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贾修真 作者:木天道境

    第60节

    贾兰同宝玉在半路上别过,一纵身三两下就回了稻香村了。李纨正喝素云端上来的清粥,见他来了便道:“在外头半日恐怕也不得好生吃饭,这里只有清粥,你吃不吃?”

    贾兰正要说话,那头樱草端了一海碗饺子进来笑道:“素云姐姐说那粥稀里咣汤的哥儿吃不惯,还是吃碗饺儿才能踏实睡呢。”

    贾兰笑着接过,正要吃时,见黛玉湘云不在,便问:“姑姑们呢?”

    李纨笑道:“她们早歇着去了,还等你呢!”

    贾兰这才低头开吃,李纨刚用了一碗粥,见他那一海碗饺子也见底了,不由心叹:“要说他这神通是吃,倒也说得过去。”

    一时都洗漱睡下了。贾兰进了龙衣境里修炼一回,自觉神满,并无困意。若在书院时,说不定就起来翻书了,或者往后山到处浪去。如今在园子里倒不好动静太大。想了想,悄悄起了身,从龙衣境里拖出一件灰黑长袍来,往身上一裹,打后窗跳出去了。

    妫柳正在黛玉卧房门外打坐,忽然睁了眼睛,微微一笑,也往外头去了。两人碰了头,有志一同地往稻香村后头的山头上去,一处岩石的下凹处正好坐着说话。妫柳顺手丢出去一块阵牌,隔绝了声响。

    贾兰见她还往黛玉那屋子看,便笑道:“你也太小心了,真当这是你们那里啊,那许多能人?要真那样,要这一院子的婆子丫头也没用了。何况你我二人在此,哪个不开眼的真撞上来才好玩呢。”

    妫柳一撇嘴:“好玩是好玩,就怕惊着我们姑娘。”

    两人闲话两句,妫柳道:“你已经都不用睡觉了?还是就今儿太开心的缘故。”

    贾兰哼一声:“有什么好开心的?原还想同姑姑们一同赏月耍子呢,被叫出去同一群蠢货白话半天,面上还得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别提多恶心了。”

    妫柳大笑道:“你把这话同你宝二叔说去,保管他往后就疼你了。”

    贾兰才又问起神通的事儿来:“你给我说说,炼体得神通的,到底都有什么样儿的神通?还有,要怎么才能往你说的地方逛逛去?”

    妫柳道:“这头一件倒好说,后一个嘛,如今连我都不知道呢。你还不如问你娘去,我看她同我们那头定有熟识的人。”

    贾兰道:“那就说头一件。”

    妫柳就把她听说过的各样神通说了一回,什么灵眼、天嗅、神感通、渊力……直把个贾兰听得口水横流,妫柳又道:“这些还罢了,有天赋异禀的,得了机缘,还能修出玉魄来。你晓得,神化魂魄,魂为阳魄为阴,魂可轮回魄常四散。这魄却是铸体相连的根本,炼体之人本是修强横肉身的,有不知何故就能将其能从肉身传去阴魄之上,如此炼体之修就同时修了魄体了。你道厉不厉害?”

    贾兰听了一头雾水,只模糊好似明白些什么,便问:“有何厉害处?”

    妫柳横他一眼:“要不说你们没见识呢!寻常人死命消,就是魂魄相离之状,魂可再投胎,魄则四散。如今练成了凝实不破的魄体,这魂有所寄,便是肉身破碎了,他也无需转世投胎,再随意寻个东西寄居便成。甚至,都不一定要人身……这玉魄练成之后,魂魄能一同离体,到了后来,这魂魄凝神就可直接穿界渡劫,连修元婴化神之类都不必了!说起来,到了玉魄顶阶,说是不死之身都不为过了。你还问有何厉害……哼!亏你也是个炼体的!”

    贾兰艰难咽了口唾沫,问道:“那玉魄到底什么样儿?怎么知道自己练成了没?”

    妫柳翻个白眼:“你倒是心大……玉魄练成便可以自控魂魄离身,且离身时仍有自觉,回身后所经之事历历可记,可不是胡乱睡觉时候魂魄归息全成乱梦的样儿。这还要怎么清楚?自己到了那境界,自然明白了。不到时,多思多想也不过徒增乱梦妄想罢了。小孩子啊,有想法有志气是好的,想太多了却没甚好处。”

    贾兰心里都在发抖了,想了想,强自镇定问道:“那、那到了玉魄之能,还、还有什么神通没有?”

    妫柳忍不住给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笨呐!都能魂魄离体了还有什么神通是没有的?千里眼?魂魄一去不就成了?往生通?人神魂有记,你直用魂体去人家神魂上看看不都明白了?他自己都未必知道呢!神通神通,无非还是这人身上六识化出来的,这玉魄都能离身了,还不想有什么神通就有什么神通?”

    贾兰问道:“那、那可有炼玉魄神通的功法?”

    妫柳一滞,咂咂嘴道:“世上只有一部功法出过这个境界,就是你借了名的‘极魄’了。当年碾魂子从修界一路打到灵界,灵修大能数人联手竟都惨败在他手下。皆因他本已通了生死奥义,乃不死之身,还能说什么胜败!如今嘛……实在那功法到底是不是真有,也是各处说法不一的。”

    见贾兰沉思,妫柳也有两分不好意思,笑笑道:“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唉,这本也是无从论证的事,我因管着浮尘集市几处浮岛,里头的书简都看过了,才知道这些话。到底真假嘛,我也没见过的。”

    贾兰却笑道:“我却要多谢你啦!”

    妫柳见他爱听,便索性把从书上看来的碾魂子的传奇故事捡了几样说,引得贾兰越发立心——有朝一日定要往那样地方去看看才好。也不知他这般热心,是不是因着那里打架大可随意,也没个娘在后头盯着的缘故儿。

    又说眼见着中秋已过,贾兰却道可在家多留些日子,因如今他也无课可上,诚王又说过些时日还有大事要带他一同去,是以他先生同师伯便索性让他多散两日。也是知道他本孤儿寡母,年纪又着实不大,一味拘在此处,虽于后事前途有益,到底是母子相离,才有这个主意。却是他们不知道这对母子的特异之处了。

    惜春自迎春用了一回融灵符,心就越发火热了起来,一时寻不着制符的材料,就拿黄纸朱砂过瘾,也让她弄出几样小巧之物。只可惜得自李纨那里的几本书,虽她反复读了,甚或可说烂熟于心,奈何什么灵植汁水妖兽血的,哪里寻去。却是望洋兴叹。

    贾兰虽未曾去书院,却也整日不见着家,只在他两个姑姑那里混着。顶多珹哥儿来时过来逗一回,哪里就有心思陪着他娘了。却是枉费了他师尊的一片好心。

    黛玉过了两日就家去了,去贾母那里辞行时道:“老祖宗,我这两日要请几个书院里的同窗,只我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想借了云儿过去帮我几日……”

    贾母听了笑道:“什么帮忙,不过是这里没玩够想往你那里去闹腾罢了。还同我说虚话!我还拦着你们取乐不成?去吧去吧,只一个,别太玩得过了,你还有书院的功课呢。”

    黛玉自然都答应着,回去同湘云说了,两个人都换了衣裳再到贾母处辞过,才一同登车回林家去不提。

    这日吃过了饭,邢夫人王夫人连着尤氏都在贾母处说话,贾母又问起贾赦的脚,邢夫人道如今每日换两回药,已经消了肿,过两日便能下地等话。贾母才放下心来。

    因说起贾赦,就又想起迎春的事儿来,便问道:“早两日我还想着,她们姐妹们年纪也到了,恐怕要说人家。这陪嫁的人,也该好好挑一挑。探丫头另说,我看迎丫头那里,从前不省心的那几个都打发了去,后头再添人就得好好瞧瞧。我看着那个叫司棋的丫头还好,只年纪大了,待迎丫头出门子时陪过去倒不合适,不如趁早配了人,做个陪房也好。”

    贾母忽然说起这话,众人都不知如何应答。邢夫人同王夫人面上一滞,只好满嘴含糊着应了。贾母见了心里起疑,也不多问,又说起旁的来。

    待人散了,贾母却叫了珍珠过来道:“你去看看二奶奶今儿怎么样了,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珍珠领了话去了,贾母又叫鸳鸯道:“这两日府里出了什么事儿了?你去细打听了来,一一告诉我,不许瞒着半分,可记着了?”

