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仙师 作者:夺命蛊

    第10节

    白羽瞬张,霎时剑光飞影音波激荡,平静了上千年的冲霄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法力冲击,纵相识千年,却是今日才彻底对立,双方的动作彼此熟悉却又绝然狠厉,超过以往。

    青鸟伸手划过身侧,魔气在压抑的地区扭曲滋生,差点将扑过来的白鹤包围住,白鹤猛地刹住振翅扑散这摊魔气,青鸟却冷冷一笑,探手而去从魔气中抽出一支笔。

    玄兮神色一凛,法剑光芒暴涨压制住青鸟,青鸟提笔一挥,乌黑魔气如刀光袭来。

    “黄粱一梦。”玄兮劈断光芒,语气冰冷。

    笔身墨黑,缠着一段青色丝穗,青鸟看着他:“你若不向我动手,我们本可以相安无事。”

    “莲池中的魔物已被云珏师叔降服。”玄兮直言不讳,提醒着青鸟他所做的事。

    被提到名字的白鹤骄傲地挺起胸膛,挥翅一道白芒朝青鸟袭去,青鸟眉头一皱以黄粱一梦抵住,却还是生生被推出数十尺。

    他心中对白鹤的恨意已到了极致,目光阴郁淡笑:“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云珏仙尊哪怕不能复原,法力仍旧高深。”

    “所以,你早有预谋。”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本可以相安无事,玄兮字字冰寒,青鸟眉宇间阴霾愈发积厚,看着玄兮轻声道:“本可以……不杀你的……”

    玄兮却不听他话语中那一丝微妙的宛转,提剑一道划破苍穹,雷声震怒,剑递神罚!

    青鸟纵身避开法剑上的凌厉仙法,虽然这只是玄兮用法力化出的剑,威力远不及九转曜华,可玄兮也是千年道行的仙君了,就算是随便一击都不是普通招式。

    玄兮无情,世人皆如此评价。

    可他并非冷血,只是不常与人结交,不喜与人故作亲近,所以传开之后越来越多人觉得他的确是冷血无情的,只有相识多年的友人才知晓他心中有万物,遇者皆与善。

    相识千年最终却还是大打出手,青鸟眼神微暗,明白了他同玄兮的关系已然走到了破裂的关头,不出十招他竟就不敌,哪怕祭出了黄粱一梦都难挡玄兮越发狠厉的攻势。

    剑光仙术如雨落,夹杂紫电青霜,妖邪只要碰到便如临炼狱,加之白鹤在一旁掠阵护法,时不时还会偷袭一两下,青鸟终于不支,一口鲜血吐出来半跪在地。

    “你潜在剑势宗这么多年有何目的?”玄兮将剑插在土地上,一道禁制倏地竖起,将青鸟困在其中。

    青鸟抬起头看他:“只求一隅安身。”

    玄兮抿唇不语,自是不信,青鸟轻轻摇头笑出来:“果然牵扯到仙魔之争你便敏感至此,只是因为我是魔便说什么话都是不可信的吗?”

    “无须废话,暮映辉可是你动的手脚?”玄兮冷冷打断他。

    青鸟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如此顾忌魔宗,为何不去怀疑一下你的徒弟呢?”

    白鹤听出他话中针对,狠狠一爪子踢在禁制上,嘭嗵作响,玄兮却沉默下来,青鸟看向他,带着一抹包容宽和的笑:“玄兮,我从很久以前就怕你识人不清,从我,再到别人。”

    声音平稳,如师长的谆谆教诲,玄兮却浑身一顿,僵硬的如同被封住命门。

    白鹤凄厉鸣叫,青鸟猛站起身,趁着玄兮异样挥动黄粱一梦,黑光粉碎禁制,他冲向玄兮的时候冷冷看了白鹤一眼,一笔带过,白鹤扬起翅膀抵挡却被一击逼退,折了半边翅膀,艰难地在地上扑腾。

    “玄兮,为师……很失望。”青鸟嘲讽一笑,昔时淡泊全然不见,浑身魔气翻腾发丝飞扬,墨汁的气味迎面扑来。

    他手握黄粱一梦肆意书画,一幅斑斓图卷凭空绽现。

    他是千年的魔,虽论战功比不过玄兮,但心术修为,样样不弱,先前故作孱弱也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手段。

    玄兮浑身依旧僵硬难以动弹,任由画卷将他紧紧包裹,随即一阵光芒出现,竟融进了他的身体中。

    “你既然这么想他,我便成全你,让你在献出身体之前,好好做完这个梦。”青鸟平静地叹息一声,扬起手打算最后题上一笔,不料一旁的白鹤突然周身仙光大绽,碰到青鸟的一瞬直接将他灼烧起来忍不住退后抵挡。

    “畜生……!”

    青鸟突然屏住呼吸,仙光中隐隐露出一个高挑的身影,银发,宽袍,执扇,纤尘不染。

    “卑劣魔宗,胆敢伤我师侄!”来者性格不如外表淡雅,怒火大盛,羽扇一拍如有千钧之山狠狠朝青鸟压来,青鸟挥笔狂书魔气明灭,但云珏的仙法深厚,他还未施法完成便已被按在地上口吐鲜血。

    云珏千年不得化形,此番不知为何受了刺激竟突破了桎梏,自是意气风发,五官俊朗却恨意昭然,一扇子拍下来不够,随后扬手准备再来一下以泄心头之恨,青鸟面容狰狞,心知再被镇压一次可就真完了,他不得不咬牙翻身,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开。

    “这么狼狈,还敢假扮我师兄!”云珏见他逃窜,想到这妖邪之前正是借着假扮重明才引得玄兮出错,心中怒焰更旺,双臂一挥,树叶渐动狂风袭来,青鸟面色惨白,摇摆不定地被狂风吹卷地难以挪动,树枝花瓣被搅乱在风中借着仙法将青鸟割得鲜血淋漓。

    “你若杀了我,玄兮也活不成!”青鸟捂着腹部伤口朝他吼道,云珏一顿,这才注意到自家师侄似乎有些不对。

    玄兮吸收了先前青鸟作的画,神色惶然如陷梦魇,观他眉头紧拧,恐怕还不是什么好梦。

    云珏怒道:“一千多岁了竟还能着这种道!”他看向青鸟,对方狼狈至极,神情却阴郁笃定:“重明仙尊是他心头的一堵墙,跨不过,便一辈子停在这儿吧。”

    云珏气的咬牙切齿:“你用我师兄来给他设障,你如何了解的这么透彻!”

