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少年楚庄王 作者:梅弄影

    第15节

    待熊侣再次醒来,是在一处荒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揉了揉酸痛的后腰,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并没有被烧光,包里的手机等物品还好好的,简直是万幸啊。

    不过,这里是哪里,这又是什么时间呢?会不会不小心弄错,穿到别的地方去了?

    熊侣对此表示十分担忧,然而他急需换一身衣裳,不然随时会被人当成妖怪。

    偷偷摸摸来到一家农家院子,熊侣渴急了,想问人找点水喝,顺便换身衣裳。不过,他身上没有钱,这可怎么办?他在背包里摸了一阵,掏出一个小挂链,上面是个布偶小男孩,链子是金属的。在这个金属稀缺的年代,这东西应该能值钱。

    他走进院子,敲开了大门,来人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

    熊侣朝他露出微笑:“小弟弟,请问能不能……”

    “哇呜……爷爷,有妖怪……”小正太一见熊侣,哭叫着跑开了。

    熊侣满头黑线,自信心受到强烈打击,急忙叫道:“哥哥不是坏人,只是想讨碗水喝。”

    “什么人?吓坏我的小孙孙!”小正太的爷爷拿着扫帚跑了出来,熊侣急忙想逃,那人却慢下动作,问:“小熊兄弟?”

    “哈?”熊侣转头去看,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站在门前。熊侣认了半晌,惊道:“王伯?”

    王伯露出微笑,说:“许久不见,你好像跟从前一样,还壮实了些。王伯嘛……已经老了……”

    熊侣顺利进了王伯的家,在地上盘腿坐着。王伯给他倒了水,又给他找了一身合适的粗布衣裳。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当初王伯不是故意丢下你不管,只是那女人看上去来头不小,王伯得罪不起,唉……”王伯谈起当年之事,心中有愧。

    那女人就是观浮休扮的,若不是王伯顺手弃了他,他也不会与观浮休相遇相知。这都是命,逃不过的。

    他道:“哪里的话,王伯不用自责,那之后我过的挺好。”

    王伯瞧了他的处境,又叹了一声:“你这分明是又落难了,哪里好呢?我……”

    “我真的很好,只是出门跟朋友走散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家了。话说,这里是哪里,你我分开之后你又怎样了?”

    “这里还是丹阳,我没回老家。多亏了楚王,他大力赈灾,给流民修建了房屋。房屋我没要,要了些补偿的钱,在离城远一些的地方圈了一块地,建了这个房子。过了一年,将家里人接了过来。我儿上山打猎去了,我在家守着孙子,也算过得平安闲适……”

    怎么又是丹阳?丹阳去郢都,还有很远的路,没有路费可去不得。

    “王伯,能不能这样?我这里有些稀奇的东西,你拿几件,换些路费给我,我想去郢都……”

    熊侣在包里摸索着小玩意儿,那个小男孩布偶被小正太拿在手中玩耍。王伯见了,惊讶道:“你这些东西,我可从未见过,也不知道值多少,不敢要。路费我有,你拿着用,我在这荒山野地,用不着什么钱,小孙子又还没到识字的年纪……”

    王伯翻出一个钱袋子,想把这些全塞给熊侣,熊侣连忙推辞,只从袋子里拿出十个钱,给了小正太玩偶,又拿了一支水笔和一支激光笔给王伯。

    此时刚过正午,他想尽快赶往郢都,王伯拉他坐下,叹气道:“孩子,你知道外边多乱吗?尤其是郢都。这两年,楚国对外征战不断,有不少异能之人出现。我听说啊,郢都那里汇集了不少异能之人,只要有能力,就能当将领,其中的有些人,十分霸道蛮横,欺男霸女之事不少。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躲着啰……”

    熊侣一惊,他以为自己离开了一个多月,这里的时间不会过去太久,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他走之前,楚国并未打仗,一直是和平状态。而现在,又陷入战争状态了么?

    他连忙问道:“王伯,离楚人与庸人之战,过去多久?”

    王伯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想了一阵,说:“已经四年喽,庸人百姓,早已成为楚人,实在太快了,措手不及啊……”

    ☆、【第072回】一相逢

    “四年?”熊侣惊道。他回去的时候,距离楚庸之战只过去一年多,怎的在自己的世界呆了一个多月,这儿竟过去两年。也不知这两年间,楚国大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郢都,又变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些,他更觉得自己该立即回郢都,他要去找浮休。

    “王伯,趁着天色尚早,我该走了,谢谢招待。”

    王伯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劝,给他装了点干粮,就送他上路。熊侣用麻布将自己的包裹了起来,打扮成落魄剑客的模样,蒙了脸,背着自己的行李,朝郢都行去。因为钱财不够,只搭了个牛车,晃晃悠悠地上路,到郢都时,又过了一日。他内心焦灼,却不能表露。想起在兰姑那里做过的梦,坚信浮休仍然活着,只是境况恐怕不好。他此次定要说服申公巫臣,让他将自己和浮休送回去。在现代的那个申公巫臣,要他阻止这个世界发生变化,但他透露的信息太少,好多事情他没明白,根本无从下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达郢都时,是第二日的黄昏,他进了郢都,虽然夜幕降临,但街上仍有不少行人,其中大部分是背着长剑或弓箭的江湖人。郢都城里戒备森严,街上的巡逻队比他在的时候多了不少,每两刻钟左右,便有一小队人马经过。

    他不敢大意,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生怕被人认出来。到了宫墙边上,他不禁犹豫了。他这个样子,如何混进楚王宫去?

