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 作者:a

    第38节

    温桂竖起耳朵听听,压低声音快速说:“太皇醒了,可千万别让太皇听到皇上哭,我得过去了,你赶紧哄皇上笑了。”

    “嗯。”阎日不知在想什么,声音低低的。

    温桂不敢多耽搁,赶快走了。看一眼怀里还在哭的人,阎日小心翼翼地、不确定地问:“皇上……您,是想奴才,跟您,一起吃饭吗?”

    “饭饭,日日的饭饭……不够……”小皇帝还在抽泣。

    阎日的心窝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双手抱紧怀里的人,缓缓跪下:“奴才……谢,皇上恩。”

    “日日日日……”小皇帝似乎不喜欢阎日跪,噘起了嘴,小身子不停地扭,阎日赶忙站了起来。这时出去的侍女回来了,端来了阎日的午饭。小皇帝一看到就不哭了,拍打阎日的手臂,嘴里嚷着:“饭饭饭饭,日日的饭饭。”

    阎日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侍女把阎日的饭菜放下之后体贴地离开。抱小皇帝在饭桌旁坐下,阎日先舀了一小勺豆腐喂到小皇帝的嘴边。小皇帝看看阎日的饭菜,再看看小勺子,闭了嘴。

    “皇上,奴才跟你一起吃,您尝尝这个豆腐,奴才看着都好吃。”

    “唔……不好吃……”不喜欢吃豆腐的秦嘉佑小皇帝张嘴吃下,然后指指阎日的碗。阎日夹了一块卤牛肉放在小皇帝的碗里,弄碎了,喂小皇帝吃。秦嘉佑这回不用人哄,张嘴就吃,还笑着喊:“饭饭饭饭,日日也吃饭饭。”

    阎日的脸上浮现腼腆的笑容,只觉得哪怕这么为皇上死了都甘愿。

    秦歌懒洋洋地靠躺在榻上,吃着温桂端来的葡萄。昨晚被某个心胸狭窄的臣子做了一夜,他的下半身现在还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吐掉葡萄籽,秦歌拿绢帕擦擦嘴,淡淡地问:“皇上刚才是不是闹了?”

    温桂的脸皮抽了抽,赶忙回道:“没,没有。皇上体恤阎日,让阎日一起用膳,只是阎日没弄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有点着急,已经没事了。”

    “你确定他现在懂得‘体恤’这二字?”秦歌去看温桂,温桂低下头,紧张地说:“皇上年龄虽小,但也是懂得的。”

    “呵。”秦歌的这声笑含着深意,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没有再说什么。温桂小心翼翼地偷瞄太皇,见太皇并无不悦,他悄悄地吐了口气,就怕太皇责罚皇上。

    身子不适,秦歌也懒得追究儿子哭没哭,闹没闹。他相信儿子也不敢闹得太厉害,顶多就是打阎日几下出出气。想到阎日,秦歌不像孔谡辉他们那样无奈。儿子是皇上,身边需要像阎日这样绝对衷心的人。而阎日是当初唯二的两个知道他是怎么调理的人之一,对儿子的感情难免会和别人不同。有阎日一心一意地在身边伺候,让儿子能偶尔随心所欲地耍耍性子也挺好。虽然他对儿子很严厉,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太胆小,当皇上的人,自然得有点脾气。

    不在乎儿子是不是太粘阎日,被某位大胆的臣子折腾了一夜的秦歌打个哈欠,懒懒地开口:“寡人再去睡会儿,除了摄政王之外,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温桂上前扶起太上皇,心安了,看样子太皇是不会追究皇上哭的事了。

    小皇帝的房间里,秦嘉佑高兴地坐在阎日的怀里嘴角沾着奶糊,吃得好不欢乐。阎日碗里的饭去了一大半,小皇帝的饭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吃饱了,小皇帝摇摇头拒绝再吃阎日喂来的奶糊,拍拍肚子:“吃饱了,肚子撑撑了。”然后蹬蹬腿,要下来。

    阎日把小皇帝放下来,就要起身,小皇帝噘起嘴指指饭桌上剩下的:“吃完。”

    阎日又腼腆地笑了:“奴才谢陛下恩。”

    打了个饱嗝,秦嘉佑小皇帝弯腰捡起自己的小拨浪鼓,玩了起来。阎日的眼睛不离小皇帝,快速往嘴里扒饭,只觉得这顿饭是他吃过的最香最香的一次。

    ※

    申时二刻不到,伍子昂回来了,先抱了抱儿子,然后就进了屋。秦歌还在床上躺着,伍子昂这一进去就再没出来,专心服侍“他的”皇帝陛下。

    给秦歌揉着腰,伍子昂在他耳边问:“臣的这根丝瓜可比炒菜的丝瓜管用多了吧。”

    “泼皮。”揪了下伍子昂的耳朵,秦歌舒服地哼了声:“腰多揉揉。”

    “遵旨。”

    隔着薄薄的丝衣给秦歌揉腰,伍子昂说起正事:“我打算二月初十我们就出发,路上也可悠哉一些。到了行宫,你再沐浴斋戒,顺便休息。”

    秦歌闭着眼睛问:“那么早走,朝中怎么办?”

    “朝中之事交给内阁即可。虽然腹诽我的人不少,但他们也不敢趁我不在乱来。我想让太师住到宫里来帮忙照看子君。你我都不在,总得有个人看着子君。”

    “呵,是管着他吧。你我都不在,他还不知怎么任性呢。”秦歌翻身,曲起一条腿,意思是让对方揉腿。伍子昂很明了地揉上秦歌的腿,笑着说:“子君多乖啊,只是宫里没个老人家看着,我总是不放心。”

    不理会伍子昂的睁眼说瞎话,秦歌思索了片刻后说:“让太师和姑奶奶一起进宫照顾子君吧。太师白日里负责教导子君读书,晚上还是让太师回府,姑奶奶留在宫里坐镇。姑奶奶年纪大了,让她多看看子君。”

    伍子昂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含住秦歌的嘴:“那就听你的。”不需言谢,这人是他的老婆。

    隔日,伍子昂把自己的心腹都叫过来,告诉他们他要和秦歌去天御山祭天。孔谡辉和温桂随行,何欢、阎日和申木留下来照顾小皇帝。几人都没有异议。而当小皇帝知道自己的父父和爹爹要离开几天后,他很不舍,嚷着也要去,被伍子昂哄了半天才哄笑了。不过伍子昂没敢告诉儿子太傅会进宫,不然儿子更不要留下来了。

    把朝中的事情安排好,二月初十这一天,伍子昂扶着秦歌的手走出仁心堂。一年多没有见过太上皇的大臣们立刻跪下高呼万岁,有人热泪盈眶。激动之余,大家又格外不解,太上皇的气色看上去不仅相当不错,脸上甚至还带着以前很少会见到的温和浅笑。看着太上皇搭着摄政王的手缓缓走到软轿前,看着摄政王亲自为太上皇放下帘子,众人又是万分不解,怎么看摄政王对太皇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摄政王为何要逼宫呢?