    青鸟看着玄兮,目光不辨悲喜:“冲霄宫的典室内,他可是一笔一划描摹着重明仙尊的模样啊……若他能一辈子不揭穿我,我也能保他一世安稳。”

    “啐!”云珏不屑骂道,“卑鄙妖魔!”

    青鸟看向他:“你也觉得妖魔不耻吗?若是我说,当年的重明仙尊也是个不清不白的魔,你可会嫌弃自己师兄?”

    云珏一怔,张口便问:“你听谁说的?”

    青鸟垂眸,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道:“玄兮这么些年不肯对我轻下杀手,也不过是因为不敢再轻易诛魔罢了……万一,又是一个重明呢。”

    “你说我师侄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云珏大吃一惊,羽扇都差点没握住,“不……难道之前翻动典室的人,玄兮知道是你?”

    青鸟看了玄兮一眼,不置可否,只是眼中浓墨如打翻砚台滚滚流袭,下一刻,云珏还在震惊中未回过神,周围魔气突然升腾,青鸟在须臾之间划出一卷画纸,云珏猛然意识到被诳了,抓紧扇子纵身追上,青鸟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结果一记重击猛地袭向云珏,云珏连袭击他的人是谁都未看清就被打下了半空。

    好强!

    云珏瞪大眼,只依稀看到一个黑袍之人如乌云般笼罩起青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他只愣了片刻便立即去看玄兮,纵使经过了一番激烈打斗,玄兮的衣服仍旧纤尘不染,与他这个目下无尘的人一般,此刻玄兮目光凝滞,薄唇紧抿,竟连云珏能化形了都没有反应。

    “该死的妖魔。”云珏咬牙切齿,聚起一掌仙法缓缓灌输到玄兮身体之中。

    而玄兮本身却毫无意识,他的意识如同一缕清流汇聚入了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之中,潭水冰寒,刺骨锥心。

    ……

    眼前是一片兵荒马乱,天兵天将怒吼厮杀从他身边穿过,执烈带领着他们在抵挡魔宗的入侵。

    “玄兮,你快去找重明,他的情况有些不对劲!”执烈的盔甲都破裂了,魔宗这次几乎倾巢出动,未见带领者,架势却汹涌难挡,天帝王母雷霆震怒,帝师赤松子也闻风出动,场面激烈到了极致。

    玄兮的位阶是真仙,天界仙尊仙君尚且尊贵,到了真仙便不计其数。之所以执烈会点名玄兮,因为玄兮是重明多少年以来唯一收过的徒弟,且重明喜爱这个徒弟不是秘密,所有人都觉得只有玄兮才能劝得动重明。

    玄兮闻言一凛,立刻按照执烈所指方向跟了过去。

    他也发现了师父近日以来的种种变化,先是打坐时的不能静心,重明活了上万年,按说很难有事会搅乱他的心性,更枉谈足足搅乱了数月之久。其次,重明有时会莫名其妙地问他一些听来很幼稚的问题,比如:

    万物成长,可有捷径能一步登天?

    凡人修道,心性与修为想必何种更为重要?

    修仙悟道,一念仙魔,魔可会像他们仙家一般尊礼守序?

    这些问题,哪怕是普通凡间道修都可以明明白白给出一列答案,简直不能更单纯明了,奈何重明却像是陷入了一个悖论,他从玄兮这里知晓了答案,却又不信答案,对答案越是不信,他又更加想要明白一些玄兮不能理解的东西。

    重明在这些问题上的不正常,持续了近百年,算算时间,大概是在他们镇压了一次万妖园的□□开始。

    万妖园是天界驯养妖兽的地方,那时王母本欲用园中妖兽的兽灵来填补一个阵法,然而重明却不忍杀生,去劝解王母的时候,万妖园的妖兽们自己发生了暴动。

    重明本身是重明鸟所化,归属兽类,对于兽类从来没有杀性,但那次不同,他大开杀戒,除了当时还是一只不能化形的天狐的晏纹,万妖园被他血洗一空,王母罚他以自身兽灵填补阵法,之后重明便渐渐生出了常人难发现的不对劲。

    玄兮握着重明气血倾注的九转曜华剑,眉目渐沉。

    师父,你不要做什么傻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的后台好生奇怪……差点就不能更新了233333

    ☆、听说仙尊陨落

    重明身着月牙白的锦袍,上面沾着数道红印,紫玉琉璃的发冠都被击碎,满头银发散乱在肩头后背,他浑身是伤的站在黑暗边缘,仙山琼苑此刻略显凶险,他一贯温和的面容染上了鲜血,表情疲倦而冷漠。

    他身后是魔化的万妖,全部来自于昆仑,而重明将它们带出了平时决不能踏出的禁区,更要把它们带到身后已经打开了传送法阵的魔宗之地。

    玄兮双瞳都在颤抖,他的声音被压得极低极沉:“师父……”

    乍然听到这声呼喊,重明的脸上有一瞬茫然,随即他收拢涣散的目光看向玄兮,故作平静道:“我不是送你去了冲霄宫吗,为何这时……”

