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耽]重生为相 作者:何甘蓝

    第13节

    说着,白色衣角飘过门槛,人也走远了。

    韩缜立在当场,留恋的看着唐季惟消失的方向,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情爱是罩门,碰不得。而对于一个不得不接受了爱人死亡的帝王来说,情爱是灵魂,是唯一可以证明他还活着的气息。

    唐季惟回偏殿的时候,叶生已经等了许久了。唐季惟看着他一脸不自然,就有些猜测了。

    “母亲回府了么?赤脚大夫还好吗?府里的一切可安好?”唐季惟走过去,笑着说。

    叶生点头,说:“老夫人后日就可回来了,赤脚大夫也还好,府里一切都很妥当,只是下人们都很担心爷!”

    唐季惟笑得有些苍白,坐在榻上暖洋洋的,说:“我有何可担心的,皇宫里是最舒适的住处了,什么都不用忧心自然有人给你安排了送来,再好不过了。我吩咐与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叶生走到门口和窗沿看了一下,确定没有听墙角的或者可疑人士,才走回来。

    “唐歆的纸上说,顾家夫妇已经回京确有其事,皇上下了密旨将他们安排在了以前的相府。”叶生低声的悄悄的说。

    相府?果真是好计谋,被查封多年的府邸,谁也想不到他的原主人会在此入住。

    唐季惟垂首思索,盯着自己袍子上的花纹暗自考量。既然唐歆也说了是真的,那就不是韩缜下的套了,只是时隔三年为何又要把他们召回京城?这的确是他不解的地方。

    “爷,我们要做点儿什么吗?”叶生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唐季惟如此关注顾家的情况,但照着唐季惟的吩咐来看,估计是有意给他们平反了。

    “不用了,人回来了也没办法见到,既然这样就到此为止吧,顾相夫妇已然安全,我们就静观其变吧。”唐季惟冷静的说,神情之淡然完全不像是开始听到顾家夫妇回京时的激动,反倒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了他们安好,也就别无所求了。

    叶生并不多话,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心思很沉的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该做,绝不越池一步。

    “爷,陆少爷近日很是担心您呢,您要不要给他写封信安抚一下他?”叶生有些尴尬的说,毕竟被陆原缠了许久了,要是答应了他的事情却不做的话,怎么想都有点对不住人,以后相见会和难堪的。

    唐季惟面色放柔和了许多,让叶生拿来了纸笔,起身在榻上端坐,伏在案桌前,提笔沾墨说:“本来是明天就回去的,但是听你这样一说肯定是他在家转悠担心的厉害,你找人给带出去吧,反正是些平常的问候,被人知道了也没关系。”

    “是,奴才明白。”叶生高兴的搓手,总算是不负所托了。

    写好之好吹干了墨汁才装进了信封,看着叶生一副松了口气的满意模样,唐季惟不禁生笑。

    “看你这着急的样子,那就快去找人送出去吧,迟了宫门落了锁可是要白费我那墨宝了。”唐季惟取笑着他说。

    叶生挠了一下帽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而后施了一礼飞快的跑出去了。

    “哎哟,你这小子当心点看着点路啊!”

    “对不住对不住!”

    唐季惟听到外面的动静,弯起了嘴角眼底都是一片暖意,大概这是叶生为数不多失态的时候了吧。

    唐季惟正欲起身在屋子里走几步练一下呢,就不经意间侧眼看见小太子站在门帘处一脸笑意目光莹莹的盯着他。

    “殿下来了?今日的课业可是完成了?”唐季惟看了一下时辰,果然是该下学的时间了,因为他伤了许久,皇上另外指派了一个年老的儒学大师,本来都是告老还乡的先帝时期的太学儒生了,这下又被韩缜又请了回来。

    太子背着手很是认真的端着气势说:“本殿下今日学了《仁政篇》,老老师跟老师您虽然叙述的方式不一样,但殿下我认真听了听还是跟老师大同小异的!”

    唐季惟有些怜惜的摸着他头顶的帽子,虎头的样式看着可爱极了,却因为生在帝王家少了其他孩童年幼时的悠闲快乐时光,才四岁就学着孔孟之道,开口闭口都是君轻民重,真是个聪明得惹人疼惜的孩子。

    唐季惟点头赞赏了他几句,小太子没想到可以得到老师的这么高的夸奖,立刻快活得辫子都要飞扬起来了,眉毛上下抖动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好让自己做到父皇和老师耳提面命的宠辱不惊。

    “太子要不要和臣一起活动一下?”唐季惟挑眉一笑。

    小太子立刻点头附和,兴趣盎然睁着亮亮的大眼睛的说:“我们又出去打雪仗么?”

    “不,这次我们来玩玩儿飞镖!”唐季惟摸着下巴笑得很是狡黠。

    小太子还小,不能用利器,宫里的宫人给他削了很多木质的飞镖玩具,平日因为他看也不看的就喜欢往书房里跑,故而积上一层灰了都不知道还有这玩意儿!

    韩肃庭小太子皱着眉头民主唇,一脑门儿的热汗淋漓,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目光紧紧的汇聚在前面竖着的牌子的红圈上。

    “呀!”小太子全力一掷。

    唐季惟看着摇摇晃晃掉下来红圈的飞镖,再看一眼小太子凶神恶煞般的表情,摇头说:“逗趣找乐子而已,不必太认真了。”

    小太子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练出了准头,没想到自己的力气太小了,那飞镖又是木质的,根本钉不到红圈上去。现在委屈得都想哭了,憋着一股气不肯服输,又颠颠的跑到小木牌前把飞镖全部捡回来。

    “皇上驾到!”