    “起轿——”

    温桂高喊一声,秦歌在轿子里淡淡地说:“诸位爱卿平身吧。寡人和摄政王不在京城,朝中之事就有劳诸位爱卿了。”

    多久没有听到太上皇的声音了!不跟着去天御山的大臣们齐喊:“臣等定不辜负太皇和摄政王陛下的嘱托。”

    轿子往宫门口而去,明黄的软轿后面跟着的是摄政王的霜红轿子。百官们随着两顶轿子一起往宫门而去,心思各异,并不知道他们的小皇帝正在仁心堂里委屈地想哭。为何太傅会来?他以为父父和爹爹出远门,他可以再迟半个月读书,呜呜呜,他要爹爹。

    “皇上,请跟老臣学这几个字。”

    “唔……”日日救我日日救我。

    当然,阎日是救不了滴。因为某种原因对小皇帝格外严厉,严厉得仅次于太上皇的老太师把戒尺放到一边,提笔在纸上写了五个字,然后摆到小皇帝的面前。小皇帝握着毛笔,泫然欲泣,在太傅,呃,现在得称呼为帝师了。在老帝师严厉的眼神下,他一笔一画规规矩矩地照着写。呜呜呜,早知道他说什么也要跟着父父和爹爹一起去了。

    没有感应到儿子的求救,出了宫门就大摇大摆地上了帝王御辇的摄政王陛下正惬意地搂着太上皇在心里规划这次的春祭之行。这是他和秦歌相爱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结伴出游,他很是期待也很兴奋。依偎在伍子昂的怀里,秦歌挑开一点车窗上的帘子,看着沿街跪着高喊“太上皇万岁”的百姓,心里并无遗憾。有人在他耳边问:“怪我吗?”这人是真龙天子却被他锁在深宫。

    “怪。”放下帘子,秦歌揪住伍子昂送上来的耳朵,“你答应我管儿子,可你却总是插手。”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在伍子昂的心里,皇上只有一人,就是他怀里的这人。救下自己的耳朵,伍子昂赶紧陪笑脸:“我不是怕咱们的子君被你吓软了性子嘛。子君可是你好不容易为我生下的宝贝,你总是凶他,万一他长大了性子太软怎么办?他可是皇上。”

    “你这么宠着他,他只会变成昏君或暴君。”再次揪住。

    “哎呀哎呀,皇上饶命饶命。”抓住秦歌的手,伍子昂哪里还有半点摄政王陛下的威严,赶紧替儿子说好话:“怎么会,子君有你教养又有太傅严加管教怎么会成为昏君或暴君?咱们的子君会跟他的父父一样是明君。”

    “会跟你一样是泼皮。”放开伍子昂的耳朵,秦歌重新躺回对方的怀里,“我是说真的,等从天御山回来,派人教子君习武吧。”

    老婆大人刚刚都发怒了,伍子昂哪里还敢说不好,连连点头:“好,我教,我亲自教。”

    “不行。你才舍不得他吃苦。把子君交给阎罗王,让阎罗王教他。”

    心中暗暗叫糟,伍子昂又不敢反对,只能说:“好好好,回来我就找阎泯。秦歌,这是咱俩第一回出游,就别说这些事了嘛。我可是盼了好些年呢。”

    瞪了伍子昂一眼,秦歌笑了,伍子昂见状立刻低头。启唇让对方进来,秦歌在一吻结束后说:“我也一直想和你一起去天御山。我想和你一起俯瞰我大东的天下。”

    “我只想在哪里喊一嗓子——‘我是秦歌的老婆’。”

    “泼皮。”

    拉下伍子昂的脑袋,秦歌又送上自己的唇。天下、霸业,都不是他渴望的。他渴望的唯有这个男子,仅有这个男子。

    ※

    秦歌和伍子昂这一对做“父母”的恩恩爱爱地去爬山了,被留下来的可怜小皇帝不敢偷懒地跟着老帝师读书。爹爹不在,老帝师的戒尺打一下可是很疼滴。不过等到林甲子一走,小皇帝就无法无天了。反正太姑奶奶宠着他、皇叔宠着他、阎日宠着他、宫女太监们宠着他,不爱吃的他就不吃,不想睡觉他就不睡,要飞飞他就一定要飞飞。如此说来,其实爹爹和父父不在也是有好处的,起码他想哭的时候可以放声大胆地哭。

    坐在浴桶里玩水,已经在里头呆了半个多时辰的小皇帝还没有出来的意思。阎日看看沙漏,忍不住开口:“陛下,奴才抱您出来吧?呆时间久了您会晕。”

    “不要不要,我要玩。日日你看。”秦嘉佑小皇帝划水,浴桶里的小船动了起来,“日日,我要划船。”

    阎日探了探水温,赶紧加进半瓢热水,道:“陛下,等天暖和了奴才带您去划船。陛下,天晚了,您明早还要起来读书呢,奴才抱您出来好不好?”

    “唔……”小皇帝噘起了嘴,还没玩够呢。

    “陛下,泡得时间长了您会晕,奴才抱您出来。”阎日伸手,见皇上没有特别的反对,他赶紧把皇上抱出来放在床上的大布单子上,裹住。

    “日日。”

    “奴才在。”

    阎日扯过被子盖住皇上,先给皇上擦头发。

    小皇帝仰着头:“日日。”

    “奴才在。”阎日停下手上的动作。

    “讲故事。”小皇帝突然要求。

    阎日愣了,讲故事?

    “日日,讲故事,我要听日日讲故事。”小皇帝说着就要从被窝里出来。阎日赶紧按住他,蹲下:“皇上……奴才,奴才不会讲故事。”

    “我要听日日讲故事!”小皇帝不高兴了,打阎日的胳膊。

    “皇上。”抓住小皇帝的手,阎日抿了抿嘴,“好。等奴才给皇上擦好了,奴才就给皇上讲故事。”

    小皇帝笑了,乖乖让阎日擦。

    给小皇帝擦好,抹上滋润的香油,再穿上干净的衣裳,阎日抱着小皇帝哄他睡觉。小皇帝扭扭身子:“躺下躺下。”

    阎日愣了愣,把皇帝放在床上。

    “日日躺下躺下,这里。”小皇帝拍拍身边。阎日跪下谢恩,然后上床,规规矩矩地躺好。

    “日日讲故事。”小皇帝看着阎日。

    阎日又抿了抿嘴,开口:“从前……有一个小孩子。刚出生,就被爹娘卖了……”他慢慢地讲着,出神地看着床顶,没有发现身边的人不说话了。

    “他被当成狗一样养在笼子里,直到被人再次买走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狗,是人……”身边的人踢了踢腿,打断了阎日的思绪,他这才想到身边的人是皇帝!赶忙扭头去看,他出口的话瞬间憋了回去。脸上闪过一抹苦涩,接着又是一抹早该放下的豁然,阎日坐起来给已经睡着的人掖好被子。回到自己每晚躺着的榻上,阎日拉过自己的被子盖上,也不脱衣裳。他就知道自己的故事陛下肯定不爱听。他,哪里会讲故事。闭上眼睛,阎日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很快,他就睡着了。

    第七章

    走走停停、歇歇玩玩,原本最多三天的路程硬是让伍子昂走了六天才抵达天御县。在众目睽睽之中,伍子昂让秦歌搭着他的手进了行宫,并直接要求他要和太皇住一个寝宫。两人在臣子们面前几乎没有什么亲昵的举止,更何况一路上秦歌仍是那副严肃冷然的帝王模样,所以朝臣们怎么都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因此对于摄政王陛下要和太上皇住一个寝宫这件事他们也没敢多想,只想着摄政王是不是不放心太上皇“独自”居住,当然,这话是好听的,难听的就是摄政王陛下要时刻监视着太上皇。

    和秦歌一起在行宫宽敞的浴池里舒舒服服地泡了泡。伍子昂在屋里双手抱着秦歌好不幸福,就差在地上打滚了。这趟行程他不知幻想了多少次,也因此他现在特别的高兴、特别的激动,当然也特别的兴奋。要不是祭天是大事,他非得拉着秦歌在行宫里滚几天床单不可。

    只穿了一身绛红里衣的秦歌靠在同样穿了一身绛红里衣伍子昂怀里,身上盖着厚实的毯子,长发披泻。伍子昂的玉冠也取下了,散落在身侧的头发和秦歌的交汇在一起。伍子昂靠坐在榻上,秦歌在他的怀里,两人低低地说着私密的话,不时笑几声。两人的神情看上去不像是出来祭天,反倒像是一对情人出来游玩。当然,对两人来说也没差就是了。