    想起在兰姑那处做的那个梦,他想浮休或许就在宗庙后面的祭祀旧处。他记得影子时常从宗庙后出入楚王宫,宗庙附近比较荒凉,是宫城防守比较薄弱的地方,从那处进入应该比较方便。自己跟影子学了那么久武功,况且能自由运用火能力,自保不成问题。此次回春秋,他觉得自己的能力似乎又增强了一些,就像武侠剧里经脉被打通的高手,身体变得轻盈有力,只不过一路过来未曾施展,也不知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吃完了王伯准备的干粮,他拿着剩下的钱买了一身旧的黑布衣裳,趁着夜色,潜入宗庙后方。蹲在树丛里守了许久,发觉这里的士兵大约两小时换一次岗,将近子时,正在守卫的那一批已经疲倦,打着呵欠,见交接的士兵远远走来,便三三两两撤了。熊侣找准时机,迅速翻了进去,结果毫无经验的他,脸先着地,险些摔出鼻血来。他手捂着鼻子,虽然疼得半死,却不敢发出声响,快速挪进一堆灌木当中。

    幸而宫墙之内是无人把守的,楚王宫很大,宗庙这里又没住着了不得的人物,四周是大片林地,因此守卫大约半个时辰经过一次而已。只要小心没被撞见,就万事大吉。

    等那阵疼缓过来,他便按着记忆往宗庙后方的祭祀旧地走去。在梦中,他看见浮休和影子在这处逗留,说不定此时也在。想着立马就要见到分别许久的浮休,熊侣的心霎时间激动起来。对于他而言,离开浮休只一个多月,而对观浮休而言,他已经走了两年多。他走时观浮休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他仿佛说着“我恨你”。如今他回来,浮休会原谅他吗?

    熊侣脑中一片混乱,摸黑到了那片废墟处,蹑手蹑脚溜了进去。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耳边忽然传来一小队人马的脚步声,熊侣猜想可能是巡逻军恰巧经过此处,连忙躲进暗处,屏住呼吸,等脚步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什么人?”

    黑暗中有声音传来,熊侣吓了一跳,更不敢挪动分毫。然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难道是刚刚巡逻的守卫还没走?他到此处后并未乱动,也没发出多大声响,怎么如此倒霉。要真被发现了该怎么办?会不会被扭送到王那里去?

    感觉脚步声离他不到十米,熊侣心想恐怕瞒不过去,脚往后挪了几步,打算偷偷从后面溜出去。

    没想到就是这一挪动,那人如鬼魅般已到近前,将他压在身下。

    熊侣一惊,此人实力竟在影子之上!他在楚王宫这么久,也没听过这号人物啊?难道是……庄王新收的影卫?还是……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大家的身手皆飞速提升了?

    背上的包裹被扯下,熊侣脑中飞速想着对策,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做,因此一径沉默着,等对方先发话。

    冰冷的匕首横在脖颈间,熊侣只能暗叹一声倒霉,该不会一回来就被杀吧?

    “快说,你究竟是谁?鬼鬼祟祟出现在此处。”

    身上之人声音沙哑,细听却有一丝熟悉之感,这种感觉,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不过……此时为了保命,他是不是该没骨气一点?

    “壮士饶命,有话好说!外边兵荒马乱,我不过进来偷点东西变卖罢了……”

    明显感觉身上之人身体一僵,他来不及细想,催动手中火焰,击向那人。那人反应不慢,立马弹开,熊侣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站住!”

    “鬼才站住!”怎么可能乖乖站住嘛,真是毫无意义的对白。熊侣施展轻功,快速跑出破旧的大殿,没想到在他踏出门的那刻,身形没来由地一僵,脑子里的思绪似乎断了片刻,手脚也不听使唤。

    这种感觉还真是熟悉啊,不过他来不及多想,拼命挣扎。他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他还要找浮休呢。这样想着,身体一轻,又恢复了自由。

    “跑什么,找死吗?”

    就是这片刻的受制,后面那人追了上来,拽住他一只手,又将他压在地上。熊侣拼命挣扎,道:“不跑才找死呢,放开我……”最后软下来,“好汉放了我,有话好好说嘛……”

    沙哑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你说你进来偷点东西变卖,你可知道这是何处?这里是楚王宫,你这毛贼胆倒挺肥。不过,就算你真是为了偷东西,来这年久失修的旧宗庙作甚?要去也是去前面那座新宗庙才是……”

    “咳咳……我正准备去呢,好汉你也要参一脚吗?我俩分工合作,五五分成如何?”

    良久,熊侣正准备催动体内火焰对付,上方却传来一声“好。”

    熊侣愣了。不是吧?这么会儿就碰到一个武功高强的大盗?

    正当他脑中思绪混乱之时,身上之人压了下来,扯开他的面巾,对着他的嘴唇就是一咬。

    熊侣双目圆睁,这怎么回事?天啦,他遇到变态了?