    唐季惟和小太子都放下飞镖,掀袍跪下。

    “臣/儿臣给皇上/父皇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缜看着一大一小的木牌和地上的飞镖,了然于胸,说:“起来吧。”

    小太子眼圈红红的,被急的。唐季惟倒是气定神闲的欺负完了人,很自在在站在一旁了。

    韩缜难得伸手穿过小太子的腋下把他给抱起来,看着他一脸先是委屈再是惊疑的表情,忍不住刮了他鼻梁一下。

    “怎么了?输不起?”韩缜挑起眉毛问,这种淡然如风又明显鄙夷的话让本来就红了眼圈的小太子变得气鼓鼓的了。

    “才不是!父皇,儿臣很准的,就是那木牌太厚了,儿臣力气太小总是钉不上去。”小太子仰着脑袋说,面对父皇难得的亲近,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懦弱无能了。

    韩缜看了一眼那个小木牌,确实是超出了小太子此时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李昇,换一个纸制的来!”韩缜说。

    “是!”

    小太子看了一眼抱着他的父皇,悄悄的伸手像是抱着太傅一样揪着父皇的衣领,偷偷瞧了他一下,嗯,没发现。

    唐季惟身体不行,靠着门框歇了一会儿等李昇把东西都换好了,才直起身子邀约。

    “皇上要不要来一局?”唐季惟说。

    小太子也立刻渴望的看着他的父皇,在他的心里他父皇强大而无所不能,永远高高在上指点江山威严十足。

    “有何彩头?没有彩头朕可提不起兴趣。”韩缜说。

    唐季惟说:“臣一穷二白的什么都没有,图一乐子罢了,怎么敢和皇上赌上彩头呢!”

    韩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朕倒是看上唐卿的所有了,朕押上一张空白的圣旨,唐卿赢了尽管拿去,要是朕赢了,唐卿就得给朕同等的物什了,怎么样?”

    唐季惟收敛起玩笑,站直身子,摇头说:“臣不贪求皇上的圣旨,皇上也别算计微臣的单薄之物了。”

    韩缜挑眉,不语的看着小太子,父子天性,他应该懂的。

    小太子挥着小拳头愤愤的说:“老师就会欺负我不敢和父皇比,老师,你教过我不能欺善怕强的,你说过的!老师要身体力行才可以!”

    唐季惟扶额,张开手示意自己单薄的身体,说:“你也知我欺你年幼,那皇上跟微臣比岂不是欺弱?”

    小太子不满意,蹬下韩缜的怀抱,颠颠的跑到唐季惟的身边揪着袍子说:“老师不能为人师表率先而为,以后怎么能教导学生呢?以后老师的学生会越来越多,老师就不在意我把今日之事会宣之于口吗?”

    唐季惟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眼皮更是应景的附和了起来,小太子是想开开眼看他父皇的神勇之姿,只是苦了无关被牵连的他了。

    “既然太子都要抛□份做那墙角之人,那微臣确实是不敢不从了!”唐季惟作势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执起飞镖。

    小太子还年幼,自然是不敌唐季惟的,被说得脸蛋通红通红的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太子做得很好,不择手段达成目的也是一种能力,以后注意分寸就是了,唐卿是你的老师可不是你费心对付的敌人。”韩缜难得夸赞了一下小太子,担心他以后会思想不正又及时给他指正了回来。

    小太子点点头,抿着嘴唇想了一下才说:“父皇,儿臣知道了,儿臣再也不会欺负太傅了。”

    旁边的唐季惟嘴角略微抽搐,这是什么话题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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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算是前一天的第二更还是今天的第一更,哎!

    来来来,看到此章的爱妃都押注了啊~堵谁赢!贞观还是韩缜,没有彩头哦!

    此章是暴风雨的前兆,温馨又宁静,好好享受吧,渣攻先生!

    ☆、52

    唐季惟和韩缜各执一镖,一局定胜负。李昇给旁边的太子殿下换上了纸质的牌子之后就好多了,起码小太子点头表示满意了。

    “唐卿想好了?君子一诺,在朕里可没有反悔的余地。”韩缜目光深邃的盯着唐季惟瘦尖的脸颊,沉声说。

    唐季惟侧头看他,用奇怪的表情说:“臣实在是不知皇上看中了臣的何物?游戏而已不用如此郑重吧。”

    韩缜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木质飞镖,说:“朕又不是闲散之人有那么的闲时玩乐,既然唐卿邀了朕就自然要赌上配得上身份的赌注才是,不然乐趣何在?”

    唐季惟无奈的摊手说:“好吧,皇上看中了臣的什么东西尽管取了去,反正臣也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什。”

    小太子背着手抿着唇皱着眉头,却掩藏不住眼底的兴奋,很是认真的说:“快开始吧,父皇和师父一较高下便是,到时候就自有论断了。”

    唐季惟作势让韩缜先请,自己退后了一步。

    韩缜看了一眼他低眉顺眼的样子,伸出左手眯着眼睛看了木牌一眼,而后随手一掷。

    小太子睁大了双眼,惊讶的微张了小嘴,揉揉眼睛看了一下木牌上的飞镖,又看向离得最近的李昇。

    李昇也奇怪的看了一眼木牌,对着小太子无声的疑问表示自己也不知。

    唐季惟抬头一看,飞镖入木三分,却刚好和圆心的红点擦肩而过。他也惊讶的看着韩缜气定神闲好似掷中的模样,要不是李昇报了一下数字,他都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韩缜叹了口气,侧眼看过来,轻笑着说:“朕的准头大不如前了,看来这一局爱卿赢定了!”