    鸳鸯赶紧低头答应这,心里不住打鼓,后背都渗出汗来。待她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见珍珠同琥珀两个在外头坐着,便打眼色,琥珀道:“老太太刚说想歇一歇,二奶奶恰好过来请安,就扶进去伺候着了。老太太说姐姐回来了就直进去吧。”

    鸳鸯便赶紧进了里头,就见贾母端坐在那里,凤姐立在一旁,两人面色都不十分好。见鸳鸯来了,贾母便对凤姐道:“你放心,今日你说的这些,自然都有这丫头替你背了,没人知道是你说的。”

    凤姐听了这话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咽着唤了一声:“老祖宗!”早禁不住泪如雨下。

    贾母叹息着拍拍她的手道:“这世道,聪明人不易啊。我有时候也想,你太伶俐了些儿,恐怕伤了福气。看到如今也没得养个哥儿,琏儿又是个不省心的。这会子看来,这伶俐的罪过总不如蠢来的厉害!唉,叫我说什么好!”

    凤姐身子不好,面色还有几分苍白,贾母便道:“如今事情我已尽知了,你就去吧。别露出什么来,这里我自有安排,去吧。”

    待凤姐一走,贾母便对鸳鸯道:“嗯,你老这么耽搁着也不是个事儿。如今琥珀几个也能顶事儿了,回头叫了你们大奶奶来,让她同那头说一声儿,你就尽快出门子吧。”

    鸳鸯听了大惊,跪下了拉着贾母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不是好好的,说好了我要伺候老太太到头的,这会子打发我出去做什么!老太太放心,今日的事,我再不会多说一句的。”

    贾母笑道:“傻孩子,这还好好的?这都不好得很了!我要一举动,自有人要猜到底是哪个透了话给我。虽她们也不是坏心,只恐容不得给我通风报信的人呢。你二奶奶是贾家的人,是走不脱的,只事情根底,不问她恐怕知不全。我用了她却不好再害她,才只好让你顶了这个事。你迟早要出门的,我活着的时候看你嫁了,我也安心些。那头不是寻常人家,不怕有人为难你。”

    鸳鸯哭的哽咽难停,贾母叹道:“你看看,你嘴里说着诸事都好,实在却这般放心不下我去。对了,莫不是怕自己去了,你二爷二奶奶再要从我这里搬弄东西时少了内应?”

    鸳鸯见贾母这时候还开玩笑,不知怎么的,竟越发心酸起来。只贾母既定了心思,这事儿谁也拦不得的。转天李纨听贾母提起嫁鸳鸯的事儿,还着实愣了一下。也不深究,便打发了人往段高家送信去,两相商定,那头恨不得鸳鸯能早些嫁过去,问过贾母,便把日子定在了年内。

    ☆、第329章 329如此人

    好容易忙过了中秋,贾琏这两日得闲,便在尤二姐这里逗菨哥儿玩笑。尤二姐见屋里都是自己人,便开口埋怨道:“那日家宴,就没说让我们去。若是一碗水端平的也罢了,怎么听说珹哥儿还同老太太一桌吃饭了?这老人家,总是常见的才亲近,我们菨哥儿一年也见不得老太太一二回的,越发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贾琏道:“你又瞎起心思了不是。珹哥儿是同我一辈的,再说年纪也比菨哥儿大上几岁,我们哥儿还小呢,那大半夜的出去吹风,你不怕把他给冻着了?”

    尤二姐不依不饶:“那兰哥儿总是一辈的吧,怎么他就能去呢。”

    贾琏有些不耐了:“兰儿谁能比?那是在王爷跟前有脸面的人,能从御田里给老太太淘换新鲜菜蔬的!连我们都比不得呢,你倒是心大。再一个,他是长房长孙,怎么能一样。”

    尤二姐被这句话触动了心思:“那时候就说是什么二房,到头来,大宴大节大场面哪回带了我了?还不是同那些妾们一样!如今细算来,都是哄人的话儿……”

    贾琏到底是贾赦的种子,就有几分温柔体贴那也是开头新鲜的时候,这一回两回这样他也烦了,便放下菨哥儿道:“大宴大节都要应酬官夫人的,你是能同她们说外边的时局还是里头的府务?是能说朝上的升迁还是商行势力的消长?你能记着见了哪个该行礼受礼?该行礼的又该行什么礼,受了礼的又该怎么回?连你大姐当年还让人笑过好一阵子呢,还说你来!我劝你,好好带着菨哥儿,少胡思乱想些,比什么不强!”

    说了一甩袖子往秋桐屋里去了。秋桐自从见贾琏发作过一回,又见凤姐都偃旗息鼓了,便也学乖,不怎么在明面上蹿了。只私底下递话添堵上眼药的机会,若是遇到自然不会放过的。

    贾琏一走,尤二姐就哭开了去。赵嬷嬷自菨哥儿过了百日就仍出去养老去了,如今这屋里的人都是尤二姐自己挑的。这会子一个婆子就上来劝道:“二奶奶,你这又是何苦,你不比别个,在这府里立足,说到底还不是靠二爷?你惹恼了二爷,好比就是惹恼了菩萨,就是能烧香也不管事了。”

    尤二姐哭道:“嬷嬷听听爷方才说的话,不就是嫌弃我的意思?当日我就说了,我虽有两分容貌,却是个没有才能德行的,那时候都说好,如今就摆到面上来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我可怜的菨哥儿……”

    那婆子道:“二爷这话说得实在过了,也难怪奶奶听了心寒。只细想想,却也是句句实情。奶奶只看那头出风头,就不看看她一年里倒有大半年躺床上呢!怎么来的?还不是累得!这家务应酬哪里就那么容易了,咱们府里一天大大小小的事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件不得管家人用心?人的心就那么大,里头就那么点血,用完了就干了,可不就是个死。二爷那话虽不好听,细究起来,到底是疼惜奶奶的意思。”

    尤二姐听了这话略止了泪,想想仍叹道:“说起来还是我出身比不得人家,没那般底子,行事说话也没法子硬气了。”

    婆子笑道:“这还不容易?要不怎么说女子嫁郎再投胎呢?!奶奶这是投了回好的了!俗话说的好,‘钱是人的胆’,奶奶只多攒些银钱,什么不能买的?到时候大把赏钱撒下去,那些奴才都跪行过来捧奶奶呢!”

    尤二姐苦着脸道:“我如何会不懂这个!只那钱难道是天上会掉的?我又没个靠得上的娘家,当年的那点子家底早就都赔给大姐了,哪有我们的份。要不然也不会配了……”倒还算有两分自觉,知道止了话头。

    那婆子笑道:“奶奶正是没转过弯子来。那时候是什么时候?那时候您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如今呢?可是国公府的奶奶!那能一样?奶奶不晓得,这天下有钱的人多了去了,这有权的人却总不过这么些个。多少事儿,没路子的花个一千一万两也未必办得成的,咱们这样人家,不过一句话的事儿!这么着,好多人想要托个人情寻个路子还找不着像样的门路呢。”

    尤二姐道:“这样的事儿我还在家时倒也听过几回,只我又不是什么人物儿……”

    那婆子忙道:“还要怎么样人物!奶奶是世袭爵爷的长孙媳妇!喔哟哟,这还不成,那真不晓得什么才成了!”

    尤二姐咳嗽一声:“嬷嬷别捧我了,没听我们爷方才说的?我是连人家一零儿都及不上呢。”

    那婆子道:“奶奶不晓得,那头的太傲了,又仗着王家的势头,除了老太太太太,哪个在她眼里?穷苦人有了冤屈又哪里敢求到她跟前去!不比奶奶,自来是怜贫惜弱的好心肠,才得救苦救难呢。”

    尤二姐笑道:“我可没救过谁,就让嬷嬷说成这样了。”

    那婆子笑道:“那是没人求到跟前来,若真有求来的,奶奶能看着不伸手?就说我一个远房表亲,好容易攒了几两银子想要买块好地留给子孙,就碰上当地的恶霸了。钱收了不说,地愣是不给!非说是收了另一家的银子了!我那表亲无法,就说不卖算了,把当日的定银还回来吧,你猜怎么着,上门去说时竟让人打了一顿!

    这越是偏僻地方越没有王法,偏当地又有两分势力,官老爷们见不算大事也懒得管。这不前阵子求到我跟前了。我有什么法子?还不得来求求奶奶,奶奶都不消同二爷说去,只叫了二爷哪个亲近小厮来,吩咐一声儿,没有不了的。这府里太太奶奶们都这么办的,要不然哪来那许多孝敬!就不知道奶奶肯不肯疼我们吧。”

    尤二姐听了不动声色,那婆子度其意思,笑道:“奶奶若应了这事儿,少不得要差遣人,我那表亲也不是个不知事的,已经打点了三百两银钱,要送给奶奶使费的。”

    尤二姐一听这么着就能得三百两,心里立时热了,又问:“我只消同兴儿他们说一声?就……就成了?”

    那婆子笑道:“可不就这么简单!要不都争着想做人上人呢,底下他们跑断腿,也抵不了您这一句儿呢!”