    “你支开我,就是为了做这等逆天之事?”玄兮声音嘶哑,艰难地看向他,“魔宗已经入侵,所有人都说是你打开的不周山结界。”

    重明低垂着头,他身后的妖魔都迫不及待地闯入阵法中,有些因为惧怕玄兮而显得焦躁。

    玄兮向来平稳淡泊,此刻却激动地朝前走了几步:“师父,你为什么要帮助魔宗?他们……”

    “他们如何?”重明突然抬头看向他。

    玄兮哽住,重明背后的妖兽们全都处在惊慌之中,根本未曾顾忌到他们二人的谈话,有些能化形,人形的脸上魔印斑斓,却看得出仍旧稚嫩天真。

    “他们有些天生有魔种,亦或是修道时与仙道不符,跨入魔宗,本来并无关系,却因生在昆仑,时间久了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重明见玄兮不语,轻声说道。

    “可你为了救它们,放弃了天界无数人的命!”玄兮难以自抑地提高了音量,他语气凌厉,手中剑指,看上去竟无比狠厉。

    重明嘴角一僵,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侧过脸去看那些化了形或是未化形的妖兽,它们快撤退光了,等它们都安全了……

    “师父,和我回去。”玄兮走过来,和重明正正对着,他淡到如同雪山般的眸子冷得让人心中冰凉,重明暗自惊了一瞬,自己的徒弟竟已经强大到如今的模样了。

    重明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几步,挡住最后离开的妖魔,轻轻笑道:“我回去恐怕也是活不成了,玄兮,你想让我死吗?”

    玄兮拳头猛然握紧,低沉回道:“我愿替师父受罚。”

    重明摇摇头,黑金双色的瞳孔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涣散:“何必如此执着呢,若我是要被赐死的呢?”

    玄兮看着他:“师傅不回,我也不回。”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重,这本是令人极其心安的语气,仿佛漂泊了千年的流云都能缓缓沉淀。

    重明看了眼身后还未闭上的法阵,缓缓道:“可我……活了好几万年,杀了很多妖魔鬼怪,也腻了。”

    风过,带来一丝血腥味被两人的嗅觉捕捉,重明的银发被风吹起,显得他整个人都像虚幻的不可触及。

    玄兮只觉心脏被挤压着,胸腔沉闷地难以呼吸:“师父……”

    想不到下一刻周身气势一变,玄兮仰头撞见重明跃起布阵……布在他身边的阵!重明要杀他!

    “你执念如此之重,若不除了你,恐怕我此生再难安稳。”重明神情漠然,全然不见曾经的仙尊仪容,白衣猎猎杀气凛然,御剑凌空跃起,气势磅礴。

    玄兮怔住:“师父!”

    不等他想明白,重明已经御剑朝他刺来,重明法力高深到难以衡量,数万年前便已战功显赫,想要杀一个玄兮易如反掌,他思及至此心口发凉,立即举起九转曜华剑险险抵住重明的法剑。

    “拿出你的本事,不然你会死的很快。”重明叹息一声,再次发招,他毫不手软,不像教导玄兮的时候处处提醒。

    玄兮几招下来已经遍体鳞伤,而重明哪怕早在之前的战斗中伤痕累累,却始终不曾被玄兮碰到丝毫。

    重明是真的要杀他……玄兮想通了这一点,满面挣扎转为惶然,他未经历过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重明是个好师父,脾气好,修为高,从不吝于教授他仙法和剑术,可如今竟然要杀他!

    无数年来相识相交画面还在脑海宛如昨日,重明是天生灵体,天生尊贵却极其温和,不因身份看低他人,也不因修为欺凌弱小。他是真正的得道仙尊,是如今天界骄子,却不该是如今这副叫人难以接受的模样。

    那一刻满天神佛仿佛皆归寂,三千世界都化作尘土,悲离如一道星芒划过深黑苍茫的夜空,将玄兮所有外露的情绪包裹,只剩一颗绝望冰冷的心。

    他的眼神直直映入重明心中,重明目光看似坚定,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看破生死的悲戚。

    重明幻化出的法剑与九转曜华剑相碰,响声激烈高亢,不出许久便会引来外人,重明眼神几经流转,收回法剑的一瞬召出了一面雕琢精致平面光华的镜子。

    昆仑镜,无上黄帝感他骁勇杀敌,悯其天灵孤独,赐予昆仑镜,为天上地下不可多得的至高法宝之一,此时祭出,更加令玄兮确定了重明要杀他的决心。

    “五蕴盛……”

    玄兮原本就神经紧绷至极,在风声里听到一声来自重明的叹息,若有若无,便更加紧张。

    下一刻,他身边突然传来风声,来势凶猛,定是师父驾驭昆仑镜袭来,他猛地出剑,心想哪怕不能击破昆仑镜也能抵挡住一阵,届时来人相助,他便能将师父带回去。

    就算师父说自己必死无疑,自己也要一试,若能留得一命……可不比逃亡三界要好!

    下一刻,九转曜华剑抵到了一处坚硬,玄兮神色一凛,猛地朝那个方向刺去,不料那处坚硬突然破开来,清脆崩裂的声音在耳边响得刻骨铭心。

    昆仑镜如此不堪一击?玄兮皱眉,随即他手上一热,还未来及避让便被另一支手紧紧握住,一举刺中了什么,那种感觉他熟悉,可他……不敢信!

    “师父!!!”玄兮目眦欲裂,九转曜华剑刺中的是重明的丹田!

    重明轻轻咳了一下,牵动到了伤口痛苦不堪,鲜血顺着剑身流淌,因同根同源又全然被剑身吸收,可谓双重伤害。

    玄兮见状立即想将剑抽回来,结果刚握紧剑柄,重明也跟着紧握住他,把剑往自己丹田里又送了几寸!