    唐季惟可不敢轻敌,拿起飞镖试了一下,说:“皇上是故意让着臣吧,皇上的水准可不是如此。”

    的确,韩缜十三岁时便可以在校场一箭双雕,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曾经在军中待过许久的他,几乎军中将士们之间的比试,无论马上或者马下,他通通没有输过,这也是他能坐稳皇位的其中一个原因。一个和将士有着深厚情感同食同眠的皇子,先帝在考虑储君的人选之时自然是有些顾忌的。

    “朕近日总是深感身体大不如前了,恐怕是,未到太子成年之时朕就要将皇位传让了。”韩缜摇头叹息,看起来多日熬夜疲乏的身体早已透露出强弩之末的先兆。

    “父皇!”太子红了眼,站立在哪里委屈的喊了一声。

    “皇上身强体健,定然是要万岁万万岁的。”唐季惟弯腰施礼,看了一眼眼圈通红的太子说:“太子殿下都被吓到了,可见是皇上失言了。”

    韩缜轻轻的笑着,如那瑟瑟的寒风中透出的一股随之飘荡的无奈,摸着太子的脑袋说:“朕这些日子总是惦念着故人,朕手上的血腥气太重背负的性命也太多,怎么个死法都是死得其所的。”

    唐季惟的身体微微晃动,惨白的低头笑了一声,“皇上担负着千千万万的后秦子民的性命,自然是要多重操心劳累的,只是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现在还在过年呢,太不吉利了,被有心之人记了去到恐怕是要生出异变的。”

    韩缜看着唐季惟低下头的模样,心里的感觉说不出的难受,若是贞观如此,和他之间除了君臣的情分别无其他,那他该如何自处?那后面年年岁岁的孤寂和漠然该如何消除?这个宫廷太冷太可怕了,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独自面对这一切的漆黑暗淡,他实在是怕极了。

    “该唐卿掷了,还下着赌注呢!”韩缜坦然一笑,朗声的说道,“朕随口乱说的,太子不要放在心上了,爱哭的孩子可不是朕的皇子。”

    小太子抹了一把眼泪,转过去嘟着嘴念叨:“我才不哭,父皇尽会吓人来着。”

    唐季惟被这么一打岔,心情低落自然是大失水准的,飞镖直接钉上红心颤颤巍巍的又掉下来了。

    清脆的响声落地,唐季惟轻笑:“看来,臣也只适合用纸牌了,病了许久,手腕的力气都没了。

    ”

    韩缜大笑着说:“看来,倒是朕运气好赢了这一局罢,唐卿的许诺可是要牢记的,朕随时来取!”

    唐季惟一心沉浸在回忆里的哀伤和斩断的手足之情,看着韩缜彼时消沉低落的身影,听着他无奈低沉的叹息,他觉得其实可怜的不只是他一个,也许,活着的人更为痛苦才是。

    “老师?”小太子歪着脑袋看着入了神的唐季惟。

    韩缜看着唐季惟的神情就松了一口气,心底渐渐的有了把握。

    “太子,朕还未检查你近日的课业呢,带着你的书框来勤政殿!”韩缜端起了威严看着太子,做着严父的架势。

    “是,儿臣遵命!”太子拱手弯腰,课业极好的他自然是不怕这样的抽查的。

    唐季惟跪送了韩缜和太子,独自一人摸着床沿躺在床上,幸好明日就要离开了,这样的朝夕相对让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所想,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出来。

    既然确定了相府住着爹娘,自己这个不孝子虽然不能相认也要去看一眼许久未见的父母,看看他们身体还好不好,精神有不有不济。自己平白的让他们遭难不说,还让他们中年丧子!唐季惟想想都觉得,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第二日,叶生收拾好了唐季惟的衣物,带好了太医开好的药方和皇上赏赐的药材,金银玉器,就准备回府了。

    连着几日未见的太阳也出来为他送行,可见今天的确是该走了。趁着皇上还在上早朝,唐季惟不想过于麻烦跪来跪去的,便想着这个时候走。

    马车快出了宫门,李昇匆匆赶来送行。

    “大人,您怎么走这么急?皇上下朝了没看见您还坐着等了一会儿呢!”李昇气喘吁吁的说。

    唐季惟掀开了帘子,看着大冬天满脑门是汗的李昇说:“臣铭记皇上的恩德时刻不敢忘怀,劳烦公公转告皇上,就说臣失礼了,归家心切以至于没有向皇上请辞,还望皇上恕罪!”

    李昇仰头逆着光看着唐季惟,眼睛眯着看不大清楚,觉得眼前白光晃得厉害,只好说:“皇上让奴才跟您送了点东西来,奴才让人装进了后面的马车跟着,您前边走便是。”

    “多谢公公了,也代臣叩谢皇上的赏赐,时候不早了,公公快回去伺候皇上吧。”唐季惟轻轻一笑说着。

    李昇点头,带着小太监退后一步让出道儿来,笑着说:“那您慢走,奴才看着您出宫!”