    果然过了一日,尤二姐寻个托词把兴儿叫了来,只说问两句二爷的话,就交代了这件事。兴儿听说是二爷吩咐的,又是二奶奶家亲戚的事儿,便道:“一会儿让外头文书上的写了信去,只请二奶奶放心。”

    不过半月,那婆子真袖了三百两银票来谢尤二姐,尤二姐眼见着这钱来得这般容易。往后越发发善心普度众生起来,皆是后话不提。

    又说这日贾母趁着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凤姐都在跟前的时候,忽然提起了前次查抄园子的事来。她道:“事情已然做下了,我再说什么也无用。那时候只听你们说甄家的事儿说得热闹,原竟是白说说的?分毫不放在心上!探丫头那话再没错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要从外头杀起来却不容易,正要从里头自杀自灭起来才快呢!”

    一众人等心中大惊,王夫人邢夫人更煞白了面色。往常便是贾母发火说两句重话,多半也是私下点上两句,哪有这样对着一群人说的?可见是气狠了。

    只邢夫人心里想着,这事儿到底也不干她什么,她们那里倒是不少见那些春宫绣囊的,只也不养着姑娘,不碍着谁,自己更不曾掺和此事,说什么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王夫人心里想着贾母这火气多半也是冲邢夫人去的,到底查出来有事的都是那头的人,自己这边的都干净清白着,实在说不到自己身上。就算要说管家不利,也得细论论里头这添事儿的人是哪个。

    贾母略观众人神色,心里一叹,便索性道:“我晓得你们这时候心里都想的什么,多半是旁人的罪过自己的大些吧。却没听过一句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难道咱们这样人家赫赫扬扬近百年,靠的就是一生一代的一两个精明伶俐人物儿?还是哪个出了错辱及门庭,外头说来都只论这一个,剩下的还都保了齐全?!

    要说起来,甄家抄家难道是里头人人都犯了王法的?这抄家押解还是挑一挑哪个沾了事儿少的就无碍的?我倒要听你们细说说了!一时一刻只拿了外头里头奴才下人们的事儿来踩自己人,可真是有出息有心计得很了!说说一大把年纪,见识竟连三丫头都比不上!”

    此话一出,邢夫人同王夫人都站不住了,赶紧跪下,皆不敢言语。贾母又道:“大家大族里,主子间不睦已是大忌,若是还让底下奸险小人抓住了这个缝儿挑拨起来,说明已是落到人眼里了!再一个,见着这样小人,不打不杀,反采信了那话真当行将起来,不是可笑?到底是你当家,还是奴才替你当家呢?倒真不晓得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李纨凤姐几个见邢王两位夫人跪下都赶紧跟着跪下了,这回听贾母连这样的话都说了,越发连大气都不敢出。贾母便道:“王善保家的奸言惑主,挑事搬非居心险恶,传我的话,令执事婆子们抓了来打她八十大板,全家开革,撵去庄子上严加看管!园子里此事凡有牵连的,守门的、递话的、夜间巡查的,一一查实了,皆以失职论处。二丫头三丫头从明日起跟着我学些管事理家的规矩,四丫头还小往后再说。”

    说完起了身,看看跪了一地的人,冷冷道:“我知道你们不乐意我管你们的事,我也不想管你们的事。只这时候跪我,也比往后跪朝堂大人的好!”

    说完这话,扶了鸳鸯的手,顾自往后去了。许久,凤姐上前搀住邢夫人,李纨上前搀起了王夫人,众人陆续起身,都是一额头一手一身的冷汗。相顾只觉尴尬,便都只好匆匆别过。

    王夫人回去就躺下了,却不敢这个时候病,挣扎着吃了两贴药,不肯告诉人去。贾政回来见她恹恹的,只当是操持中秋诸事累着了,也不多论,安慰两句就往偏院里去了。

    他本想往两个新姨娘那里消磨一阵子去,却进去就被赵姨娘拦住了,也不好显得太过无情,便去她屋里坐坐,顺便问问贾环的事。哪知他还未开口,赵姨娘就神神秘秘地道:“老爷还不知道吧。今儿老太太发了好大的火,我们太太还有隔壁大太太都挨了说呢!又处置了好些人。太太怕是心里过不去,就病倒了。”

    贾政一听贾母发火,就上了心,忙问究竟。赵姨娘最来得的就是打听消息了,便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个详细,又道:“先不说那丫头冤枉不冤枉。东西在箱子里,谁知道是谁个放进去的?再说她又不伺候年轻爷们,身上藏这种东西做什么!这事儿怎么听着都可疑,这不是老太太就生气了!”

    贾政听完就拍了桌子,“糊涂!蠢货!”

    赵姨娘面上惶恐,心里暗乐,贾政忽又想起赵姨娘从前几件事来,她的话也未可全信。从她这里出来,就往金钏儿那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

    明日事多,恐怕难有二更了,请切实降低希望值哈~

    ☆、第330章 330迁怒

    闲坐一回,缓缓问道:“宝玉住在园子里,他的事儿倒都瞒得我好!如今我问问你,你可知道太太什么时候给宝玉屋里放了人的?”

    金钏儿面上不动声色,细想了一回道:“挺老早之前的事儿了!原是老太太把个晴雯给了宝玉,太太就嫌晴雯长得太好过于伶俐,就想抬举个老实的镇一镇。后来晴雯被撵出去了,我那时候也在外头,同她说过几回话。才知道,原来袭人同宝玉一早成事了,左右有太太护着,后来太太索性从自己月份里拨出二两银子一吊钱给她,还吩咐但凡那时候周姨娘赵姨娘两位有的,就有袭人的。这才算定了名分。算起来……也得五六年前的事儿了。”

    贾政知道金钏儿从前伺候王夫人,自然没有记错这些事的道理。且她向来敬重王夫人,如今改换了身份,在王夫人跟前也一如从前侍奉的。自然信她的话。如此一算,竟是宝玉十岁出头就得了人了,心里不由大骂蠢妇,复又想起贾珠来,也不知贾珠那时候身子不好,是不是也有这个因由在里头!一时心肝都要烧起来了。

    金钏儿度其神色,又道:“老爷却也怪不得太太。宝玉那性子老爷还不知道?打小时候就喜欢要年轻女孩儿们抱的。太太也是怕他知事了若不给个人,反易生事。那袭人是太太千挑万选的老实人,太太自来是最信她没有的,寻常宝玉那里的事,也都叫了她来打听。到如今无事,可见太太看人总还算不错。”

    贾政摆手道:“你们年轻小姑娘家,知道个什么!男儿在世,难道就图个无事来的?!这□□一道最是毁志伤身,我说怎么看着倒有两分聪明气,偏就不上进,哪想到还有这么一件!”

    金钏儿又道:“老爷也莫要太过气恼了,反伤了身子。如今这府里,可就靠老爷撑着呢。兰哥儿虽有能耐,到底年纪还小。老爷正该善加保养,才是我们的福气。”

    贾政听了这话,细想子侄一辈,竟是一句后继无人。不由又想起贾珠身亏早亡,宝玉志弱心散一无所成的事来,心里的火越发盛了几分。

    金钏儿却道:“老爷想来也听说老太太生气的事儿了。如今老太太发话,就把二姑娘三姑娘日日带在身边教导些理家处世之能,想老太太年事已高,还为后辈们操劳至此。老爷更该体谅老太太用心,保养身子,才是大孝。”

    贾政忙问:“还有这个话儿?”

    金钏儿心里骂赵姨娘一句蠢材,面上点头道:“正是了,太太身子也一直不大好,姑娘们也到年纪了,老太太能带着教导两日,也是她们的福分。”

    贾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去。金钏儿快步送至门口,看着贾政头也不回地往上房去了,才闲闲住了脚步,勾起嘴角来。

    不晓得上房里怎么一场风暴,待听得贾政怒气匆匆往外头书房里去了,金钏儿便起身也去了上房。

    几个新上来的丫头刚打扫完屋子,王夫人斜倚在榻上,玉钏儿正替她揉眉心。金钏儿带着哭腔过去跪下道:“太太!方才老爷不知道怎么了,跑去我那里劈头盖脸就问了一堆宝二爷的事儿。句句都是问袭人什么时候跟的二爷,谁给的人的话!我吓得不成,又不能不说。完了老爷就怒气匆匆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好好地又闹起这些来!”

    王夫人恍然道:“我说哪儿来的那些话!原来根子在这里!”