    玄铁没入肉身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苑中无比清晰,于此相伴的还有玄兮几欲爆炸的心跳,还有半面昆仑镜落地铿锵。

    “师父……你,松手。”玄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重明却了然地舒了一口气,除却身体上的痛之外他再无负担,甚至有丝畅快地笑了笑,讥讽地看着玄兮:“速度都很快,反应也很敏锐,只是力道不够,无法直取要害。”

    玄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师父,你故意?”

    重明眯起眼,紧握着他的手。

    “天道不平,吾宁成魔。”

    玄兮双眼蓦然睁大,重明料定他不信,咧嘴笑了笑,一贯温和的双瞳中突然涌出如深渊般乌黑的魔气,面目森冷神情淡漠,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坐实了这堕仙之名。

    “无论是开启不周山结界,还是放走万妖,全都罪不可赦,何况如今我已入魔,哪怕王母多么垂爱都无法保我了,有我这样的师父……真是挺对不起你的。”重明自嘲,嘴角却不住溢出鲜血。

    “你不要说话。”玄兮声音嘶哑,抬头竟红了眼眶。

    重明笑了笑,下一刻慢慢垂下眼眸:“神魂已碎,待我死后,将我尸身交予王母罢……”

    “不!”玄兮突然吼道,“他们会发现。”

    他情绪极少失控,此刻却再也控制不住,可不等他相处对策,耳边却已传来了混乱的兵戈之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失控尖叫——

    “重明!”

    重明双目微眯,一手按住玄兮肩头,猛地将他往自己怀中一拉,剑身彻底穿透丹田气海,霎时三花凋残回天乏术,从远处看恰似是玄兮一剑捅穿了重明。

    “……重明!”

    原以为自己甩开了众天兵天将,能最先找到重明并将他带走的天狐晏纹彻底呆住了,重明被他的徒弟剑穿丹田,亲手杀死。

    “天道不仁,我便堕天,世事不公,我愿离世。”重明将头轻轻依靠在玄兮宽阔的肩膀上,用微乎其微的声音悄然平静道,语气中的绝然和冷漠似利剑也戳穿了玄兮。

    毫无求生之意,赴死坚决而凄怆。

    玄兮早已失去表情,只觉怀中熟悉的身体在自己的剑刃上慢慢失去了温度,慢慢失去了生命力。

    随后赶到的天兵天将纷纷被眼前景象震惊到,执烈踉跄走来,看见晏纹僵硬的背影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你们怎么都不过去……”

    话语戛然而止,从重明背后伸出的剑刃是九转曜华剑,而重明满头银发沾染血污,整个人都跪在玄兮怀中,完全没有活着的气息,玄兮神色冰冷,眼神笔直地落在地上。

    从不凋零的仙山琼苑几万年来第一次落下了满山的枯叶。

    “你……你竟敢……”晏纹摇摇晃晃地朝二人走去,执烈眼见晏纹手中祭出逆风鞭,顿时警醒过来,一把扑过去将人紧紧拉住:“晏纹,这里不能动手!”

    晏纹长鞭一荡将他扫出数尺外:“你看看他做了什么!他杀了自己的师父!!!”

    天兵天将们也都纷纷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重明仙尊是犯了大错,可玄兮真仙下手也太狠了,毋说重明仙尊还是他的师父啊!

    玄兮呆滞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天兵已到,他立刻抱住重明的尸体站起身,如临大敌般看向众人。

    “玄兮,这是怎么回事!”晏纹红发如火,震怒地指着他。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回答,而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实情,亦或是交出重明的尸体,真相就会大白,届时重明入魔的消息会被三界所知,他尊贵无比的师父……将被沉入泥沼,恐怕连尸身都不得完整。

    于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出了血淋淋的九转曜华剑,用最大的力气将重明搂入怀中,纵身跳下了昆仑!

    “玄兮!”

    “畜生!”

    耳边风声与叫骂混为一体,玄兮却犹若未闻,心静如冰。

    他穿过不周山和凡间众城,血如雨下也无反应,整个人无知无觉般御风疾驰,不吃不喝不休不眠,须臾便达剑势宗。

    剑势宗中冲霄峰,冲霄峰上冲霄宫。

    昆仑之上有冲霄仙宫,重明仿照着仙宫样式,再加了自己喜好,为玄兮在他的凡间道场修建了一座行宫,这里是他们师徒二人才会来的地方。

    玄兮走到宫殿之前将重明放下,瘦削指尖缓缓燃起了三昧真火。

    重明天生灵体,此番三花俱灭神魂尽散本已维持不了原形,全靠玄兮一直施法维持,直到此刻撤去法术,巨大羽翼遮蔽了冲霄宫的殿前,比鸾鸟还要洁白的巨大神鸟静静蛰伏于地上。

    额前的火色翎羽已失去鲜红生命力,明眸也紧紧阖住,若不是浑身的血迹,玄兮几乎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这只神鸟生于数万年之前,同应龙、毕方、犼并称为四大神兽,齐驱无上黄帝轿辇之前,挡煞折佞。

    应龙在战乱中不知所踪,毕方被委派镇守泰山,犼因叛逃而被诛杀,只有重明从那段昏天暗地的洪荒时代挺了过来。黄帝陨落之后又经历了数代天帝,无一不对重明尊敬有加,西王母更是自重明诞生起就垂爱异常。

    这样的一个人,本该享拥冗长生命来装点他的丰功伟绩,受万千称颂,可最后却对世间怀着冰冷的憎恶和绝望,宁愿入魔赴死……

    三昧真火烧了足足半月,待执烈带领天兵前来召他回天领命,看到的便是玄兮跪在熄灭的火堆边磕头。火烧了多久他便磕了多久,直到最后不剩一丁点残留他才默默站起身,将有关重明的所有秘密都埋到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_╰)╭好多好多秘密,感觉智商被掏空……

