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归来 作者:水无容

    第26节

    两个青衣人便要按着云若静逼他下跪,云若静突然冷声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跪。”

    他扑通一声跪在云子昂坟前,随后吩咐道,“若风,你也来跪。”

    云潇然闻言,不由放开沙若风的双手,让沙若风自己离开,呆呆的望着这跪在坟前的兄弟俩。

    后面的几个流云庄弟子一见,也不由的跟着跪在云子昂坟前。

    他们本是被素雅押来看云若静的丑态的,但是一见云若静那郑重的表情,竟然不由之主的跟着跪在他身后。

    因为,面前是老庄主的坟墓。

    那墓碑上端端正正写着流云庄第六代庄主云子昂之墓。

    墓碑上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心里油然而生敬意。

    所以他们必须跪他们的庄主,这是发自内心的敬慕。

    云潇然冷冷道,“云若静,沙若风,今天让你们跪在我义父坟前,你们服不服?”

    云若静淡淡道,“我与若风既然是老庄主的弟子,弟子敬师傅,理所当然,不敢有什么服不服之想。”

    “好一个理所当然,那么,暗杀我义父也是理所当然?”云潇然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云若静默然无语。

    见他一副平静的样子,云潇然的心有如被刺深深扎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没有悔恨,原来你真的忘了义父对你的好,为什么你竟然没有良心。

    愤怒之下,云潇然一脚揣在他的背上,云若静身子前倾,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新换的衣裳上顿时布满了污泥,额头碰在墓碑上,一下子蹭破了皮,现出缕缕血痕。

    “对着师傅,你都还不认罪,为什么?”云潇然无奈的道。

    心中的恨意在不知不觉之中扩散,云潇然冷声道,“给我打,直到他愿意认罪才住手。”

    两个青衣人如狼似虎一般冲上前来,揪起云若静当胸就是一掌,然后又是一脚。

    云潇然闭上双眼,不想听,不想看。

    为什么,为什么,你竟这样固执。

    沙若风见状,急得眼泪一阵阵流下来,他嘶声道,“你们住手,这件事跟我大哥无关,一切都是我做的,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云潇然的心一颤,蓦然间回忆起了当年在剑庐里沙若风的一句话我当然知道,我竟然不知道他这么疼你,为了给你解毒,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试毒,所以我在他的药碗里下了千毒灭,送他上西天去了。

    那时他以为沙若风在吓唬自己,因为以他大大咧咧的性格,怎会如此心细?

    而且最有机会接近义父的只能是云若静,他以为当初沙些若风说这番话,只是在暗示自己师傅是他与大师兄联手杀害的,然而现在看见沙若风的激动情绪,云潇然不由的有些动摇。

    莫非真的与大师兄无关?

    大师兄与二师兄一向手足情深,大师兄愿意替二师兄将所有的罪名放在自己身上,不是没有可能。

    一想到此,云潇然不由的抽了一口冷气。

    他斜睨着沙若风,冷然道,“谁能相信是你做的,依我看,不过是你想替他顶罪吧。”

    “不,”沙若风眼神坚定,“师傅就是我暗害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不后悔。”

    “若风,”云若静急切出声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沙若风叹了口气,静静地望着云若静,他衣衫破败,全身沾满泥泞,遍身伤痕,丑不堪言。

    为了自己,他承受的太多,如今,不需要他再为自己承受那些悲伤的黑暗的往事。

    “哥哥,”他静静的望着云若静,一刹那间,心志已明。

    云若静回望着他,两人的视线默默夹缠在一起,霎时,那些曾被刻意遗忘的往事又一一浮现在彼此的眼前。

    云若静正在灯下阅着账本,这季度的各个分舵的账似乎有些复杂,庄里的几个管账先生连续忙碌了大半个月,仍然没有找出症结在哪里,于是,云若静决定自己亲自来查。

    砰的一声,门被人撞开,沙若风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惊慌,道,大哥。

    云若静放下账本,皱眉道,若风,怎么了。

    沙若风身体发抖,支吾了半天,才哭泣道,大哥,我,我害死了师傅。

    什么,云若静一把抓住他,不敢相信道,你说什么?