    一时周瑞家的进来回话道:“方才老爷先往赵姨奶奶屋子里待了许久,听小鹊儿说,就是赵姨奶奶告诉的老太太生气的事儿。还有之前二爷吓病了那回,也是因着赵姨奶奶在老爷跟前提了想要彩霞,老爷说环三爷还小让再等两年,赵姨奶奶便说了太太一早给宝二爷屋里放了人的话。小鹊儿知机赶下门前往园子里通知的袭人他们几个,为防着转日老爷问书,宝二爷心急火燎地要彻夜温习,才招出后头这一场祸患来。”

    王夫人听了气个倒仰,可又没法子叫了赵姨娘过来惩戒,因她虽多嘴却没说一句谎话,不过是把她想要瞒下来的事儿说给贾政听了罢了。这股子邪火真是无处可去了。

    金钏儿便道:“太太也无需生气,老爷不过是误信人言,一时想过了。只要宝二爷身正不怕影子斜,由他们嚼舌头去,到底也都是些空话。”

    王夫人听了却是心里一缩。方才贾政说的那几句:“要说那些腌臜东西,竟查出个还是处子身的丫头来顶缸,你这是想骗哪个去?!女孩儿家要这些东西拿着何用?!你倒是会挑人,只是却不晓得这世上,专有一路面憨心恶的,不是长了张老实面孔就诸事可信的!你只一味欺哄瞒骗下去,儿子已然葬送了一个,还剩一个我看你也留不住了!只等着再也遮不住的时候看你怎么收拾吧!”

    王夫人当时哭得几乎要断了气去,可回头想想,这里头年轻男子只宝玉一个,说不得身边围了多少妖精似的东西。那绣春囊还真不好说就是谁的。加上之前司棋认了同她表弟的私情,却死不肯认那个东西是自己之物。这么说来……

    如今被金钏儿这么一点,立时也烧心起来。忙吩咐道:“去把怡红院的几位管事嬷嬷给我叫来,就说我有话要问。”

    照着规矩,这哥儿姐儿们院子的管事嬷嬷都是很有几分体面的,原是至亲长辈不在身边,由她们来监察教导的意思。只宝玉这里特殊,他那里素来是女儿金贵,妇人媳妇子便不值钱了,何况这些鹤发鸡皮的老妪们。这一日日相处下来,加上女孩子们少不更事,少不得些掐尖要强口舌纷争,两下里难免结仇结怨。

    从前在园子里时,自然都那方得势。她们还怕惹得宝玉烦了,告诉凤姐一声把她们给换了下去。这样的肥缺也不是容易得的。故此多是暗中忍耐,甚至曲意奉承为多。如今却是改天换地了,王夫人召了她们相见,正是要问一问宝玉身边有没有妖妖乔乔不正经的人事。

    这下可算得着机会了,几个老婆子便把从来听说的见着的宝玉身边一众人等的轻浮言行都一一说了出来。光言语还嫌不够,更连动作神情都比划开了。直把王夫人气个倒仰,又问:“怎么从前都未曾听袭人几个说起过?”

    那几个婆子深知袭人的身份就是眼前这位给的,自然不会牵连她,便道:“袭人姑娘要管那一院子的事儿,又要时时往太太这里来。府里又太太奶奶不舒服了,她还得四处探看去。也不得那么多眼睛留意她们。且这帮小贱人最是鸡贼的,当着袭人麝月几个领头稳重的面,就装个老实样子,私下里偷偷给宝二爷递眼色传信息,袭人几个如何防的过来!”

    王夫人自来最恨这狐媚一流的,听了这话眼前仿若能见,气得咬牙道:“好,好,好,竟在我眼皮子底下这般作耗起来!今日我们就好好算一算这账,万不能让这起子狐媚子把我的宝玉给带坏了去!”

    说了就让人去请凤姐,来人回话却道凤姐刚喝了药正睡着,因那药里头有安神的,平儿进去叫了两声也没能唤醒。王夫人骂道:“糊涂东西!她病歪歪成这样子了,我不过白问一声儿,哪有还非要叫醒来的道理!真是越发糊涂了!”领事的媳妇赶紧请罪,王夫人也不理论,便要带了人往园子里去。

    正这时候周瑞家的来了,王夫人意外道:“这么快就完事了?”

    周瑞家的道:“事情都是实打实的,我们开始也怕她闹腾,没想到这丫头倒镇定得很。只给二姑娘磕了个头,就痛痛快快拿了自己的东西走了,竟没费事。我看这样,索性就让她们几个带那边去,我先往太太这里来听用。”

    王夫人道:“正要寻你。”又把方才的话说了,周瑞家的惊怪道:“竟是这么无法无天了,别说宝二爷是一个年轻爷们,就是那石心佛祖也经不得这么一群妖精白天黑夜地勾引!太太赶紧把她们弄出去要紧,晚了真坏了事,才没处哭去。”

    王夫人也很认这话,一行人就往园子里去。王夫人头里刚进去,周瑞家的落后几步就看方才遣送司棋的一个婆子火急火燎地跑来道:“老姐姐快看看去吧,宝二爷在后门口堵上了,非要分说两句。我们说不动爷们,正不晓得怎么好呢。”

    周瑞家的皱眉道:“这小爷还真让人不晓得说什么好了!你只去告诉宝二爷,就说太太正带了人往怡红院去清理人呢。你看他还拦你不拦。”

    果然宝玉本还待追问,一听这婆子这话,赶紧撇下司棋往怡红院飞跑。到了里头,见王夫人在院子里坐着,一众婆子媳妇们围着,底下站了一地怡红院的大小丫头们。就听王夫人一个个点名,连她们素习私底下说的玩笑话都一分不差地学了出来。尤以芳官、四儿几个为重,王夫人索性发话,让那时候留在府里的小戏们一气儿都让各家干娘领走配人,一个也不许留在里头。

    宝玉心里恨得要死,只见王夫人盛怒,连半个字也不敢说。只好眼看着人被一个个带走,又领了王夫人几句训,送至门口,才无精打采地回来。

    王夫人又往别处一一看察,但凡有行动轻浮好玩笑的,或者衣饰打扮与人不同略有两分姿色的,都挑了出来等一总儿发出去。

    迎春跟前的绣橘年纪尚小,顶司棋缺儿的人也还没过来,底下一众小丫头们更小了,自然无事。惜春那里有个尤氏前两日刚送来的丫头,是顶的入画的窝儿,却是个美人胚子。奈何这是东府的人,还轮不着王夫人管,且这个丫头年纪也还小,便也先放过。

    却有一个漏网之鱼,你道是谁,就是那柳家的柳五儿了。当日因宝玉发话,果然过了两日,凤姐就使人来带了她进去,登了册子就送进怡红院里了。只她身子素来不好,进来没伺候两日就有些病歪歪的,宝玉怕她外头去不得静养,就让她在怡红院后头的房子里专僻了一间出来与她住。

    王夫人早先听了一耳朵芳官撺掇宝玉要人的事儿,当时在院子里没见着,就没想起来。宝玉悻悻回来,只问袭人几个到底是谁在王夫人跟前胡说了去,惹来这样大祸。言语里很有疑心袭人的意思,碧痕便道:“二爷心也太直了。袭人姐姐什么人?用得着给那些小丫头们使绊子?便是我们,她们虽得二爷欢心,我们也只有欢喜的,好好的还吃这个醋不成?且下这样黑手,眼见得是恨不得将这些人踩到脚底下才好的,自然是素常有积怨的才会如此。又能知道咱们屋里说的私话,二爷且想想去,还有哪些个?!”

    宝玉悟过来,咬着牙道:“这帮婆子们果然黑心黑肝黑肚肠的,实在可杀!”

    碧痕又道:“如今还漏了个空儿呢,五儿还在后头养着,这回太太没想起来。谁晓得一会子哪个往前头嚼一句舌头,更受磋磨了。我看二爷不出趁这会子送她家去得了。也少受一番苦楚。”

    正说这话,就见两个婆子从后头架了柳五儿出来,宝玉赶紧上前拦着问话,那两个婆子便道:“我们是得了太太的吩咐,让把这位柳家的女儿送回去。太太还说了,若是二爷拦着,少不得要在这里关上一两日问问罪再定论了,看二爷乐意怎么着吧。”

    宝玉听了这话恰如当头一棒,只好撤回了步子,又对五儿道:“你安心家里养病,我得空就看你去。”

    五儿病尚未愈,又让两个婆子架着走得急了,这会子气喘微微,哪里回得了话,只含泪点头。两个婆子冷哼一声,便拖着她走了。

    宝玉不由得痛哭失声,袭人劝了半日,又道:“你这又何苦的,哪里就见不着了,不过是不在这院子里伺候罢了。我看着太太的意思,恐怕过了年我们还得搬出去呢,你要这般,哪里哭得过来?”

    这时候宝玉再看袭人几个,倒不疑心她们告密害人了,只想着到底还有这几个是不会离散的,总算能一直相守,还不算到底的绝望。袭人见他伤感,便催他出去走走散散。宝玉听了这话,一个也觉得这屋子如今呆着难免想到过去种种,实在让人窒息难受,便点点头,也不带人,独自一个出去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干了一天的安装,果然体能还是不行啊,今日只得一更了,飘走……

    ☆、第331章 331余波

    且说宝玉心里怅然,自往外走,心路乱指,就到了潇湘馆门口。如今逢秋,竹虽长青,此时也落叶纷纷。加之这里素少行人,越发孤清了。他便不由得想起当日姐妹们团圆俱在的日子来,连着紫鹃坐山石边上哄他那话都尚在耳边。只如今,那时候的玩笑话竟是一一应验了。眼见着一个个都去了,只留下这空空院落和尚不肯信了眼前的孤鬼一个。想到深处,未免又滴下泪来。索性坐在门外石头上,呜呜咽咽痛哭了一场,才觉方才胸口那股闷痛散掉了些儿。

    到底也没处可去,往怡红院后头绕过,仍准备回去。就隔墙听得后头两个小丫头说话,一个道:“我们原是派来伺候五儿姐姐的,如今她家去了,我们可做什么呢?”