    他拼命挣扎,身上之人却紧紧按着他,越吻越深。熊侣正准备咬他,那人却先咬了他一口,淡淡的血腥味自唇齿间蔓延,熊侣惊得脑回路都断了。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轻轻的叹息声传来,熊侣终于回过神,坐起身来,那人说:“熊侣,好久不见。”

    熊侣一惊,想起一人,不禁胸口微微发烫。这里太黑,根本看不清,他催动体内之火,使火焰在掌中燃烧。

    火光中,那人面容依旧俊美至极,只是比离开时瘦了些,黑了些,更加刚毅了。

    “浮休!”熊侣叫道,紧紧搂住了他。一个月不见,竟像是过了大半个世纪一般漫长,这就是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浮休,你知道吗?我真的太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

    “为何过了这么久才来?两年多了,我每日每夜都能梦见你。”观浮休哽咽着质问。

    熊侣答道:“我也不知这里竟会过了如此之久。你知道吗?我在此处一年多,回去时只过了四五个月的时间。而此次我找到来此的路径,仅过了一个多月,没想到再次来此,这里竟已过了两年……”

    “真的?”观浮休不可置信道。

    “自然是真的!我又何尝不想你。”

    观浮休道:“还好你来了,这样的日子,我不知能坚持多久。至少不用煎熬一辈子,两年多罢了,我等得起。”

    观浮休站起身,为他寻找刚刚扔开的包袱,熊侣也站起身,观浮休走到他近前时,他发觉观浮休又长高了,而且比从前壮实了。现在的观浮休,似乎比他略高一些,熊侣心下有种难言的滋味。观浮休身形变了,声音也变了,他错过的事情太多了。

    观浮休将包袱递给他,说:“你的东西,拿好。”

    熊侣拿着包袱,问:“浮休,你声音怎么回事?我都没听出来是你。”

    他离开时观浮休十八九岁,长高是可能的,但若说变声早该变了,不会两年间产生如此大的变化,以至于他根本就没听出来。

    观浮休沉默一阵,说:“被烟熏的,哑了点,还不至于很难听吧?”

    熊侣摇摇头,说:“没有很难听,我只是心疼你。到底怎么弄的?”

    “你走后,他将我当成死士来用,替他执行各种危险的任务。出入危险场合,不免弄伤自己。不过都是小伤,凭着我的能力,还不至于被这些小事难住。”

    “你就没想过离开?”

    “离开?我要去哪里?他说,若我能为他做十年死士,等他称霸中原之日,或许会网开一面,赦免我的罪过,让巫臣送我去你的世界。我想,十年罢了,我那时不过将近而立,还有半辈子。只是不知他称霸中原要耗费多少时日,若十年之期已满,他仍未称霸中原,我该何去何从?”

    ☆、【第073回】任务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熊侣道。

    观浮休看向他,问:“你究竟是如何回来的?我曾试过再走一遍当初召唤你的程序,但也许是那份卷轴早已被燃烧的缘故,没能成功。”

    “是巫臣,我铁了心要找到回来的路,我妈却把当初令我穿越到这里的锅送给了我家远亲,我一直找到那处,却看到了巫臣。我跟他说了许多话,他原本似乎并不想送我过来,但后来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说必须送我回来,让我阻止这里发生变化。他还说了很多没头没脑的话,我不太懂他意思。他说……让我劝劝两千年前的他……”

    观浮休蹙眉想了一阵,道:“巫臣……到底为何会在你的世界?他还说过什么?”

    熊侣想了想,道:“哦,对了!我问他为何不亲自去处理,他说他无法自由穿梭,他做不到……难不成,因为他是阴阳盘的拥有者,所以不能自己用那个东西么?那么……他又是怎样才出现在我的世界?”熊侣抓着头发想了一阵,“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观浮休神色一变,惊道:“难不成,是冰玉散!”

    “冰玉散?”

    “不过,冰玉散只是个传说,相传神农氏时的司雨之神赤松子服用冰玉散,此药可以令人长生不老,进入火中可全身而退……”

    “什么?你认为巫臣吃了长生不老的药物?”熊侣仔细回想巫臣曾经说过的话,认为观浮休的猜测确乎是有道理的。“没错没错……他无法自由穿梭,是因为两千年前这里还有一个他。他是从春秋,一直活到我的时代。所以……他才让我阻止两千年前的他……若是庄王改变了历史,我的那个世界很可能将不复存在,巫臣也就消亡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熊侣不禁打了个冷战。观浮休拉住他的手,熊侣问:“浮休,我原本只打算回来带你走,若果真如此,我们该如何做?”

    “看来……他真的做了不少错事,如今世道大变,说不准正与此事有关,若任由他错下去,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何种模样……”观浮休沉吟一阵,微微摇头。“可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怕是无济于事。”

    “影子呢?我看他不在你身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观浮休沉默下来,说:“影子前些日子受了伤,我让他在城外修养一段时间。你走后,这个世界变了,许多像我们一样的人纷纷出现,像影子这样的高手,反而不出挑了。一般的异能者他能对付,可厉害一些的,就得当心了……”

    “要行事,仅凭我们几个的力量是万万不可的,但……”一个想法电光火石之间窜入他的脑海,“若我们征得巫臣的心,乃至于征得庄王的心呢?”

    观浮休眼中的光亮了又灭,他说:“王不大可行。他是个不信命的人,非要自己去试一试,达成目标了才肯甘心。巫臣的话……说不定真能争取,就看如何去说服他了。”

    两人在破旧大殿中耳语了许久,只觉得前途迷茫,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出路。熊侣原本只打算从此处带走观浮休,因此还幻想着三个星期之内就能将他带回,若按这边的时间计算,应当是几个月的样子,时间还算充足。然而真要完成救观浮休之外的这么多事情,就不知要耗费多久时日了,或许好几年都完不成。他上次来此,庄王在另一个世界替代了他,令他不至于变成失踪人口。可这回没人替他了,他若是失踪,家里人会担心吧。

    “嘘,别出声……”外面似乎有声响,观浮休连忙捂住熊侣的嘴,示意他不要发出声响。

    这么晚了,究竟是谁还在此处?