    卷着伍子昂的头发,秦歌嘴角含笑地说:“有时候想想,我总觉得子君是老天赐给我的。”

    “怎么说?”嘴唇贴着秦歌的耳垂,伍子昂问。

    想到过往,秦歌感慨地说:“当初,我就是在这座行宫遇到了容丘父子,之后回京,你提出咏春宴一事。那阵子得知柳双有孕,我心里烦,就去锦陀寺静静心,哪知会遇到何欢。当时一见到他我就喜欢上了他,现在想来,这就是血缘吧。”

    伍子昂轻吻秦歌的耳垂,听他继续说,不出声打扰。

    笑笑,秦歌接着说:“再后来,凤鸣王出事,何欢把那个盒子交给我,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老天先给了我一个会调理之术的容丘,接着又把何欢送到我身边进而让我能得到凤丹。而在所有这些事之前越勒楚又先把越勒云山送到我这里,由他帮我遮掩。又有老太师在我有孕之后帮我处理朝政。天时地利人和,我皆有,你说,子君是不是老天爷特别赐给我的?从越勒云山开始老天爷就在为我布置这一切了。”

    伍子昂深喘了口气,轻咬秦歌的耳垂:“是啊,子君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宝贝,可你却差点吓死我,也让我遗憾终身。我没有看着我们的子君在你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有这个机会了。就算有,我也舍不得你再受苦,你说,你是不是欠了我许多?我现在只能想象你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秦歌扭头,伍子昂的吻正好落在他的嘴上。细细地吻着,不激烈,却格外的缠绵。一吻结束,秦歌愧疚地说:“对不起,子君的事我不该瞒着你。只是那时候我怕自己会死,怕你受不住,所以……”唇被点住,秦歌不说了。

    “所以我现在要罚你,把你关起来、锁起来,让你再也没有机会瞒着我。”脸颊紧紧贴着秦歌的脸颊,伍子昂哑声说:“还好孔谡辉他们没有听你的,不然我一定会怪你一辈子。你不知我从女贞赶回来的路上心里有多急有多怕。还好我赶上了,赶上了你怀着孕的模样,赶上了你生下子君。秦歌……秦歌……我以前怎么就那么笨呢?怎么就没发现你的心思呢?早点发现你的心思,你我也不至于浪费那么多时间。不然我才不会去什么梁州,你不知我在梁州那三年有多难熬。想回京,又不敢,就怕你误会。”

    秦歌主动吻上伍子昂:“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

    “你啊……”

    又是一记缠绵的吻,在这处行宫,在这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秦歌和伍子昂尽情地回忆过往,亲情地诉说自己对对方的爱,对对方的情。

    把自己不够暖和的手伸进伍子昂的衣襟内取暖,秦歌第一次吐露:“十三岁那年,我发现自己对你有欲望,不止有欲望,甚至是渴望你能对我像对待女子那样,我吓坏了。若不是自小的帝王学,我怕是根本坚持不下来。”

    伍子昂心疼极了,也自责极了。回想这人十三岁那年发生过的事,他不确定地问:“可是你被那几名宫女熏吐的时候?”

    秦歌点点头:“我天生不喜欢女人,父皇送女人来给我开荤我却只想吐,但又不敢跟父皇说我根本不想碰那些女人,只好说她们身上的胭脂味太重,我闻着恶心。”

    “你就是个闷葫芦。你是太子,是皇上,你不好意思开口,也可以用手段把我栓在身边啊。只要你下令,我哪敢不从。”

    秦歌瞪了某人一眼:“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不忍强迫你,不然你还想去梁州?我早把你关在后宫日日宠幸了。”

    伍子昂嘿嘿一笑:“我巴不得皇上能日日宠幸我呢。你不知道那晚过后我有多痛苦,一见到你我这小兄弟就不老实,又怕你生气还得硬生生的压下。每天晚上都做春梦,梦里全是你。还好后来我不管不顾地要了你,不然咱俩的那层窗户纸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捅破呢。”

    秦歌愣了:“哪晚?”

    伍子昂隔着衣服按住秦歌的手,主要是怕一会儿这人掐他,他这才道:“就是我喝醉了轻薄你的那晚。第二天我还惹你生气了。”

    秦歌想起来了,脸上有了不悦,手指拧住伍子昂胸前的肉就要掐,幸亏伍子昂有先见之明,握住了秦歌的手。

    “你先听我说。”哄哄不高兴的老婆,伍子昂赶忙道:“我虽然喝醉了,但也不是全无感觉。早上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了春梦,在梦里对你大逆不道了。那时候我哪敢对你有别的心思,就算有也是对你的亵渎,不敢多想。下了床就看到你,又想到我在梦里亵渎了你,真是心虚不已,我一直都以为我是在做梦,直到我发现我真的把你给吃了才开始想你我的事。”

    秦歌挑眉:“你如何发现的?”过去的许多事他都不曾问过,不过并不表示他不想知道。既然这人今天开了这个口,他也想听听。

    伍子昂一脸的自得,说:“第二天晚上我不是病了么,你让我和你睡一张床。”

    秦歌点点头,那晚他过得可是异常的煎熬。

    伍子昂嘿笑两声,抓紧秦歌的手:“其实我没睡死,故意嫌冷脱了你的衣裳,在你睡着之后我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了你身上的吻痕,我就知道那晚是真的了。而且你当时虽然努力表现的很正常,但我还是看出你下身不适,再结合吻痕,我就……”

    “你装病?”这个泼皮!

    “不是装病,我是真的病了,只是没睡死。”

    秦歌危险地问:“你是故意病胡涂钻我被窝里、脱我衣裳的?”

    伍子昂赶紧陪笑脸:“不故意你肯定不会让我钻、让我脱啊。啊啊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狠狠揪了下伍子昂的脸,秦歌的脸上多了两抹红晕:“你这个泼皮!”

    伍子昂亲吻“生气”的人:“你不就喜欢我这泼皮么。”

    “泼皮!”秦歌很想知道自己为何会爱上这人。

    虽然每次都喊饶命,不过对皮厚肉粗的伍子昂来说秦歌那种不会真用力的掐最多算得上是情趣。揉揉脸,他抓着秦歌的手继续坦白:“再后来我要回梁州,当天我去宫里向你辞行,你正在睡,我就点了你的睡穴,看你的那个地方,红红肿肿、还带着伤,我就更确定了。”

    “什么?!”虽然跟这人连孩子都有了,但一想到这人点他的穴,偷看他那个地方,秦歌就想把伍子昂踹下去。

    “你听我说嘛。”伍子昂抱紧秦歌,亲亲,“我当时就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吃了你。我想啊,孔谡辉就在外头,若我是用强的,怎么也不可能得逞。若我真的得逞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是心甘情愿的。”

    秦歌脸上的怒容退去大半,其实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哎呀,反正只可意会啦。

    “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你是不是特得意?”这泼皮要敢说是,他一定休了他!

