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 作者:梅花五

    第5节

    吴坤手脚冰凉,心乱如麻,但看到吉谦被他们打得东倒西歪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怎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走过去,正待开口,却听到吉谦喊道:"行啦行啦,别打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吴老爷止住家丁,看了一眼吴坤:"坤儿?你怎么来了?行了这里不用你搀和,回去睡觉去吧。"

    吴坤看着倒在地上的吉谦,张了张嘴:"他"

    吴老爷有些明白:"这人跟了你有一段日子了是吧,听说你对他还不错,你不会是想替他说情吧?"

    吴坤不知该说些什么:"我"

    吉谦也看见了吴坤,道:"少东家来了,太好了,少东家,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知道,你给吴老爷说个情,我跟着你鞍前马后的伺候,也给你帮了不少忙,出了不少力,何况我一向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很疲劳你是知道的,我是不是一直都很老实啊,其实今天我也什么都没干,你就叫老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我以后一定知错就改,尽心竭力"

    吴坤彻底懵了,这还是吉谦吗?他怎么能这么胡说这么卑劣,而且在明摆着欺骗自己之后还可以面不改色地叫自己帮他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他本来想求情的话什么也说不出了,嘴唇哆嗦着:"你"

    吴老爷道:"你别把坤儿当救命稻草了,他岂是你们可以随便摆布的,再说,你以为你跟了他几天,他就能救得了你?你刚才不是说要说吗,那就说说吧。"

    吉谦连忙点头:"说,我说就是了。既然老爷你慧眼看出来了,我也不装了。我确实也是山西人没错,只不过不是汾阳逃荒来的,其实我家里,也还是颇有点银钱票子的,山西吉盛商号不知道老爷听说过没有,在我们那里还是很有名的,那个,就是我们家的,要是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查查啊,铺子很不少的。至于我,其实本来是要去淮安府探探亲访访友游历游历的,结果路过贵宝地,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了贵府五姨太的风姿,一时惊为天人,再也拔不动腿了。我想人家唐伯虎能不惜卖身为奴,三笑点秋香,我怎么就不能做两天长工,多见见五姨太芳容呢。所以,这不,我就来了吴老爷,我真错了,您放我一回吧。要不我让家里赔您点银子吧,多少都行,我带您去取银票"

    吴老爷打断他:"你觉得给我几张银票就能把事结了?"

    吉谦困惑:"那还能怎么着啊哎,您不会误会了吧,我跟五姨太的的确确是什么也没干啊,我说的这可都是我一厢情愿,五姨太一心扑在您身上,根本就不理我这一套啊。我承认我这人是好色了点,老想方设法跟她凑近些,可她总对我不理不睬,就是今天,你们进来的时候,她正跟我说让我别痴心妄想呢。"

    "哦?"吴老爷望向五姨太:"真的?"

    五姨太正哭得梨花带雨,见问愣了一下,点头道:"是"

    旁边那个长了个硕大痦子的长工闻言上前一步:"老爷"吴老爷以目制止他,对吉谦道:"很好,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你别痴心妄想你还痴心不悔,真是可敬可佩了,莫不是应了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吉谦瞅了那长工一眼,转脸陪笑:"总共也没骂过我几次这事确实全怪我犯贱,越得不到五姨太,越觉得她可敬可爱,愈加地仰慕了"

    吴老爷仿佛是再也听不下去了:"行了,我管你呢,你认了就行。哼,我吴府可不是那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由着你搅个天翻地覆的地方!开商号的少爷?随你是什么吧,来人,把他拖出去,往死里打。"

    啊?吴坤大惊:"这"

    吉谦也很崩溃:"怎么都说了还要打啊,虽然知道您不稀罕什么,可打死我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吧。哎,你们别拉我,真的,我可往家里传过口信,他们知道我在这儿,打死我家里会报官的"

    20、金丝刀

    吴坤混混噩噩回到房里,逃命般地把自己裹进被子。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就好像你本来在平地上安然地走着,突然有个人不由分说把你拉上了悬崖,毫不理会你的惊恐,只大力向你灌输上面的风景是多么多么的优美。在他的轰炸下,你终于慢慢适应并开始享受"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了,但是一转头,他却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弃你一人在没有退路的高处

    是一个人的感情可以分作多份,还是压根一切都是骗局?

    他被拉出去的时候,甚至看都没朝自己看一眼。

    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样子,真不知道是视死如归,还是熟视无睹?

    被子中的空气逐渐稀薄,吴坤终于忍不住忽地坐了起来,大口呼吸,然后迅速下床,向门外走去。

    他对自己说:我去绝不是担心他,我只是要去责问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自己,为什么能把谎言说的那么振振有词,又是为什么,可以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推倒得那么斩钉截铁天翻地覆?