    “猎羽,王唤你前去。”黑夜中出现了一个黑影,观浮休示意熊侣在原处别动,走出旧宗庙大门,问:“可是有新的任务?若是新任务,你带信来此即可,又何必命我前去?夜已经深了。”

    那位黑衣人嗤笑一声,道:“猎羽,你平日话不多,怎的今夜倒发起问来了?你我不就是随时待命之人么?王无心睡眠,召你前去吩咐也不算太稀罕,快些上路吧,免得王怪罪下来,我也脱不了干系。”

    观浮休颔首道:“多谢银狐兄台传话,猎羽即刻前去。”

    熊侣躲在祭台下方,听他二人说话,什么猎羽、银狐之类,一听就是代号,多半是执行杀手任务的。也不知他走的这两年,浮休究竟受了多少苦。他静静坐着,脑中想着一些事情,只觉得思绪纷乱,如同一股乱麻,无论如何都理不清。

    深夜,楚王寝宫的灯火却亮着。年轻君王手中捧着一物,静静看着,脸上带着笑容。

    若是熊侣在场,定会惊讶他手上怎么拿着自己的手机。年轻帝王翻弄着手机相册,相册中有一个始终面带微笑的少年,他们勾肩搭背,灿烂地笑着,仿佛没有任何烦恼忧愁。再往前翻,相册里还存着许多他并不认识的人,还有少年与他更早时候的照片。他冷笑,那人虽然长得与他一模一样,却不是他。不,或者说,那人是他,但他们拥有不同的灵魂,严格说来,他们是不相干的两人,就连出生的时间都差了两千多年。

    他手指划到删除键,想删去那人的照片,但看到右边站着的少年时,又犹豫了,按下退出键。手机传来电量低的嘟嘟声,年轻君主连忙关掉手机,轻轻叹了一声。

    从那个世界回来,已经两年多了,他按着原定计划,一步步走着,目前还算顺利,或许要不了多久,便会达成心中所想。但空虚与寂寞,却夜夜不得派遣,郁积在心中。

    虽然这两年间他很少看手机,每回拨弄,也只是看看照片和聊天记录而已,但从那个世界带来的电量存储设备已经快没电了,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看不到他了。真后悔没有多洗几张照片带着,否则起码能多看几十年。

    “王,有何吩咐?”

    观浮休跪在他面前时,他从回忆中醒来,道:“浮休,都两年了,你该习惯了吧?”

    观浮休低下头去,说:“能为大王效力,是臣的福气,臣早已习惯了……”

    “浮休,你说说……相思是什么滋味?”

    观浮休的眸中闪过一丝愤恨,但很快就被掩盖了去,楚王背过了身,应该未曾留意。

    观浮休认为,眼前此人明知自己这两年的煎熬,却提出这样的问题,分明是调侃戏弄。自己曾经十分崇拜这人,如今的恋人也与他一模一样,但毕竟是不同的二人,性格完全不一样。想起熊侣,观浮休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意,幸好他已经回来了,他再也不用承受孤独的滋味。

    “浮休,我在问你话。”

    观浮休回过神,道:“属下不知。”

    “不知?”庄王挑眉。“我记得你曾痛彻心扉地求我将你送走,求我原谅你,说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来弥补你曾经犯下的错。虽然你仍有异心,不过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寡人也不予计较。如今只是问你相思是何种滋味,你竟也不肯老实回答?”

    被说到痛处,观浮休将头埋得更深,咬牙道:“相思就是痛彻心扉,宛如心上破了一道大洞,却无法将伤痕抹平,唯有相思之人再次出现,方能解忧。”

    庄王慢慢踱着步子,说:“浮休,你是不是觉得,侣哥待你不好,有违小姨所托?”

    观浮休摇头,说:“未曾……”

    庄王接着刚刚的话说道:“毕竟……我让你与他分开……”

    听到此处,观浮休几乎要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他所认识的侣哥,真的是这个模样?他为何从未发觉?

    庄王噗嗤一笑,道:“行了,逗你玩的。你是不是以为,今夜我找你,就是为了胡乱问几句话?”

    观浮休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那人。庄王端给他一杯酒,道:“浮休,乖,喝了它。”

    观浮休神色微变,犹豫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指尖微微发抖。

    “你都不问就喝了?真是好胆量。”

    观浮休心里明白,就算他拒绝,最后还是会被逼着喝下。这酒,自然不会是普通的酒。

    庄王见他不语,将两颗丹药交给他,说:“你喝的是一杯毒酒。此药每半月发作一次,能令人生不如死。给你两颗丹药,加上这药原本的时限,共为一个半月。你要在这一个半月之内,去往洛邑,为我杀一个人。至于用何种办法杀人,在你。若是一个半月未能得手,我给你一次机会回来,我再赐你两颗丹药。”

    “杀何人?”

    年轻君主诡异一笑:“杀此人很容易,也很难。他就是当今周天子,姬班。”

    观浮休猛地抬头:“周天子?”他问道。他从未想过,侣哥竟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虽说楚人不服规矩与管教由来已久,但天子毕竟是天子,将他看得再低,至少是平起平坐。况且周天子手中早已没有实权,杀他又有何益?