    伍子昂立马否认:“不是得意,是狂喜。我那时候就怕你把我赶回梁州,知道你是心甘情愿的,又发现我是真的吃了你,怎能不狂喜。可我马上就要成亲了,想着你为了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就告诉自己,这辈子负了谁也绝不能负了你。”

    秦歌的手上撤了力道,伍子昂一手搂住他,长吐了一口气:“要不是遇到那位高僧,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秦歌的手抱住了伍子昂的腰,声音低了几度:“我无法和女人生孩子,只能靠你了。若那时候我知道男人可以生子,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和柳双成亲,就是抢也要把你抢过来。”

    “何须抢?”伍子昂的心窝被某种情绪涨得满满的,“我本来就是你的,只属于你。从入宫做你的伴读到现在,我心里唯一在乎的也就只有你。只不过我笨,没发现自己早就爱上了你,所以才同意了那门亲事。你总说怕我知道你喜欢我后疏远你,你又可知我哪敢去想喜不喜欢这件事。你是太子,是皇上,是天下间最最高贵的人,而我不过是粗人一个,只能站在一旁仰望你,哪里还敢亵渎半分。在梁州的时候我总是不经传召私自回京,就是怕你忘了我,怕你身边有了别的宠臣。”

    “子昂……”这些话远比“我爱你”更能令他动情,吻住伍子昂,秦歌毫不吝啬地送上自己,这个男人没有叫他失望。他与他,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仍然转不出彼此,他与他,天生便该在一起。不管怎么挣扎,怎么压抑,都逃不过彼此张开的那张网。

    没有忘了祭天要斋戒三日,伍子昂压下欲望,秦歌也在失控之前退开。秦歌的眼里哪里还有半点的不悦,只有对伍子昂永远无法消除的爱恋深情。

    “我怀孕的时候,真的好看吗?”不是不遗憾那段时间这人不在身边的。

    伍子昂的眼眶微红,双手抚摸秦歌的腹部:“岂止是好看,简直是美极了。可惜没有看多久你就生了。你不知道,你挺着肚子,肚子里有我们的子君,看着你的模样我都要痴了。”

    秦歌醉了,被伍子昂的情话迷醉了。趴在伍子昂的身上,他唇角勾起:“那,你觉得朕和柳双相比,谁的容貌更甚一筹?”点住伍子昂的唇,秦歌下旨:“不许骗朕,不然……朕诛你九族。”

    “呵呵,”翻身把秦歌压在身下,伍子昂的手伸进秦歌已然松脱的衣服里,抚摸他有着妊娠纹的腹部,“臣岂敢欺瞒皇上。先不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单问我这小兄弟,他也知道谁更甚一筹啊。”让秦歌感受一下自己胯间的灼硬,伍子昂的声音带了情色:“柳双美不美我没注意过,但对你,我光听着你的声音就忍不住想吃了你。你和柳双,一个天,一个地,哪里能比?我的秦歌,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美色,谁也比不得。”

    “我的秦歌”……这是秦歌最爱听的四个字。捏了捏伍子昂和儿子几乎一模一样的鼻子,他笑骂:“泼皮。”

    “你不就喜欢我这泼皮?”拉开秦歌的衣裳,伍子昂的吻落在秦歌的肚子上。

    “我要斋戒三日。”

    “天啊,差点忘了。”

    强忍着把秦歌的衣裳拉起来,伍子昂起身重新把秦歌拦回怀里,拉过被他踢到地上的毯子,盖住。大口吸气压下欲望,伍子昂恼怒道:“不行,得赶紧把这些事丢给子君。”

    “要丢给他至少还得十年。”秦歌也是憋得难受。

    伍子昂蹙眉想了想,说:“其实我倒觉得子君十岁之后就可以把朝政交给他了。至少这种祭天的事情他可以应对了,其他的我帮他便是。我还是想早点做你的梁后。当摄政王还是有诸多不便,起码我还不能昭告天下我是你老婆。”

    笑了一声,秦歌理理他这位胸无大志的摄政王陛下的头发,淡淡道:“你看着办吧。子君被你们宠坏了,让他早点接手也不是坏事。”

    伍子昂本能地替儿子说好话:“子君哪里会被宠坏,他以后一定是个好皇帝。”

    秦歌懒得理他。

    想到给伍子昂算过命的那位僧人,秦歌问:“你后来还遇到过那位高僧吗?”

    伍子昂遗憾地摇摇头:“没有。我去寻过几次都没寻到。后来想想,这就是缘分,既然见不到那我也不必强求了。”

    秦歌叹了口气:“虽说子君是你的儿子,但他毕竟跟了我的姓。我也不想看到伍家后继无人。子华就不提了,子英却是可惜了。柳双第二胎若不是受了惊,也不至于无法再生育。”

    伍子昂却是笑笑,说:“伍家其实从我爹算起就差点绝了后。先皇肯让我娘生下我们兄弟三人我都很是惊讶。以先皇的性子,他怎肯我爹跟我娘生三个儿子?所以,伍家在我们这代断了香火也没什么关系。有子君,父亲地下有知,也会欣慰了。”

    秦歌心里一跳,忍不住问:“你说……你们三兄弟会不会……”秦歌没有明说,不过伍子昂听出来了。

    “你是说我们三兄弟有没有可能跟我与柳双一样?”

    秦歌不想点头,他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伍子昂又笑笑:“管他呢。我爹我娘都已不在人世,纠结这个问题不是自寻烦恼么。”说完,他摸摸自己的脸,“不过我跟我爹长得还是挺像的,应该不会吧。”

    “确实挺像的。”秦歌摸上伍子昂的眼,“尤其是这眉眼,若伍叔还在世,你俩站在一起,别人都会认为你们是兄弟。反倒是子英和子华更像婶婶一些。”

    “呵呵,”伍子昂轻抚秦歌的眉眼,“子君像你。”

    秦歌捏捏伍子昂的鼻子:“他现在也就只有眉眼像我了。瞧他那鼻子,跟你的一模一样。”

    伍子昂立马得意地说:“要不怎么是我儿子呢。”

    “泼皮。”

    唇舌,又缠绵在了一起。“狠心”地把儿子留在京城的两人享受着二人的幸福与甜蜜。是啊,不去管上一辈曾发生过什么,他们可以在一起,可以相守到老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如今,他为他生下了儿子,他这一生已无憾;如今,他还只是他的摄政王,他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总有一天,他要做到对这人的承诺,昭告天下,他是这人的“老婆”,是这人的“皇后”。

    第八章

    天还濛濛亮着,帝王的御辇就已经停在山脚下了。冷风吹来,秦歌一手拉紧身上的棉氅,一手搭在伍子昂的手上。仰头朝山顶看了看,秦歌抬脚。

    “小心露水,滑。”伍子昂的手一翻,直接握住了秦歌的手。

    秦歌没有拒绝,虽说生过孩子之后他的手脚已不像从前那么怕冷,但还是凉的。伍子昂这么一握,正好给他暖手。在一众大臣们的惊讶中,秦歌就那么任伍子昂握着他的手往山顶攀去。

    走着走着,和秦歌並肩上山的伍子昂“大逆不道”地走到了秦歌的前面,握着秦歌的手也转而牵住了他。跟在秦歌身后的一众大臣们心思各异地看着摄政王陛下拉着太上皇上山,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子诡异。太上皇一手提着厚重的衣摆,一手也同样握着摄政王的手,这也,太亲密了点。按理说,被摄政王逼宫的太上皇不应该和摄政王如此亲密才是。

    秦歌和伍子昂自然清楚群臣的疑惑,不过两人才不管那些。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登山,完成多年来的夙愿,两人都沉浸在这美好的时刻中。不知多少次,秦歌在祭天的时候幻想能像这样有伍子昂相伴地登上山顶,向上苍祈福;不知有多少回,伍子昂在异乡渴望着能牵着秦歌的手登上大东的山峰,告诉世人他与秦歌间的情。如今,两人终于可以一起登山,秦歌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握着伍子昂的手由这人带着他上山,他的眼里只有前面的那个人,无暇去管别人怎么看。只是,在这幸福中,仍难免有些小小的遗憾,不过没关係,他相信不久之后,那人会在这天御山顶向世人宣告他与他的“夫妻”身份。

    “陛下,累吗?”伍子昂回头问,秦歌的手掌心暖和起来了,都出汗了。

    秦歌停下喘了两口气,淡淡道:“许久不动,这体力下降了不少。”