    吴坤不知道他们把吉谦带到哪里去了,他平时从不关心这些,吴老爷也一般不跟他说这种事。于是他只能在有可能的地方一间屋一间屋的找,直到在粮仓旁边的一间耳房里听到拳头和木棒击打在身体上的声音。

    吴坤踌躇了一下,却没有立即进去,他感到胆怯,也不知道具体是胆怯什么。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侧耳倾听,打击声更清晰了,间或还有几声骂咧和闷哼。

    吴坤觉得自己应该觉得解气,他是应该受点惩罚的吧,就算是把加诸在自己身上那些痛苦反馈回去也好。可是为什么每一声击打声都象落在自己心上,让它抽痛不能自抑。

    屋里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死了?不会这么快吧?"

    如一道闪电嚓得在耳际劈过,吴坤大惊失色,什么也没顾上想就把门推开了。

    屋里站着四个家丁兼打手,在他们脚下,是衣衫破碎,浑身是血的吉谦。

    吴坤疾步朝他扑了上去:"吉谦。"

    吉谦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有殷红的血从他身体底下渗出,向周围四散流开去,看上去像一朵正在慢慢盛开的花。

    吴坤头晕目眩,他惧怕血,更怕从这个人身上流出的血。

    无论如何他也罪不至死吧,何况自己从来就没想过他死了该怎么办。

    吴坤习惯于别人为他安排一切,吉谦也曾是他的一个引路使者,他不能相信会被吉谦背叛和抛弃,就像不能相信菩萨不愿意再普度众生他更不能想象这个人会消失会死去,因为他在自己面前总表现的那么自信那么潇洒,带着可以操控和解决一切的神情。

    几个打手被突然闯入的他唬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一番后终于有个人发了话:"少爷你怎么来了?"

    吴坤抬起头,声音颤抖:"你们你们把他打死了?"

    那人蹲下身去探探吉谦口鼻,笑着回道:"还没有,晕过去了吧少东家不必担心,你以前没见过这个吧?只要您不往外说去,莫说他这种没亲没故的外乡人,就是别的什么,吴老爷总能抹平了就是。"

    另有一个乖觉的看出端倪,对吴坤道:"莫不是少爷你看着不忍心了,其实我们也是没办法,可是这小子也实在可气,竟然去勾搭五姨太,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吗?叫我说,少爷你赶紧走吧,他干出这种事来,老爷怎能不恨他恨得要死?原也该好好教训教训他"

    吴坤听得他没死,心才猛然跌回腔子里,别的一时哪里还顾得上。

    原来自己还是放不下他啊,单是门口听见一个死字,就足够如晴天霹雳一般令自己魂不附体了。如果他真的死了,甚至只是走了

    吴坤碰碰吉谦,他毫无反应,拿起手来却是粘糊糊粘了一片的血。吴坤又是一阵眩晕,差点一屁股坐地上,他抖抖簌簌地说:"你们别打他了放过他吧"

    一个打手答道:"少爷哎,不是我们想要不放过他,你没听老爷说吗,叫我们往死里打,往死里打是啥意思,那就是打死勿论。老爷不发话,我们也不敢擅作主张啊"

    吴坤咬咬牙,打断了他的话:"我去跟我爹说!"

    打手们相互看看,有人笑了一声:"那也行啊,我们也不愿意闹出人命来,要是少爷想说,就赶紧去说吧,他都这样了,只怕再过一会儿不动他也就死了"

    吴坤忍住头晕站起来:"我这就去说,你们别再打他了,赶紧把他送回他住的地方吧。"

    "行啊。"停了一会儿,打手们懒洋洋地道。

    吴坤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没有把握,也比较怵头,但他又无论如何不能退缩不管总不能放任他们把他打死吧?

    母亲和几个姨娘的房上都没有挂灯,只有五姨太的房里闪着些微的灯光。吴坤鼓足勇气凑过去,却发现门触手即开了。

    他推开门,一步步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僵在那里。

    正对面的一张大床上,五姨太赤着上身被绑在床头,洁白如玉的肌肤上遍布伤痕。一道道伤口细如发丝,横七竖八地昭显着诡异,艳丽,血腥。

    她不知是哭喊哑了嗓子还是被做了什么手脚,虽然眼泪混着惊怖纵横了满脸,却是张大嘴巴叫不出一声。吴老爷背对着吴坤,缓缓放下手中那把薄如蝉翼的金丝刀,又从一个袖珍火盆中拿起一根细细的铁杵,发出低微而阴冷的声音:"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五姨太拼命摇头,表示没有。吴老爷仿佛没看见,继续说自己的:"你跟他都说什么了,说我的事了?"五姨太继续摇头,泪水四溅,面无血色。