    “可是……为何杀他?”观浮休按捺不住,直言问道。

    “浮休,杀手是不需要询问理由的,这一点,你早该明白才是。”

    观浮休低下头去,道:“是,属下领命。”

    “时间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除了要做那件事,别的时间我准你自由。你可以晚些时候再出发,只要完成这次任务,回来后寡人自然有赏。”

    “是,属下明白。”虽然很想问究竟会赏他什么,还是忍住了。他想,他一定不会赏给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第074回】日常

    观浮休去得太久,熊侣抱着包袱在祭台之下趴着睡着了。观浮休回来,准确找到熊侣所在之处,紧紧抱住了他,生怕今日所见,皆是一场梦幻。直到感觉到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又听见他规律的心跳声,才确信他在自己怀中。

    熊侣在梦中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喃喃唤了一声浮休的名字,又睡去了。他一路赶来,甚少休息,此时已是累极。也不管周遭环境如何,就这样沉沉睡着。

    “真羡慕你,这样也能睡。”观浮休在他耳边喃喃耳语几句,心想回城外的小屋时间也不够,干脆在此对付一夜。这样一想,便趴在他身侧浅眠。待天快亮了,趁着换防之时,才将熊侣从梦中唤醒,二人一起去了城郊小屋。

    这是个普通的农家院子,建在一处土地贫瘠的山丘,屋前种了些许蔬菜瓜果,小院里晒着几件男子衣服,周边没有住户。

    熊侣觉得挺奇怪,庄王要控制观浮休,为何会准许他出来住?观浮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道:“侣哥要控制我,自然有他的办法,不用将我控制在宫中。他让我听凭差遣,却绝少给我俸禄,让我自己想办法。过着这样潦倒的生活,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熊侣深以为然。浮休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上的人,就算有过生死劫难,也不曾过过穷困日子。让一个神坛上的卜尹过这种普通农夫的穷困日子,的确难熬。

    “影子呢?影子也被他差遣么?”

    观浮休摇摇头:“影子是自由的,但他不忍我一人奔波,总出来相救,有时反而伤得更重。”

    熊侣想起观浮休昨夜说影子受了伤,连忙问:“影子的伤要不要紧?”

    观浮休迟疑了一下,说:“影子伤得挺重的,右腹中了一剑,修养大半个月了。虽说性命无碍,但整日里时常高热,只能卧床。还好我懂医术,不然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日子更没办法过了。”

    熊侣感叹一声,连忙进了屋去看影子。影子果然躺在床上,脸色酡红,察觉有人进屋,勉强睁开眼睛。观浮休皱着眉头为他把脉,末了松了口气,道:“至少还未恶化,算是平稳。影子,你一定要挺下来,我即刻为你熬药,你身上的药也该换了……”

    “主人……”影子的目光从观浮休身上移到熊侣身上,眼神忽地一变。

    观浮休道:“他回来了,影子,我终于盼到头了。这段日子,我们会照顾你,你一定要好起来。”

    影子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逡巡一阵,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重重地点头。

    熊侣给影子弄了一块凉的巾帕敷着,影子看着他,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熊侣一直觉得影子跟着观浮休是因为喜欢他,如今自己回来,影子或许会很失望。这样想着,突然有种很对不起人的感觉。毕竟影子一直在默默付出,在保护浮休方面,他真的比不上影子。

    给影子喂药,又换了药,熊侣看了一眼,伤口简直触目惊心。观浮休还是按他上次说的,给伤口缝了针,但可能有轻度感染,伤口好得很慢,影子也时常发烧,大半个月了一直不见好。

    熊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包袱上,想起什么似的,喜道:“浮休,影子应该能好了!我前段时间重感冒,带来的东西里有大半盒阿莫西林胶囊和几盒常用药!”

    “阿莫西林?”观浮休奇道。

    熊侣兴奋地翻着包,说:“阿莫西林是抗菌消炎的,影子吃了它,伤口感染的问题就能解决了。现代人抗生素吃得多,药效可能不明显,但影子从没吃过,这种药对他效果应该很好。”

    他翻了一会儿,在背包夹层里找到药,数了数,自己只吃了三颗,还有二十来颗,应该够用了。

    观浮休盯着他包里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关于熊侣那个时代的事情,他听他说过不少,却从未亲眼见过,这回见了,只觉得新奇无比。

    熊侣喂影子吃了一颗,转头去看观浮休,只见他拿着自己的手机和钱包正出神。

    熊侣噗嗤一声笑了:“浮休,你可真会拿,拿的都是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包里别的东西能丢,这两样可不能。”

    “哦?”观浮休先打开钱包,五颜六色的毛爷爷和人民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说:“这是你们那个世界的钱币?”

    “是啊。”熊侣笑笑,钱包里剩的钱不多了,红爷爷五六张而已,银行卡里也只有两千左右,机票和车费花了不少,这里的钱只够他回家的。

    观浮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身份证,上面有照片和身份信息。他看看身份证,又看看熊侣,说:“这人是你吗?怎么这般丑……”

    熊侣在心中默默流泪,说:“我们那儿身份证的照片一般比本人要难看的,所以……身份证一般都不拿出来,只在需要证明身份和买票的时候拿。”

    因为上面写着熊侣的个人信息,观浮休左看右看看了许久,才将身份证插了回去,然后将银行卡给抽了出来。

    “这是什么?”

    “银行卡,里面存的是钱。如果说一个人不想随身带很多钱,可以把钱存进卡里,在需要的时候再从卡里把钱取出来……”

    观浮休听得一愣一愣的,拿起一张毛爷爷,说:“可你们的钱币已经很轻很薄了,带起来还不方便么?”