    我,我了半天,沙若风才向云若静说出事情的真相。

    原来自从云潇然中毒之后,师傅对自己和大哥变得冷淡,而且又开始传授洛川流云十三式,知道这些后,沙若风心中愤愤不平,于是前几天,他便大着胆子跑到师傅那里去理论,哪知师傅到是惊诧的问,谁说沙若静是未来的流云庄继承人。

    沙若风辩解道,江湖上的朋友都这么说的。

    师傅却否认了这个说法,告诉沙若风不要有这个想法。

    沙若风一气之下,把从自己行走江湖时收缴的千毒灭偷偷放在师傅的夜宵里,然后偷偷送去,假意对师傅说,自己是向他谢罪来的。

    师傅不疑有他,欣欣然的喝下,很快,他就发觉自己中了剧毒,不由面色大变,便想要一掌斩杀若风于掌下,但是被沙若风躲过。

    云子昂在连续发出几掌,都被沙若风一一避过,最后,内力加剧了剧毒发作的速度,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沙若风本是一时冲动,对师傅起了杀意,但是当云子昂真的倒在他面前时,他又开始恐惧,开始害怕。

    于是他便下意识的跑向从小以来一直关心爱护自己的哥哥云若静,寻求帮助。

    云若静从沙若风口里听到这些事,也是一下子懵住了。

    哥,沙若风苦苦哀求,若风不想死,若风不想回去继续当乞丐,哥,你帮帮我。

    云若静头脑一片空白,但也仅仅是瞬间的事。

    他扶起沙若风,强自镇定道,走,不要怕,我们先去看看师傅。

    在前往师傅房间的途中,云若静心思百转。

    他不能失去这个弟弟。自小他们相依为命,手足情深,在人间艰难的活着,他是他唯一在世上的亲人,如果一旦让人发现凶手就是沙若风,那么若风只有死路一条,即便不死,也只有逃亡天涯,但是他不想要弟弟再继续受幼年的苦。

    师傅不在了,那么更不能再让身边的亲人也跟着离开。

    在这一刹那,云若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自私,但是他也顾不得了。

    两人匆匆来到云子昂房间,发现云子昂除了面色惨白,毫无呼吸之外,根本看不出来是中毒而亡。

    云若静抱起云子昂,把他放在床上,然后轻轻为他盖上被子。

    云子昂面色如常,就仿佛在沉睡一般。

    云若静的心一痛,泪水缓缓滑落,蓦然他双膝跪地,对着床上的云子昂一连磕了十个响头,沙若风一愣,连忙也跪在一旁,蹬蹬磕头。

    云若静将师傅房间的物件摆放整齐后,哑着声音对沙若风道,我送你回去,回去后,你睡一觉,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送沙若风回房后,趁其不备,轻轻点了他的昏睡穴,然后将他抱在床上,让他今夜睡个好梦。

    继续回到师傅的房间,凝视着师傅的面容,云若静再一次泪下。

    对不起,师傅,若风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放不下,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吧。

    云若静是云子昂的大弟子,也曾是他最为喜欢的弟子,他十五岁便开始闯荡江湖,在江湖之上获得昭昭侠名,当他再次回流云庄后,云子昂便对他下了新规矩,每天亥时之前,云若静都要到他房间里汇报一天的事务,然后云子昂会对他所汇报的事进行分析,指出不足。