    ☆、听说仙草烧床

    芥茗原先坐在椅子上看着暮映辉发疯,后来看得累了改为躺着看,最后还是累,干脆招来门外几个弟子,和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看。

    弟子们心里五味纷呈却不敢违逆,一个个苦着脸面对芥茗,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被套了出来,说完才被放出去。

    “有意思。”芥茗坐回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

    老宗主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说没有魔宗作祟他是绝对不信的,而刚刚逼问弟子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虽然如今魔气汹涌,可老宗主并非是在抵御魔气时受的伤,反倒自己在房内练功休息的时候走火入魔。

    说是走火入魔,可自己观察了一番,根本就是魔气侵体了。

    芥茗眯起眼,看向床上渐渐恢复了安宁的暮映辉,心道老小子不简单啊,等到玄兮回来便和玄兮说明原委便好。

    他事先提醒过玄兮小心青鸟,原本以为玄兮要三五天才能回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不料他刚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出去散散心,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朝自己撞了过来。

    若非毫无杀气,芥茗绝对会一掌拍穿了对方,结果随着一声痛苦的叫喊,芥茗突然被结结实实抱在了怀中。

    “师侄——你不要乱来啊!!!”云珏跟在他身后哀嚎呼喊,结果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玄兮抱住了芥茗,后者如被雷击中一般神情怔忪,一支手缓缓升起,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击下去。

    守屋的弟子们一见这架势纷纷下巴掉地,云珏赶紧朝他们挥挥手示意快滚,弟子们看他是玄兮仙君带回的人便多了几分信任,临别看见自家宗主还在躺着,犹豫半晌终是离开了。

    这些仙君公子随便一个都比自害,有他们在,宗主定不会出事!

    芥茗被抱住的一瞬感觉心脏顿时失了节奏,周身温暖,又不似泡温泉,而是一种从未体会到的、从心暖到身的安全感。

    他不自觉地伸起手,想着是否要回抱一下玄兮,毕竟人家先主动的,自己也得表示表示作回应么不是……

    “徒孙,你不要下手!”云珏捂住双颊惊声尖叫,芥茗被叫回了魂,缓缓将手放低抚在了玄兮的腰间,看向大惊小怪的云珏。

    “你是何人?为何同我师父在一起,青鸟呢?”芥茗眯眼问道,手上微微用力将玄兮抱得牢固了些。这小子看起来不过凡间十六七岁的青少年模样,稚嫩非凡,修为却看不出深浅,但有一点,是个仙。

    芥茗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发问,云珏被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竟也没生逆反之感,反倒觉得这小妖不仅和师兄长的一模一样,心性坦诚心思缜密,还对自己师侄如此关心,甚好甚好啊!

    于是云珏满面笑颜地凑过去道:“我是你云珏师叔祖呀徒孙!青鸟那个居心叵测的妖魔已被打走了!”

    芥茗神色一僵,抱着玄兮的手也随之一紧,勒得玄兮微微攥紧了他的肩袖。

    他惊的不是白鹤能化形——云珏不能化形的一千年他没经历过,自然也没什么期待,他惊的是青鸟的暴露。

    原本只是想提醒下玄兮,令他多个心眼,没想到玄兮和云珏会这么快对青鸟动手,还以为玄兮会像包容自己一般包容青鸟呢。

    如此看来,你青鸟你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人嘛~

    芥茗心情突然好了许多,连抱着玄兮的动作都温柔了不少。

    而他抱着抱着,倏地动作一顿,嘴角笑容僵住:“师叔祖,你们攻击青鸟的时候,我师父可是受了什么重创?”他为何从刚刚都没发现,玄兮这明明是失了神智啊!

    他拉开玄兮,只见对方神色依旧淡漠,却十分诚实地只盯着自己,自己往哪边靠他便跟到哪边,攥着衣袖不说,抱着才安定,像极了魔宗造的活尸,而幸好玄兮的体温和神情却正常,应当只是中了阴招。

    云珏叹了口气:“中了一招莫名其妙的招,我感知不到魔气存在,查不出症结……”

    “妈的,”芥茗毫无预示地暗骂一句,见到云珏突变脸色,冷冷笑道,“不是骂你。”

    他骂的自然是青鸟,装作那么关心玄兮,竟将玄兮变成如今的模样!

    可他稍稍挪开步子,玄兮就立刻跟了过来,似乎被之前好几下躲闪4伤害了脆弱心灵,只是紧紧贴着,不再抱着他了。

    云珏不忍直视地按住额头:“我师侄虽然修为高深,不会因这一招落得如何严重,可眼下毕竟是多事之秋,还是得早些将他恢复正常才好!”

    芥茗正和玄兮对视,趁对方神智残缺之际贪婪打量对方的每一寸容颜,低声道:“为何不带他回天界?”

    “你看如今外面局势,魔宗气焰嚣张,保不准在哪儿等着我们,我还未恢复,一人带着玄兮根本无力应对,先在这剑势宗看一阵子,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再硬闯吧,”云珏认真地说道,半晌眸色微沉,“十八路仙君折了十路,若是玄兮不能恢复便是十一路,魔宗这是有意为之,一直都在拖延玄兮彻查魔气的进度。”

    “我知道了。”芥茗扭头,看着专注盯着自己看的玄兮。

    云珏叹了口气:“他在冲霄峰上便一直要冲到这边,看来是为了找你。”他的熟稔异常,竟一点都不觉得玄兮的做法诡异。

    芥茗心中一动,扫过玄兮严肃的面容,不动声色地朝玄兮靠近几步:“既然他如今状况不好,我就先带他下去休息吧,顺便也试试看是否可以疏通下。”

    云珏对芥茗天生的没有防备,听到此话更是满意:“好呀好呀,快去吧,我来看着老宗主!”