    “还可以更方便的嘛,带的钱太多,万一路上遇见小偷,把钱偷走了怎么办……”

    熊侣转头去看影子,他已经睡着了。他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到热度似乎降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阿莫西林已经生效了。

    他低声对观浮休说:“浮休,咱们拎着包,去你房间说吧,影子睡了。”

    观浮休正努力地研究熊侣的手机,被熊侣牵着往房里走。观浮休的房间没比影子好,地上铺着麦秆稻草,上面铺一床被子,盖一床被子而已。两人在床上坐下,熊侣教会了观浮休怎么开机,然后滑动解锁,观浮休孜孜不倦地研究起手机的用法来。

    熊侣拿过手机,按下快门,给观浮休照了一张相,然后拿到他跟前给他看。观浮休惊讶道:“这就是你说的相机吧?果然跟真人一模一样!”

    熊侣不好意思道:“浮休,你知道吗?前几回你在祭祀台上跳舞的时候,我都特想把你跳舞时的情景给录下来。这次有手机可以录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跳舞……”

    观浮休看着手机中的自己,轻轻叹了一声,说:“我心思沉重,筋骨也硬了不少,恐怕是跳不好了……”

    “等我两人将事情处理好了,你慢慢练回来,行么?”

    观浮休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观浮休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别的东西上来,熊侣的衣物,熊侣的学生卡,小型手电筒,香甜的巧克力……

    熊侣趁观浮休不注意,对他左拍右拍,两人一起拍了几张,熊侣很满意地用其中一张做了手机壁纸,脸上笑开了花。

    虽说前途未卜,但此时能有片刻欢愉,也足够了。

    午后,影子醒来之后,果然退热了。熊侣放下心来,观浮休啧啧称奇,拿着熊侣带来的几盒药研究。影子见主人如此专注,未免也对这些东西产生好奇。熊侣给他嘴里塞了一个棒棒糖,让他接着好好休息,影子没吃过这么甜腻的东西,一时间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观浮休咬着一支棒棒糖,突然觉得腹中饥饿,才道:“坏了,忘记做午饭了,影子该饿了。”说完,立马冲出去。末了,又问了一句:“熊侣,你想吃什么?”也许是意识到能做的东西不多,接着道:“哎,没什么东西,你将就着吃吧。”

    熊侣笑眯眯地翻着他给观浮休照的照片,他这次带的小零食不多,差不多全被观浮休占着了。观浮休喜欢吃甜食,如果到了现代,面对满目琳琅的甜品店,他一定会很开心的。这样想想,熊侣身体里又充满了斗志,他一定要带浮休走。

    夜幕降临,二人洗漱过后,给影子喂了药便躺在床上歇息。观浮休打着手电,一开一关,玩得不亦乐乎。熊侣也随他,这个手电筒是手动发电的,不用担心电会用完。

    “浮休,昨夜……他让你去做什么了?”想起昨晚观浮休被召去,他总担心他会接到危险的任务。

    观浮休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熊侣,怕他过分担忧,一直没说出口。但若自己真要离开郢都前往洛邑,这事儿他迟早会知道。他犹豫之下,决定将中毒之事掩去,只说:“他让我去洛邑执行任务。”

    洛邑?周天子的地盘。他问:“什么任务?”

    “刺杀周天子。”

    “啊?”熊侣被惊吓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刺杀周天子?他跟他有仇吗?”

    观浮休摇摇头,说:“不知,我猜他是想主动挑事,使目前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周天子虽然名存实亡,但诸侯们表面上还是要敬重。他这一暗杀,大约是想证明,周天子无力自保,只能仰仗他人鼻息,不足以为君吧。将周天子赶下台,新的局面即将产生。”

    熊侣没想到庄王这么敢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这个任务相当凶险,观浮休一个人去如何能行,当即道:“浮休,我与你去吧。如果你定要执行任务,就把我带在身边。影子不在,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第075回】绑架

    刺杀周天子按春秋时期的观念来说,应该是件非常大逆不道的事情。就算周天子大权旁落并无实权,此事做着也非常不地道。

    对了,他记得庄王问鼎之时,在位的周王是位刚刚即位的君主,好像是……周定王。难不成……历史的轮轴就是这样转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位在位的君主真是对不住,你该下台了。

    “浮休,当今周天子叫什么?”熊侣问。

    “姬班。”

    “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不多,听说他体弱多病,不像长寿之人。”

    熊侣摸着下巴说:“既然如此,他突然病逝或意外身亡应该不会引起他人怀疑吧?”

    说完这话,熊侣自己都觉得挺恶毒。他转头去看观浮休,只见他眉头紧蹙,也不知在想什么。

    “浮休,怎么了?”

    观浮休叹了声,说:“我不太清楚他的用意,是只要杀了便好,还是……需要将事情做得轰动一些,好让人知道周天子被刺……”

    “这……要不你再去问问他?”

    观浮休蹙眉道:“算了,不问。他说过,用什么方式杀人,在我。”

    熊侣打了个呵欠,摸摸观浮休的脑袋,说:“那我们先睡了,计划明日再想。”

    观浮休往他怀里缩了缩,说:“好,睡吧。这个手电筒送我行吗?”

    熊侣笑道:“行,当然行,人都是你的,还怕我小气不送你东西?”