    "枉我费心尽力地娶你,枉我一直对你那么好,那么信任你竟然背着我去偷人?"吴老爷声音越来越尖锐,"真是贱人!那就在这儿烙个贱字吧,我想想在哪里烙好呢"

    他举着烧红了的铁杵在五姨太的胸脯前比划,五姨太抖成一团努力后缩。吴坤刚才就晕血晕得一塌糊涂,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哇得一口吐了出来。

    吴老爷这才听见动静,急忙回头,见是吴坤不禁一愣:"你怎么进来了!"

    "我"吴坤吐的直不起腰来,刚才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光。

    吴老爷暗悔自己今天太过气愤急切,竟然连门也忘了关严,他咳了一声,声音恢复往日的严正:"你有什么事?"

    "没没事"吴坤已经快要瘫倒了。

    吴老爷冷起脸来:"你就是来看我吗?我没事,你快回去吧。"他扫了一眼赤身裸体的五姨娘,顺手扯了条单子罩在她身上:"这女人不守妇道,我对她略施惩戒而已你还不快出去,怎么连点规矩也不懂了?"

    "是"吴坤难发一言,扶着墙踉跄着跑了出去。

    21、君子居

    他跑出老远,在墙角处又干呕了半天,才勉强直起腰来。

    其实就算他没忘该说什么,也实不敢再说下去了。他知道父亲曾经是多么地宠爱五姨娘,这回动了怒,对她尚且如此,还有什么指望求他放了吉谦呢?

    夏末秋初,夜风微凉,吴坤渐渐清醒了不少。

    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但是现在,他想要去看看吉谦。

    时辰不可谓不晚,但是长工们所住的地方却出人意料地吵吵。

    吴坤出现的时候,吵吵声戛然而止,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借着昏暗的油灯,吴坤四处找寻吉谦的身影,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有人朝他讪讪发笑:"少东家是找吉谦吗?"

    "是啊,他呢?"吴坤不禁着急起来。

    "少东家还真是有情有义大人大量啊,可惜怎么不叫我跟着少东家呢。"角落里有人酸酸地发话。

    "吉谦呢?"吴坤顾不上搭理他们。

    "老爷饶了吉谦了吗?不追究了?"说话那人也不搭理他的话茬。

    "这"吴坤答不上来,只顾发问:"你快说他到底在哪啊?"

    角落里那人又怪里怪气地道:"你们就别为难少东家了,没看人家都快哭了吗。"

    有一个年纪大点的长工忍耐不住,从铺上站起来阻止大家:"明天还干不干活了都不睡觉!又没你们的事都瞎折腾个屁啊。"

    吴坤看着他充满渴望:"吉谦呢?"

    那年纪大的长工叹口气坐下:"张宝他们把他弄柴房去了吧,他那一身血污的在这儿怎么能行呢。"

    怪里怪气的声音又冒出来:"就是,他们倒好,打完了往这里一丢跑了,要是死到这里还怎么住人哪。"

    啊?吴坤心头一紧,撒腿就向外跑。

    身后,长工们意犹未尽的讨论声还没停息。

    "少东家跟吉谦关系不一般啊。"

    "那是,要是大小姐还不得出段风流佳话?"

    "那小子也太能耐了,从少爷到姨娘都哄得团团转"

    "我早看出他不是个好鸟,整天拽了吧叽,洗巴的比娘们还干净,原来是要去勾搭五姨娘啊"

    "人家就是和咱们不一样,哎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我怎么听说他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

    "谁说的啊,那还能被打成那惨样?我看都快不成了吧"

    终于,几个好事之徒的窃窃私语被一声忍无可忍的炸雷喝止:"睡觉!"