    芥茗嘴角暗自扬起,心骂了句傻子,自然而然地拉起玄兮的手走出屋子,而玄兮也未曾反抗,顺从的简直不像他。

    云珏站在屋内远远看着芥茗要了一间房,他的师侄便沉默寡言地一路跟,心里百感交集。

    “可他……”云珏嘴巴一扁,无声摇了摇头。

    他喜爱芥茗正是因为芥茗同重明长相极似,重明当年被神器刺穿了气海,三花灭神魂散,丝丝缕缕的关系错综复杂,根本无从辨认。

    芥茗进屋之后立刻关上了门,也不知在心虚什么。

    玄兮沉默看着他,芥茗轻轻伸手,举到一半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胆大包天地摸了摸玄兮的脸颊:“你重视我,真是因为把我当成徒弟?”

    玄兮:“……”

    任由芥茗怎么发问玄兮始终不发一言,几乎和他们二人刚认识的时候一般,那时芥茗说的废话玄兮全部当做没听见,经常气的芥茗想要冲下山。

    屋子里的气氛沉寂下来,芥茗问了许多打擦边的话,得不到回应后冷冷一笑坐到了床榻之上。

    他向来是天性外露敢想敢做的,此番玄兮见他面色不善,似在犹豫要不要跟过去,芥茗已经出声:“过来。”

    玄兮立刻走了过去,衣摆飘洒足见急速。

    他站在芥茗身前,垂头可见芥茗纤长的睫毛,看见他额头那一抹鲜红火纹,艳丽诡谲,像盛开的鬼罂粟。

    “魔宗伤人神智,无非是靠着惑乱心神,你一向自诩清心寡欲,竟也能中招,看来平日里的正经都是假的,”芥茗不阴不阳地讥讽几声,抬头明明没有刻意作态,仍显得像勾引人般好看,“衣服脱了。”

    玄兮这下才怔住,他虽然神智不全却知基本的礼义廉耻,蓦然听到这声指令自然接受无能。

    屋内的烛光闪闪摇晃,映照着芥茗的面容俊美得不真实,那一双眼凤目微扬,似故意戏弄又似含情脉脉,他盯着玄兮,一眼看出对方的挣扎,他不禁缓缓转过身正对着玄兮,托着下颚笑道:“看来你不喜欢我。”

    玄兮双眼蓦然睁大,额头青筋突起,低哑嗓音沉沉抗拒道:“喜欢!”

    乍然听到这个词从玄兮口中而出,芥茗控制不住地心跳失了瞬节奏,可欢欣不过片刻,他复杂地盯着玄兮,对方坚毅俊朗的面容纯粹的令人刺目,他伸出手摸了摸玄兮的脸。

    “你喜欢的是芥茗,还是重明?”

    果不其然,玄兮的脸上表现出深深的纠结,剑眉紧拧。

    好吧,芥茗笑了笑,眼中难辨喜怒。

    玄兮乃至所有人埋藏在心中不肯述说的秘密,过了这么久他也猜得出来了——重明,芥茗,赐名时就蕴含的希冀,此刻如同一面张牙舞爪的刺青印在他的脸上。

    玄兮不是容易激动和着魔之人,经历了这么久芥茗早有猜测,只有传闻中那个重明仙尊才是玄兮的白月光,玄兮尊他敬他,孺慕之情不需言表,当年弑师之事恐怕猫腻颇深,也只有将自己当做了重明才会让玄兮当时执意要将自己收至麾下。

    加之今日的云珏仙尊,若非因为自己和他师兄相似,他堂堂仙尊又怎会对自己亲切有加?

    “要是你发觉我不是重明,可还会对我如此好?”芥茗眯眼问他,明明在笑,却透着一股阴狠劲儿。

    也只有趁着玄兮如今全无自主意识,他才敢如此直白又冲动地问出这个问题。

    玄兮全眼都是他,闻言竟缓缓摇了摇头:“不。”

    不!?

    芥茗掌心一热,床榻帷幕瞬间燃起,火光印着他的面容狰狞至极。

    “连神智残缺的时候都如此执着!?”他咬牙切齿的笑问。

    玄兮眉头皱的很紧,难以理解芥茗一句句话深含之意,他垂头看着青年的周围尽是火光,青年盘踞其中神色阴鸷,本能凭借习惯挥手熄灭大火,有些怒意地一把握住芥茗的手腕。

    芥茗抬头看他一眼,不耐烦的笑了笑:“能耐啊,人都不认得了还会施法。”他反手一握紧紧扣住玄兮,趁对方懵然之际将人反推到未烧着的榻上,洞冥之力缓缓输进对方身体。

    玄兮立刻感受到有法力冲突,他想推开芥茗却被芥茗狠厉的模样震慑住,芥茗嘴唇紧抿,眼睛眯的像一支狐狸,洞冥草的力量对于辨认邪魔歪道特别厉害,玄兮的元神和内丹都未受到影响,只是意识被混入了一缕魔气,那股魔气诱发了玄兮所有情绪的大爆发,情绪高涨之后又冲突,自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芥茗皱了皱眉,修仙的人大多不谙魔宗手段,可他是洞冥草,他想根除这缕魔气易如反掌,青鸟当时究竟是时间不够无法放大招还是特意手下留情了?