    唐季惟点头,放下了帘子,命令马夫驾车。

    李昇看着一行人出了宫门,红漆大门发出沉重的声音,两边的侍卫拉开,两辆马车一刻不停的就走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千般好,可若是忧心的人在这皇宫里,即使它是龙潭虎穴人人避如蛇蝎,他也得好好守着皇上。这一辈子太长太苦,他是个无牵无挂的阉人,可皇上的路还远着呢,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麻痹自己的忙碌勤政中后悔自责的度过下半辈子。

    望着关上的宫门,李昇想着,总有一天,走出去的人会心甘情愿的回来的,若是想相携到老无怨无悔的人在这里,那么这里便是人间乐土了。

    唐季惟回了府邸,萧氏听信儿提前赶了回来,看到唐季惟颤悠的被搀扶下了马车,站在大门口迎风而立的她,立刻就泪如雨下花了妆容。

    唐季惟被叶生提醒的低声喊了一声,抬头一看,便瞧见萧氏双手交叠穿着银蓝色的袍子等在了门口。

    “娘!”唐季惟可以自己走了,便慢慢的上了台阶。叶生知道唐季惟性子要强不愿意假手于人被人搀扶,就识趣儿的指使着人把东西都搬入府中,一一规整了去。

    “幺儿啊!”萧氏哭着上前搂住了唐季惟的脖子,像是小时候抱着哄他睡觉一般,将他的脑袋按于胸前,贴近心窝最近的位置。

    “娘,您这是干嘛?我好着呢,您别哭了!”唐季惟被按住闷声闷气的说。

    萧氏摇头,泣不成声,抱着唐季惟的脑袋说什么都不撒手,固执的说:“是娘不好,娘太虚荣了,非要你去争个状元丞相的,若娘当初没有送你去私塾一辈子就当个平平淡淡的老实人,这样多好,再没有刺客瞧得上你就不会伤了你啊!”

    唐季惟发笑,犹豫了一下,举着手拍着萧氏的背说:“这和您半点关系也没有,怎么就能混为一谈呢!这里风大我好冷,娘,我们进去再说吧。”

    唐季惟感受到了萧氏身上的一股寒气,心酸的红了眼圈,知道萧氏最看重自己,便哄着她进屋去。

    萧氏一路上唠唠叨叨的自怨自艾不停,她总怪自己把他送去读书了,这官没有当得多么大,命都差点搭进去了。

    唐季惟解了披风,抱着青衣递过来的手炉,说:“娘,这跟您没关系,您不把我教得优秀一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爹呢,这不是您的错,没有听说过还有人因为儿子太有本事而自责的,您就别跟自己扯上关系,我命大着呢,死不了。”

    萧氏抹了眼泪,抱着手炉坐在上位,挥退了一干下人。看着唐季惟因为没了头发,时时都要带着鹅绒帽子,又是一阵酸楚。

    萧氏语重心长的说:“为娘的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女有出息,没让自己被白白疼了那么一下子,这辈子总是在为着儿女打算操心。你娘我福气好,生了你这么个省心省力的儿子,虽然你老爹死得早,但你这么乖巧懂事娘再苦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可当娘听说你被刺伤,又看见你那么悄无声息的就躺在那里的时候,什么光宗耀祖让你爹泉下有知都是屁话了,我只要我的幺儿好好的,那些死了的人我都管不着了!”

    唐季惟心里泛酸,眼圈红红的,低着头掩饰自己的情绪。

    萧氏知道唐季惟听着她的话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她在寺庙里跪了一天一夜,从未如此虔诚的乞求各路神仙庇佑她的儿子,这一辈子他已经失去了很多,就别再为难他了。

    “幺儿,娘很怕,娘真的很怕。你算是我的全部了,在这个世间有着亲缘关系还能相互扶持的,我就只剩你一个了。我再也不求您也多么权势滔天呼风唤雨,我只要我的儿子健健康康的给我养老送终,能家庭和美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就好了,我在大雄宝殿给你求了半宿,也请了师父给你算了算,我也想明白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了!”

    唐季惟心底触动,他重活了一辈子,最不想对不起的人就是萧氏了,在他最茫然无措的时候给了他一个陌生人得到的最至高无上的母爱,他不能白白享受了去,他总想着自己要是失败了,要是死了,那总得好好安排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尘世无依无靠的孤独终老。

    可是今天,他却舍不得丢下她了。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老太太,能哭着求着让自己的儿子好好活下去,他不忍心就这样自我的去报仇,去为他爹娘和族人平反,却遗弃了最单纯质朴的便宜老娘。

    这一刻他深觉自己自私,考功名不是为了萧氏口中的光宗耀祖的孝顺,而是为了自己那隐藏在心底想要复仇的私心。努力博取韩缜的眼球也不是为了给她挣个诰命,连一直听话懂事的对待她,也只是因为占了他儿子的身体的负罪感。

    这一刹那,顾贞观觉得他和韩缜是没有两样的,剥夺了人家的性命代替别人活着,却要自私的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唐季惟跪在萧氏的面前,将脑袋枕在萧氏的膝盖上,眼泪顺流而下,心里一片苍然。

    “娘,我保证会好好的孝顺您,我也保证会陪着您平平安安的走完这一生,您放心!我会的。”

    萧氏摸着已经光头的儿子,眼泪再次扑簌而下,这是她全部的命,要是他有个什么闪失,即使她的心再大估计也不可能独自活下去了,萧氏仰着头压下嗓子眼儿的酸楚。

    “娘相信你说的话,娘一直都很相信我的儿子。”萧氏粲然一笑,泪光莹莹却坚韧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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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谁堵三更的?尊是邪恶,必须打屁股上皮鞭抽之~

    小剧场

    观观:“小缜缜,你干嘛吓我?

    缜缜:“我哪里吓你了?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观观擦眼泪:“你说你自己力不从心快屎了!”

    缜缜顺势抱了个满怀,哄着说:“乖,乖,我不这样说你会扑进我怀里吗?”

    观观邪魅狷狂一笑,推开缜缜,拿起准备好皮鞭点着蜡烛说:“就知道你居心叵测,嘿嘿,先让小爷爽一爽吧,哈哈哈!”

    缜缜:“观观,你是0号”

    观观斯巴达了,收起皮鞭蜡烛扑进缜缜怀里,撒娇状:“哎呀,都是未成年表要如此粗暴呀!”

    缜缜:“”

    以上全属恶搞,概不负责跟文儿没关系哈!