    这些使云若静受益非浅,心中也隐隐觉得师傅可能会委任以自己更重要的任务。

    师傅对自己的态度是变得冷淡了,但是在行动上却在信任着自己。

    尤其是师傅的房间一向对外人禁足,也只有自己才有资格随便进入。

    为什么,若风要那么冲动?但是,一切都已晚了。

    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要活下去 。

    活下去。

    黑暗中,云若静握紧了拳头。

    师傅,就让我为你守最后一夜吧。

    当天色破晓之时,云若静匆匆从云子昂房间出来,面色惨然,他告诉张天翼,早上他去给师傅请安时,发现师傅突然去世了。

    这个消息了震惊庄里所有的人。

    怀着疑问,艺门门主曲水音亲自为云子昂检查了一遍,最后也只能摇头,宣布庄主突然离世。

    庄主死因不明,但是并没有在庄主身上发现任何中毒,受伤的痕迹,只能认为庄主可能有隐疾,平时没有发现,那天晚上突然发作而已。

    庄主去世的太蹊跷,但是没有人怀疑到云若静身上。

    后来,洛川意识到云子昂去世之后,云若静最有可能成为流云庄庄主,是最大的受益者,心中不服气,极力鼓动自己的心腹在庄里质疑云若静,并要让他拿出庄主信物白云剑。

    这一招可谓无解之招,因为云子昂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如果云若静拿不出白云剑,那么,他便有机会在日后与云若静的争斗之中获胜,更有可能登上流云庄庄主之位。

    因此,面对洛川的置疑,云若静只有想法拿到白云剑,于是,沙若风便提出了从云潇然口里套取,然而,云若静拒绝了,最后,沙若风决定自己主动出击,无他,只是为了和哥哥一起继续活下去。

    洛川咄咄逼人,甚至怀疑云若静就是凶手,还暗中派人联系童战,想要从各个方面击倒云若静,在这个关键时刻,也唯有白云剑才是让各个方面闭嘴的最佳方法。

    无奈之下,云若静只得默认了沙若风的苦肉计。

    “哥,”沙若风望着他,打断了他的怀想,道,“我一直欠你的,就让我今天还给你。要有来世,我还是要你当我的哥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对不起师傅,对不起你喜欢的师弟,对不起流云庄一直以来的侠义精神。”

    他对着云若静猛地下跪,一连三拜,道,“哥,这是若风敬你的。”

    “若风,你,”仰躺在地上的云若静悲伤的凝视着沙若风。

    这下,连若风也要离自己而去了吗?

    沙若风猛地站起身来,注视着云潇然,一字一句道,“是我毒死了师傅,你要报仇,放了我大哥,把我的命拿去。”

    ☆、卷六19逼供

    现场是久久的宁静。

    片刻,云潇然冷哼一声道,“是你一人吗?你有哪个胆量吗?恐怕你们两人都脱离不了干系。”

    沙若风握紧拳头,道,“的确是我一人所为,因为我在他那晚的夜宵里下了千毒灭,他毒发之际,想要亲手杀了我,但是都被我躲过,这下,你心里清楚了吧。”

    云潇然突然笑了,笑得凄怆,笑得悲哀。

    这才是真正的兄弟情深吧,他宁愿将所有的嫌疑背在自己身上,也不愿意向自己说明义父之死的真相,沙若风在他的心目之中,远远超过自己这个师弟。

    是的,这个师弟只有落得被他逼下万丈深渊的结果。

    云潇然只觉的自己的心被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

    若真爱一个人,怎会舍得伤了他的心?

    自己对大师兄就是如此,想要一直陪着他,所以才苦练流云十三式,想要让他开心,所以舍了与他抢掌门的念头,想要一直看着他,所以在被他伤害的情况之下,仍舍不得对他进行暗算,想要让他活着,所以便替他挡了那两柄凶残的利剑。

    可是,他为什么对自己这样?

    知道义父出事,替自己隐瞒着,与沙若风一道将自己囚禁在剑庐,最后,甚至容忍沙若风将自己逼落崖底。

    在重新相见之后,他总是无故撩起自己的心思,对自己说着亲密的话语,但是一转身就要派出大批人马前去江南迎娶花青鸾。

    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反复,是因为他对我并没有心吧?