    “那歇会儿吧。”伍子昂从怀里取出手帕。

    秦歌拿过来擦擦汗,很自然地又还给对方,摇摇头说:“不了,上山再歇,别误了时辰。”

    看看天色,伍子昂也不劝了,握紧秦歌的手:“那再坚持坚持。”

    点点头,秦歌也回握紧对方的手,迈开脚步。

    一众官员中,已经升任吏部侍郎的冯维洲一边注意脚下的山路一边盯着太上皇和摄政王交握在一起的手。作为摄政王的门生,如今又深得摄政王信任的他始终不相信摄政王会背叛太上皇。此刻看来,他更加不相信了,因为怎么看他怎么都觉得太上皇和摄政王之间不仅没有任何的疏离,反而更加亲密了。尤其太上皇看摄政王的眼神里没有压抑和不满,而是明显的喜悦。如果太上皇真是被摄政王“逼宫”不得不退位的话,太上皇怎可能有这种眼神?更别说摄政王对太上皇的体贴了。对,是体贴。哪怕是再粗心的人也能轻易地发现摄政王对太上皇的体贴。冯维洲自认自己是一个愚笨的人,连他都看出来了,那别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瞧瞧身边的人,冯维洲从他们的脸上同样看出了这种怀疑,又联想到前阵子在东暖阁看到的摄政王哄小皇帝睡觉的一幕,冯维洲的心里生出一种错觉——太上皇根本就不是被逼宫退位的吧。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无法明白正值壮年的太上皇为何要退位,冯维洲赶紧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虽然他不理解摄政王为何要这么做,但他知道摄政王是一心为朝廷、为大东的,既然太上皇和摄政王之间並没有他们以为的剑拔弩张,那他也不必多想此事,就犹如别的人那样,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多问,不多猜,也许有一天,他会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冯维洲的心思也是大东众多官员的心思,这也是为何在伍子昂逼宫之后没有太多的反对声音。秦歌用了六年的时间使伍子昂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百官中有九成的官员都或多或少与伍子昂有着各种的关係。可以说,秦歌使大东的臣子们变成了伍子昂的臣子,而伍子昂用自己的能力使这些人追随他、听从他。如果说大东现在是谁的天下,哪怕是最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大东现在是摄政王伍子昂的天下。再加上伍子昂“夺权”之后兢兢业业一心为国为民,就算有人想反对他,除了夺权一事之外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藉口。自古以来,伍子昂怕是最贤明的“佞臣”了。

    而此时,大东朝最有权势的佞臣正牢牢地牵着太上皇的手往山顶攀登。他会不时地叮嘱太上皇注意脚下;会不时地询问太上皇累不累;会不时地掏出帕子让太上皇擦汗。又有谁会相信他是野心勃勃的佞臣呢?哪怕他是做给别人看,那秦歌脸上的表情却也做不得假。秦歌是幸福的,真正的从内到外都沉浸在幸福中,所以他的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幸福的笑容、他的眉眼间也透着旁人能看出来的幸福。那夺权不夺权,逼宫不逼宫,就暂且不用去管了吧,因为他们的太上皇怎么看怎么都身处安逸的幸福中。

    太阳升起,金色的光芒笼罩在众人的身上。秦歌再一次停了下来,喘气。他的面前,一人回头看着他,金色的光芒令那人脸上的关切是那么的明显。接过对方递出的帕子,秦歌擦擦汗。若不是有太多的外人在场,他根本无需自己擦汗。

    “歇歇吧。”祭天不能喝水,伍子昂从温桂手里拿过水壶和乾净的丝绢,沾了一些水抹在秦歌的嘴唇上。熟知两人关係的人都一脸的平静,而其他人则再次因摄政王的举动而震惊。

    “回宫之后真得锻炼锻炼了。”体力明显不如从前,秦歌主动伸出手:“一鼓作气,再歇下去我更走不动了。”

    习惯的亲暱言语就这么冒了出来,秦歌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用了“我”而非“寡人”。把水壶和丝绢交给温桂,伍子昂又握住秦歌的手拉着他继续向上攀登。两人之间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到跟着的大臣们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还在消化太上皇刚刚的那句话。

    瞟一眼呆愣的众人,伍子昂在心里笑,这样就傻了,那以后他们知道了真相会变得怎样?他异常的期待。

    不管那些傻愣的人,伍子昂带着秦歌一步步地登上山顶。终于,在太阳完全升起后,伍子昂带着秦歌站在了祭台前。秦歌累得直喘气,伍子昂的手始终牵着他,直到礼官说祭祀开始了,他才放开秦歌的手。没有后退,伍子昂就挺直着脊背站在秦歌的身边,和秦歌一起焚香、献祭。这是秦歌的意思,他早就说过,要和伍子昂一起俯瞰大东的万里河山。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太上皇和摄政王並肩站在祭台前虔诚地向上苍祈求大东这一年的平安时,许多官员都莫名的眼眶热辣。直到许多年后他们方才明白过来,那两人彼此间的信任与深情根本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假象所掩盖。那是发自他们内心深处的牵绊,这种牵绊甚至会影响到他人的感觉。这一刻,他们就是被这种牵绊所感染了,不仅不会觉得那里站着一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佞臣,反而会觉得那两人是一体的,是这天下共同的王,共同的霸主。

    插入焚香,秦歌和伍子昂一起在祭台前跪下,向上苍祈福。两人神色平静,可内心却是波澜起伏。两人用了近八年的时间、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和心力才走到了这一天,走到了可以並肩登山、並肩祭天的这一天。遥想这八年来的辛苦与辛酸,伍子昂很想把身旁的人紧紧搂在怀里,亲吻他、在他的耳边诉说一句句他爱听的话语。这人对他的爱是那样的深沉也是那样的浓烈。若是别的帝王,在一开始就会把他锁在深宫,让他做一名男宠,最多不过男君。可这人不是,这人哪怕自己委屈都不会让他委屈、让他难堪,更不要说,这人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为他生下孩子。

    “上苍,我不求来世富贵,只求生生世世能与秦歌相遇相伴、白头到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自己的祈求,伍子昂虔诚地向着上苍磕了三个头。

    秦歌的心窝涨得满满的幸福,把焚香举过头顶,他同样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祈求:“我秦歌,生生世世只愿与伍子昂相伴,不论男儿还是女儿身,我都希望能为他生儿育女。”

    焚香举过头顶三次,插入香炉,再磕三个头,秦歌忍着亲吻一人的慾望,在对方用力的搀扶中站了起来。

    侧身,对眼眶发红的人微微一笑,秦歌压下满腔的爱意淡淡地说:“摄政王,与寡人去看看大东的河山吧。等皇上长大了,你要带他来这里,把这大东的江山交给他。”亲手交给,你的儿子。

    伍子昂扶着秦歌手臂的手下移,握住了秦歌的手,声音低哑地说:“臣,会的。等皇上长大了,臣会把这江山的一草一木都交给他。皇上,也是臣的儿子。”他会亲手把这片两人共有的江山传到儿子的手里。

    不管自己的话会引来怎样的震盪和怀疑,伍子昂握着秦歌的手和他一起走到山崖边。两人站在一起,指点脚下美好的河山,伍子昂低声发誓:“秦歌,我一定要在这里告诉世人,我,是你的皇后。”

    秦歌扭头,他回眸的一笑,刻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我不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样近乎于绝望的爱情,我要的是“朗朗笏板,在朝之上。万岁吾皇,臣子好逑”的生世相伴。谁说君臣相恋是大忌,谁说男儿生子是逆天,他与他偏偏要打破这禁忌、要扭转这天命。

    “子昂。”沐浴在阳光中,秦歌要求,“别让我,等太久。”

    没有问等什么,伍子昂笑了:“臣,遵旨。”

    “太上皇、摄政王陛下,该下山了。”温桂适时出声。

    伍子昂牵着秦歌的手转身,恭敬地说:“太皇,臣扶您下山。”

    没有看那些傻眼的大臣们,秦歌陶醉在这一刻的浓情蜜意中。他又何尝不期待,期待着那一天,身旁的这人向世人宣告他与他的关係。他等了十五年,等来这人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他有足够的耐心等这人成为他的皇后。

    ※

    若干年后,刚刚卸任摄政王的梁后伍子昂偕同久未露面的太上皇再一次重登天御山。跟在两人身后的大臣们各个一脸的怨怼。想他们被骗了这么多年,能不怨么。这一回,梁后伍子昂不再掩饰他的身份,一路上他要么搂着太上皇的腰,要么在太上皇耳边说些话逗对方笑。大臣们是敢怒而不敢言。这是祭天呢还是郊游呢?