    他刚想化解这缕魔气,到半途停了下来。

    玄兮眉头轻蹙,高挺的鼻梁在明暗下笔直的如同一把刀,困惑却包容地看着芥茗,被他注视的芥茗手微微一顿,停止了输送法力。

    “我芥公子,最讨厌被人当替身。”

    芥茗一把扯开了玄兮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正经的人,正经的扯衣襟。今晚小天使们不要逗留外面太晚啊~明天七月半哦~

    ☆、听说仙君出马

    玄兮清醒不过是第二日,未睁眼,身旁却有焦糊的味道,他坐起身不小心踢倒了床边一根木条,发觉床榻竟烧了大半。

    屋外的云珏听到声响,立刻推门进来:“师侄你可醒了!”

    他刚一进来眼神一紧,视线落在玄兮大敞的衣襟上,宽阔结实的胸膛竟七七八八多了好几处颜色诡异的青红。

    搁在任意一个潜心修道的仙尊身上都会觉得这是打斗来的,唯有游手好闲的云珏敏感地察觉出了什么,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玄兮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觉神经突突跳动。

    他立即抬头看向云珏,云珏也不知何来紧张,双手举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玄兮皱了皱眉,起身拉好衣襟不作多语。

    他已经有上千年不曾睡眠了,修道之人以打坐静修代替睡眠,这次昏睡一夜,竟将脑袋睡得昏昏沉沉,竟连先前发生了何事都记不清。

    云珏看着他有些僵硬的动作,想破脑袋,终是犹豫道:“师侄……你这……”

    “如何?”玄兮束好发冠,一身正气地转过身来,云珏打碎了一口牙吞回肚中,摇摇头:“无事,徒孙在剑势宗的弟子厢房检查魔气。”

    玄兮剑眉一凛,不明所以地看向云珏,不知其言何意。

    云珏看着自己脚尖:“我拜托徒孙帮你治治脑子,你脑子昨天被青鸟打坏了,他今日一早才从屋里出去。”

    明明语气极低,传入玄兮耳中却如同一阵惊雷,他定定地看着云珏半晌不知应作何应对,云珏也知尴尬,摇摇头道:“师侄,那孩子不是师兄,你先前带回来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了……虽然看着也很讨喜,但……你有什么打算吗?”

    玄兮抿唇,终是轻声道:“我收他为徒,不可因为他非师父就驱逐离开。”

    “我也知道,可是……哎!”云珏极少的表现出成熟的一面,略带担忧地问道,“那孩子长得和师兄太像了,你对他那么好,他若是动了什么别的心思该当如何?”

    玄兮决绝摇头:“不会。”

    云珏斜眼看着他,视线直直落在衣襟处,玄兮收到这道目光,眼神微微阴沉。

    另一边,芥茗面无表情地站在弟子厢房之外,他知道自己的挑衅玄兮一定已知,这就如同下了一封战书,把他豪放大胆的念头端上了台面。

    若是玄兮仍像往常一般冷冷淡淡那也就算成功了一半,毕竟按照玄兮的性子,只要不是怒不可遏,都算容忍。

    他芥茗委屈了自己作一个替身存在这么久,定然不会轻易妥协!

    想了半晌,他嘴角慢悠悠扬起。

    暮沧笙走过来看到的便是芥茗神色骄矜、负手而立的模样,一根黑色发带难辨地缠绕在芥茗的发丝之中,束起恣意的马尾,几缕黑发垂落眉梢,风流无限。

    “芥公子。”暮沧笙挥退身旁的弟子们朝芥茗走来,轻轻喊道,心中涌起一丝愉悦。

    芥茗嘴角笑意收起,不算热烈地看了眼暮沧笙,直言不讳:“你手段挺厉害。”

    暮沧笙一愣:“芥公子所言何意?”

    “不用和我来虚的,暮映辉身上魔气绝非外侵,我除魔驱邪这么多年不可能分辨不出。”芥茗直直地看着他。

    暮沧笙笑意微敛,他带着一顶灰纱软冠,俯首思忖的时候让人觉得城府颇深。

    “芥公子的意思是,我爹中了魔气,而那魔气是我所为?”暮沧笙凉飕飕地问。

    芥茗负手不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上去骄矜淡泊,实则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召雷化剑。

    暮沧笙看了许久,忽而一笑:“芥公子是开玩笑吧,怎能因为我同父亲走的近些就诬陷于我?”

    末了,他好意提醒:“芥公子若是觉得我爹体内魔气来路有恙,我可以召集门派内所有与我爹有接触的人让你一一排查。”

    芥茗彻底换上讥讽笑脸,伸手化出一柄法剑:“可是所有与穆宗主有接触的人中,只有你入了魔呀。”

    暮沧笙双瞳骤缩,还未出言反驳,剑光已至眼前,他闷哼一声拔剑避让,转身御剑朝着芥茗攻去,芥茗眼神一厉,法剑顿时化作一道刺目白芒抵挡住暮沧笙的剑。

    “芥公子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可否不合适?”暮沧笙指尖操纵剑身,气息急促地看向芥茗。

    芥茗才不管他心情多么微妙,眼下这个关头所有会打扰到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昨日他守着暮映辉的时候便发觉对方体内魔气的异常,若非有人故意如此动手,自己又怎会被独自留在剑势宗?

    今日一早他在剑势宗四周探查,来往弟子皆无异常,宗门中的几个老家伙也安然无恙,只有暮沧笙所在的主屋之上魔气甚重,若是玄兮此刻清醒也定能一眼辨出。

    暮沧笙敢在此刻下手,必定是确保了玄兮会出事,所以更加证明了暮沧笙同对玄兮下手的青鸟有所关联,思前想后,暮沧笙足足戳中了芥茗无数个软肋。

    “正道修行难道没教过你要诚实吗?”芥茗双手结印,洞冥灯在掌心莹莹发光,他举身朝后略去数十尺远,所到之处升腾起金色的禁制,如同囚笼将暮沧笙笼罩其中。

    暮沧笙眼神微暗,停下脚步紧紧盯住站在禁制之外的芥茗:“芥公子非要如此?”