    "吉谦!吉谦!"吴坤赶到柴房的时候,张宝和丁顺忠正热切地呼唤着。

    他脸上的血迹被擦去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但却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灰败。吴坤走过去,惊惧地看了看,加入召唤的行列。

    由他们喊破大天,吉谦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这样不行。"张宝急了,"得去找大夫。"

    是啊。吴坤这才反应过来。可他又不知道大半夜的去哪里找,而且他也实在不想离开这里。他想了想:"那你们快去帮他找个大夫行吗?我在这儿守着那个钱回来我给"

    张宝对于他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朝吉谦看看,一拉丁顺忠,飞快地跑了出去。

    屋内空前的安静,巨大的孤独和恐惧感一点点把吴坤包围。

    趁着没人,吴坤乘机流了一会儿不知为吉谦还是为自己而痛心的眼泪。平时眼睛只要一湿,吉谦就会笑话他像个女人,现在他正好昏迷不醒,不如先哭会儿。

    然而举头三尺有神灵,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吴坤眼泪还没流半小盅,吉谦就睁开了眼睛。

    吴坤的一滴眼泪正在将出未出之际,见他醒来,一时不知是进是退,踌躇了半天,终于啪叽一声砸在他腮上。不过吉谦这次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力气去嘲笑吴坤了,他想抬起手,却只能够微微动动指尖,他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冒出一股积存的血液,只好不甘心地化为一个勉强的笑。

    吴坤看得心惊肉跳:"你你没事吧?"

    好一会儿,吉谦似乎积攒了些精神,有气无力地道:"我这个样子象没事吗?"

    "啊。"吴坤不知如何是好,鼻子又开始发酸。

    吉谦看着他,声音低微:"我要是死了你也不用这么难过记住我是你的一个男人就行了"

    吴坤听见个死字胆战心惊:"不会不会的,你再坚持一下,大夫这就过来。"

    吉谦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坤,过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

    吴坤讶异:"你笑什么?"

    吉谦道:"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你真高兴啊少东家"

    吴坤听他这么说不禁心头一暖,但又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你别这样了,别再这么叫我了,你明明说你家里还很富,有好多商铺"

    吉谦抽动嘴角:"随你想去"

    吴坤看他神采似乎有些回复,欣慰之余新仇旧恨又泛了起来:"你又骗我"

    看到吉谦作出一个冤枉的表情,吴坤接着说:"你就没一句真话你对我说的那么好结果,却是为了我五姨娘"

    吉谦呼出一口气:"我为了她我怎么可能为了她啊,拜托你长点脑子,我我看上的是你好不好?"

    吴坤半信半疑:"你明明跟我爹说"

    "难道我要说为了你啊"

    其实好像还有很多地方不对,可吴坤内心深处倒十分想去相信:"可是你"

    吉谦挪开眼不再看他:"可是什么呀可是,我都快死了你也没句好听的。跟你说话真没意思,不然我还是昏一会算了。"

    吴坤见他果然闭上眼睛,作气息奄奄状,急道:"别!那你说怎么办?"

    吉谦只动嘴:"说点好听的,我爱听的。"

    "好听的?你想听什么啊?"吴坤征求意见。

    "说你喜欢我"吉谦又睁开眼。

    "啊?"吴坤犹豫。

    "怎么?说不出口?那亲一口也行。"吉谦微笑,嘴角还粘着血,简直就是一副好色不要命的样子。

    吴坤继续犹豫,还向四周看看。

    吉谦又道:"怎么了,嫌弃我了?你凭什么啊罢了,我死了以后"

    他话没说完,吴坤已经把嘴贴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亲了一下。

    吉谦眼睛登时放大,然后嘴角慢慢上扬,呈现一个很大的弧度,要不是脸色不佳,真可算的上是神采奕奕。

    吴坤被他骗惯了,又开始有点疑心:"你怎么那么精神啊你是不是又骗我啊?"

    "我我骗你?"吉谦表情扭曲。

    "可你你老说自己要死了"吴坤赶紧解释。

    吉谦怨愤:"我我这都快撑不住了,你就这么想我死啊我死了你去哪找更好的去!得,我被你亲的回光返照了行不行,等会就如你的愿"他又开始倒吸冷气:"先帮我翻下身吧,帮我看看后背怎么回事,痛得要命"

    "噢。"吴坤费力地去搬他。一侧过他的身体,吴坤就被吓得呆在那里。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所伤,他后背上的一片血肉糢糊,衣服全成了条状,一缕缕都粘在背上。

    吴坤胃中一阵翻腾,一股凉气顺着尾骨窜上来,抖抖索索地伸过手去。

    "怎么回事这白的是什么啊?"

    吉谦叫了一声:"别动骨头啊笨蛋!"

    这里正混乱着,门口一阵响动,原来是张宝两人带着大夫过来了。

    张宝见吉谦醒了,大喜过望:"你醒了?"

    吉谦正疼得七荤八素,朝着他勉强咧咧嘴。

    大夫先是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又走过去查看吉谦伤势。看了一会儿,道:"你们可没说这么严重,我只略带了些东西,这里又什么都没有,清洁敷药熬药的也不便,我可不能保证救过他来,要想好好的治"

    吉谦打断他为自己医术辩解的唠叨:"行了,你就差差的治吧。"

    那大夫看他说话说的还那么干脆,不禁愣了一愣:"我可不敢打保票"

    吉谦道:"行行行,赶紧处理一下得了,等会我自己开方子,死了算我的还不行吗?"