    “秦歌,累不累?”

    “还好,每日在院子里舞舞剑还是管用的。”

    和梁后一样,秘密说出的太上皇也不掩饰自己对某人的心思了。那脸上的笑看得臣子们是搥胸顿足。太皇啊太皇,您也太痴情了吧,就为了这么个模样不怎么地的男人您就放弃了皇位。您要封他为皇后也不是不行啊,我们又不是那些老迂腐,您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哪怕再纠结也会同意啊,您为何要退位呢?您怎么就忍心看我们被皇上欺压呢?

    唉,这皇上的性子到底是像了谁呢?心思琢磨不定就不说了,简直就是把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不把他们玩死誓不罢休啊。唉唉唉,梁后啊,求求您出山吧,看在我们衷心跟随您的份上,您还是别当皇后当摄政王吧,有您管着,皇上兴许能收敛一点。

    想到那位拿撒娇当饭吃,擅长扮猪吃老虎,又小心眼爱记仇,喜欢折腾他们的新皇,众位大臣们就欲哭无泪。这皇上的性子到底是像了谁了?怎么就一点都不像太皇呢?据说早就过世的贵妃娘娘也是一副好性子啊,这皇上怎么就是这么个性子呢?

    看着前方的那两个亲亲我我的人,被新皇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大臣们不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内阁的几位大臣们眼神互相传递了一下心思,再看看那两个还在那边旁若无人的恩爱的人,几位大臣们轻轻点点头。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请摄政王出山,不然这么下去,他们要不被累死,要不被新皇折腾死。

    並不知道臣子们在打什么主意,终于登上山顶的秦歌和伍子昂没有先去祭祀,而是走到的那处山崖上,当着百官的面,伍子昂大声喊出:“我是秦歌的老婆——!我是秦歌的老婆——!”

    百官震惊,甚至有官员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是秦歌的老婆——!我爱秦歌——!我爱秦歌——!”

    阳光下,秦歌笑得是那么的幸福。山谷迴盪,伍子昂双手抱住他儿子的“母亲”,在俯瞰江山之地,在那人的嘴唇上深深地印下一吻。

    “秦歌,我爱你。”

    秦歌醉了。

    “子昂……”

    “秦歌,我爱你。”

    “……我也爱你……”

    紧紧相拥,这一刻,他们之间再无任何的阻碍。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刺得众人睁不开眼。那两人一个君,一个臣,却在这里告诉世人他们不是君臣,而是夫妻。

    “太上皇……摄政王陛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不管是头晕的还是呆愣的人都跟着喊了出来,並齐齐跪下。

    “太上皇……摄政王陛下……”

    一人扭头看去,咧嘴笑道:“我不是摄政王陛下,我是梁后,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伍子昂,生生世世只会爱一人,那人便是我的皇上。”说罢,他低头,吻住另一张笑开的唇。

    生生世世……只爱一人……

    秦歌没有说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他只是用行动来告诉所有人他对伍子昂的心。不再避讳,他紧紧抱住身前的人,没有躲开对方落下的深吻。生生世世,他也只爱一人,那人,便是他的梁王,他儿子的亲生父亲。

    温桂哭了,孔谡辉的眼里有了热泪,冯维洲哭了,梁州七贤哭了……许多人哭了……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人到死都不会忘了此时此刻发生在天御山顶上的事。那一天,没有人可以平静;那一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失眠了,一直到他们回到京城都没有缓过劲来。

    不过一个月后,原本放弃的大臣们却再一次上书,恳请摄政王出山。没办法,他们虽然感动于太上皇和梁后之间的深情,可是和自己的小命相比,那根本不算什么。面对新皇层出不穷的折磨,他们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唉,皇上的性子到底是像了谁了?怎么就这么喜欢折腾我们呢?老太师,您说呢?“老太师手里的画笔抖了抖,语气不祥地哼了句:“像他爹!”

    皇上他爹?那不是太皇吗?问的人更糊涂了,皇上的性子哪里像太皇啊!要说像摄政王还差不多。唉,看来老太师也老了。算了,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赶紧把那个不务正业的摄政王请回来才是真的。

    至于何时能请回来,就要看正沉浸在“新婚”中的梁后什么时候良心发现了。

    番外二 泼皮

    第一章

    京城的大雨已经下了半个多月了,给原本应该炎热的暑日带来了阵阵的凉爽。可对大东朝的官员和百姓来说,他们却希望这场雨赶快停了。雨水过多,河水势必泛滥,这场不知何时才会停的大雨使大东南部的五个郡县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洪灾。朝廷的重臣们已经连着七八天没顾得上回府了,内阁更是忙碌异常,西暖阁的烛火彻夜不熄,不时的有大臣拿着刚获得的奏报进去禀奏,也不时的有大臣拿着新的旨意下去传旨。皇宫内的气氛紧张而严肃。

    时乃广丰八年的七月,把持朝政已八年的摄政王伍子昂在西暖阁与几位大臣们商讨水灾一事。伍子昂夺权以来,大东可以说是风调雨顺,哪怕是有灾难,也是些小灾小难。像这种惊动朝野的大灾还是头一回。连着几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的摄政王眼里满是血丝,胡子也因忙碌而显得拉里邋遢的。但没有人会去管摄政王的胡子,只求这场雨赶快结束。

    八年来,摄政王已经俨然成为了大东的帝王。他勤政爱民,虽然有点小心眼,不过都无伤大雅。可以说,摄政王不仅没有毁掉大东的繁盛,反而使大东的声望更上了一层楼,也因此,朝中无人再去谈论八年前的那场令他们至今都很胡涂的逼宫一事。甚至很多人都认为太上皇在那次“中毒”之后身子不如从前,为了让太上皇安心的静养,伍子昂才用这样的方式来达到辅佐幼帝的目的,不然伍子昂也不会让林甲子做幼帝的夫子,还不早把幼帝关起来了。

    又下了几道指令,伍子昂疲惫地揉揉眉心,在宝座上坐下。今年的这场水灾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场雪灾。那时候,他还远在梁州。刚登基没多久的秦歌要一人面对那场大灾,该是多么的心力憔悴。现在的大东国库充盈,朝臣们一心为国,他都还觉得疲惫不堪,那人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

    “摄政王陛下。”有人在外头轻轻喊了一声,伍子昂回神:“进来。”

    一人提着食盒,掀开门帘,低着头走了进来。看到这人来了,伍子昂开口:“诸位大人先下去用膳吧,晚些时候咱们再继续商议。”

    还在屋里的大臣们对此情形都是了然于胸,到了摄政王吃饭的时候了。他们也不多留,马上离开。忙了一天,大家也都饿了。

    来送饭的人是仁心堂的小太监,他也不多话,把饭菜一盘盘地拿出来摆在桌上,然后就退下了。伍子昂上炕,盘腿坐好,拿起碗筷吃了起来。虽然他就在宫里,可最近忙得却是连回仁心堂和秦歌、儿子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秦歌心疼伍子昂,每日都派人准时给伍子昂送来饭菜。每当这个时候,伍子昂的疲惫就会瞬间少了许多。有爱人的支持和体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这么想着,伍子昂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抓紧时间。

    仁心堂内,秦歌站在窗边看着从天上下来的没完没了的雨水,眉心紧蹙。虽然他早已不管朝政,但他毕竟是太上皇,是这大东真正的王者,又岂能不忧心。伍子昂在朝堂上与朝臣们商议救灾一事,夜晚秦歌则躺在伍子昂的怀里给他出谋划策。伍子昂心疼秦歌,秦歌又岂会不心疼伍子昂。自从水灾发生之后伍子昂每天忙得最多只能睡两个时辰,秦歌很心疼,也很担心伍子昂的身体。

    派人给伍子昂送去晚膳,秦歌的晚膳却是一筷子都没有动。有人掀开门上的竹帘走了进来,秦歌听到了声响,转身。

    “皇帝哥哥。”来的人是何欢。

    秦歌的神色放缓,走向饭桌,并问:“用膳了吗?”