    原来大师兄从来没有深爱过自己,那副月下美人图只是他哀怜一个逝去的小师弟而已,此外没有任何意义,何况,他又亲手毁灭了它。

    他说,既然如此,它已没有必要留在这世上了,毁了它,也好。

    毁了它,也好。

    从此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将如画一般消逝的无影无踪迹。

    他将不再爱,不再恋,不再欣赏。

    云潇然突然笑了,注视着沙若风,一字一句道,“好,既然是你杀了我义父,那么,我就让你在我义父坟前血债血偿。”

    刻骨的恨意从乌黑的眸子之中迸出,云潇然霍的抽出自己身上的佩剑,用那冰冷的锋刃托着沙若风的下巴,冷酷道,“当年,你可真是对我倍加用心,现在,你想不到自己会有落到我手中的一天吧。”

    沙若风道,“你要杀便杀,我从不后悔当年杀了你义父的事。”

    “无耻,”云潇然恨恨的甩了一巴掌下去,“想不到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

    “我为什么要后悔,当年师傅本是一直喜欢着我哥哥,事事信任,就因为没保护好你,让你中了敌人所施的岁岁寒,便迁怒于我们,凭什么,我不恨他。”

    “你还有理了,”云潇然怒无可恕,猛然飞起一腿,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又重又狠,沙若风此时功力已失,立时蹬蹬后退几步,张嘴就喷出一口血箭。

    “潇然,不要,”沙若静艰难的从地上坐起,一见沙若风的惨状,不由的疾呼出口。

    云潇然身子一顿,不由之主回头,到现在,他才悲凉的发现,自己仍然对他的声音毫无抵抗之力,心中隐隐一痛。

    现在的他面色凄惨,遍身污浊,不堪入目。

    早已不是自己心目中那个一直飘然如仙的大师兄。

    几乎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让他想要冲向云若静,将他搀扶起来,然而,他硬生生的压下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很好,你终于有感觉了,”云潇然淡然一笑,“那么,你当年体会到我的痛苦了么?”

    他的双眼陡然射出愤恨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直直的插入云若静的心口。

    “当年,你看到我的心在流血吗,你体会到我的无助和痛苦了吗?”

    云若静垂下双目,不敢再对视着他。

    “你没有,你真是铁石心肠。”

    云潇然的心顿时一片凄凉,原来所有的一切终不过是一片云烟,是自己的痴想。

    “好了,”见云潇然的脸色不对,素雅匆匆过来,温柔道,“肖然,你也出气了,剩下的就看我的手段了。”

    他笑着用手挑起云若静的下巴,不冷不热道,说,“白云剑你藏于何处?”

    云若静冷冷的回过来,“不知道。”

    “不知道。很好,那么。你就继续看着你的亲弟弟在你面前哀嚎吧。”

    素雅冷哼一声,随手招来几个手下,道,“从沙若风身上削下一小片肉,烤熟了喂给他吃,想必他会喜欢的。”

    那手下应了一声,霍的从腰间亮出一把精光闪烁的匕首。

    云若静面色大变。

    素雅紧盯着他,道,“怎么样,只要你说出白云剑的下落,我就饶了你弟弟。”

    云若静的目光缓缓扫过沙若风的身子,最终,他摇了摇头。

    沙若风定定的瞧着他,不由坦然一笑,道,“大哥,我明白你,我不会怨你。”

    “混蛋,”素雅随手一掌拍过去,啪的扇在沙若风脸上,“逞什么英雄好汉,到时我要让云若静亲自感受着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落入他的嘴里是什么滋味。”

    沙若风冷冷盯了他一眼,突然向站在一旁的云潇然冲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快的出乎素雅的意料之外。

    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

    云潇然的手中还握着自己身上的佩剑,却只能愕然的望着沙若风。

    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云若静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大惊失色,凄然喊道,“若风。”

    沙若风的目标是云潇然手上的剑。

    他拼尽全力,要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的身体贯穿入那把佩剑。

    云潇然甚至来不及收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沙若风。

    他没有想到沙若风的求死之意这样坚决。

    眼看着沙若风就要与自己手中的长剑亲密接触之时,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颗小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在云潇然的脉门之上,云潇然手一抖,长剑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剑刚坠地时,沙若风已经撞上了云潇然。

    云潇然暗中运力,利用一个千金坠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沙若风被他的护体真气一反弹,蹬蹬后退两步,诧异的望着面前的云潇然。

    云潇然徐徐道,“你想自杀,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见云潇然无事,素雅松了口气道,“肖然,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会让你报的,只是,现在我需要白云剑,暂时不能让你杀了他哥俩。”