    ☆、53

    唐季惟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萧氏,叶生传话来说内室已经打点妥当,萧氏就立刻赶着唐季惟去休息片刻。

    “娘,我不去歇了。等会儿用完午饭我还有事情要做,您才应该去躺一会儿,劳累了这么久身子肯定受不了了。”唐季惟说。

    萧氏摇头,拍着唐季惟的手看着他瘦弱的脸颊叹息,说:“你总这样忙来忙去的,娘担心得要死,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啊!罢了罢了,男儿就是要有货与帝王家的才情和能力,你既然有那么的忧心和庶务我就不扰你了。午膳我会让青衣给你准备妥当的,你自己用好了,就别来叫我了。”

    说完,萧氏拍了拍唐季惟的手,离开了花厅。

    唐季惟情绪受到了影响,本应打起精神戒备筹谋的时刻,也因为萧氏的言论而提不起气儿来。若重活一世还是让爱他的人遍体鳞伤,那他真不知道这转世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叶生,我要用马车,一刻钟以后我得出门儿,你去安排一下!”唐季惟揉了揉太阳穴,满心疲惫的说。

    叶生虽然担心唐季惟的身体吃不吃得消,但是府里他是主子,老夫人都劝不住他,他一个人下人又能怎么着呢!

    “是,奴才下去安排!”叶生弯腰退下。

    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在角门那里徘徊的陆原,叶生走过去,看着他一副愁容,说:“你站在这里干嘛,虽说太阳出来了但这天儿还是冷得很,回去吧!”

    陆原揪着叶生的袖子,急切的说:“哥哥怎么样了?身体可好啊?”

    叶生想,爷真是好福气,不仅夫人和下人忧心着他,还有认的干弟弟在为他担心不已,连在宫里的时候皇上都时常挂念,环顾各个贵胄世家,再无二人有此福报了。

    叶生笑着说:“爷好着呢,等会儿还要出门,你就回去读好你的书吧!”

    陆原松弛下去的眉头又骤然缩紧,低声呼道:“哥哥身子还没大好,现下出门不会诱发病因再次伤身么?你该去劝劝才行啊,不行,你劝不住他,哥哥太固执了,我要去说一说!”

    陆原哼哧哼哧的就往前跑,叶生一个挽手就把他拉了回来,语重心长的说:“爷现在还有很多事情不得不做,老夫人也干预不了,现在回屋正在生气呢,你就别去给爷添堵了。他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明白么,我时时刻刻跟着爷呢,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陆原被拉得退回几步,避开叶生的的手整理衣袍,看了一下花厅又摇头叹息了一番,自顾自的埋头往书房走去。

    “嘿!卸磨杀驴的小哥儿呀!”叶生摸着下巴看着陆原匆匆离去的身影,轻笑着说。

    唐季惟让马夫往那天萧氏下车的成衣铺子去,马夫不明所以也不敢违逆,立刻就驱马离开了。

    正阳宫里皇上正在和四王爷下棋,李昇在旁边捡子儿,年尾的清算一过韩缜就闲了下来,正好赶上韩既夏入宫请安,就留着他用了午膳来下棋消食儿。

    “皇兄的棋艺退步了呀,才赢了我半子!”韩既夏惊讶的看着棋盘说,“往日不被杀得七零八落,抱头鼠窜臣弟就担不起棋痴这个名号,看来今日是要翻盘的了,来来来,再来一局,说不定臣弟就可以赢一局了!”

    韩缜今日心思重没有把注意力完全投放在这棋盘上,自然功力大减大失水准,韩既夏趁人之危穷追猛打,也确实是无耻小人一个了。

    “下棋就你废话多,朕倒是没觉出来你有赢一局的势头。”韩缜执黑子先行,韩既夏随即落下一子。

    韩既夏晃悠着脑袋说:“皇兄心不在焉,臣弟自然有赢的可能,不是吗?”

    韩缜笑答:“你倒是颇懂朕的心意,连朕心不在焉都看出来了。”

    韩既夏支着下巴拿着棋子,观察了一下韩缜八风不动的样子,说:“气势还是不减的,就是下棋的水平到很像是被太师给附身了,臣弟跟皇兄过招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滴!”

    韩缜但笑不语,李昇在旁边为自家主子叫屈,说:“四爷您自己就是个臭棋篓子,就不用再笑话主子了吧。”

    韩缜笑骂道:“狗奴才,四弟可是你能打趣的,快给王爷赔罪!”

    李昇闷笑着给王爷施了一礼,说:“奴才嘴臭,该死该死!王爷莫怪!”

    韩既夏脸皮极厚,比皇宫外墙最厚的地方还厚上两三寸,自然是不怕逗趣儿取笑的。李昇是韩缜的亲随,他们这样的场景在十几年间发生个多次,韩缜不会治韩既夏大不敬之罪,韩既夏也不会训斥李昇越矩。难得悠闲的时光,谁都不愿意提那些没意思的规矩礼节。

    韩既夏经常游走在宫廷前朝和民间,自然是探听消息的一把好手,故而平时跟他聊天的人也不会觉得苦闷。

    “皇兄,玉成再嫁,您准备封多大的红包呀?”韩既夏打趣着说,他所指的红包自然不是平常人家的红包,皇上封赏,不是金银玉器就是封号爵位,小不了。

    韩缜即使不在上朝也是姿态端庄,气势凛然不可忽视的。正襟危坐着说:“朕还没想好,一个二嫁的公主前朝也没有例子可寻,四弟可有什么建议?”

    韩既夏笑着说:“皇兄封少了端阳宫那边定是不依的,可是再封也越不过大皇姐去,皇兄您掂掂?”