    大夫闻言开始动手,张宝等人也关切地围了上来。吉谦抬眼看看他们:"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张宝看着他,露出无奈、责怪、不解的复杂神情:"你怎么能"

    吉谦无意与他们多说:"走吧走吧,赶紧回去睡觉,该干什么干什么。"

    张宝二人不放心:"可你"

    吉谦不耐烦地道:"还不快走。"

    张宝二人互相对视,终于听他的叹着气走了。

    大夫替吉谦粗粗处理了一下伤势,站起身来看向不敢朝这边直视的吴坤:"少爷?行了。要是不用我开什么别的方子就把钱先给了吧,要是以后需要换药我还可以再过来。"

    吴坤连忙道:"好好。那你去账房拿钱吧。"

    一直昏昏然的吉谦此时突然拉住大夫,道:"等会儿,你怎么来的?我搭你的车走吧。"

    吴坤惊讶:"你去哪?"

    吉谦咬牙道:"难道我在这儿等死吗?明天你爹要是知道了还不来个赶尽杀绝啊。"

    吴坤想想也是,明天吴老爷如果问起,那吉谦还是逃脱不了。他道:"那你想去什么地方。"

    吉谦道:"我自有地方去。先借我点钱吧还有,账房就算了,你自己把药费付了。"

    大夫想了想道:"那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叫小童赶驴车过来的,就怕你受不来颠簸。不过你倒可以去我那里,我再好好给你瞧瞧。"

    这大夫虽然二把刀,探索精神倒是可嘉。吉谦也不管他:"走吧。"

    趁着深沉的夜色,吴坤和大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吉谦弄上了那架破驴车。二人都是瘦瘦巴巴的体型,搬人又得极为小心,因此等溜出院门,无不累得满头大汗,而吉谦被他们上上下下一番折腾,也半死不活,几近奄奄一息了。

    驴车晃晃荡荡走了一会儿,半晕的吉谦又醒了过来,他看见挤在一旁的吴坤,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吴坤道:"我跟着你啊。我们先去这位大夫那里怎么样?"

    吉谦皱起眉头道:"谁叫你来的?天都快亮了吧,快回去!"

    吴坤道:"反正我都出来了,再说你伤的那么严重我不跟着你你怎么办啊?"

    吉谦道:"我不用你管了,回去吧。回去就说没见过我,听见没?"

    吴坤道:"我不回去,我得把你安置下看你没事了再回去。再说是我让家人把你送过去的,我怎么能说没见过你呢?"

    吉谦听他如此说,头一歪,无力地闭上眼睛。吴坤凑过去:"你怎么了?"

    吉谦不睁眼,嘴唇嚅动:"没事。我不管了我要睡觉。"

    吴坤怕他一睡不起,连忙道:"别睡别睡,你说说话不行吗?"

    吉谦不语,只余睫毛煽动。

    吴坤又去轻推他:"真的别睡啊。大夫说的。"

    吉谦从嘴里含含混混地蹦字:"好听的。"

    "啊。"吴坤心虚地朝旁边的大夫看了一眼,"什么好听的?"

    "就是好听的。"

    吴坤怕他再晕,使劲吞了口唾沫:"嗯我喜欢"他看一眼好奇地望着他们的大夫,终于狠狠心说道:"吉谦。"

    他当着外人说出这句,羞得满脸通红,亏得夜黑,谁也看不见。说来这话比灵丹妙药还管事,吉谦果然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吉谦是谁啊?人家喜欢你吗?"

    吴坤一愣:"我"大夫探过身来凑趣:"是啊,吉茜是哪家姑娘?十里八乡我还没听说有姓吉的姑娘啊。少爷要是看上了,就叫家里人托人去提啊,就少爷这一表人材的,想来这位吉姑娘一百个愿意呢。"

    吉谦忍不住笑得连连咳嗽,好半天才喘得平息:"就是说,吉谦得上赶着找你呢。"

    大夫也笑,接着开始一路吹嘘自己家的凤求凰经历,直到到了吉谦所说的君子居客店。

    把吉谦送进去,大夫觉得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赶紧拿了钱坐着车回家找凤去了。

    吴坤趴到床边上:"你好点了吗?"

    吉谦等待新激起的疼痛平息,然后道:"行了,你回去吧。"

    吴坤不放心:"我再等会儿吧。"

    吉谦道:"等什么啊,我问你,回去要是吴老爷问你你怎么说?"