    云潇然目视着沙若风,道,“你罪恶滔天,我岂能就这样便宜了你。”

    沙若风冷冷的瞧着他,嘶声道,“你以为用我就能威胁了大哥,我不会让你们如意的。”

    话音刚落,素雅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托助了他的下颚,有力道,“你想咬舌自尽,那是不可能的。”

    他转身盯着云若静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乖乖告诉我为好,否则。”

    云若静仍是一声不吭。

    “很好,你嘴巴很紧是吧,那么,我就要看你到底硬到几时。”

    素雅猛地一抽手,斥道,“来人。”

    两个下属押着一个被控制的流云庄弟子上场。

    素雅走上前去,对着他的下属呵斥道,“拿出你的剑,当着云若静的面,一刀一刀对他剐下去,直到云若静愿意张口为止。”

    属下接令之后,不假思索,抽出随身佩剑,便要出手。

    云若静猛然意识到他们即将做什么,不由的大声道,“住手。”

    素雅笑容满面,道,“云庄主可想清楚了?”

    云若静扫了他一眼,目光徐徐在那流云庄弟子身上扫过,缓缓站起身来,轻声道,“辛苦你了。”

    那弟子得他此语,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生气,鼓足勇气道,“庄主,弟子无惧。”

    云若静柔声道,“你对流云庄忠心耿耿,云某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说够了没有,”素雅冷冷的瞧着他,“你武功全失,已是我阶下之囚,你还有脸对你的弟子说什么不会让他们失望,真是白日做梦。”

    云若静缓缓转身,脸上平静无波,淡然的道,“你知道刚才为什么沙若风没有死?”

    素雅愣了愣,蓦然回想起刚才沙若风的举动,明明快到云潇然面前了,云潇然手中的剑却突然坠落,他以为云潇然本意并不想让沙若风就那么便宜死去,因此心中并没有多想,如今见云若静认真提起,不由心中一慌,将目光转向云潇然。

    云潇然也是一怔,不错,那颗突然飞来的小石子,令他心中起疑,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向素雅捅破。

    云若静一定暗中有伏手,一想到此,他心中竟然有一股安慰感。

    “小教主啊,你还是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云若静望着面前的素雅,不由的笑出了声,“要是明家先祖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气的从坟墓中跳起来。”

    “你,住嘴。”素雅隐隐约约感到不妙,不由厉声呵斥。

    正在这时,一个青衣人慌慌张张跑进烈风院,边跑边喊,“教主,不好了,一群人杀进来了。”

    “什么,”素雅一惊,立即上前揪住云若静的衣领,气急败坏道,“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你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云若静从容道。

    外面的杀声已经震天动地,素雅面露凶光,缓缓举起右掌,云若静淡然道,“你若杀了我,也将离不开这里一步。”

    云潇然急忙上前,着急道,“教主,怎么办?”

    素雅深深吸一口气,稳住慌乱的情绪,松开云若静道,“不怕,有他这个人质在此,想必他们不敢乱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云潇然看了看云若静,忽然道,“教主,我们走。”

    “走,”素雅心中有一时的茫然,就这么走了,明明流云庄已经被自己掌控在手中,为什么,就这样又从自己手中失去了。

    他好不甘心。

    究竟问题出现在哪里呢

    云若静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云潇然,才徐徐道,“潇然,虽然你在流云庄生活了十多年,但是,毕竟你离开的那三年里,流云庄大有变化,所以现在的你并不熟悉现在的流云庄的各个方面。”

    云潇然咬了咬唇,只是痛苦的望着他,然而下面的话却让他不由心神一震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师弟潇然。”

    “从何时起,”他不由问道,“你知道我是你的师弟?”