    观浮休也笑了,说:“好久没跟人说过几句像样的话,幸好你回来了。这次我不会再做傻事,等我们把事情办完,我和你走。”

    山间夜色深沉,格外宁静。也许是白日里太累了,如今终于得以放松心情,因此睡得格外的沉。又或许,是因为思念已久之人就在身侧的缘故。虽然身下睡的只是茅草和粗糙的棉被,但被子里暖烘烘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山风呼呼吹着,从破旧的窗子吹了进来。观浮休紧紧搂住熊侣,唇边挂着微笑。

    翌日,熊侣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居然看到影子已经下地了。熊侣惊讶于他的恢复速度,连忙起身,问:“影子,你没怎么样吧?不然还是回床上好好歇着,免得伤口裂开了。”

    观浮休从门外探出头来,说:“不碍事,让他走走吧。他好久没下床,估计躺不住了。”

    影子看向观浮休,脸上浮起一道红晕,没有说话。

    熊侣打了个呵欠走出门去,只见观浮休蹲在地上,正在杀鱼。他说:“平日里实在没什么好吃的,影子得补身体,你也好几日没吃到好的了,今日给你们做鱼羹。哦,对了,我早上出去时还抓了只兔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试着弄弄?”

    虽然熊侣很想帮观浮休的忙,但……

    他抓着手中那只蠢兔子的耳朵,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毕竟在做饭方面,他基本上是个白痴。想了许久,在院子里找了根棍子,狠下心一棒子将它打死了。然而将兔子打死后该如何处理,他就不知道了,蹲在地上比划半天,也无从下手。影子摇摇头,按着腹部走到他身边,慢慢蹲下,示意他将兔子交给自己处理。熊侣自然不好意思劳烦伤员,只让他在一旁指导。

    听说观浮休和影子一起生活的时候,基本上是影子做饭,只是前段时日影子受伤没法儿再做,观浮休才开始做起饭来。刚开始非常不得要领,做出来的东西根本无法下咽,过了几日,才稍稍像样。昨日里熊侣吃的那两顿便饭,应该算是观浮休的最好水平。做饭给心爱的人吃,自然要用心一些。

    正午,三人大吃了一顿鱼羹与烤兔肉,总算心满意足。虽说比不得从前,但比起前段日子,那是好太多了。然而,就在熊侣吃饱喝足打算小憩之时,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造访。

    “什么人?”警觉的影子第一个发现入侵者。

    观浮休立马将熊侣推到内间,走到庭院当中。

    冷冷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猎羽,王命你即刻入宫。”

    观浮休神色微变,问道:“银狐,王为何突然命你来此处寻我?当初不是说好不打扰我在宫外的生活?”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道:“猎羽,你的话还真是越来越多了,王召你,你去便是,何来如此多的疑问?”

    观浮休沉默下来,说:“好,我即刻入宫便是。”

    银狐看了观浮休一眼,转身离去。

    观浮休忧心忡忡回到屋内,熊侣问:“怎么了?他又让你入宫?”

    观浮休点点头,说:“是,不过…这般举动他以往未曾有过,也不知此次是否有极重要的事情。”

    “那你还是赶紧去一趟吧,我在这里等你。”

    观浮休换了身衣裳,便离开了。熊侣坐在茅草铺成的床上,细细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与观浮休,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当今的局面?就目前情况来看,他放弃直接与庄王商量这种做法,要策反巫臣,似乎也不大可能。难道,他真的要跟着浮休一起去杀掉周天子么?是不是可以考虑站在周天子那一边,借用各诸侯国之力,反过来制约庄王?

    晋国、宋国等国都有异能之士,实力上未必比楚国差。可别的国家他不大熟悉,也没有自信能像谋士那样侃侃而谈,运筹帷幄操纵全局。

    熊侣脑中思绪混乱,他刚回到这个世界,对格局的变化缺乏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出绝妙的主意,是不大可能的。他想了许久,也未能想出什么解决之策,只能摇摇头,看着房梁发愁。

    “什么人?为何来此?”

    影子的声音传来,熊侣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警觉地看向院中。此时观浮休已经去了楚王宫,影子又重伤未愈,是谁在这个时候过来?又为的是什么?

    只听得几声闷响,影子的声音消失。熊侣连忙冲出门去,只见影子躺在床上,看上去似乎并未受伤,只是晕过去了。房内站着三四个蒙面黑衣人,其中一个道:“放心,我们只是将他击昏,并不想伤他性命。”

    熊侣走到床前查看,没发现他没有新伤,稍稍放下心来,为他盖好棉被。

    他转向黑衣人,问:“你们想做什么?”

    “看来足下是识时务之人,主上请你走一趟。”

    “去哪儿?”

    “去了便知道了。”

    熊侣双手叉腰,冷哼一声:“是谁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你说我该去吗?”

    “该不该去,不是足下说了算的。”一个黑衣人用小刀抵着影子的脖子,“若足下不肯移步,莫怪我等无情。”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们了,他是无辜的,可别伤害他,我跟你们走就是。你们主上……应该不会要我性命吧?”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说:“不知,烦请足下跟我们走一趟。”

    这几人的主上是谁,他其实能猜到一些,但不大确定。只是……眼下还真是麻烦,浮休若是回来后找不到他,该如何是好?

    正准备跟着这几人走,没想到其中一个黑衣人从他房里将他的包提了出来,熊侣一看,急道:“哎!那是我的,你们不要乱动好吗?”