    韩缜说:“让你出主意你就顾着看笑话了,是吧?朕知道你看不起玉成的行事作风,但她毕竟是你的姐姐,有些场面上的功夫你还得周全了,再让人告在朕这里来,朕可保不了你!”

    韩既夏立刻哼了一声,不屑道:“不就是那些老匹夫看不上本王的潇洒随意嘛,本王就是不管事儿他能怎么着?”

    “你玩乐朕一向是不干预的,你在兵部述职就应该日常去点个卯,朕这个要求可不过分。”韩缜说。

    韩既夏觉得那些大臣一个劲儿的盯着他们俩兄弟烦得很,恼怒的直来直去的说:“他们不就是看不惯本王不给皇兄找点儿乱子吗?行,改明儿臣弟就去强抢民女做王妃,看他们还闹不闹!”

    韩缜摇头,李昇在旁边弯着腰说:“王爷这不是个好方儿,您把王妃的宝座给你一个平民女子,那垂涎您当家主母王妃之位的贵胄世家么可要闹起来了。”

    韩既夏被噎得很很的,白了一眼李昇,要他反应那么快!他也只是抱怨一番而已,谁当真了!

    魏琳匆匆进来,跪在韩缜的侧方抱拳禀报:“皇上,有动静了!”

    韩缜骤然站起来,掀落了棋盘,立即吩咐道:“按部就班,朕随后就到!”

    韩既夏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下才没被噼里啪啦的棋子给打到,看到皇帝面容肃穆有带着些紧急迫切,也不好意思询问,就眼神示意李昇。

    韩缜进了内室换上常服,李昇示意小竹子前去伺候,自己就跟着韩既夏到边儿上了。

    “皇兄怎么了?有何事发生么?”韩既夏不明不白的问,很少看到皇上又如此大的情绪变化,几乎都要忘了他的脸上会出现类似惊慌失措一类的表情了。

    李昇叹息低着头说:“不是奴才瞒着您,兹事体大,皇上要是知道奴才泄露给了第二个人,奴才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这么严重?哪里叛乱了?还是江氏又要掀起风浪?皇叔们不安分了吗?”韩既夏面容一整,立刻站直身子眼睛迸发出精光,很是严肃的询问。

    李昇被吓了一条,这前后变化也太大了吧,估计现在让四王爷戎装上阵也不为过呀。

    “您别急,没这么严重!”李昇说。

    韩既夏皱眉:“你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本王就自行猜测了!快说怎么回事儿,皇兄不会要你的命的,你死了谁还可以把他伺候得舒服满意的?”

    李昇丝毫不被韩既夏的言语打动,保持着平时大臣们围着他问候皇上近况的岿然不动,紧闭唇舌。

    “王爷,您就好好回去休息吧,天儿都要黑了,您也累着了吧。”李昇看着天色暗了下来,正是韩既夏游走于各个花楼的时辰到了,笑着催促道。

    韩既夏知道从他嘴里抠不出什么来,拂了袖子面色不虞的说:“罢了罢了,你个死奴才真是嘴犟,本王不稀罕知道了,等会儿就走!”

    李昇面色一僵,知道这位爷的脾气又来了,也不恼怒,就施礼退下服侍皇上去了,反正王爷是一个阴人,他也不必客气!

    韩既夏见此招一出李昇神情更为放松的退下去了,立刻就挑眉吃惊,心底道:咦?这招也不管用了?

    唐季惟下了马车,被叶生搀扶着进了成衣铺子,招呼的伙计立刻就笑着上来伺候了。

    “爷,您需要点儿什么?是夫人穿用的还是您自己个儿要使的?”小二很是妥帖,笑着问道。

    叶生说:“麻烦请你们家掌柜的出来,我们爷要做桩大生意跟你不好谈,劳烦小哥儿了!”

    小二狐疑的看一眼,见他们面色端庄不像是凶狠之人,穿着中上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转眼一瞥,坐着的那位倒是气度不凡,他接待过成百上千的客人也没人有这个风度的,立刻就不敢忽视,进了内室叫了掌柜的出来。

    唐季惟身上的寒毒未清,现在周转许久有些吃不消了。但胜在他意志坚定不会轻易喊痛,也就忍了下来,只是脸色越发苍白了。

    “哪位客人要找我?”掌柜的和和和气气的掀了帘子出来,看见唐季惟立刻就笑了。

    “爷,您里面请!”掌柜的自然是知道唐季惟的,唐老夫人拿着信物来的时候就有所定论,现在看到他们主子吩咐效劳的新主子,他倒是面色从容了许多,起码这位唐大人风评不差,跟着他不会干什么违心违德的事情。

    唐季惟起身进了里屋,脱下了披风递给了叶生,说:“去外面看着点儿吧,也去给府里的丫头奴才们都寻几件衣裳带回去吧。”

    叶生点头退出去,小二正正经经的招呼他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掌柜的和唐季惟两人,掌柜的施了一个大礼,恭敬的说:“在下给主子请安,在下姓韦名常,无字,主子唤在下韦大便可,这里还有十九人都是王爷留给主子的亲随,十分可靠!”

    唐季惟扶起他来,笑着说:“不用这么多礼,我也不是什么讲礼数之人,韦大看起来比我大上许多,一声大哥总是担得起的。”

    韦大立刻就推辞了,说:“属下们都是王爷吩咐留给主子的,主子不必客气,属下也担不起!“

    唐季惟也不客套了,说明来意寻求韦大的帮助。

    “进相府?”韦大惊呼,“相府是被上面查封了许久的,主子要找什么物件只管吩咐了去,怎么还要亲力亲为呢!”