    云若静粲然一笑,道,“虽然刚开始我也对你有所怀疑,因为这世界这么相象的人实在是太少,可是我并不能确定,因为经过调查,你的身世完全与你所说的相符。”

    顿了一下,云若静才道,“直到若风那天当着你的面告诉我,他说,你说他的眼睛毒不毒,能一眼看出你和我的,除了师弟,张管事,我想流云庄怕是现在也找不出几个人。”

    ☆、卷六20两两分离

    “我与你相处并不算太久,你便能分出我和若风来,除非你和我很久以前就是相熟的人,所以那时,大为震惊之后,我心里还是有一点窃喜,我一直觉得你就是师弟,你回来了。”

    云若静怅然的叹息了一声,“那时我心里真的很欢喜,师弟,你终于回来了,完好的回来了,所以我与你结伴同行时所说的都出自对你的真心。”

    云潇然一抬头,便迎上了云若静的眼睛,那双眸中,仿佛有着一种炽烈的火,只一看着它,便会让人乱了思绪。

    云潇然心头一顿,一种无助的情绪涌上心头,狠狠的痛骂自己一顿,事到如今,你还放不下这个负心人。

    素雅轻咳一声,道,“潇然与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确定师弟回来了,后来与他相处之中,很多现象都表明他是师弟,比如他爱吃桂花糕,有时候小孩子气,甚至跟我上街时还爱看风车。”

    云若静笑了一下,“我真的好想就这么一直宠着他,可是我知道师傅的死是我们之间一道跨不过去的坎,所以暗地里我还是留心警惕着,我想知道师弟这次回来想要怎么对付我。”

    云潇然脸色一变。

    “所以暗地里做好了应变对策,只是没想到师弟动手太快,我几乎还没反应过来。”

    他笑了笑,对着素雅道,“所以是你的优柔寡断害了你,作为一教之主,你应该学会早下决定。”

    “在你们对我打压折磨的日子里,布衣已经将流云庄的情况秘密传送到四大长老那里,所以现在是四大长老亲自带人回来了。”

    “你也许不知道,流云庄的四大长老从不居住于流云庄,他们四处潇洒,他们身负绝世武功,仅位于庄主之下,确可凭自己长老令牌,调动流云庄各个庄外的兵力。”

    “他们是守护流云庄的中流力量,也是流云庄的一股暗力量。”

    云潇然的脸色变了,他记起自己曾让明月教人带着林布衣与那发烧的弟子出庄找大夫,然而不知为何,听到云若静这番话,他心中竟然一片宽慰。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明月教的下,流手段,让老夫一个人出来就够应付了。”

    素雅闻声面色大变,此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显然便是一个内家好手。

    循声望去,见烈风院院墙上迎风立着一老一少,老者一身黑衣,目光湛然,那少的却是个少女,黑发红衣,面容娇艳。

    竟是四方楼上的那卖唱的老者和红衣少女。

    此时,陆陆续续有人跑了进来,衣衫凌乱,浑身血迹,持着武器护在素雅身前。

    黑衣老者斥道,“明小教主,你还是老老实实投降吧,你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不可能,”素雅咬着贝齿道,“我素雅绝不会向你们投降。”

    少女娇笑道,“爷爷,你说,这人可真是好笑,用下,流手段对付庄主,却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自己绝不投降,显得自己仿佛是个好人一般。”

    黑衣老者笑道,“此教主非以前的教主,明月教经过多年的内乱,据说素月心法早已遗失大部分,也不知道这位小教主修炼的是什么旁门左道。”

    “住嘴,”素雅的脸气的通红,他手一扬,道,“原来这么多年,你们也在暗中打探明月教的情况,”他冷笑一声,“老实告诉你,明月教是经历过不少内乱,可是,素月心法并没有遗失,否则,你以为凭我小小年纪,他们为什么服我。”

    “服你,”黑衣老者好笑道,“他们大部分人只是迂腐而已,没有你祖先的庇护,他们怎么会服你。”

    素雅被他激怒,正准备回答,云潇然忽然牵了一下他的衣角,咬着他的耳朵道,“勿怒。”

    两人情形看似亲热,云若静的眉头不由一皱。

    素雅疑惑的看了看云潇然一眼,忽见云潇然朗声道,“云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流云庄与明月教的150年之约并未到期,你却准备提前动手,难道不是违反了江湖道义吗?”