    另一个道:“你急什么,说不得一会子连我们也出去了呢。”

    头一个便道:“那怎么能够?我们又没有同宝玉玩笑。”

    另一个道:“原先只说这院子是顶好的,人多活少,宝二爷又和善。如今看来,好在哪里?那些姐姐们难道是自己口闲爱玩笑的?还不是宝二爷引的她们!我们做奴才的,自然是主子喜欢什么样儿就作出什么样儿来!只如今太太生气了,只说是姐姐们妆狐媚子勾引的宝玉,真是天地良心!

    还是从前的嬷嬷说得对,这宝玉真是看着是宝,实际上谁沾了谁倒霉!原先只说护这个护那个的,临到头来,能护住个谁?还是袭人姐姐最聪明,一早投了太太那里,倒是比谁都稳当。往后咱们也都远着他些儿吧,从前那四儿还不是个小丫头,如今看看,啧啧,不晓得什么结果呢!”

    话到这里,想是两人又要做什么活儿去,便没声息了。宝玉呆立在那里,想起从前绛洞花主的故事来,果然是,自己又能护了哪个去!这般越发心迟意懒神色恹恹起来。

    且说司棋到了那边,邢夫人正因贾母一通训,且当了那许多人发作了自家的陪房,真是面子里子一个没剩,哪里还乐意管这个事。只吩咐门上婆子们打了二十大板,直接送去她家里便罢。加上王善保家的上了年纪,挨了那一通打,第二日就全家移去了庄子上。心里又恨又怒,加之儿子媳妇不免怨言,如此不过几日就归了西。

    邢夫人手里还有许多事情从来都是王善保家的在打理的,如今猛地一下断了人,也没法交给旁人,只好自己接手。旁的还罢了,头一个邢家的日常用度就是个事儿。邢大舅不晓得哪里得的风声,知道王善保家的完事了,就日日来寻邢夫人要银钱花。一句不合就满院子嚷嚷邢夫人把持家产,不让正经兄弟花用。惹得贾赦大骂了邢夫人一顿,邢夫人也是有苦难言。

    偏孙家得了贾赦的应承,说要使媒婆来相看女家,这事儿却得邢夫人办。邢夫人无法,只好去禀过贾母,又同王夫人说了,只说要接迎春回来住,备人相看。

    贾母便让人把贾赦也叫了来,对着他们夫妻二人道:“从前这丫头身边的奶娘,竟是那么一个不分尊卑的货色,若非后来查赌牵连出来,只怕这时候还那么混着呢。可怜二丫头这么个性子,谁知道是不是打小儿被欺负出来的?!

    再后来一个丫头,人是你们拿了,我也不知根底。若说你们跟前有几十个儿女,或者这个不中你们的意,懒得看顾也罢。只到如今,虽养了一屋子姬妾,统共也不过这一儿一女罢了,到底在上头放了几分心思?我倒不记得当日是这么养你的!”

    贾赦低头不敢说话,邢夫人心里直喊屈,贾母又道:“如今就说要接去相看人家了。这儿女亲事,自来父母之命在先,没听过有隔辈人插手的,我也不落你们这个面子。我们家里嫁娶该如何都有定例公账的,这话说出来让人齿冷——只盼你们这回好歹尽一尽为人父母的意思,便不是自己肚子里落下来的,好歹也要为自己积点阴德!”

    一席话把个贾赦同邢夫人都说得面色紫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贾赦忙道:“老太太放心,从前是被那起子奴才们蒙蔽了,这回小人尽去,我自会让琏儿夫妇好生盯着,再不让他们生事。”

    贾母又道:“这公账上的规矩定例都是给姑娘陪嫁的,别到时候又传出省下一半、分出两成如何来的话。我们家还没到要从小辈身上抠唆的地步,真到那一日了,先从我这里来!”

    贾赦还不接头,邢夫人在那里羞臊得连肠子都快红了,赶紧道:“老太太放心,再不会有这样的事。”

    贾母这才放两人走了,自己也觉神乏,靠在靠背上闭眼歇息。半晌,忽而笑道:“富不过三代,贵不过百年……这古话,还真有道理。”

    不说邢夫人回去如何让人查访到底是谁在贾母面前透过风声。只说王夫人那里,好容易清洗了一回大观园,心里才算踏实了两分。那头就有婆子来报,道是芳官藕官几个死活不肯配人,只说要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也是巧了,王夫人跟前恰有水月庵地藏庵的两个尼姑在,那两个听说还有这样好事,自然一通劝,直把些善行因果的话来哄王夫人。王夫人为求个心安,便让她们两个过去把那几个不肯出配的带了庙里去。两个老尼自然千恩万谢。

    那蕊官几个初时一闹,只为了能引来宝玉,或者还有几分生机。却没想到事有凑巧,才说要当姑子去,就真有庵堂来领人了。自然不肯罢休的,一同来的婆子们便道:“太太容了你们一回,还是看在这两位师父的份上,难道还由着你们闹去了?还同太太讲起条件来,你们倒不是撵出去的,竟是供起来的了!趁早醒醒神,好多着呢!再闹,看看王善保家的,一顿板子打没气了,往城外乱葬岗上一扔,谁还哭你们去?!”

    婆子一顿狠话把几人都给镇住了,遂不敢再闹,又哭求让她们辞一辞府里姐妹。婆子自然不许她们再进园子里去的,正闹时,外头说龄官来了。当日放人时,龄官是被东府贾蔷领走的,如今嫁了贾蔷,虽因出身做不得正房,贾蔷也不正经娶亲,家里就是她做主,猛一看也是个正经少奶奶了。

    几人相见,不由得抱头痛哭。龄官道:“原想着你们能在里头伺候,我们也不算离散,常日里还得说上句话儿。哪想到会有今日!”

    芳官便道:“还不是里头的恶婆子治我们的!这回我们做姑子去了,往后只日日在菩萨跟前烧香,要保佑她们长命百岁,多子多孙,做长长久久的奴才呢!”

    龄官便道:“常日里只说你这脾气,嘴快心直,因这个得罪多少人去?我们不过弱女子,在这世上哪里就能由着性子来了?你们这去了,更没有个张腰杆子的了,你千万记得收着些性子。待安顿好了,便捎个信来,往后我若得出门,就去瞧瞧你们去。”

    众人说到别离伤心处,自然又是一哭。那两个老尼得了这样美事,地藏庵的便对水月庵的道:“我晓得你们那里有营生。这样的人品,就去我们那里倒茶端水的倒可惜了得。你若乐意出些银钱,不如我把我这份也让与你得了。”

    水月庵的智通便笑道:“你这主意打的,你们那里哪是什么地藏庵,竟是财神庙才对!”

    两人商议妥当,智通兑了几两银子给圆心,圆心又嘱咐道:“这事儿只经了你我之手,便不用再与旁人说起了。”

    那智通笑道:“哪个会来问,你也太小心了!”

    次日,两人雇了车,就把芳官蕊官藕官三个拉了去,贾母得知此事已是数日之后。便回头问探春:“若是你,要如何处置此事?”

    探春想了想道:“需得彻查一番,看哪个丫头果然素来好吃懒□□挑事不中用的,便打发了去。若是不肯配人,就送去庄子上做农活儿。”

    贾母笑道:“为何如此?”

    探春道:“虽一样是唱戏出身,人与人也不尽相同。有不省事的或者也有尽心侍奉的,只因着身份一竿子打翻了,未免让底下人不服。再一个……这里头几个都是当日老祖宗给了亲戚家姑娘的,既给了她们使唤就是她们的人了,这一下子也不问一句就都打发了去,未免让人多心。这些人当日都在园子里姑娘哥儿身边伺候过的,如今心怀了怨恨,又放到那样人来人往的地方,若是传出什么话来……总是无益,不如还留在府里,哪怕弄去庄子上,也比去了庵庙里强些。”

    贾母叹道:“探丫头,你很好。这当家主母,若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说起来比为一方父母也不差了。头一个要有规矩,有了规矩,底下人才知道该怎么做;二一个规矩要真行的起来,特例太多了那规矩就形同虚设了;这些话都说着容易,其实当家管事比这难多了。

    因这家里一家人,虽系血亲却难免各有心思的,这又不是朝堂敌对,要拼个你死我活。只好从小处小心在意,能解的解开,解不开的也不能让他再长大。这人心最难处,一旦起了嫌隙,就难再亲密了。心里一个疙瘩,都是外头能利用的地方,才是防不胜防。

    当家的也是人,也会有喜恶不同。这个不能压着,却得有三分自省。不能因着一时意气胡乱行动。这家里事务,一府人等,里头相互牵缠,你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不晓得有多少。若是思虑不周,常是以为了了一件,实则埋下了三五件的由头,你还做梦呢!