    唐季惟说:“既然你都承认你们二十人是我的部下了,我也就不便相瞒,顾相夫妇正被安置在相府,我漏液前去想要打探一番。”

    韦大皱眉,圆乎乎的脸颊也皱起来不赞同的说:“主子要去属下们是不敢阻拦的,但是打探一事交给属下们去做就可以了。”

    唐季惟摇头拒绝,此事他非去不可。韦大忠于江氏一族,既然王爷吩咐了他一切要听从唐季惟的调遣,那么他就不应该左顾右盼的推辞,忠于唐季惟也就是听命与王爷,他不敢妄为。

    “是,那属下先遣人去清查地势,主子等候消息即可。”韦大抱拳施礼,脱了商人的世俗之气,倒是一副铮铮铁骨的豪爽模样。

    “如此就拜托你们了,改日若有机会见到王爷,必定重谢!”唐季惟笑着说,心里松了一口气。

    韩缜坐与案后,心底忐忑不安面色上却丝毫未显,只是眼底的波澜让一向了解他的李昇看出了些不安。

    魏琳来报已经有暗探在相府周围察看了,暂时未发现他们的人,应该今夜就会有所行动了。

    韩缜坐立难安,他现在有超过一半的几率认为唐季惟就是顾贞观,但是不到全然确定他是一点都不敢妄动忽视的。脑子里面一切恍然,想到以前又想到现在相处的点滴,若不是那日他去了侯府露了马脚,一切掩饰得太好,他估计至死都不会发现吧。

    “去把朕床头的檀木盒子拿来。”

    “是!”

    顾贞观死后尸体不可久留,韩缜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葬在地底下,入不了顾家的祖坟又不能移到皇陵,等到百年之后一起和他享受子孙万代的香火供奉。他只好一把火烧了这一切,将他的骨灰置于盒中,日日夜夜的陪伴着他。

    索命也好追魂也罢,他都不在乎,只要他肯入梦肯再来看他。

    命运总是垂怜着他,舍不得让他一人孤身独老,也舍不得让贞观尘归尘土归土,这一切都是命,一切都会在今夜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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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迟了哈别介意!么么哒~

    马上要去上课了,第二更估计是在十二点左右了,爱妃们不必等着了,明日再看吧~熬夜不好哦~

    苦逼的作者君要去上苦逼的计算机课了,哎~挥别各位~

    晚上奉上第二更,决不食言!

    ☆、54

    趁着夜色,唐季惟换了黑袍让叶生为他留了个小门,就匆匆的往相府的方向去了。

    过节还未撤下的家家户户的红灯笼照亮了整条街道,唐季惟只好选择尽量靠着路边行走才能不被巡逻的士兵发现。

    轻轻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唐季惟侧身就看见韦大跳下了高头大马,低头看着马脚上绑着黑棉布,即使在街道上打马而过也不会惊醒了着黑夜中沉睡的一切。

    “主子,上马吧!”韦大知道唐季惟被行刺一事,思虑得就要周全一些,想着还要过几条街道,估计唐季惟的身子不济。

    事实面前,唐季惟也没有逞强,撑着马鞍一下子就跃上了马背,到把韦大吓了一跳,本以为是文人墨客只会吟诗作对,没想到这一出手就不显山不露水的证明了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韦大身强体壮的牵着马匹在寒夜中行走,也丝毫未有寒意。唐季惟心里忐忑,嘴唇泛白着紧闭。

    “主子,您不必担心,踩点儿的人都是经验极其丰富之人,不会有事的。”韦大转头笑眯眯的说。

    唐季惟拢紧了披风,轻笑着说:“看来你们经常行这些见不得人之事?”

    韦大摸摸鼻子,万万没有想到唐季惟会如此直白,弓着身子不好意思的点头,说:“有些任务特殊,不得已要用上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主子莫怪!”

    “我有何立场怪你们?别忘了这次我才是始作俑者,要怪也是怪我这个领头羊没有当好吧,既然以前江天一也是这样指使你们的,我也就不必歉疚了!”

    韦大嘿嘿的笑了几声,转头暗自骂了一句“老狐狸”。

    到了相府的转角处,唐季惟从马上下来,立刻有一个黑影从房梁之上跳下来。

    “主子,一切妥当,您从后门入吧!”黑影抱拳说。

    唐季惟点头,戴了风帽遮了脸,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窥伺心里毛毛的不舒服。

    “你叫什么?”

    黑影回答:“属下十七!”

    唐季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带着韦大绕到了相府的后门,十七还预备前边带路,但是看唐季惟驾轻就熟的样子就退在一边了,心思缜密的人必定是不会把性命完全托付给属下的,估计是唐大人也是来过多次吧,十七这样想着也没有觉得很奇怪。

    唐季惟站在后门口,望着已经脱漆的门框,即使是有人修缮内里也不能大张旗鼓吧,这样禁地怕是无人敢修葺门面的。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自己一人进去便可。人多了反而显得居心叵测,我一人进去一刻钟就出来,你们不必随行了。”

    韦大和十七点头,毕竟他们打探过,里面就是顾相夫妇和几个年老的婆子在伺候,并无不妥,唐季惟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十七会在暗地看着,您放心去吧!”韦大说。

    唐季惟点头,用手里的备用钥匙轻轻的打开了铜锁。没有回头看韦大眼底的讶异,径直推开进去了。

    韦大看着小门关上就和十七分头行动,十七跃上了房顶,韦大便走上了官道把马牵回来隐蔽在了旁边的大树底下。

    唐季惟走入了熟悉的地方,每个回廊和转角都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这里比起他的侯爷府更是让他难以忘怀记忆深刻,他弱冠之前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二十个春秋,他平生最快乐的时光。

    相府极大,他穿越了花园才能到前厅,前厅的侧后方才是父母的居所,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仍然歇在此处。

    院子里很是安静,唐季惟的心情从未有过这样的轻松,仿佛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夜间偷欢穿梭在园子里,等着下人们点着灯笼来寻他。

    唐季惟闪过了几个巡逻的暗卫,十七察觉不出是应该的,这里的暗卫必定是宫中调遣出来的,这样重犯在府,怎么可能就只有几个丫鬟婆子呢!