    云若静久久的盯着云潇然,却一句话也不说。

    那双眸子里有着探求,悲哀,痛苦,惘然,就这么一直直直的照耀着他。

    云潇然的眼神一暗,却昂起头,无所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

    150年之约,很好,原来你也知道流云庄与明月教先人定下的150年之约,却仍然帮着他对流云庄动手。

    云若静心中一堵,仿佛呼吸也不通畅了一般,难受之极。

    猛然间,他向云潇然伸出手,冷声道,“师弟,你留下吧,这里是自小养你的地方,这里有疼你爱你的师兄,留下来吧。”

    云潇然怔了一怔,猛然间身子一晃。

    这里是自小养你的地方,是的,的确是这样,可是,他还能留下吗?

    当他秘密的在流云庄里的厨房里下药之时,已经决定了他再也没有脸面留在流云庄,当他再次瞧见义父的坟墓时,已经决定了此仇若不报,便会一直与云若静为敌,也许,日后,他的余生只会在孤独中度过。

    他真的恨他,恨他为什么给自己留下一道难题,难道他的心没有为自己往日所做的事有一丝的忏悔,他的心为什么这般的狠。

    曾经与他一同入京共历风雨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不,”云潇然涩声拒绝。

    “师弟,”云若静急切上前,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你是师傅的义子,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流云庄都不会责怪你,我们都不会责怪你,回来吧。”

    素雅见状,一把拉住云潇然,厉声喝道,“云若静,你不要在花言巧语了,他已经死过一次,再也不要被你骗去死第二次。”

    随后对着云潇然道,“潇然,跟我走。”

    云潇然漠然的望着他,又漠然的点了点头。

    云若静见状心中大急,唤道,“师弟,师弟,师兄对你的一切都是真心。”

    呸,素雅吐了他一口,“你可真虚伪,口口声声说真心,转身就派出大批人马向花家求亲。”云若静顿时无言。”

    素雅冷冷道,“云若静,我今日败在你手里,自甘认栽,但是,你以为你流云庄能拦住我明素雅。”

    云若静凝望着他,平静的道,“潇然说的对,你明月教可以违背先人的诺言,潜进中原,秘密搞破坏,我流云庄却不会自低身份与你见识,明年五月初五,塞外明月山明月峰,我等你。”

    他一字一句道,“若你落败后,还不践行你先祖的诺言,那时,我流云庄哪怕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将明月教踏为平地。”

    他手一挥,“你带着他走吧。”

    素雅狠狠盯了他一眼,一把攥紧云潇然,道,“我们走。”

    云潇然转过身,茫茫然的望着云若静,最终牙一咬,回过头去,不再望他一眼。

    黑衣老者见状,不由诧异道,“庄主,你这是。。。。”

    云若静淡然道,“让他们走,只是为了履行那个约定。”

    看着云潇然一干人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渐渐消失,云若静心口一痛,猛然间一股腥甜从胸中冲出来,霎时一股污血从唇边缓缓流淌出。

    云潇然的身影在他脑海中荡漾不散。

    软软糯糯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大师兄。

    诧然的云潇然,柔弱的云潇然,愤怒的云潇然,绝望的云潇然,心事重重的云潇然又历历在目,他不由的伸出手去,仿佛想要抚摸那个文弱的少年。

    出手落空,那少年已然远去,从此,他将不再回来,塞外的寒月,塞外的骄阳将一直陪伴着他,难道那是自己希望的吗?

    不是的,多少年,多少月,他早已将他铭刻在心,当他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对自己说,这次,我要陪着你,我不会伤害你,他以为自己不会放弃,然而,到头来,他终于失去了他。

    他走了,从此,关山迢迢,鸿雁无信,两不相见。

    “不,”云若静凄声喊道。

    只觉一股浊气从心口之处升起,双眼一黑,缓缓倒下。

    “大哥,”沙若风见状,大惊,正要上前,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青衣人头戴斗笠犹如鹰隼一般从天而降,抱起地上的云若静,又迅速掠上院墙。

    事情突然生变,在场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斗笠人便要飘然远去。

    忽然听得一声娇斥,“那里走 。”

