眼前晃。

    霍长治费了大心力,没有伸手去抓。

    “几点了霍哥哥?”许初问他。

    “十点四十八分。”霍长治看了看表,说。

    许初低着头摆弄飞行器,又露着他颈后那颗在霍长治看来尤为色情的红痣,霍长治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你在这里快要满两天了,”许初没抬头,自顾自说,“是不是想要快点插上翅膀,飞离我这个麻烦的残疾人啊?”

    霍长治皱眉头:“你不用说这种话。”

    “霍久安关着我的时候,我想,我还要做很多事情,”许初终于放下了小飞机,把头放正了,霍长治能看到他的眼睛,他却看不到霍长治,“但是现在想想,那些事情也没那么有劲。”

    霍长治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就静静等。

    “但是如果可以让你走就好了,”许初说,“你是不相干的人,没有必要陪我受罪。”

    “我不——”霍长治否定许初的两个推断,话一脱口,他变了念头,“你想做哪些事情?如果出了房子。”

    “那很多啊,”许初说,“也很杂,比如想重见光明,去看看我爸妈,看看海,或者别的。”

    “你喜欢海?”霍长治想起了他们在海上那一夜,忍不住问。

    许初点点头:“大海很美。”

    他静了静,又有些怀念地说:“我的初夜也是在海上。”

    霍长治的头一下转向许初,心重重一跳,他听见自己强作镇定的声音:“喔?”

    “你居然还接我话,”许初诧异地说,“怎么,霍哥哥有兴趣啊?”

    “……说来听听?”霍长治心跳的大概和喝了十杯烈酒以后一样快。

    许初笑了笑:“你真的要听啊,我怕你听了不舒服,你不喜欢男人的吧?”

    霍长治就差摇晃着许初的肩膀逼他快说了,许初感觉霍长治是真的想听,就简单概括:“很普通啊,就是邮轮party,酒后乱性。不过对方又高又帅,而且……”

    “而且什么?”

    “二十公分。”

    “…………………………………”

    许初以为霍长治觉得不适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指责霍长治:“是你自己要听的。”

    “是我。”霍长治承认了。

    “叶公好龙。”许初评价他。

    霍长治看着许初脸颊因为害羞和生气而泛起的红晕,觉得这样的许初有一点可爱。

    “许初,”他绕回了原点,替许初解了围,“我不觉得你是麻烦。”

    许初听他这么说,又像承了他很大的恩情一样,头垂着,表情柔和下来,过了几秒,道:“那麻烦你去煮点饭吧。”

    霍长治去了厨房。

    总而言之,许初心里就只有吃。

    02:00 p

    “从接口处开始,”许初让霍长治把设计图拿来了客厅,他说书房的椅子不舒服,还是沙发好,“应该是主视图aa截面,对不对?”

    “是,截面上有一块芯片,圆周上靠近边缘的地方还有一个直径小一些的薄圆环,”客厅的墙壁上只安了一盏阅读灯,霍长治把灯拉下来,照着图纸边看边读,许初让他跳过芯片线路,去除了最复杂的东西,霍长治有了说设计图的经验,很快就把手环结构讲的差不多了。

    许初只听不说,靠着沙发,长腿架着茶几,让霍长治想到他第二秘书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霍长治说完最后一个节点,顺口问许初,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许初摆摆手,“说完了?”

    霍长治又看了看,没什么遗漏的地方了。

    许初的手随意放在一边,霍长治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许初手上的灯闪的有点快。

    还来不及细问,许初起来了:“不行,还是要去把那个锁打开。”

    霍长治拿了钥匙去书房,许初已经坐在书房角落的地毯上了,盘着腿等他,居家服质地柔软,露着小半截脚腕。

    许初抬着头等他,看着很乖。

    他在许初身边坐下,掀开地毯,拇指用力,按着地板往一边推,一推便开。

    “霍哥哥,”许初听见他推开地板的声音,紧张地叫住他,“万一钥匙不对怎么办?”

    霍长治没理他,将锁匙插进锁孔,轻松地到底,往右转过去:“是对的。”

    话音未落,书架响了一声,右下角的三排书架动了,向上推去,霍长治快步过去看,原来右侧下方的书架,四层是制作精巧的涂料与木壳,不细看看不出来是假的。

    书架堆进了上层木板后,露出了一个一平米的暗柜,柜子上镶着一个小把手。

    “怎么了?”许初还在原地,对着有声音的方向问。

    霍长治又走回去,把许初牵过来,告诉他:“有一个柜子,要打开吗?”

    “打开吧。”许初靠霍久安靠的紧紧地,身上有一股清淡的沐浴乳香,温软的身体无意地摩擦霍长治,霍长治被他贴着的地方都有些发烫。

    霍长治定了定神,拉开了柜子。

    柜子很薄,里面竖着放置几个盒子,霍长治都拿了出来,放在地上,打开其中一个,里边是一个水晶质地的奖杯,他念出了英文名字的奖项。

    “这就是他用我做的设计稿拿到的奖,”许初说,“接着开。”

    霍长治打开了最大的方盒子,看到盒中东西的瞬间,霍长治就愣住了,他把东西拿出来翻了翻,表情变得很难看。

    因为这个盒子,太过隐私,也太不堪了。

    “霍哥哥?”许初问他,“怎么了?”

    霍长治看着手里许初被偷拍的照片,最上面的日期是最近的,有许初睡着的,吃饭的,甚至赤裸着身体洗澡的。往下最早的日期要追溯到七八年前,许初眼睛都没看镜头,全是偷拍。

    “没什么。”霍长治想把盒子合上,许初手一抓,正巧抓在霍长治拿着照片的手上,他辨识了手里的触感,问:“照片?”

    沉默即是默认。

    “我的。”许初很确定。

    “我实在不懂,霍久安为什么这么喜欢和一个永远也不会对他有感情的人绑在一起,”许初表情冷漠,与他将霍长治当成霍久安,说“放开我”时一样,身处逆境,却仍高高在上,“可怜。”

    霍长治装好了盒子,道:“一会儿拿去厨房烧了。”

    许初撇嘴:“按照霍久安的性格,他可能在十个地方放了底片。”

    霍长治又简单翻了翻剩下的盒子,都是老东西了,有几封写了地址没有寄出去的信,看字迹,像霍久安小的时候写的。

    他想,遗物不算隐私了,拆开来看。

    许初说要喝口水压压惊,站起来自顾往外走去了。

    05:00 p

    霍久安的信写于小学三年级,不长,简单,还有错字和一部分表意不清,内容却叫霍长治脊背发凉。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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