    理家如理麻,心急了不行,快刀能斩的不能斩的心里要有数。只想着‘都打发出去就完事’;‘都打杀了就完事’的,都是脑子抽抽了,眼睛只看着鼻子尖那一点儿!若是杀人就管事,又要什么天子?只多多派了刽子手就成了!

    人心才是得失之根本,奴才也是人,奴才也靠着一颗人心活着。只以为拿起主子的做派就天下太平的,大约是没真当过主子呢。更何况还有因奴才的事儿伤了主子之前情分的。难就难在这样的地方儿啊。”

    探春字字听着,心里思量,只觉日有进益。贾母见她细思模样,遂笑道:“教都是一样的教,能听进去多少,能自己悟出几分来,却都是自个儿的本事了。所以才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晚间探春回了自己屋子,想起那帮小戏来,便问翠墨道:“艾官怎么样了?听说有几个出家去了?”

    翠墨笑道:“我娘已经去艾官干娘那里提亲了,说给我二哥的。艾官这两年手艺见涨,我看着性子也沉稳,从那样地方来还能如此,也算难得了。我二哥也喜欢,我娘便去提了。那头也答应了,年后怕就能摆酒了。”

    探春点点头。翠墨犹豫了一下才道:“听说荳官同葵官也被撵出去了,琴姑娘还哭了呢。”

    探春心里一叹,道:“这事儿往后不要再说了。你也使人看着点,别让她们干娘折腾她们。”

    翠墨忙答应了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一更,二更还得稍候

    ☆、第332章 332端倪

    晚间王夫人过来,贾母便留下她说话,王夫人趁机把袭人的份例身份禀明了,只言语里把时候往后说了两年,想着到时候贾政若到贾母跟前再说此事,也有有个遮掩。贾母点头不语,只道:“听说你把小戏们都打发出去了?果然是我当日疏忽了,只当个玩意给她们姐妹们的,却惹出什么大事来了?”

    王夫人这才省过来,自己那时一心顾着打发妖精们清理干净了去,却忘了这原是贾母给的人。如今这般做了,却是打了贾母的脸了,一时坐立不安起来。

    贾母又道:“在宝玉院子里的或者有不合适的,怎么连云儿同琴儿的人也不问一声就都给领走了?不知道的不说是你好心替她们思量,倒像咱们家眼里没人似的,给了人的丫头们说打发就打发了。”

    王夫人讷讷难言,贾母接着道:“且这几个还是伺候过姑娘们的,不晓得你拿什么道理撵的人?这话若传出两句去,可是好说不好听的。”

    王夫人汗涔涔而下,还没回过神来,听得贾母声儿道:“还有打发了去做尼姑的呢。你可知道那庵堂里出入的都是些什么人?往后咱们府里的话说不定就哪个打听了去了……”

    王夫人到底撑不住了,一下跪倒在地,低泣道:“原是那日老爷打外头回来,不晓得听了谁的挑唆,竟是疑心之前园子里捡着的东西是宝玉身边的人的!我气得发昏,又没得辩驳,便索性去把里头但凡不安分的都撵了出去干净!

    那几个小戏从前老太太同我们不在家时,就四处挑事,又是同自家干娘吵架的,又是拉帮结伙同府里老人相斗的,还有在园子里烧纸、往院子里引人等等事情,媳妇并无一句谎话。一时听了这些,气得不成,就越性心想着索性都打发了出去干净。

    原是让她们干娘来领了家去各自配人的,偏有几个又闹起来,只说不肯配人,要绞了头发当姑子去。恰好水月庵同地藏庵的两位师父在,就说放人修行也是积福之事,我听着正没心绪,就应允了此事。如今听老太太说了,才晓得竟是媳妇思量不周,行事鲁莽了,还请老太太责罚。”

    贾母叹息着点点头道:“你知道你素来老实的,只耳根子太软,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回也不是怪你的意思,如今凤丫头卧床,你一下子要操持这许多事,难免有顾不过来的地方,也是情理中事。我想着,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如今还能让三丫头帮着你些儿,只她到底也是要出门的,倒不如……倒不如好好想想宝玉的事儿……”

    王夫人一惊,心说这个时候说起宝玉的亲事来,自己哪里还有说话的份儿?何况贾政那里也正疑心埋怨这自己。思量半日,才道:“老太太前番不是说过宝玉不宜太早成亲的?如今……”

    贾母猜到两分她的心思,欲再细说两句,实在提不起那个劲儿来,遂叹口气道:“我不过这么个意思,你心里自打算着吧。”

    王夫人见贾母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才略安了心。

    及至她离去,贾母在榻上坐了良久,长叹一声,才扬声唤人进来伺候。

    家族运势,固然有其冥冥中难言之势,更有眼前明明可见之人。看这贾府,贾母年事已高,便是如今提了口气上来,到底也管不得全部。往下邢夫人王夫人两个,一个孤拐性子,只一句无儿无女无冤家,万事都不比自己手里能抠住的银钱要紧;一个耳软心急,做事常凭一时意气,全无大局之念,寻常时只揣了手当菩萨博个良善之名,事来到便胡乱抓个法子只求应付为要哪见丁点应变之能。

    凤姐虽有才,却不得其正,如今自家屋里还不消停,更何况近年来总不免七灾八难的,也难指望。李纨从来尚德不尚才的,什么东西骨碌到她脚跟了她或者伸手扶一把,要她往外来住持大局,难!一则她身份有碍,二则恐怕还不得上头的心思。如此一算,还真是得指着宝玉的媳妇了。只宝玉有个当着娘娘的亲姐姐,自己又是个有造化的,这亲事牵扯甚大,也非一时一刻得定。

    贾母思量半日,醒过来时恰听外头风声飒飒,夹着雨打窗棂,一时忽觉如置船中,大有风雨飘摇之感。转日就觉得有些脑袋发沉,连请了御医来看诊熬药,也到底将养了好些日子才渐渐缓过来。

    又说王夫人经了这几日,想着自己劳心劳力,竟是处处不讨好,一时难免心灰。加之这一段外头官员变动的厉害,王子腾夫人那里一时也没空到她这里走动。凤姐病着,薛姨妈正操心薛蟠的婚事,竟不得一个能说话的人。

    再看眼前,只玉钏儿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从前最是知冷知热的彩霞已经出配,彩云早已亡故,金钏儿虽依旧殷勤勤谨,到底换了身份了。如此算来,竟也越发孤清了。

    这也还罢了,最要紧一个,宝玉因那日见了王夫人的雷霆手段,未免想起从前金钏儿时候的事儿来,心里对王夫人多了几分畏惧,常日里言行难免就带了出来。王夫人见他晨昏定省虽一日不差,神色间却远不如当日偶尔撒赖糊弄时候亲近了,也只好安慰自己大约是经了此番几件事情,知事长大了的缘故。话是这么说的,自己又哪里那么容易骗了。

    如此几日,竟也身上懒懒的起来,请了几回太医,换了几回方子,只不怎么见效,只说要静养。

    若是换了往日,这时候正该凤姐一肩挑的时候。只如今她身子虽好些,也未痊愈,更有一层旁人不知的心灰意冷,便也照样卧床。无奈,只好李纨同探春多分担些,再让尤氏过来帮忙看着点。

    这日宫里来了人,李纨尤氏只好把人引到王夫人处,待人离去,王夫人便让人寻了凤姐来,问起账上能动用的银子来。凤姐无奈道:“账上原有那几千两都在老太太寿辰那一回使尽了,之后的几样使费还是拿了东西押来的,如今要等九月份几处商铺庄子上的租子上来才有了。”

    王夫人皱眉道:“没有旁的能动用的了?如今是要紧时候,耽搁不得。”

    凤姐还是摇头。见王夫人不得法子,便道:“如今我那里也都靠几样陪嫁拿出去押了周转,饶是这样,一个不接头还得折了两样去。那屋子里的自鸣钟,到现在也没得银子赎回来。”

    王夫人听凤姐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催逼,且账上的事儿她也尽知的。无奈只好等天渐黑时,又从后楼上搬了两箱东西出去,押了两千两银子来往宫里打点去。

    贾赦那里,自迎春接了家来,饶是他脚伤未愈,就催着邢夫人各样操办起来。邢夫人问了一句,他便道:“如论如何,年内需得完事才好。”

    邢夫人急了:“老太太如今就怨我们不经心,老爷这般着急行事,只怕越发落了埋怨。”