    吴坤挠头:"我我不知道。"

    吉谦道:"别跟我说你不会撒谎。"

    吴坤嘟囔道:"我是不会撒谎嘛"

    吉谦道:"所以你赶紧回去,还能赶上都没起来,要是别人问,就推到那几个打手身上好了,可别说你把我送出来的。"

    吴坤道:"你怕我爹怪我啊应该没事吧,他还是很疼我的,就算生气也不至于打我吧?"

    吉谦道:"我是怕你一招全招,把我给卖了!"

    吴坤急道:"我不会出卖你的!"

    吉谦微笑:"行了,快走吧。"

    吴坤道:"那我去嘱咐那伙计好好照顾你,给你送药。明天我再带大夫来看你。"

    吉谦愁眉苦脸:"大少爷,你可别再来了。你老实呆着,不用管我,我好了会去找你的。"

    吴坤看看他,疑道:"真的?"

    "真的。"

    "那要什么时候?"

    "你等着吧,我一定会去的。"吉谦疲惫地闭眼,"走吧,我睡一会儿。"

    "噢。"吴坤半信半疑地起身,无论被他坑过多少回,他总是想要而且真的愿意相信他。

    他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钱全给吉谦塞到枕头底下:"我走了。"

    "嗯。"

    吴坤走到门口:"你真的会来找我吗?那你可要小心啊。"

    吉谦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着了。

    22、耳光响

    吴坤揣着十五只七上八下的吊桶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破晓。

    等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天就彻底大亮了,然后,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吴坤被丫环香儿推醒了:"少爷,少爷,醒醒,老爷叫你过去呢。"

    吴坤渐渐清醒,坐起身来,心虚地打听:"你知道叫我什么事吗?"

    香儿扁扁嘴:"我哪知道啊。早先老爷就叫你,我喊了你几声你也不醒,我们看你回来那么晚就索性替你去回了老爷。然后老爷就问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我就说你大清早才回来的,然后老爷的脸色就变得特难看,叫我们马上来喊你过去。"

    吴坤大脑瞬间短路,心中暗暗叫苦,恨不能捶胸顿足一番。

    这都什么丫环啊,比他自个还老实!

    他磨磨蹭蹭来到吴老爷房里,主意还是没想出来。

    吴老爷脸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身边站着昨天殴打吉谦的家丁之一,还有杨管家并一个看上去较为面熟的长工。

    吴坤走过去,怯生生叫了声爹。吴老爷抬眼看他,目光如炬:"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我没干什么啊。"吴坤低声嘟囔。

    "没干什么?!"吴老爷怒斥一声,"德柱说你叫他们放了那个吉谦,甘云说你跑到他们住处去打听他的下落,丫环说你一夜未归,你还说你没干什么!还有,昨天你深更半夜跑到我房里到底是想做什么来着?"

    "我"吴坤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把他弄哪去了?"吴老爷追问。

    "我不知道。"吴坤硬着头皮说瞎话。

    "少爷,不是您让我们先放了那小子,然后说自己要去找老爷吗?"家丁之一急着洗清自己。

    "后来我没看见。"吴坤虽然理不直气不壮,但想起吉谦的嘱咐,死鸭子嘴硬。

    "不是吧少爷。"那家丁怕自己担责任,更加着急,"你可别害我啊,我们把他打得半死,动都动不了,要没人帮忙还能飞了不成?"

    "那个"吴坤的确没害过谁,因而不敢看他,理屈地望向一边。

    吴老爷强压着怒气:"甘云!"

    那个长工赔笑,尖着嗓子道:"老爷,昨晚大伙确实都在屋里睡觉,就有几个听见动静出去的也是不一会就回来了。"

    吴老爷哼了一声,声音严厉对吴坤呵斥:"还不快说!你给我转过头来!"

    吴坤吓得一哆嗦,连忙回过头来。吴老爷脸色铁青,鼻孔放大,再联想起昨晚看到的惊人一幕,吴坤突然觉得自己老爹委实有些异乎寻常的可怕。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吴坤在不知道如何否认的情况下,终于鼓起勇气:"爹,他也不至于被打死吧"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他脸上。

    吴坤被打的蹬蹬倒退了好几步,一时间反应不过,直愣愣看着吴老爷。

    吴老爷也气呼呼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脸一点点由白变红,由红变肿,然后肿到让吴老爷有点后悔的程度。

    发木的脸颊反应过来,便是火辣辣的疼痛。吴坤从前虽然畏畏缩缩,却还听话,是以长这么大还没真正挨过打,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他彻底打懵了。他也不敢抬手去碰脸,强烈的疼痛让他的眼泪如开闸放水般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磨着脚后跟地想往外蹭。

    吴老爷自己的手也震得生疼,不免为他心疼,然而余怒未消:"哭什么?我打得不对?"