    “没有。我知道今晚伍大哥不回来用膳,我就过来陪皇帝哥哥用膳。”看一眼没有动过的晚膳,何欢走到桌旁摸摸盘子,有点凉了,他马上叫人进来把饭菜拿出去重新热一热。看着懂事了不少的弟弟,秦歌的心里格外的欣慰。

    饭菜很快热好了,秦歌和何欢坐在桌旁慢慢吃了起来。何欢有自己的寝宫,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在寝宫里和阎涣一起用膳,不过也会过来陪秦歌用膳。秦歌始终觉得阎涣配不上自己的弟弟,再加上阎涣的身份一直都是何欢的贴身侍从,所以何欢陪皇帝哥哥吃饭的时候也不可能带上阎涣。虽然不喜欢阎涣,但秦歌始终还是疼弟弟的,何欢喜欢,他也就勉强接受了。

    在儿子还小的时候,秦歌就是把他交给阎日他们去照顾,现在儿子长大了,秦歌也更不喜欢儿子粘着他。所以尽管儿子还跟他们住在一起,但吃饭的时候却是各吃各的,伍子昂会隔两天把儿子叫过来培养培养父子感情。

    给皇帝哥哥夹了一道菜,何欢宽慰道:“皇帝哥哥,水灾的事情急也急不来,您也不要太焦心。我给表哥去了一封急信,让表哥送些粮食草药到灾区。”

    秦歌微微一笑,给弟弟也夹了一道菜:“你有心了。”

    何欢认真地说:“皇帝哥哥,我笨,也帮不到你和伍大哥什么。这阵子伍大哥无法陪你吃饭,我天天来陪你。”

    秦歌的笑加深:“好。不过别总说自己笨,我秦歌的弟弟怎么可能笨?你只是不擅长朝堂上的事情罢了。”

    尽管知道皇兄说的是宽慰自己的话,何欢还是欣喜不已。弟弟如此懂事,秦歌的心情舒缓了不少。是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急也急不来。暂时抛开这些烦心事,秦歌和弟弟边聊边吃了起来。

    门边,有个孩子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偷听屋里的动静。听到父皇和皇叔聊得挺起劲,他吐了口气,然后直起腰背离开了。墙角,孔谡辉窝在那里闭目养神,似乎没发现那个孩子。在对方躲回自己的屋里后,他微微睁开眼睛,嘴角扬起一抹不明的笑容。

    进了屋,孩子就嘟着嘴往软榻上一躺,抬起脚。一人马上弯腰给他脱鞋。看着房梁,孩子开口:“果然把欢欢皇叔叫过来是对的。爹爹每天很晚才能回来,父父也是心事重重的,如果这雨再下下去,我怕父父就想起我的功课和武功来了。”这个孩子是谁?自然不用多问,就是喜欢在功课和武功上偷懒的秦嘉佑小皇帝。

    这秦嘉佑小皇帝很聪明,也许是因为他是从男人的肚子里出来的,他聪明的连一向严谨的老太师都不止一次地在秦歌的面前夸他。不过为了不让某人太过骄傲,老太师从来不在秦嘉佑小皇帝的面前夸奖他,而是更加严格地督促他。可就在老太师和父父的严加管教下,我们的小皇帝还是能找到各种机会偷偷懒、四处溜达溜达。套用老太师的话来说,那就是这小皇帝的性子“像他爹”!

    秦嘉佑可以说是阎日一手带大的。秦嘉佑已经九岁多了,这九年多里阎日每天都睡在小皇帝的屋里守着他、保护他。他自然清楚他的这位皇帝陛下有多么害怕太上皇了。

    给皇上端来一杯热茶,阎日拐着弯劝道:“太皇和摄政王陛下忧心水灾一事,自会心焦,尤其是太皇。皇上不如主动去找老太师,这样太皇知道了心情也会好一些,今后也就更会放心皇上了。”

    “要我主动去找老太师读书?”秦嘉佑坐了起来,“他每天给我布置的功课已经够多了,我才不要自投罗网。日日,难道你也想我天天都钻在书堆里吗?我什么都学会了,还要那些大臣们有何用?”

    “皇上。”阎日第无数次地提醒,“您又忘了自称‘朕’了。”

    秦嘉佑嘟嘟嘴:“我记得记得,你别总提醒我,该说的时候我会说的。”

    皇上不高兴了,阎日闭了嘴,把茶水递过去。秦嘉佑就着阎日的手喝了茶,然后说:“欢欢皇叔离开后你告诉我。”

    “是。”

    阎日拿着茶杯出去叮嘱在外头的申木,秦嘉佑躺在榻上抱怨:“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赶快让爹爹回来陪父父吧。”

    在屋里等了一个时辰,得知皇叔离开了,秦嘉佑整了整脸上的表情,一副乖乖模样地去了父皇的寝宫,给父皇端茶倒水,哄父皇开心。他知道自己是父皇生下来的,五岁那年就知道了。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在父皇的面前他一向乖巧,万一惹得父皇生气罚他背书蹲马步就糟糕了。背书虽然不难,可蹲马步却会累死人。

    果然,刚被弟弟陪了半天的秦歌又被儿子哄笑了。儿子难得如此乖巧,秦歌问了问他近日的学习情况后就让他回去歇着了。其实秦歌岂会不知儿子心里的小九九,儿子是怕他这阵子心情不好抓他吃那些他不爱吃的菜或是让他背书。这一点上,儿子是完完全全袭承了某人的泼皮性子。不过在这种时候,儿子就算有着别的目的,但肯这样来哄他,秦歌还是高兴的。

    父皇很高兴,秦嘉佑放心了,完成了夫子布置的功课后他是绝对不会再做多余的事的,所以最怕的就是父皇抽查他的功课,万一什么地方说错或背错了,他可要被罚十倍甚至百倍呢。

    回了屋,秦嘉佑踢了鞋扑到了床上。阎日亲自端来了热水给皇帝洗漱。秦嘉佑躺在床上只管伸出脚就有人给他洗脚擦脸擦手,张开嘴,就有人给他洁牙,就是他的父皇都没这么被人伺候过。

    “日日,下棋。”

    盘腿坐在床上,还不困的小皇帝要求。阎日把水盆端出去,回来后从书架上拿来象棋,放在床上。对于大东正在发生的水灾,小皇帝并不着急。老天爷要下雨他有什么办法,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有父皇和爹爹在,这些事还轮不到他操心。