    贾赦皱眉道:“妇道人家知道个什么!如今是个天大的要紧时候,让她赶之前嫁过去,与她只有好处的!难道我还能害她不成!你只管办去,老太太那里问起,我自有话回。”

    且说孙家自从攀上贾赦,只觉浑浑噩噩的,起先还怕贾赦那头反悔,如今见紧催起来,不免心里生疑。就让人去打听这姑娘的事,生怕是个有残疾的。可他家又没什么亲近长辈,亲娘不在京里,总算寻了个族婶过来看。

    这婶子一辈子哪里进过这样地方?比方成天宫也差不多了,回去只没口子地赞。孙绍祖又同彭将军提一回自己谋缺的事,彭将军笑道:“所以才说该快些才好,如今正是变动的时候,你看看就这一阵子,下来多少人?这不都是等着填人的肥窝?只若是光银子就有用,这天下有钱的也数不到你身上。正是要快些结亲,就这个身份,比一万两银子还强呢。”

    孙绍祖听了深以为然,只又疑心贾赦那头何必如此,彭将军便道:“都是拉帮结派的时候,我们老爷也想要关健的位置上坐个自己人才好。琏二爷倒是身上挂了衔儿的,可这府里多少事,哪里离得了他?他要真巡边去了,这里可不得乱了套!女婿也是半子,且可挑个真能耐得用的,算个正主意。

    你不看看,这一阵子多少人来府上提亲了,幸好我们下手快了一步,要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轮着咱们呢。如今你只快些操办起来,这头有我顶着,保你无事。只往后你成了咱们府上姑爷了,可得记着这段交情才好。”

    孙绍祖这算听明白了,加上近日也确实不少人上门提亲,他婶子回来时也说起了。生怕煮熟的鸭子给跑了,便只听着这姓彭的指使,一径忙活起来。

    这两厢的事显了出来,贾政得之前王夫人所说,知道贾母留意,便特往贾赦处细说了一回。以贾政之意,这孙家算不得诗礼名族,且从前投来也不过希慕富贵之意,实在不算良配,便劝谏了几回。奈何贾赦心里一番筹谋打算却也不便说出口的,只好拧了脖子直非要同这孙家结亲不可。

    贾政无奈,回去同王夫人说了,王夫人便去告诉了贾母。过得几日,那头事定,贾赦便来禀过贾母。贾母心里不乐,只那头都行至如此才来,显是没有要问自己主意的意思。只好先认了此事,又问:“怎么听说你那里赶得很?哪家嫁闺女这么着急的!”

    贾赦早打好了腹稿,便道:“儿子也是没法子,一则听说宫里老圣人身体欠佳,如今几处王府连着理国公、锦乡侯几家都紧着办儿女亲事。这还罢了,那孙家的老太太身子也不大好,这若是……就得三年,就耽搁得厉害了。”

    贾母听了这话倒不好驳了,便皱眉道:“怎么好好的非得挑这么一户人家!”

    贾赦又道:“还是邢氏说的,迎丫头性子绵软,家里人口少些的好。这家她嫁过去就自己当家了,不是比旁处更清净容易。”

    贾母哪里知道这老儿子心思,见他能想到这里,也十分难得了。便颔首道一句知道了,算揭过此事。

    转日邢夫人就来回过贾母,将迎春的东西一概都搬了回去,在那头安心备嫁起来。

    湘云在黛玉那里住了一阵子,回来时就是这副局面了。探春知她性子,怕她说出什么来,先请了她到自己那里,把她不在时候这阵子的事儿一件件都细说了。湘云听得葵官已经拉出去等着配人,司棋要出去她是知道的,只王善保家的竟遭了这般责罚却未曾料到,还有迎春这就要嫁人了……

    良久,探春推推她,她才回过神来,苦笑道:“我只疑心我这不是去林姐姐那里小住,竟是往什么地方看神仙下棋去了。王质烂柯,不过如此吧。”

    一时又谢探春照看葵官,探春道:“这都是无奈之事,左右她们总也要出去的,如今出去也不差什么。你若不放心,明日遣个人去看看她也罢。”

    湘云又谢过,晚间就让翠缕打点了几样东西,嘱咐她明日去看葵官,又道:“寻常只把她做个小子打扮逗趣,如今她出去了,那般样子还不晓得怎么给她惹烦恼呢!实在是我误了她。”

    翠缕道:“姑娘也太自责了,谁能想到忽然这样?若是姑娘放不下,咱们回去时带她走也罢。”

    湘云笑道:“又胡说了!到底她是这里的人,哪里由我们说了算。你明日把这东西给她,也算主仆一场,留个念想。”

    翠缕答应着收好东西,才伺候湘云洗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二更一个,此乃一更

    ☆、第333章 333呆子心思

    且说司棋自出去了,从前如何风光,如今就有多少落魄。尤其世上专有一种闲人,自家事如何,不耐烦去想去做,只专好往旁人家的事上说去。知不知,真不真,都不要紧,要紧是过那一时嘴瘾。又兼之王善保一家子都打发去了庄子上,虽是问罪不及出嫁女,到底没了靠山,更招人闲话了。

    司棋娘起先很怕司棋性子烈,听了这些要同人起争执,或者一时转不过弯子来就作出什么事来。哪想到司棋只忙着做几件寻常料子的衣裳备着往后穿,人来人往话里话外,全不放在心上。

    司棋娘叹道:“果然跟了二姑娘是个慢性子,连着你这爆炭都好了许多。”

    司棋冷笑一声道:“我同他们计较什么?我就算眼前死了,这一辈子经过的见过的吃过的穿过的,他们几辈子也想不到!有满世界说人闲话的,动动脑子赚身像样的衣裳换两顿饱饭不好?实在是连那本事都没有,只剩下根舌头没骨头的可随便动弹罢了。我倒理他们!”

    司棋娘点头道:“这才像你的话。”一时又说起老娘来,不由得垂泪。

    司棋便道:“里头就是那么个地方,想要得了权势好处,总得拿东西去换。这事儿若是老太太不知道还罢了,知道了,难道还能罚太太们?总是挑唆的那个错了。妈也要当心些,眼见着咱们失了靠山,恐怕往后也难得好差事了。”

    果然不过二日,司棋娘就给换了个浆洗的差使,虽心里不平,可当日就是因着老娘的面子得的好处,如今是怎么来的怎么去,能说出什么来?!

    这日司棋正帮她娘择菜,外头进来个婆子问道:“司棋姑娘家是这儿吗?”

    司棋娘赶紧过去答应,一会儿门口就停下一车,打里头出来一个年轻媳妇。司棋在屋里见着了,赶紧出来相迎:“蕴秋姐姐,怎么会是你来?”

    蕴秋笑道:“二姑娘没同你说过?可见咱们在姑娘跟前是没脸的。”

    司棋娘赶紧迎了人进屋,又去通火烧水炖茶。

    司棋见来的是蕴秋,便问:“莫非姑娘的产业还同大奶奶有干系?”

    蕴秋笑道:“你倒机灵,只难道你不晓得我们都是放了出去的?奶奶可实在没剩下什么产业了,倒是二姑娘同四姑娘的家底厚。你还不知道吧?四姑娘那里也发了话,道是她的那些也交予你打理了,姑娘们倒都信着你。”

    司棋一时不知怎么反应才好,蕴秋便先拿了本账册出来,递给她道:“这里是二姑娘同四姑娘有份子的几样生意买卖,你先翻翻,大概有数了我才好同你细说。”

    司棋原以为迎春大概是有几亩地或者个把铺子之类的让她管管租子钱,哪想到竟都是现成的买卖。有食坊的、香露坊的、酱醋行的,甚至还有香胰子同洋布的买卖。虽哪样占得都不多,大不过两成,少的还不足一成,这林林总总算在一块儿一年也不是小数了。

    翻过一回,司棋指着那食坊问道:“蕴秋姐姐,这个是作甚么吃食的?怎赚了这许多!”