    吴坤听得父亲语气严厉,虽然委屈万分仍是抽泣着回答:"对"

    "那你把他弄哪去了?"吴老爷道。

    要搁以前,就这么逼,天大的事吴坤也招了,可如今这事,他怎么想也不能招,招了吉谦还不得被他们揪回来,死路一条啊。所以他忍着害怕和疼痛:"我不知道"

    "你!"吴老爷怒火上涌,又不舍得再教训他,抬起手倒不知怎么好了。

    此时帘动佩响,大太太从后面走了出来。她看见吴坤半边脸肿得老高正叭叭掉泪的可怜相,自然不忍:"坤儿,我看看。"

    吴坤望见母亲,委屈愈加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竭力忍耐却依旧哽咽难耐。大太太看没什么大事,叹口气施施然转向吴老爷:"老爷,坤儿一向老实,他不说就是真的不知道,你打他有什么用啊?"

    吴老爷哼了一声:"他不知道?你问他知不知道。"

    大太太道:"我刚才在后边偶然听了点,也知道了个大概。其实这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老爷生气,教训一顿出出气也就完了,若真打死了也是场人命官司呀。一个长工,难不成你还和他一般见识?他自己理亏,又得了这么个教训,还不记一辈子,跑得远远的啊,老爷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何况,坤儿又有什么错呢,莫说他也未必知道,就是真的知道,想来也不过是动了点恻隐之心,不值当挨这么狠的打啊。"

    大太太是正宗原配,平时无比稳重端庄,多年来对吴老爷的事又从来不管不问,就跟个泥塑菩萨没两样,所以她但凡发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吴老爷开始虽有点不耐,寻思了会也便罢了,他朝吴坤挥挥手:"你跟你娘下去擦点药吧。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见我越发没个样子,学会擅作主张了!"

    23、重相见

    自那日狼狈不堪地跟母亲下去擦药,吴坤这一个月来都过得灰溜溜的。

    他自然没有想通想好然后去找吴老爷坦白的时候,而吴老爷虽然没再逼他,也没给他过什么好脸色。

    吴坤因为脸肿给县衙告了病假,后来肿虽退了,可又开始咳嗽,人也整天魂不守舍,蔫蔫得像个瘟鸡,所以索性再没去过县里,反正吴老爷心绪不佳,懒得搭理他,也不去管他。

    吴坤整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闷在屋里,那叫一个心情抑郁,度日如年。其实中间他也憋不住偷偷溜去那个君子居客店看过吉谦,可那里早就改旗易帜入住新人了,连店里伙计也都忘光光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了。吴坤开始时失望大过庆幸,等一回头不慎看到躲避不及的杨管家时,又庆幸大过失望了幸亏走了!

    尽管气氛压抑沉闷,吴老爷定下几房共食的规矩不能改。

    这天恰逢处暑,除了目前为止不知在哪间小屋反省的五姨太,四房太太加吴老爷和吴坤齐聚一堂,围着桌子正在用饭。

    忽然,外边噼里啪啦脚步声响,杨管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老爷!老爷!"

    吴老爷把脸一沉:"大呼小叫什么?"

    杨管家急火火道:"不是老爷,县衙里来了好多人,气势汹汹的,连县太爷都亲自来了"

    吴老爷手里的碗珰地嗑在桌上,他一下子站起来:"什么?"

    不消片刻,已经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捕快闯入,哗啦啦把屋子围将起来。姨太太们花容失色,惊叫几声直往内室躲去。

    吴老爷勃然变色:"你们凭什么私闯民宅?"

    他话音刚落,就见身着石青色官服的尹县令踱步进来:"凭的自然是大清律例。"

    吴老爷腮上肌肉乱颤,不知是怒是笑:"哦?我倒是犯了哪条?"

    尹县令长长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多了。你要本官给你一一列举吗?还是回衙门你自己说去吧。来人"

    "等等!"吴老爷朝扑上来的捕快喝了一声,对尹县令道:"尹大人,我敬你是本县的父母官,一直对你尊崇有加,可你无缘无故无凭无据找上门来抓我也未免太欺人了吧。乡里哪个不知我吴全伦向来安分守法,忠厚传家?就连前任县太爷张大人也称赞我为人,高看我三分呢。凡事都要讲个理,若说不出什么一二三,便是县太爷也没有乱逮人的道理!我倒要问问,您初来乍到的,凭什么说我有罪,凭什么要抓我?"