    芥茗停下脚步,毫不客气地回道:“除魔驱邪本就是我的修行之法,你心术不正又运气不好,恰恰撞上了枪口,怎能说我非要如此?”

    还是如此说话不留情面,刻薄地要将对方踩入泥土之中,暮沧笙缓缓迈步朝芥茗走来,心平气和道:“若是我说,我有非入魔不可达到的目的呢?”

    “不过是和青鸟那卑鄙小人共谋恶事,不是很懂你们凡人,竟连血亲都可以下手。”芥茗举着灯盏漠然道,一身普通弟子的蓝衣盖不住恣意之气。

    暮沧笙站在他面前,隔着一层禁制温柔地看着他:“芥公子可否还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

    芥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暮沧笙笑了笑,手触禁制,顿时引来一阵激烈闪光——“芥公子曾问我,可否能当上剑势宗的宗主。”

    芥茗响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复杂地眯了眯眼:“你认真的?”

    暮沧笙长的极其儒雅温和,比起青鸟少了几份灵气却多了几份温柔:“你还说,若我能打败玄兮,你便和我在一起。”

    顷刻间山体狂震,芥茗还未回忆起自己是否说过此话,便感到巨大的法力波动从四面八方向剑势宗挤压涌来。

    “你竟然还联络魔宗自毁山门!”芥茗目瞪口呆地问暮沧笙,暮沧笙却无所谓似的摇摇头:“入魔并非自毁,而是先破后立,正如你如今也有一半堕魔,但并未丧失神智。”

    话音刚落,他手掌倏地贴紧了芥茗所设禁制,芥茗心脏猛地一提,下一刻暮沧笙竟徒手撕碎了禁制,引得芥茗倏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看看,身而为妖魔,竟因为玄兮的种种限制让你失去了全力,天道无情,你何必还坚持?”暮沧笙伸手挽住站不稳的芥茗,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芥茗被所触之处竟恍若火烧,热辣灼身,惊得他甩开暮沧笙,直接燃起烛火护在身旁。

    “你不是暮沧笙!”芥茗控制着烛火朝着对方,神色狠厉,“哪怕是入了魔暮沧笙的修为也不可能涨的这么厉害,更不可能看破我身份,你究竟是何人!”

    “我如何不是暮沧笙了?”对方感受着怀中瞬间消逝的温度,面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狰狞,“我就是暮沧笙,因你一句话而入魔的暮沧笙。”

    芥茗凉飕飕地盯着对方,只觉暮沧笙肯定是被魔宗夺舍了,否则怎会连这种厚颜无耻的话,也能说得面不红心不跳。

    不想山体震动架势更猛烈,他咬牙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暮沧笙扬起嘴角轻轻笑了笑:“自然是杀掉仙君,才能独占你。”

    那一瞬对方身后的魔气浓烈的几欲凝成实体,不等芥茗有所反应他身后已然有烈风袭来,他神色一变转身避开,只见剑光从他刚刚所站的位置贴着飞过,直直挥向暮沧笙。

    暮沧笙脸色一暗,凌空跃起,双手凭空揪出两道巨大空间裂缝,满含恶意地看向玄兮:“仙君,怎么这么急不可耐,连一丁点时间都不愿留给我和他吗?”

    芥茗胸腔火烧火燎,呼吸急促地反骂道:“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灯盏溶于手中,他直接以手向暮沧笙攻去,残影飘忽难断,周身气势凶猛,竟隐约有好几分要突破的架势。

    “果然,入我魔宗才能有如此快的修为进展。”暮沧笙看向芥茗的的目光中有一丝病态的欣赏,举手投足虽被压制却毫无急迫感,虽然不敌芥茗,却丝毫不担忧,他空闲之余竟朝着远处的玄兮奚落道:“仙君,你以心性之说制约修为,究竟是真的为他好,还是十年怕井绳?”

    玄兮缓缓抬起头,芥茗瞥见对方冰冷神情,心头烦躁和愤懑一齐涌上,总觉自己怎么想做什么都有人要不停搅局!

    “对,随心所欲才是你该有的态度。”暮沧笙一个残影闪至他身侧,明明是温柔至极的语气,却使听者心神更乱,冷汗直流。

    芥茗一掌推向他,夹杂着炽烈炎火,毕方之力显露无疑。

    暮沧笙眼中惊异一闪而过,随即更加微妙地笑了出来:“想不到,竟然还有毕方啊……”

    “出!”玄兮法剑霸道凌冽,直接斩断了暮沧笙一条手臂,血溅三尺,芥茗虽不为暮沧笙所动,却为玄兮出手而感到心虚,他退至玄兮身前,定定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芥茗嘴角还挂着未干涸的血丝,玄兮看他一眼,眼神颇为沉重,随即迎着冲过来的暮沧笙御剑相对。

    芥茗被看了那么一眼,心脏宛若被紧紧捏住,他转过身看到玄兮同暮沧笙在苍穹之下剑剑相抵,法术相辅刺目至极,更加确信了眼前之人不可能是暮沧笙,否则他区区一个凡人,怎可能与瑶池仙君打成平手!?

    而不容多想,山门之前传出巨大声响,他脸色一白,看到玄兮根本没有余力去支援前门,便提气朝前山飞去,刚踏入剑意广场便见到先前保护着剑势宗的巨大禁制被打破了一角,魔气源源不断从外渗透进来。

    “徒孙?”云珏脸色不大好,见到芥茗来了提起精神叫道,芥茗这才发觉云珏面容憔悴,隐约有筋疲力竭的模样,他暗啐了声该死的魔教,皱眉赶过去:“你在修补禁制?”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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