    那红衣少女怒斥道,“放下庄主,”身子一动,便要飞身拦住斗笠人,却听黑衣老者沉声道,“幽兰,住手。”

    少女一怔,也就在她这一犹豫间,那斗笠人已远走高飞。

    斗笠人抱着云若静穿山越岭,来到一处偏僻的峡谷,不远处的地上已经被人挖出了一个长长的深深的坑洞,看看堆在一旁的新鲜泥土,显然是几天前就准备好的。

    斗笠人瞧瞧自己怀里的云若静,见他面白如纸,细如游丝,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不由暗道,这里风景如画,你睡在这个峡谷里,也该满足了。

    他缓缓将云若静放进洞穴里,再望了他一眼,终于拿起放在一旁的臿,将泥土缓缓覆盖在长眠于地上的人儿身上。

    不多久,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座新坟。

    斗笠人扔下臿,立在一旁,默然的望着这座新坟,久久不动。

    良久,他身形一晃,片刻间,已消失在峡谷深处。

    突然,峡谷里的树林里传来窸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两个人影便从密林中现身,竟是那少女幽兰和黑衣老者。

    两人望着地上的新坟,面面相觑。

    幽兰道,“爷爷,难道庄主就这样真的离开了我们,我简直难以相信。”

    黑衣老者长叹一声道,“其实庄主的身子从外表看与正常人无异,但是他屡次无视白月寒的警告,擅自动用流云庄的秘技,身子其实已经弱的无法补救,况且,后来备受素雅等人的凌,辱折磨后,他其实只是在苟延残喘,最后又受云潇然离去的刺激,承受不了压力,所以突然离世。”

    幽兰道,“这么说,那个戴斗笠的人应该知道这一切,可是为什么他要带走庄主呢?”

    黑衣老者道,“庄主的生死现在对流云庄来说事关重大,他带走庄主后,我便要在庄中传播话题,说庄主闭关修炼,准备对付明年与明月教的决战一事。”

    幽兰惊愕道,“那,爷爷,如果到了决战之日,庄主还不现身,那么流云庄的名声不就扫地了吗?”

    黑衣老者目中透出些悲哀,缓缓道,“是的,所以目前我们只有等待奇迹的出现。”

    幽兰惊疑道,“奇迹 ”

    黑衣老者缓缓点头。

    幽兰怔怔的望着爷爷,忽然觉得他有些神秘,何时爷爷认识这个青衣人,她竟然都不知道,而且以刚才的情况来看,显然爷爷对那人竟是无比的相信,所以任他带走云若静,并将他埋葬再此。

    “可是,”幽兰突然想起一事,“这样一来,庄主就不能娶花青鸾,那流云庄与花家的婚礼是不是会取消?”

    黑衣老者没有回答,远处的黄叶打着旋在林间飞舞,秋风又起了。

    ☆、卷七01 东升客栈

    寒鸦凄鸣,夕阳落下,夜幕正缓缓将大地覆盖。

    临近边境的范阳城里,灯火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东升客栈的老板正坐在一旁打着呵欠,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一辆马车得得停在客栈门前。

    又有生意上门了,老板一阵欢喜,站起身来,亲自迎向马车,恭敬道,“贵客请随我来。”

    门帘一掀,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出现在他面前,那美人微微一笑,随后向帘子里一探身,拉着一个紫衣少年跃下马车,淡然道,“陈掌柜,我的客房准备好了么?”

    陈掌柜低声道,“在下早已为公子准备好,请公子随我来。”

    素雅执着云潇然的手随他来到二楼一间雅致的上房后,陈掌柜自动退去。

    云潇然漠然的坐在桌旁,脑海里反复回忆着云若静最后那一瞬的目光。

    爱有何其之深,他竟然发觉到现在他还在深深怀念着对方的一言一行,仿佛那人已经刻入他的骨髓之中,不可抹去。

    他脸上露出一丝悲凉的笑意,素雅见状,不由问,“你还在想他?”

    云潇然喟然一叹,“想有何用,注定我们将要彼此折磨对方一辈子。”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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