    蕴秋笑道:“这是个大买卖,什么都做。粉干面条、糕饼点心、腌腊熟食,好大地方呢。赶明儿你有空了我带你瞧瞧去。如今这长安城里就有几家现成的铺子,专卖咱们自家食坊的东西,还有各处酒楼饭庄,也不少问咱们进货的。这处最忙,一年忙到头,不像香露那里,还跟着花草季节走。”

    蕴秋见司棋看完了,便索性就着账册自,从食坊开始一样样讲给她听,直把个司棋听得一阵阵发愣,叹道:“怪不得四姑娘总闹着说要跟了兰哥儿往外头走走看看去,实在是我们在里头都关傻了,不晓得外头这许多新鲜事。”

    蕴秋笑道:“这就新鲜了?!你还没见技师府那里出来的新鲜东西呢,什么奇形怪状的玩意,拿来一用,唉哟我的妈呀,十个人都顶不上一个机子。那才叫新鲜呢。”

    司棋听了越发心向往之,蕴秋便感慨:“可惜,咱们这天子脚下首善之都,行事就特重规矩。不比南边,听说如今闺女媳妇们上街都算平常了,还有穿番邦衣裳的呢。我们这里,你一个女儿家出门就不便得很了。”

    司棋想了想道:“这个不怕,我自有法子。”

    过了两日,司棋便对她娘道因自己出来了,家里又遭逢大变,迎春怕自家家计艰难,遂托人给自己寻了个营生。因自己识字,那里恰好要个能看账的,加之不时巡查一下城里的几处铺子。一个月也得一两银子,年节东家还另有赏钱。

    只自己如今这样子出入不便,便想不如索性自梳了。司棋娘闻言大惊,自然不肯。只如今一家人都给换了营生,司棋所述实在是个好事,又不忍就这么放过。加之司棋与潘又安的事情家人尽知,潘又安如今又畏罪逃了。这逃奴身份,若是不被发觉,一辈子也只能隐姓埋名过去,若是被发觉了,官府必要严办的。眼见着这辈子是不能回来了。

    且司棋两个兄弟都愿意司棋自梳,因自梳后不嫁人,所赚银钱自然都归娘家。司棋原是府里姑娘的大丫头,眼看着如今被撵出来了还得了主子关照,往后还能错得了?相比如今许了人家换几分彩礼,自不如索性留在家里,还得长久好处。

    如此几日,司棋家里摆了两席请了亲友邻人,便正式自梳,从此作了妇人打扮,一心在外帮迎春惜春料理产业。

    有立志不嫁的,也有忙于亲事的。

    薛姨妈总算给薛蟠挑了个合适的人家。这家姓夏,同薛家也是世交,人称桂花夏家,专给宫里供奉花木的。家资饶富,只子息不盛,嫡枝只余一个闺女,名唤夏金桂。这夏家老爷早逝,只剩个老太太养大了女儿,自是如珠似宝珍爱异常。

    她同薛姨妈都是寡居之人持家养儿,各中苦楚辛酸颇有可通谈处,故此处得来。她这里还不比薛家有个薛蟠,只养了个女儿,家资实在易招人惦记,长久以来光应付族人远亲就够唱一出大戏了。

    见薛家同贾家有亲,加之也算门当户对,且独女也只有嫁于薛家这样人家,才能保全家中产业不落旁人之手,此其一。再一个这夏家太太实在是极为中意薛蟠的,为啥?看官要说了,这么一个不学无术还身上背着人命的纨绔,老太太什么眼神能瞧得中意?这却又是各人各因了。

    她带着女儿执掌产业,未让族人赚了便宜去,性子就不是个绵软的。所谓同气相求,人大凡总是喜好同自己相似的人。且她心里,男子正该有魄力胆量才能护得住家人,一生实在见过太多无耻之徒,更信拳头胜过口舌。还有一句,这薛蟠能杀人无事,不正说明薛家靠山厉害?同这样的人家结了亲家,才是百利无一害。

    薛姨妈那里见了夏金桂人品模样,只觉很有两分凤姐的风范。想着要能钳制住自家那个混小子的,也非得这样的才成。兼之夏家底子在那里,还就只这一个闺女,自然都是她的。如此人品家底,说是人财两得也不为过。

    宝钗提醒薛姨妈打听下那姑娘性子行事,薛姨妈使人打听了来道:“听说是个有两分脾气的。只这样人家,又只这么一个,想来也是娇养的,自然不会绵软。你哥哥那性子,也得有个能同他硬碰硬的才能降服住呢。”

    宝钗见薛姨妈十分满意,加之薛蟠年纪也在那里了,难得寻着个处处般配的,便也不再多言,只帮着薛姨妈操持起薛蟠的婚事来。

    倒是薛蟠,仍同从前一般,没事就往东府贾珍那里混去。薛姨妈见这头忙着他的婚事,他那头还万不经心的样子,难免絮叨几句。薛蟠面上都应着,回头嘟囔:“也不晓得长什么样儿,就要娶了回来。只说好看好看,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有比三姐好看的……”

    宝钗同薛姨妈正说事,没听着这句,倒是落在了一旁伺候着的香菱的耳朵里。“三姐?不晓得又是哪里的红牌姑娘了……”也只转过这一念,便放下了。

    薛宝钗忙着家里琐事,湘云回来后两人也没得空好好聚聚,湘云自从林府回来,倒对医药上了心,寻了些书来看,也算乐业。李纨得空看着了还随意指点两句,每每让湘云顿开茅塞,心里暗赞“原来大嫂子竟有这般才学,只寻常实在看不出来的”。

    倒是惜春一个可怜,自从迎春家去备嫁,她这里就孤单了。这日接连在屋里闷着钻研了好些天的符咒,却无甚精进,心里烦恼,索性扔了笔往外逛去。左走右走,就到了栊翠庵,便叩门求见。

    妙玉见是她来了,便吩咐小童烧水泡茶。难免说起迎春的事来,妙玉道:“那日我在园中欲寻一处得月灵之力的所在,又听得府里团圆欢聚,也想乘兴一游。远远好似看着你们两个,待走近了,却是林姑娘同史姑娘。

    倒听她们作得好诗,只那两个古怪丫头都在,便没有上去说话。原是月下联句的风雅事,不晓得哪个混人的主意,偏摆了暖锅热酒上来。好容易等她们去了,我倒想近水观月,却是满廊的荤腥酒臭,实在败人兴致。”

    惜春听了大笑道:“旁人我不知道,云姐姐定是喜欢的。她从来是醇酒厚味不碍锦心绣口的。唉,你这一说,倒让我也惦记起来,可惜如今连个伴儿都没有。你虽是个有趣的,却奈何不吃酒肉,实在不美得很。”

    妙玉深吸口气道:“我都奇怪,怎么能容你进了我这屋子。”

    惜春哈哈笑道:“佛云所有相皆是虚妄,大约是妙师父你有几分佛心慧根,看穿我这皮囊底下的一缕真意了。”

    妙玉叹息着无奈摇头。

    惜春又问:“你方才说什么月灵之力,是个什么东西?月亮不是天天有,你还非得趁那个热闹。那日就算再没兴头,也得去应应景不是,你还嫌她们底下荤腥浊气,是没见上头的光景呢。”

    妙玉道:“月灵之力便是月蕴之力,寻常日子自然也有,只那日是距月最近之时,又当满月,实乃月灵之力最强最净之机。”

    惜春道:“哦,那这月灵之力有何用场?如何吸纳?”

    妙玉缓缓摇头:“我师父曾同我说,这月灵之力是化灵之源,我们这里山川之间已无上古之力了,只月灵内仍蕴了精源之力,若能引动吸纳,锻魂修神,大有裨益。只可惜上古功法如今并无传世,是以你说如何吸纳,我也不知。我们所行者,不过对月念咒打坐罢了。”

    惜春心有所动,耳边又听得妙玉道:“古书上常有记妖灵拜月之说,可见她们倒是没断了传承……”

    她话未说完,就看惜春蹭一下站了起来,一脸兴奋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冲着妙玉一抱拳:“多谢妙师父提点,此番若有所成,再来答谢!”说了兴冲冲往外头自去了,在外头院子里正同小尼姑们说笑的丫头全不接头,眼见惜春都要出了院门了,才与玩伴匆匆别过紧跟了上去。

    惜春这回进了屋子,就翻箱倒柜找起书来,而后抱了书苦读,几近废寝忘食。外头问起只说着了风寒歇着。之后放下了书,又关了门把人都轰出去,不晓得在里头折腾些什么。也不知过了几日,大半夜忽听得里头一阵笑声,把外头守门的丫头从睡梦里吓醒了。待得醒过神来,又开始愁:“明儿可怎么跟奶奶回禀这些事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表达不清晰,劳各位久侯,今天二一个先,要等稳定二更,还得过些时日。

    ☆、第334章 334园子

    说都是一府里住的,到底哪个能都知道府里出的所有事?只各凭所见所思各定所行罢了。

    这回先放一放一家一室的琐碎,来说一说朝上的一件新鲜事。从来常听册封皇后,正宫娘娘母仪天下,每到此前后多半前朝□□风起云涌。这回稀奇了,却是老圣人下旨册封庆贵太妃为皇太后。当今圣上立令内阁承旨,礼部拟选吉日,行了册封礼。王公百官皆上表庆贺,又颁诏公布天下。

    老太后故去日久,余者自以几位贵太妃为尊,当中鸾鸣宫里贵太妃育有三子,向来称皇后以下第一人。奈何会生不如会养,这庆贵太妃虽只养了十王爷信王一个,却有个了不得的养子便是如今乾元殿上坐着的那位。想当日天子潜龙时,老圣人心思略倾,才把当时还在嫔位的太后升作妃,贵太妃还是后来加封的。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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