    “不许让我哦,不然我罚你。”对阎日下了命令,秦嘉佑先出棋。

    阎日的棋艺在小皇帝的训练下可谓是突飞猛进,他很想皇帝陛下赢,可是他不敢“做手脚”,他的皇帝陛下可是精明得很呐,一点破绽都能被他瞧出来。

    下了三盘棋,赢了两盘的秦嘉佑困了,把手上的棋子一丢,他向后一栽,就是要睡了。阎日收拾了棋盘,给皇上盖上薄被,然后放下床帐。秦嘉佑闭着眼睛,往床内挪了挪,不一会儿,一人小心翼翼地上了床,躺在他的身旁,盖上另一条被子。

    拿过昨晚只念了几页的书,阎日翻开,继续往下念。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小皇帝翻个身一手搭在他的肚子上,就没了动静。

    阎日念得不快,一边念一边注意着身旁的人。渐渐的,那人的呼吸平稳了,放在他身上的手放松,阎日这才阖上书,掀开床帐挥灭烛火。平躺着一动不动,阎日闭上眼睛。尽管被皇上要求和皇上同榻而眠已经四年了,他还是无法适应。他是奴才,怎能睡在皇上的榻上。带着深深的不安,阎日的意识慢慢飘远。

    半躺在床上,秦歌的手里捧着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一炷香后,他放弃了,扬声喊:“申木。”

    “奴才在。”还未歇息的申木很快走了进来。

    “你亲自去西暖阁一趟,若摄政王没有和大臣们议事,你让他回来;若在议事,你告诉他,早点回来。”

    “是。”

    申木出去了,秦歌从床上下来。雨还在下着,他推开窗子,让凉爽的雨气吹走自己心里的烦躁。在他还是皇帝的时候,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那时候的他受得了这样日日辛劳,可如今,他却受不了伍子昂这般的辛苦。一直以来,他都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只是他很幸运,他爱的人对他没有异心,对这江山比他自己还要上心,他知道的。那人不在乎会不会被人骂,却非常希望他能做一位名留青史的皇帝。可那人忘了,在他允许那人对他逼宫夺权时,他就不可能名留青史。

    不是不满,而是不在乎。他不在乎身后人怎么说他,他只在乎这一世,如果可能的话,下一世,生生世世,他都能和那人在一起,能为那人生儿育女,能和那人白头到老。他要的不是名声,而是那人的心,那人的爱。

    等了有半个多时辰,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歌关窗转身。有人走进来了,绕过了屏风。看到那人,秦歌的眉心拧了起来。

    “秦歌,怎么了?什么事急着让我回来?”带着一身雨气的伍子昂快步走到秦歌的面前,眼里是挂念。而他眼底的青色却格外地戳人眼,戳秦歌的眼。

    抬手擦了擦伍子昂头上的汗,秦歌淡淡道:“没什么事,就是想叫你回来休息。我不想水灾过了之后你却累倒了。”

    伍子昂脸上的挂念立刻变成了被“老婆”心疼的喜悦。双手抱住秦歌,他老脸厚皮地说:“我还当出了什么事呢,原来是你想我了。”

    秦歌抬手掐住伍子昂的脸颊,神色稍显冷淡地说:“是啊,我是想你了。你有多少个晚上没有陪我入睡了?有多少天没有陪我好好吃顿饭了?又有多少天没跟我好好说过话了?我知道水灾一事迫在眉睫,但你不过是一个人,有些事交给大臣们去处理即可,是谁以前跟我说过,把什么都自己揽在身上,那要那些大臣还有何用?这才不过几年摄政王陛下就忘了,还是说摄政王陛下很享受大权在握的满足感?”

    就算伍子昂有这种满足感他也不敢说,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知道自己这阵子冷落了“老婆”,伍子昂赶紧安抚:“我错了我错了,皇上饶命。我今晚就好好陪皇上聊聊天,陪皇上睡一觉。”

    秦歌松开掐着伍子昂的指头,不跟他闹了,而是心疼地说:“你看你累的,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你累坏了。子昂,我答应你不问政事,但这种时候你就别坚持了。我还等着有一日你光明正大地带着我走在宫外,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皇后呢。”

    伍子昂低头温柔地吻上秦歌的唇,他又怎不思念这片柔软,思念这人身上的味道。只是这该死的雨也不知何时会停。

    在彼此失控前,秦歌退开,捧住伍子昂的脸说:“你去床上歇着,我过去。”

    “不要。”伍子昂抱紧秦歌。秦歌不忍他辛苦,他又怎舍得让秦歌去操心。秦歌握住他的手,说出他刚才考虑的一件事:“子昂,明年子君就十岁了,我想让他明年就正式登基。”

    伍子昂马上心疼地说:“我本来也有这个意思,但现在总觉得子君还小,明年就让他登基他会不会太吃力?我也舍不得子君这么小就受累。”

    秦歌轻轻摇了摇头,说:“子君的性子看似乖巧却心眼极多,又爱乱来,不如让他早点定定心。有皇位绑着他,有大臣们约束着他,对他反而是件好事。再说,还有你我,他能累到哪去?而且都十五年了,再拖下去你何时才能做我的皇后?你我为子君打下了这片江山,剩下的事也该交给他了。”

    伍子昂确实渴望着尽快挑明他和秦歌的关系。姑奶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和秦歌的关系公开了,那儿子的事情他也就好跟姑奶奶说了。另外就如秦歌说的那样,儿子的性子鬼灵精怪的,又是从小被宠到大,若再等个十年让他登基,他怕是更没人能管得了了。

    沉思了许久,伍子昂点点头:“好,就听你的。我也想让他们知道我和你真正的关系了,省得他们老拿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关渡都不知问了我多少回了。”

    秦歌淡淡一笑:“既然要公开了,那今晚你好好休息,我去西暖阁。”

    伍子昂在秦歌的嘴上亲了一口:“我回来前都交代好了,本来今晚也是想早点回来陪你的。水灾的事情虽然严重,但现在也控制了差不多。放心吧。今晚我陪你,我不去,你也不去。”

    深知伍子昂不会妥协,秦歌拉着他的手走到床边,把人按坐到床上,蹲下,给伍子昂脱鞋。虽然这不是秦歌第一次做了,但伍子昂还是无法抑制的感动。哪怕这人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在他的心里,秦歌永远都是“他的皇帝”。

    给伍子昂脱了鞋,秦歌叫人送来热水,亲自服侍了伍子昂烫脚、洗脸、漱口。然后两人相依在床上,在雨水声中紧拥着入眠。大臣们似乎也知道摄政王得好好睡一觉,这一晚,没有什么急奏送过来。而早已入睡的秦嘉佑小皇帝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第二章

    持续了两个多月的雨水终于停了。洪灾之后要提防大疫,伍子昂派出太医前往受灾严重的地区指导当地的大夫预防疫情。在这样的时刻,秦歌并没有心安理得地躲在仁心堂里悠闲度日。伍子昂在西暖阁忙碌,秦歌就在仁心堂帮他批改奏折。不但如此,秦歌还把儿子叫到了身边,帮着他一起批改。小皇帝秦嘉佑的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本来他玩耍的时间就不多,现在更是没有了。可是他不敢反抗,除非他想被他父父的眼神给冻死。爹爹不在,他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从父父的屋里出来,秦嘉佑小皇帝揉揉酸涩的眼睛扑到在外等候的一人的身上,咕哝:“日日,我累了。”

    阎日心疼地看着怀里累坏的人,转身背起小皇帝快速回了屋。见怪不怪的孔谡辉坐在墙角,笑着摇摇头。如今年纪渐长的孔谡辉也不再“站”在角落了,温桂给他布置了一个极为舒适的椅子。说是保护太上皇的安危,其实他在这里更多的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如今天下安定,皇宫自然也是一片和乐。他和温桂没有自己的府邸,皇宫就是他们的家。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了,孔谡辉站起来朝那人颔首算是行礼。对方冲他笑笑,端着手上的东西小声问:“皇帝哥哥呢?”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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