    韩缜看着天色暗了下来,披着大麾带着李昇和魏琳暗暗地从宫中偏门出去。

    顾夫人坐在书桌面前用手反复摩擦着青玉笔洗,这个笔洗是顾贞观的最爱,只因为是也是顾相的宝贝而不好夺人所好,现在擦净了放在这里,宛若还是那个不曾被灰尘所玷污埋没三年的绝世宝物。

    “夫人,该歇息了。”顾相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着顾夫人还在对着笔洗发神,就轻轻的叹息劝慰道。

    顾夫人神情恍惚,抬头看了一眼顾相,仿佛不察似的,又兀自低头抚摸青玉。

    “我儿是最孝顺的,他都舍不得拿走这个笔洗,即使他肖想了许久。”顾夫人陷在回忆里面,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慈爱而温和,仿佛顾贞观还在她身侧聆听教诲。

    顾相纵容悔恨不已,时至今日也是无济于事的了。只有走过去,弯腰蹲在了夫人面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

    “夫人,该睡了,你身体本就不好,天冷早些歇息了吧!”顾相疼爱顾夫人,数十年来从一而终,所以顾贞观是嫡子也是独子。

    顾夫人低头看了一眼顾相两鬓的斑白,伸手抚摸了一下,说:“夫君已经半百了,是该生出白发了。只是这么冷的天,我儿在地下可冷?为娘的不能护着他到地底下,他是不是受欺负了?”

    顾相老泪纵横,当年的豪情万丈和野心勃勃早已泯灭在这年复一年的悔恨中,看着夫人脱了神采飞扬的面容,只觉得岁月如刀,将他原本的安逸生活刀刀撕毁得彻彻底底。

    若是早料到会有今日,他是决计不会害了自己的儿子的。不该把贞观作为筹谋赌押过去,皇帝终究心狠,即使看在贞观的份儿上也是要处置顾家的,只是他没有算到,他老命一条死不足惜,可皇帝真的忍心杀了他儿子!

    顾相握着夫人的手,轻轻的在脸颊上蹭了蹭,像年少时才娶到心爱女子一般疼惜的寸步不离一样,他仍然如当年一般爱护着她。

    “夫人,观儿泉下有知最希望的便是你身体康健能长命百岁吧,是为夫做错了事情害了观儿,夫人要打要骂朝为夫来便是,别闷在心里伤了自己的身子!”

    顾夫人看着顾相数十年如一日的疼惜,立刻泪如泉涌,一下子扑簌而至。一边是疼她爱她的夫君,一边是被夫君连累的乖巧儿子,她两者都舍不下。可现在两者发生了冲突,杀害他儿子的始作俑者便是她的夫君,她想恨都恨不起来,几十年的相濡以沫,早已让她完全的忽视了自己,把整颗心都放在了他身上,连儿子的死,她都恨不起来。

    顾相站起来把夫人拥入怀中,悔恨的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观儿,要不是我同意江氏谋逆,被皇上截断了书信也不会连累了观儿,是我的错,观儿泉下有知也该怨为父才是!”

    顾夫人靠着已经不那么宽阔的胸膛摇头,揪着顾相的衣襟泪流满面不能自抑。

    “我儿孝顺,地底下也是不会怨怪夫君的,皇帝薄情,即使爱着观儿也不肯放他一马,终究是算错了一步,满盘皆输了。”顾夫人捂着嘴哭着道。

    唐季惟蹲在了微弱灯火的门外,哭得肩头颤动,面色已经发白,额上青筋突起,身体所有的力量顷刻间被卸得干干净净。心里所有的情感倾泻而来,他满目疮痍的外壳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真相的汹涌。

    所有的推断和怨恨都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原本以为是天下第一冤案的家族仇恨,其实都是有因有果有理有据。

    支撑着他走到这个地步的所有力量都被一下子抽空殆尽,他找不到理由再去恨不得把韩缜撕裂咬碎。他们顾家是反臣,而韩缜的所为只不过是原本该把刑罚付诸在父亲身上的,全部加到他身上了而已。

    应该的,父债子还本是天经地义,原本都是命中注定的。

    只是,原来韩缜并不是那么的狠辣,是他还记得从小长大的情分,还是记得自己一力相扶的鞠躬尽瘁。

    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相信顾家的清白而憎恨于他,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原来真的是犯了谋逆大罪!自己也的确是死有余辜,这本是轮回。

    唐季惟受不了这些突如其来的真相,抱膝坐在冰冷的回廊久久不能回神。

    “夫人,你去哪里去?”顾相看着躺下的夫人又披着衣服坐起来,不解的问。

    顾夫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慌慌的跳得厉害,她总觉得儿子在她的身边,她感觉到了那种母子之间的无声牵绊。每次贞观出事她都是有反应的,贞观死的那一日她就无缘无故的呕吐,原本以为是小病,后来才知,原来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我,我好像觉得贞观在这里!”顾夫人扭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相,磕磕巴巴的惊慌的说。

    顾相看着夫人穿上鞋就往外面跑,叹了一口气,起身披着外袍追了出去。

    门一下嘎吱打开,一个湿漉漉的脸蛋儿印在了两人的面前,黑色的衣袍衬着苍白的脸色,莫名的骇人。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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