    尹县令冷笑一声:"本官既然亲自过来,当然是罪证确凿,有法有据的。你既然还不承认,我就先替你说一条听听。据我大清律例第288条规定,凡采生折割人者,无论是否害人性命,皆处凌迟之刑。就这一条,你说够不够呢?"

    吴老爷脸色变了几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尹县令继续冷笑:"不知道?那就去衙门,让你家的老熟人高大夫给你解释解释。"他看吴老爷没说话,又道:"哼,别装模作样了。实话告诉你,本官刚上任就知道有你这么号人物,调查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为了找到确切的证据断然不会现在才过来。吴全伦,现在本官正式通知你,那个巫医不分的高家臣已经全部招供,西城瓦窑的少年尸骨也已经被挖了出来,你与本县二十六名少年失踪案有莫大关系,还不快束手就擒。"

    吴老爷死死望着他,声音却止不住发抖:"高家臣不过是偶尔给我家看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除了在府中修身养性,几乎什么地方也不涉足,他做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好一个修身养性。那就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修的什么身,养的什么性!"尹县令略一回头,"千吉,你带王捕头去那个密室。"

    "好。"在他身后,答应着走出一人,玫紫常服,修身玉立,端的是仪表不凡,风度翩翩,十分养眼。

    然而吴老爷一看见他,却顿时双目突出,面如死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隐约担忧的万一竟然真的走到眼前。那个人,便是被打了一顿然后不知所踪的吉谦。

    吉谦也不去看任何人,自顾登堂入室,带着几个人向里面走去。只是在穿过呆若木鸡的吴坤时,袖子从他脸上轻轻擦过。

    吴老爷双唇颤抖:"他他你"s

    尹县令轻蔑道:"怎么了?无话可说了?当今万岁大殿上钦点的探花能给你做好几个月的长工,其实你也该知足了。"

    听了这话,吴老爷全线崩溃,饶是他平日里一幅严厉稳重的样子,此时也撑不住快瘫倒下去。

    吴坤从捕快一进来就呆在那里,再听了县太爷和老爹你来我往的一番说道,及至望见吉谦换了衣衫,领人擦身而过后,已经连眼珠也不会转了。

    吴夫人倒还镇定,三房姨太太都跑了进去,她却是坐着未动。此时她扶住吴老爷,轻声道:"老爷,你莫着急。什么事该说的先跟他们进去说清楚,要没什么事我不相信清平世界还能滥杀无辜不成?老爷放心,我一定抓紧打点,早点把你救出来还你清白。"

    吴老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出奇地软弱,拉了吴夫人的手:"去找找大舅哥快一些,还有银票在"

    尹县令打断他:"吴全伦,你还是省省吧。你的罪过大了,想要逃脱纯属做梦。至于你这府院财产,不日也要充公断付给受害者家里,等定了罪,妻儿老小还不知道会不会受你牵连,你就别惦记别人来救你了。来人,把吴全伦押回县衙,吴府暂时查封,府内诸人不许随意离开,审案期间,涉案人等随时听候传讯。"

    吴坤木然地随着吵嚷混乱的人们来到院里。

    天清云阔,清晰得近在咫尺,仿佛要压将下来一般。他抬头看天,听不到周围的声音,辨不清身边的脸面。

    不远处,有衙役在清点统计着什么,吴坤背靠树倚着,心里被一股浊气堵住,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

    忽然,一股大力拽起他的胳膊,把他半腾空地拉到一边。

    吴坤茫然抬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发出一如既往的声调:"你最近怎么样?"

    那股浊气突然从吴坤心头骤然涌出,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浑身颤抖,撕心裂肺,脸红脖子粗地弯下腰去。

    吉谦扶住他拍打他的后背:"怎么了?怎么啦?女儿痨啊?"

    吴坤猛地挣脱了他,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他此时并不能很快反应别人话语的含义,但是就刚才那种调侃的语气,也已经像把尖刀,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

    吉谦连忙跑上来拉住他:"你别跑。"

    他把吴坤拽的面向自己,看着他涨红的脸,语气又变得诚恳:"对不起。"

    吴坤双眼空洞地望着他,仿佛在思索这三个字的意思。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吉谦慢慢把头低下去,唇压在吴坤微张的嘴上:"我很想你。"

    熟悉的感觉由嘴唇向全身蔓延,一瞬间像是什么被开启了,吴坤感到疼痛、赤裸、残酷的清醒。

    第5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刁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梅花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梅花五并收藏刁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