    黑衣人冷声道:“将足下的行李带上,也是主上的命令。”

    “你们主上是强盗吗?怎么随便拿人东西,要不要脸啦!”熊侣怒道。

    不过他的抗议被直接无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将包拎在手上。熊侣愤怒地盯着自己的包和黑衣人的后脑勺,包里装着两千年后的电子产品,是这个时期绝无仅有的无价之宝。更关键的是,那手机是老妈给他新买的啊,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再弄丢了。要是黑衣人们的主上将这些东西扣下,他该怎么办?

    熊侣在心里将黑衣人的主上骂了一万遍,默默地一步步向前。会去往哪里呢?希望还能顺利回来……

    ☆、【第076回】条件

    离开农家小院后,熊侣被蒙上双眼,带入密道。行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达目的地。

    这似乎是一间密室,除了进来时的那道门,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地上是软的,应该铺了地毯。随着身边脚步声的离去,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解开吧,我想你应该很好奇才对。”

    熊侣伸手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解下,那位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楚王,正坐在矮榻上,手中拨弄着熊侣的新手机。

    熊侣满头黑线,伸长了手,说:“喂,你干嘛?随便翻人手机!”

    庄王放下手机,拿起了充电宝,插在了那台他消失了的旧手机上。

    熊侣无语凝噎,过了半晌,道:“我说……你有没有节操啊,偷拿我的手机,害我一阵好找。”

    庄王没有半分愧疚,嗤笑一声,道:“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这不是有更好了的么?”

    熊侣走到他近前,庄王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因此熊侣干脆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眼看着他又翻动起自己的新手机。

    “哎哎哎,你有完没完了,手机快没电了……”

    庄王置若罔闻,径自打开相册,翻了起来。相册里存的,有熊侣刚为观浮休照的照片,庄王微笑着往后翻,翻着翻着,便翻到熊侣来这个世界之前拍的照片。翻到其中一张时,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细细看着。熊侣凑到他跟前,原来是过年时他跟小宇照的照片。小宇手中拿着细细的仙女棒,火光四溅间快乐地笑着。后面接着的几张,都是叶晓宇以及他跟叶晓宇的合照,还有许多烟花的照片。

    庄王来来回回地翻着那几张,熊侣就在一旁看着。过了半晌,庄王拿起他拿走的旧手机,说:“把蓝牙打开,给我传这几张照片。”

    熊侣无语凝噎,半天才道:“你还会用蓝牙功能啊,真是了不得了……”心里虽然十分无语,但还是照做了。传完之后,才道:“你在我那个世界,学了不少东西吧。”

    庄王笑着看向他,熊侣恍然间有种错觉,这位年轻君王,与他一样是个普通年轻人,他们可以谈天说地甚至能秉烛夜谈。

    “是啊,多亏巫臣发现了这条路径,虽然有一定风险,但绝对值得。学到的和带回来的东西,足以令寡人称霸中原。不过……还要多谢你……”

    要谢我还这么对我和浮休?熊侣眼皮跳了跳,但没有说话。

    “我也要多谢你,帮我考试。”熊侣道。

    庄王挑眉,说:“你们学校也很有意思,我在你的大学学了不少。”

    熊侣很不给面子道:“其他成绩都挺不错的,但英语没有及格……”

    庄王低下头去,低低笑了:“这真是没办法,小宇英语不好,小齐也不怎么样。到了期末,我只学会二十六个字母和一些简单的单词。你去补考了?”

    熊侣点点头,说:“是。应该能及格,不用重修了。”

    两人如同叙旧一般,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话,熊侣简直觉得,自己在跟孪生兄弟谈话。

    “不过……你怎么又从你的世界回来了?”

    熊侣道:“大王应该清楚才是,自然是为了浮休喽。我知道他曾经对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不过他已经受到惩罚了,我这次来是想带他走,让他去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大王少了个难对付的倔骨头,不是更好?”

    庄王看向他,含笑道:“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熊侣思索片刻,道:“你知道么?你所做的一切,实在是操之过急了,这种行为,恐怕会为你带来不少麻烦。这么说吧……这个世界原本是均衡的,若打破了这种平衡,整个世界会产生不可预料的变化。你没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么?我来此处之前,我的世界也变了,出了许多怪事……”

    庄王打断了他:“你说的,我明白,即便如此,我也想去试一试。”

    熊侣叹气,这人跟他想的一模一样,绝不认命,已经站得很高,却还想往更高处再走走。

    “你没看史书么?你已经很厉害了,与齐桓公晋文公等齐名,流芳百世……”

    庄王微笑着点头,说:“正因为看过,因此才想做得更好一些。若能如始皇那般扫荡六合,不是秦统一天下,而是楚统一天下,岂不有趣?说不准,你那个时代的生活,会比你现在过得更好。五胡乱华、元蒙入关……闭关锁国、八国联军侵华这些惨事将不再发生……”

    熊侣惊讶地看着他,原来庄王是想将统一中原的时间提前。难不成因此才命观浮休刺杀周天子?

    他没有庄王想的多,若真能按他说的发展下去,由楚来统一中国,说不定真能有不一样的朝代更替。那个时候,中国的历史会变成什么样?真是想都不敢想。楚代结束后,会是汉么?再之后会是三国两晋南北朝么?

    历史是必然。想起两千年后申公巫臣说过的话,熊侣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些,说:“你怎么就能断定,历史可以被改变?或者说,就算历史被改变,也有可能出现比上述更惨烈的事情!”

    庄王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可寡人只能掌握自己,无法控制将来之事。若今后出现暴君或是乱世,可不能算在寡人头上,你说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里有可能会变成可怕的世界,不止改变历史那么简单。你没发现吗?现今天下都开始乱了。”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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